城内一片惊惶失措的凌乱。
奔走的兵马,惊叫哭泣的平民,承受不住地面震荡而逐一坍塌的那些土质的房屋…城下已有数处地方燃起了熊熊烈火,显然地震的力量破坏了原本“绝对防御”造成的防御网,一束束滚烫的火油从缝隙中钻入,溅在草垛和木质结构的建筑上,风大又干燥的气候里,很容易便引发一场火灾。
这种时候,的确什么都比不上沉稳镇定的声音所进行的有条不紊的指挥。
城外是亚述复燃的更为猛烈的攻击,城内是被这突然而来的变故惊得束手无措的国民。年老的丞相一夜间憔悴得几乎认不出原样,紧锁双眉的官员,握着剑抬头凝视城头纷飞火焰的将军…卡纳克神庙前跪满了僧侣祈祷的身影,巨大的神像在地面剧烈的颤动中扭曲,哭泣…
俄塞利斯对着底比斯抬起他的手指,“绝对防御”在那双不带任何表情的目光中悄然开裂…
神的叛离。
人心的崩溃。
一切发生在刹那之间。
惟有奥拉西斯淡定的声音,在这种时候一成不变,钢丝般维系着整个局面正常的运转,混乱中一丝不苟地把握着“国家”这匹被没有预警的灾难所惊骇了的奔马。
他说:“神不会抛弃我们。”说这话的时候他搭着老宰相的肩膀,身后炸开的火焰映射着他静静的目光。
“可是俄塞利斯大人他…”
他没有顺着宰相的视线往下看,而是径自穿过他的肩膀望着前端。展琳很久之前就发现了奥拉西斯这个习惯,越是局势动荡不安的时候,他通常都会出现这样一种眼神,悠远的,安静的。你永远不会知道他究竟在看些什么,只是,这目光真的很容易让人原本紧绷的心脏变得缓和。
“目前还不会有进一步的情况,你先带他们下去稳住百姓,这里有我。”
寥寥数语,就同他发令给周遭将官一样的简单。于是宰相走下城楼,转身的时候,展琳望见他浑浊的目光里有了那么一份泰然。
突然发现他的臣民是如此依赖于这个男人,正如突然发现自己想守护在他身旁的愿望,强烈到连自己过去都不曾发觉。
奥拉西斯忽然将目光转向了展琳,在她有些出神地凝视着他的时候。
一惊,手里的枪险些落地,慌忙低头将它握了握紧。
他刚才脱口而出叫了她一声琳,但显然,他并没有真的恢复那段被历史抹去的记忆,从他望着自己的眼神看得出来。有点失望,但没有关系,至少自己在他心上是留有痕迹的,她体会得到,一种用言语形容不出来的感觉,就像在21世纪时将她记忆催醒的力量,那是种比记忆还要为之深刻的东西。
想着,看见他嘴唇动了动,无声但清晰。他说:“小心。”
展琳对他微微一笑。
他的目光微微一滞。
地面的震荡不知什么时候悄然停止了,转身,奥拉西斯将目光再次投向战场。
俄塞利斯依旧在马背上端坐着,像以往任何时候一样,恬淡而安静。身后浓烟弥漫,因着一长排“大苍蝇”同时做出的轰轰烈烈的攻击。
当又一道火光在眼前绽开的时候,沙漠的风把淤积的烟吹散了些,一道身影从敌军阵地内慢慢走来。鲜红的长裙,漆栗色长发,精致的银铃在她纤细的足踝上轻吟。来到俄塞利斯身前,一跃身,跳上了他的马背。
然后两手环住他的腰,抬头,两点闪烁的目光透过脸上厚重的面纱,径自望向奥拉西斯投转向她的视线。
奥拉西斯抬手轻轻一招。
身后路玛随即领会。回头朝静候已久的弓箭部统领一个眼神,于是一阵轰响声中,弓箭手身旁刚刚备下的火盆在同一时刻被迅速点燃。
第三十八章 被遗忘之神
燃烧的夜。
一阵风从马前吹过,扬起了俄塞利斯的头发,他依旧一眨不眨地看着对面城楼上的奥拉西斯,眼底一泓深不见底的漆黑。雅塔丽娅伸手按住了那些乱舞的发丝,它们很美,但它们阻挡了她对那年轻帝王的观察。
柔软的黑色缠在她细长的指间,不多片刻,忽然褪成一种淡淡的灰。
她吃了一惊。
目光从城楼迅速移开,她望着自己的手指,随即用力一挥。发丝挣脱束缚重新扬洒于半空,从发根至发梢的灰色,又在转瞬,陡然间显出一层死一般的苍白。
同他此刻毫无表情的脸庞一样苍白的颜色。
一滴鲜红在他雪白的衣服上化开,无声无息,她看见他的嘴角在滴血,血红得刺眼,他的肌肤白得透明。忽然一种冷冷的感觉从指尖传递过来,直渗入心脏某个部位,她看见城楼那个同样面无表情的男人在望着自己,暗蓝色的眸子,折射着火焰明灭的光泽,让人错觉一抹妖冶的红艳,像血。
“轰!”头顶一道巨响,猛然间拉回了她游离的意识。一行极细的暗红色液体从俄塞利斯眼角滑落,她视若无睹,挺起身,凑近他耳边低声念出几个字。
他静望着奥拉西斯的那双眼忽然轻轻一闪。
飘散在背后的长发像突遇一股强劲的风被猛地吹起,张扬四散间,幽黑得深渊般的眸子里悄然渗出一道亮红色的光芒:“诸神的守护…底比斯…呵呵…哈哈!”仰天一笑,那两道暗红色液体顺着他被笑意弯起的眼角径直下坠,落在白衣上,散成一团又一团腥红的花蕊。
“以阿那之名。”抬手,对着城楼张开五指,指尖刹那之间迸出一片炽红的光芒,他的视线漠然贯穿那片光,望着奥拉西斯死盯着自己的眼眸,然后在他身体越过围栏对自己发出一声大吼的瞬间,手指猛地收拢:“破。”
红光自手掌霍地涨开,贴着前方那道看不见的屏障一闪而逝,勾勒出它半边圆弧状的轮廓,与此同时两道金红色“流星”在红光消失处呼啸而过,眼看着它们毫发无损地突破那片被屏障分割出的界限,在底比斯城楼顶端轰然炸开!
