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皇上仙在上界本来就有斗仙之名号,他的手段连魔君都难以抗衡,何况她这个本来攻击就不高的魔性之女。阴阳生死环的力量,让她逐渐失去了知觉,彷如回到了在虚无空间时的宁静寂寥,死亡的气息从来不向现在这样真实。
也好,这是她欠他的命,就还给她吧。
裴练云释然的放松了全身的抵抗,无视脑海中来自魔君父亲的愤怒嘶吼,让卓雅竹的符咒力量完全的进入到自己身体的每一寸。
她只是累了。
昆仑玉清宗的生活,直接简单,她的生活里只有自己人和陌生人的区分。陌生人她一概不理,自己人却要舍命相护,她会哭会笑,会伤心难过也会欢欣雀跃。这个世界上,最难的便是简单二字,昆仑之上让她真正体会到了靠本心活着的感觉是多么美好。她不想再回到魔域过着虚伪麻木的生活,不想再面对自己因为东方叙而动摇痛苦的内心。
记忆最后竟然定格在了那个她被宗主冤枉的黑夜里,瘦小少年单薄弱小的后背给予她的维护,青涩又坚定的侧面定格为永恒。
还有他第一次跟她双修之时,跟她如糖似蜜的痴缠。
她的心和身体都给了他,她竟然没有丝毫后悔,对他,她只有一个念头。
阿叙。
对不起。
真的对不起…
卓雅竹喘着粗气,瘫倒在一堆血水边,很快她就咬着唇,把即将涌出眼眶的泪水强行压了下去。
说起来,她跟裴练云不过点头之交,不是什么生死过命的关系,也不是青梅竹马的陪伴成长。可是在裴练云身体消失的瞬间,她依旧还是难过,难过得心一阵阵抽痛,好像钝刀子在磨似的。
她是最好的炉鼎之身,是母亲用来换取利益的工具,是宗派的筹码条件,是修士利用的物件,唯独没人将她看做是有感情有思想的人,就因为她从出生就注定的不同体质吗?
除了裴练云,只有裴练云面冷心热的,将她真正的当做一个人在对待。
所以听到东方叙形容的裴练云的结胎入魔身体后,卓雅竹竟然产生了一种同病相怜的错觉,哪怕她知道裴练云或许比自己苦得多,也幸运得多。当着奚皓轩的面,她做了这辈子都想不到的傻事。她答应东方叙,用她的全部修为,来给裴练云换取一个机会。
眼见着那巨大如眼球的肉鼎吃掉了