剧烈的震荡。
硕大的被火焰包裹的油桶不偏不倚砸中备用在城楼的原油缸,那些原本为了弓箭手的火箭而准备的原油,顷刻间洒了一地,又在扩散开的瞬间被火星轰地点燃。
一刹那东北角城楼惨叫声一片。
熊熊燃烧的原油饕餮般吞噬着周遭能够席卷的一切,恣意延伸的火舌,浓黑色的烟,翻腾吞噬着火光中那些士兵挣扎扭曲的身影,又以一种安静张扬的姿势将那些试图冲过去救援的士兵隔离在外。
眼睁睁看着驻守在那里的士兵们在一片撕心裂肺的哀号声中逐渐沉默,蜷缩,最后在火海和那片楼不堪负荷的轰然坍塌声中飞灰湮灭。
展琳的手指深深掐进了皮肤,却没有感觉到丝毫的疼痛。
就在刚才他们还拍着她的脑袋让她躲开,哪个角落黑,躲到哪个角落去,用着他们粗大的手和粗大的嗓门。因为战争,让女人走开。
仅仅只是片刻不到的过程…
“奥拉西斯,尼罗河的儿子…”火焰掀起的大风中静静响起俄塞利斯的话音,整个身体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马背上凌空腾起,像是脚下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托着,他稳稳地直立在被火光围绕的城楼上空,那道绝对防御之外的距离:“来,我们来欣赏一场烈火中的盛宴。”
笑,血迹斑斑的…天使的笑容。
城楼上众人眼底闪烁的已经不仅仅是慌乱了,近乎绝望和崩溃的目光。
让人不知所措的现实。
他们曾经奉之为神的男人帮助敌方试图攻破这个他曾经为之守护的城市,又在这座城的上空,像一位真正的神一般凌空而立。
俄塞利斯,守护底比斯的神,还是试图屠杀底比斯的魔…
他抬起手,又一道火光冲破绝对防御的屏障射入城墙,干脆直接得就像他口中同时喷出的血雾。那枚燃烧着的火桶被投得很远,越过城楼,在城的内部轰然爆开。
城内随即响起一阵尖叫和痛哭,而俄塞利斯的瞳孔,在那片凄厉的声音中蓦地一缩!
“奥拉西斯…”眼底暗红色流光一闪即逝,笑容迅速在脸庞褪尽,他爬满血渍的唇角在一阵颤抖中动了动。
原本锐利的眸子在一阵茫然扫视后随即恢复成过去死水般一潭无光的暗沉,借着最后一点光明还未在眼底褪尽,他朝着奥拉西斯站立的方向直扑了过去:“…奥拉西斯!”
话音未落,整个人断线风筝般从半空跌坠。
“辛伽!!!”城楼上陡然间爆发出一声怒吼,炸雷一般。
无视周遭的混乱,无视俄塞利斯坠落在沙地静止不动的身躯,冰锥般的视线径直刺破浓烟外那道隐匿于层层军队背后暗色的身影,奥拉西斯褪去了沉静的脸上头一次展露出如此凌厉的表情。
像头暴怒的雄狮,通体翻腾着死亡的气息。
与此同时一道暗光从他手中射出,直刺向雅塔丽娅咽喉的瞬间,她却被人一把拉开。冰冷的箭头紧贴着她的脸呼啸而过,疾速扯落了她脸上的面纱,露出一张丑陋得惊世骇俗的脸庞,同时深深刺入她身后那个将她适时拉开的士兵体内。
“呵…可惜。”手指在脸上轻轻一抹,犀利的箭锋在她凹凸不平的肌肤上烙下了一道不浅的痕迹,痕迹上分泌着某些浓稠状的液体。然后她抬起头,用那只勉强称得上是眼睛的东西,静静地看着奥拉西斯喷射着锐光的眼睛:“辛伽永远不会关心我被人射中多少箭,他只关心…你在见到她之后,会是一种怎样的反应…”
“王!鸟!天上好大一只鸟!!”
目光还在探究那女人忽变得有些诡异的眼神,背后猛响起一声惊叫,突兀拉回了奥拉西斯的注意力。下意识抬头望去,被冲天火光映亮的夜空中,一只漆黑巨大的鸟正无声无息盘旋着朝城头方向落下,硕长的翅膀旋开处,一只又一只笔挺的黑翼显现于低垂的夜幕,紧随其后往城中落下。
目光一凝,仔细打量,这哪里是鸟,分明是个人伏在巨大的三角形帐篷下俯冲下来!
脑中突然一道刺痛。
为什么这么熟悉,这从未见到过的诡异景象,漫天载着人的飞行物像是漫天盘旋的巨鹰,高高飞翔在自己被火焰所吞噬的城楼之上…陌生奇异的景象,却并不像周遭的人那般惊诧。
似曾相识…
与此同时身旁那些仰头张望的士兵突然间纷纷倒地,伴着席卷而至的破空声响,一道道箭影骤然间从那些飞翔在半空的“鹰”体下激射而出!
“射!快把它们射下来!!射!”回过神来的弓箭部统领一声大吼,随即被一支利箭穿透了咽喉。周围那些看傻了的弓箭手这才醒悟过来掉转身朝天空放箭,却哪里还来得及。
从“鹰”身下射出的箭短而小,但密度高,速度极快,甚至不需要拉弦和瞄准。就在弓箭手还在仓促于瞄准的当口,一排排箭已蜂窝般在胸膛扎透。于是成排成排的人在身周倒下,或者直接从城楼坠落。乱,一时间失去了直接领导的士兵们在这样狭窄的空间,和压迫般的密集的攻击下很快乱成一团。
“轰!”一声巨响,又一处城墙被从绝对防御的缝隙间袭进的油桶炸出一个缺口。
“下城楼!快!”厉声下令,总算令身旁那些丧失了神智的士兵有了些清醒,这还不是束手待毙的时候。随着距离同地面的拉近,那些从“鹰”身上射下的弩显然已发挥不了太大的用处,趁着绝对防御还未被彻底捣毁,这是个反扑并将这些突袭的空降部队歼灭的机会。不多的人数,在天空他们是鹰,而到了聚集满凯姆?特士兵的地面,他们连鸡犬都不如。
脑中的念头迅速成形,转身正要带着盾牌般紧簇在自己身周的士兵下城,目光一转间,瞥见了躲过一波波袭击,此时正抬头茫然盯着那些古怪飞行物发呆的那个红发女孩。
“女人!!快过来!!”一声大吼,因着她头顶无声盘旋而落的一只“巨鹰”。
那姑娘随即反应过来,就地一滚险险避过上面一道呼啸而过的火光,脸上随即掠过一丝惊诧,站起身的同时,一把端起枪对准那优雅落地,然后解开束缚从“巨鹰”中利落跳出的身影。
而奥拉西斯脸上的血色倏地褪尽了,在见到那身影清晰显露在火光下的一刹。
“你没有心!”
“你在神庙前的笑容让我再看不到其他…”
“为什么是雷?”
“我只想给自己一个公平的机会。”
“琳,不和我告别一下吗?”
“告别…不用这样子吧!”
“女人,你爱过我吗?”
“我不会走,我要看着这国家怎么给瘟疫一点一点吞噬掉,我要亲眼看着你怎么死!”
“我爱你!奥拉西斯,你这个混蛋!我爱你…”
红色短发,恍如初见那会儿,那团将自己冰冷心脏轻易焚烧的火焰。无处可逃,她耀眼灵动的眸子,将他小心藏匿的那颗被烧伤的心狠狠撕成两半后,三千多个年头,这道裂痕即便随着自己身体干枯,都在被神守护的容器中冷冷嘲笑着自己卑微的疼痛。
记忆开了闸,那是种逃也逃不掉的窒息。
怎么会忘记…
怎么可能忘记…
等待三千年,死守三千年。
“琳…”穿过眼前静静走来的身影,他死死望着她身后那双同她一模一样的眼睛:“我的…琳…”
“奥拉西斯!!”一声惊叫。眼看着面前身影在接近奥拉西斯的瞬间陡然抬起手里的枪,脑中一个激灵,想也不想便把手中机枪上膛:“住手!”她认得出那把枪,自己用的手枪,怎么可能不认识:“你给我住手!!!!”
绝望地大吼,在枪声响起的同时,手里机枪急电般的火舌朝着那身影喷射而出。
子弹在那人背后绽出一片硝烟,而那人的子弹已先一步穿透了奥拉西斯的胸膛。展琳听到自己手中机枪落地的声音。冰冷而沉闷,就像自己心脏一瞬间被碾碎的声音。
然后看到那人回头朝她看了一眼,在奥拉西斯中弹倒地的瞬间。
一模一样的脸庞,一模一样的惊诧。随即胸前数道血箭蜂涌喷出,染红了那人的目光,她眼睛闪了闪,想说些什么,继而一声不吭跌倒在离奥拉西斯不远的地面上。
一团血雾将眼前的一切模糊了。
是展琳的血。
在机枪子弹贯穿了那和她样貌相同的女子后背的同时,她胸膛相同的位置出现了数个冒着硝烟的血洞。
她射穿了她,她被自己射出的子弹所穿透。
就像对着镜子朝自己射击。
视线忽然模糊了,不知道是因为自己的血液,还是眼角忽然间分泌出的液体。冰冷的疼,从眼睛到胸口的蔓延。她来这里,为了他的不死,结果却亲眼看着他倒在自己的枪口下面。
“人的命运可以选择吗?如果给你一个机会,你会选择改变历史还是改变你自己的命运?”
其实,选什么都是一样的,不是吗?
就在这一瞬间突然明白,争天争地疲于争取,最终,人依旧争不过这命运。
意识突然一片空白,展琳朝前方两道静止的身影看了最后一眼,低头颓然倒地。
“呵呵,被自己的记忆所毁灭的滋味,可好?”径自穿越“绝对防御”的屏障,雅塔丽娅一步步踱入底比斯尚未被修好的大门。周身暗红色光芒一闪即逝,在穿过那道屏障的时候。
凯姆?特人不由自主朝后退开,却不知道是为什么。她只是孤身一个弱女子,并且丑陋得让人无法将目光正视在她脸上,哪怕只是短短瞬间。
无视于身周人充满敌意和警惕的目光,她径自来到奥拉西斯的身旁。他静静地躺在那里,如她所想,望着远处那破命的姑娘同样静止地躺在地上的身体,目光涣散。完美,这怕是她毕生献给她所爱的那个男人最完美的艺术品。
“奥拉西斯,”蹲下身,凑近他的耳畔,她轻声道,“记不记得,那群盘旋在尼尼微上空的鹰?熊熊烈火吞没了我的国家,还有我的…爱。从那刻起,我就发誓,你这年轻而骄傲的孩子,必将承受我的辛伽所承受的,十倍不止的痛。”
“你去死!!”终于有士兵无法忍受,不顾身旁长官的目光从人群中飞身而出,拔刀一气朝她长发披散的头颅上砍去:“恶魔!!”
雅塔丽娅头猛地朝他的方向转去。
身形硬生生在离她不到一步之遥滞住,在他的目光同他手里的刀一样被她那张诡异脸庞上的表情所震慑的刹那,他手里的刀突然间裂了,破碎的金属洋洒散了一地,正如他突然间迸裂而出的脑浆。
“这只是个开始。”无视那具重重倒地的尸体,她的目光在那些瞬间死寂下来的身影上掠过,然后再次低下头,贴近奥拉西斯的耳朵:“失去你的生命,失去你的爱人…现在…我要在你的眼皮底下,将这座城一寸一寸凌迟给你看。”
“希望你可以做到。”淡淡的声音,却在猛然间令她的心脏一紧。
霍然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目光触到城门口那道静立身影的瞬间,她不自禁地站了起来:“你还活着!”
天使般美丽的脸庞上血迹斑驳,俄塞利斯在身后一名年轻将军的搀扶下站立在那儿,眼底锋锐的光芒取代了原本深不见底的黑,映得脸旁雪一般发丝折射出幽幽的蓝:“雅塔丽娅,听听,我身后是什么声音?”
目光穿过他的肩膀望向城外笼罩在夜色中的沙场。
奔腾的蹄声,喧嚣的嘶吼…难怪似乎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听见攻城器轰击“绝对防御”的声音,原来是凯姆?特人的援军突然赶到,同外面自己的部队厮杀到了一起。
但,这又能如何?
她将目光转向俄塞利斯:“困兽之争。”
笑,侧眸看着身后的战场,被翻腾的尘沙所笼罩,几乎辨别不出一丁点任意一方的强弱。他轻声道:“北方那颗暗蓝色星星,它是塞特苏醒的标志。”
“我知道。”心脏轻轻一跳,没来由的。
“阿舒尔此时就在你体内,他有没有告诉你,他控制着我的时候,并没有停止过对底比斯大地的震动?”
沉默。底比斯城的大地安静得就像此刻自己的呼吸。
“知道塞特在人间的圣体是谁?”
不语,突然间凌厉起来的目光一动不动望着俄塞利斯的眼睛。
“那是我弟弟。”
“辛伽!!!!!”尖叫着拔地而起飞扑向城门,却在即将越过那敞开着的大门瞬间,仿佛撞到一堵无形的墙壁,被猛地反弹了回来。
多大的冲击,多大的反弹。
她张嘴喷出一口鲜血。
眼角瞥见了什么,急速回头,瞳孔蓦地缩起。
静躺在地上的奥拉西斯涣散的眸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次凝聚起来,对着自己的方向。
“不!!”一股深入骨髓的冷,耳旁轰响着城外沸腾混乱的交战声,她近乎绝望地看着奥拉西斯从地上慢慢站起,对她微笑,眼底湛蓝色的光,已在瞬间绽开氤氲了整个眼眶:“阿舒尔,想要凯姆?特整片大陆?我给你…”
数道黄沙突然从雅塔丽娅脚下直窜了起来,无数细密尘沙拧成的锁链,在她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的刹那将她脖子、手腕和双脚死死缠住,以一种流动的柔韧。
俄塞利斯垂下了头,奥拉西斯眼底蓝色的光芒亮得更盛。
“你是被神封印了的!塞特!!你没有资格…”流沙缠绕间四周的空气变得急促起来,就在雅塔丽娅失控地朝奥拉西斯发出锐利尖叫的瞬间,一道劲风突兀从她额头穿过,嘎然撕裂了她的声音,随着一股猩红从她额头上破出的洞内急急射出。
被血染红了的黄沙。
“没有资格…”奥拉西斯踏前一步,一团气流在他脚下四散而开,辐射状掀出一团滚滚浓尘,模糊了他的身影,亦模糊了他的声音:“你自己打破了那道平衡,雅塔丽娅,是你亲手用凯姆?特人的血,为我打开了封印的第一道关口…”
肆虐的风扬起了雅塔丽娅脸上的面纱,她整张扭曲的脸庞上正若隐若现一个男子愤怒而模糊的轮廓:“这个国家早就背弃了你…塞特!”
“它是我的…”
“阻止我,你依旧会回到那个封印!没有我,你永生无法从中脱困!!”
“知道私自召唤神的降临会遭到怎样的惩罚,雅塔丽娅?”
“你会后悔的,塞特!这是你冲破封印的惟一机会!!”
“知道漠视命运的轨迹,为一己私欲打破整个规则的平衡,会遭到怎样的惩罚?”
“你和我有什么区别,别用一副救世主的口吻和我说话,你这被遗忘之神!!”一道红光自雅塔丽娅身上喷涌而出,蓦地打散束缚在她身体的流沙,随即朝着奥拉西斯站立的地方疾射而去!
却在离他一步之遥倏地停了下来,锐利刺目的红光,源源不断地从雅塔丽娅周身翻腾而出,浪潮般包围在奥拉西斯身周,却又似碰到一堵无形的墙壁,眼睁睁看着他微笑而立,始终隔着那么一点点的距离,无法继续推进。
“地狱之火…”他再次朝前踏进一步,陡然而起的尘雾,一瞬间将四周红光吞噬得干干净净:“知道我最喜欢看到什么吗,女人?”抬手,他对着雅塔丽娅赤红的眸子轻轻一笑:“毁灭。”
无数沙砾交织而成的锁链流星般从地面喷涌而出,在一道暗红色阴影试图从雅塔丽娅头顶挣扎而出的瞬间,将她的身影完全吞没!
又在一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连同被奥拉西斯脚步卷起的尘雾。
城外厮杀的声音重新回到了这座被死寂笼罩了一段时间的城池,奥拉西斯慢慢踱到展琳横躺在地面一动不动的身影边,回头,朝远处脸色苍白的俄塞利斯看了一眼:“这就是代价。”
俄塞利斯不语,却在身后年轻将军的搀扶下静静跪了下来,直至匍匐在地。
“阿努比斯同我做了笔交易,”他继续道,“而我看见奥西里斯在生气…”嘴角轻扬,蹲下身,他起手将展琳半睁的眼睛合上:“一切能令他感到不悦的事情,我都有点兴趣。”
俄塞利斯依旧不语。
“那就这样吧,我接受这笔交易…”
最终章
“找到动脉了!”
“血压50。”
“血压60。”
“血压70。”
“血压80。她醒了!快!”
朦胧的光,就像天刚亮那种憔悴的苍白。头很疼,因为耳边很乱,嘈杂,牵扯着脑神经一抽一抽地锐痛。
“血压100!”
眼睛猛地睁开。
中文…这是在哪儿?!
想翻身坐起,身子沉得不像是自己的。头顶的光突然变得有点刺眼了,展琳把眼睛微微眯起,极力辨别那光下一道道晃动的身影。
手术台…
突然发现自己的神智已经不够辨别身周所发生的一切,究竟什么是真实,什么是幻觉,到底现在是底比斯战争中自己重伤后产生的幻觉,还是之前在底比斯那短短数天的经历,仅仅是博物馆里一场激战后自己昏迷下所做的梦…
真的,分不清了。累…很累…心很疼,虽然自脖子以下的部位根本没有任何知觉。无法抹去的烙印,奥拉西斯倒地瞬间刻在自己眼底的视线,还有那种怎么抓都抓不牢的无奈。
他说,琳,我的琳…
他什么都想起来了,历史改变都无法抹煞的记忆。但他走了,还是被命运带走了,就在自己眼前不到十步远的距离。
为什么自己还要醒来?
意识逐渐模糊,头不疼了,但又沉了起来。那些晃动的身影在眼前变得模糊,远远的,她听到那些人对她说,好好睡。
声音很亲切。
于是她睡了。
“琳…”
“琳…”
一些细碎的声音把展琳从朦胧的睡梦中拖了出来,就打了那么一小会儿的瞌睡。空旷的声音有些嘈杂,让人有些心烦。
她低低哼了一声。那些人似乎没有听到,依旧不依不饶在她耳边:“琳…”
一直在做梦,虽然睡了才十多分钟的样子。梦见自己回到了警队,梦见自己相亲,梦见自己嫁了个面相老实的男人厮守一生…梦就是那样奇怪的东西,短短几分钟,让你看遍你的一生一世。然后惊醒,继续犯困,再迷糊,再入梦。梦见凯姆?特那个骄傲的男人,安安静静地坐在一匹白马上玩着长长的鞭子,鞭子一头绕在她腰上,他对她说,你到底能跑到几时?然后梦见他的婚礼,新娘是个美丽的中东女子,于是哭醒…醒来眼角边干干的,什么都没有,除了一些酸涩。然后继续迷糊,继续犯困,继续入睡…
“琳…”耳边呼唤声不断,她不得不把眼睛勉强睁开一点点缝隙。刺进来的光是尖锐而嚣张的,太阳的光芒。难怪要把她叫醒,原来她已经离开了手术台。
“醒了?”身边小小的声音,是牧慧:“三天了,我们好担心你…”
三天…原来以为的手术台上刻把钟,已经过去了三天。
“渴…”勉强挣扎出这几个字,几天滴水未进,展琳的嘴巴已经有些黏腻得张不开来。
一支蘸了水的棉花棒随即塞到了她的嘴边。贪婪地舔了舔,沉甸甸的脑子里忽然想起了什么,她对着光眨了眨眼:“亚述尼斯坦…怎么样了?”
“你说什么?”
“亚述尼斯坦…”
“什么亚述尼斯坦?”
“埃及呢…”
“见鬼,命差点丢了,小姐,别再去想什么见鬼的埃及和那批文物了,好吗?”利丝的声音。依旧是那么安静,不过安静里难得地透着种冲动。
嘴角牵了牵,感觉到一只柔软的手搭在自己的额头,很舒服,想睡。
“你还好吧,琳…”
“很好…”
“不要七想八想了,好吗…”
“好…”
“睡吧,我们不打搅你了。”
“好…”
“睡眠时间和清醒时间的比例是多少?”
“10∶1。”
“基本上处在一种生理休眠状态。”
“为什么会这样?她的手术很成功,吸收功能也不错。”
“可能…和精神上有关,多和她说说话,也许会有气色。否则…”
“否则怎样?”
“很难说,也许昏睡时间会习惯性递增…”
“…”
“对了,有些事跟你说,你不要随便告诉别人。”
“什么?”
“化验的时候我发现,这姑娘的肌理疲劳度异乎寻常的高。”
“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她的状况就好比一个人持续马拉松一整天所受的强度压迫。”
“这不可能,是人都垮了。”
“我只是…也许是报告出错…”
“也许…”
半年后,展琳出院,是精神科。
身体上的伤花了三个月时间修复,精神上调剂了三个月,被强制的。因为当时从早到晚又从晚到早地嗜睡,主治大夫说,如果她继续这样,要么进精神科观察治疗,要么就给我从28楼上跳下去清醒清醒。所以当天搬进精神科,因为那位主治大夫的言行比她任何一任顶头上司都要绝对权威。
半年里发生了不少事,利丝被派出国公干,为期两年。牧慧结婚了,对象是在认识她之前眼里只有集成块的电子教父。博物馆发生的袭击案罪犯至今没有逮捕归案,而她目前因为身体状况,被留在总部大楼得到了内勤这份肥差。
他们都说她运气很好,是的,被一根金属管当胸扎透,离心脏仅仅不到一毫米的距离,这种运气不是每个人都能碰上的,稍微偏差那么一点点,她的心脏早就成了肉串。于是她现在很有名,提到“展琳”这个名字,总会有人哦呀一声,然后眼睛瞪得大大地发出一声感叹:就是那个一毫米啊!!
出院正值圣诞前夕,走哪儿都能看到塑料圣诞树一闪一闪发着光,还有那个红衣服老头不知疲倦的笑脸。
利丝从法国给她发了电子贺卡,卡上有她的近照,在牛排黄油的滋润下足足胖了一圈,一边发誓减肥一边晃着牛排对镜头露出甜甜的笑脸。牧慧从荷兰给她发的明信片,她的蜜月世界旅行进行得还不到计划中的一半。
每个人都生活得有滋有味,这世界本就是缺了谁都不会突然之间不会转,那么,少了他呢?
历史书上说,法老王奥拉西斯在他生命最后一个年头打了一场有名的战役,在埃及的影响同卡叠石之战几乎并驾齐驱,人们把这场战役称之为底比斯保卫战,并在他的墓穴和塑像上记录下了那段伟大的篇章。
当时奥拉西斯带着一城被瘟疫折磨的人死守住亚述和赫梯的联合侵略,直到援军到来,将兵力强大于他们数倍的亚述军彻底击垮,致使亚述王辛伽战死,他前来助阵的妻子在逃亡中下落不明。有人说这是神助,亚述的残忍杀戮激怒了守护埃及的神,所以奥拉西斯在当时的情形下能反败为胜。当然,这只是传说而已。胜者成神,在他成功守卫底比斯的第二个月感染瘟疫而亡,成为那场瘟疫最后一名殉难者后,这种宣扬更为强烈。甚至有碑文描述,奥拉西斯本就是上天派来人间,用自身去化解埃及灾难的神。
看完那段后展琳把一整章都撕了,然后从13楼的精神科的窗台丢了下去。白色的纸在黑夜的风里旋转而落的姿势很美,像一只只飞累了的蝴蝶。
那天之后医院不允许她的朋友用任何名义给她送书,理由是环境污染。
罗扬时不时会打电话约她,有时候逛逛街,有时候吃吃饭。没有拒绝过,因为知道从来不会有进展。他很好,但好不代表适合。
那么那个男人就适合自己?看着橱窗里的倒影,她问着自己,橱窗玻璃中却折射着一双暗蓝色的眼睛。那眼睛静静地笑,对着她的方向。莫非,连他也在问着自己?
闭上眼再睁开,橱窗内只留有她一双茫然的眼睛。
身后来来往往一对对小情侣。或拉着手,或搂得亲密,他们中的一些有可能会永远牵手下去,一些也许会很快分离,但每个人都承载着一段难以忘怀的甜蜜回忆。而什么可以称作她和他之间私人而甜蜜的回忆?
战争…
旅行…
争执…
互慰…
除了这些,还能有些什么,他和她之间共同的东西?
“想,强奸你。”
耳畔突兀荡起这句话,轻轻的,就像他那天疯狂抱着自己时在耳边温柔的低语…
身体忽然很热,耳根忽然很烫。
奥拉西斯…
包落在地上,她贴着橱窗在包上坐下。
好想你…
路灯亮了,周围人来人往。
包里的东西散落一地,没有立刻捡起来,她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将那些东西用脚尖踢拢到自己的脚底。路人匆匆而过,倒也没有几个将目光特别地投到她身上,她得以兴致勃勃地继续着这个无聊的游戏。
踢到最后一样东西的时候不经意碰到一排手指,她的脚和他的手同时缩回。
“你的?”
“你的?”
同时发问,然后在对方绽开的笑眼中望见自己有些失措的眼神。
那是个十八九岁的异国少年,一把乌黑长发整齐绑在脑后,漂亮的五官配着火红色式样张扬的休闲外套,一种暖洋洋的帅:“没见过连东西是不是自己的都无法确定的人。”捡起地上那支唇膏放在手心,对着她掂了掂:“这个我用不着的,小姐。”
“谢谢。”伸手去抓,他却把手掌倏地握紧,脸忽然贴近,朝她眨了眨眼睛:“琳,真的不认识了?”
“你,谁?!”头下意识后仰,却被他一把抱住,强迫她的视线望着自己的眼睛。
然后在悄然间,那双漆黑色眼眸渗出一抹暗绿色光泽:“这么快就把阿努给忘记了吗,哈!我健忘的小母亲?”
“谢谢你那么远跑来看我。”开门进屋,摁了几下开关,灯却没亮。
“应该的。”眼睛绿光闪闪已把黑暗里的客厅看了个遍,推开窗放进一室月光,纵身跳上了窗台。
换了人样,狼性不改。
“阿努饿了。”
“等会儿找东西给你吃。”走道灯也点不亮,转了一圈,展琳抱着凳子走到屋子中央。
“你在干什么?”
“检查灯泡。”
“别查,今晚它们不会亮。”
“你…”
“阿努喜欢这样聊天。”回头一笑,抬手拉开发髻上的绑绳,将一头微卷的长发轻轻抖散开来:“最近过得好吗?”
“挺好。”
“真的?”
“对。”
“那我就放心了。”
笑笑,从冰箱里找出一块面包:“给。”
接过,塞进嘴里胡乱嚼了几口,咽下:“我最近在照看一个姑娘。”
“女朋友?”跪在沙发上,支肘靠着窗台。
“谈不上,我喜欢她,她喜欢别人。”
“哦…”耸耸肩。
“最近要出趟远门,我放心不下她。”
“你要去哪里?”
没有回答,目光静望着窗外摇来晃去的树杈,它径自道:“她很傻,可她在人前总爱装得很坚强,这正是我担心她的地方。所以,我只能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偷偷跟着她。”
“这不太好吧…”
“你看,一个人经常走着走着会在路上发呆,逛商店会在别人的橱窗下面看着玻璃坐上一整夜,自己掉了东西别人帮她捡,她居然会呆呆地问别人:‘这是不是你的?’你说,这个样子的人到底傻不傻?而…我该拿她怎么办…”
“阿努。”
“什么…”
“你跟踪了我几天?”
“我…”
“出去。”
“阿努只是担心你。”
“出去!”
伸手扯住它衣服试图将它拉下窗台,却不料反被它一把拉入怀内。
“不要让我再说第二遍,阿努,出去!”
“你已经说第三遍了。”
沉默。
片刻,忽然在它怀里发出一阵闷闷的笑:“你说对了,阿努,我的确很笨。”
“我在开玩笑…”
“她就在我眼前,我却阻止不了她。”
“这不能怪你…”
“十步不到的距离…”
“别想了…”
“只要…先她一步开枪的话…”
“过去了!别再去想!”
“他说,只要握紧它,它永远不会背弃你,可我真的一直很努力地在握紧它啊,阿努…”
“琳!”
“我恨我自己。”
“闭嘴!琳!闭嘴!”抱着她胳膊的手蓦地收紧。她的肩膀抖得很厉害,但对着窗外一眨不眨的视线,却一成不变地安静:“听我说,你的未来会很幸福。”
“有人说,幸福是件很简单的事,只要不执迷于过去…”
“忘了好吗?”
“什么?”
“过去。”
笑:“历史做不到的事情,你让我用什么去做到…”
“琳,你回不去…”
“我知道,能够活着回来,已经是个奇迹。”
“琳,我喜欢你…”
“我知道,你就像是我最可爱的弟弟…”
“弟弟?”低头望向她,而她的目光静静地望着自己的指甲。
于是抬手在她发上轻轻地揉了揉:“喂,许个愿好吗?琳,许个愿,今天是你生日呢。”
“生日…”想笑,结果只是牵了牵嘴角:“我要成为亿万富翁…”
“呵呵…真实际。”挺身扯了扯领口:“把门打开好吗?我觉得有点闷。”
展琳抬头看了它一眼。不语,从沙发上跳下走向大门。
“琳。”
手抓在门把上的瞬间,阿努忽然抬高声音叫了她一声。
她回头朝它看看。
“生日快乐…”
目光闪了闪,她淡淡一笑:“谢谢。”话音刚落,门被拉开。
眼前一团刺目的光。
“阿…”意识到不对正想倒退,来不及转身,突然而来一股汹涌的热浪,伴着门口强烈的光芒将她迅速吞没。
“你给她和俄塞利斯同时修改命运。”
身后蓦然响起的声音,令阿努身躯不由自主地微微一震。半晌,它看着自己的手指,点点头:“你知道,只有他们两人可以同时交替而不影响命运的轨迹。”
“知不知道会受到怎样的惩罚?”
“重走十二道地府之门。”
沉默,似乎没料到它会回答得那么干脆。片刻,轻轻一声叹息:“你是我最傻的儿子。”
“你也曾经傻过。”
“阿努比斯…”
“如果从开始就以人形遇见她,你说她会不会先爱上我,父亲?”
“也许…”
“所以在重走十二道地府之门前,我想试试。”
“你…”
“没什么,无非再等待几千个年头而已。”
“傻瓜…”
“阿努不傻,至少,阿努会对最喜欢的人索讨喜欢她的代价。”
尾声
热浪翻滚,异于往常的炎热,仿佛这一季的夏已提前来临。连街道都显得有些冷清,那些商贩躲在帐篷阴影下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瓜果菜蔬上的苍蝇,躲避着正午这一天里日头最毒辣的时候。
一骑快马迎面奔腾而来。
未等靠近,马背上的人已经飞身而下:“王,朵拉公主的船已经快到港口。”
奥拉西斯点了点头,目光却被远处一团喧闹所吸引。
“索那斯,前面发生了什么事?”
回头看了一眼,随即道:“是您派去先行迎接朵拉公主的队伍…”
眼底闪过一丝不悦:“他们还在这里?”
“被一个异国女子惊了马,这会儿,似乎在满街追着她跑。”
怔。
策马继续朝前走,远远一道身影朝自己的方向急奔而来,身后追着滚滚一团尘埃。
“抓住她!!”
“站住!!”
“你给我站住!!!”
“抓住她!!!”
纤细的身影从奥拉西斯马前一闪而过,一头艳红色短发瞬间烫着了他的目光。手轻轻一抖,迅速勒转马头,他朝着那身影消失的地方直追了过去!
“王!”
抬手阻止了身后人的跟随,匆忙间,只来得及丢下一句话:“制止他们。”
“是!”
展琳在街上发足飞奔。
天很热,晒得她的头很晕。很真实的感觉,但她不确定眼前这一切究竟是真实还是像以往一样又是一种真实的幻觉。就在几分钟前她还和阿努在自己家聊着天,只是帮它把门打开,然后一恍神间,她就站在了这个充满了香油、嚣杂、炎热,和一声声熟悉的异国语言所包围的空间…
然后被一群官兵怒骂着追赶。
然后四处逃窜。
奇特的感觉…
这一切从未经历,却又似曾相识。仿佛是在不久之前的某个梦里也曾经历过一遍。
然后会怎样,在那个梦中?
然后…
突然一声低低的嘶鸣。
抬头,奔跑得有些发昏的视线前一人一骑纵身而过,随即一个旋身,停留在离她不远的巷口。
端坐在雪白的骏马上,金色头环压着一头泻瀑般柔长的发,阳光下璀璨得让人有些晃眼。他就那样静望着她,带着微微的喘息。蔚蓝色眸子沉淀着大海的深邃,手里一条金灿灿长鞭,在脚下轻转缠绵。
“琳…”许久,风送来那人一声轻轻的叹息。
于是,视线一道淡淡的模糊。
他说:“握紧它,它永远不会背弃你。”
命运。
所谓时间,不过是你先找到我,或是我先找到你,这样相遇的方式,我们究竟是谁先找到谁。已经无所谓…
公元前3×××年,统治时期为15年的奥拉西斯王朝因法老王的暴毙而宣告终结。同年9月,新王朝成立,年仅26岁的新王接手奥拉西斯王朝被瘟疫和战乱侵蚀得千疮百孔的帝国,开始了埃及新的历史篇章。
那就是著名的AMEN王朝。
公元20世纪20年代,考古学家在埃及帝王谷发掘出了十八王朝法老王奥拉西斯的墓穴。坟墓因地点的隐蔽而被保护得相当完整,三千多年以来没有遭受过一次盗墓贼的光顾。
但墓穴中的棺材是空的,那口近两米的长块金打造的华丽棺材中空空如也,除了一套青铜铠甲以平躺的姿势安放在里面。这个庞大的地下宝藏,是那个极富传奇性的年轻法老短暂一生结束后的衣冠冢。
他为什么要花这样一种大手笔做这么个衣冠冢,真正埋葬他的坟墓究竟在哪里?谁都不得而知,正如人们无法确切考证当年年轻而骁勇的他突然死亡的真正原因。
历史,总爱留给人们一些不解之谜。而谜底,只在历史中沉淀到那些当事人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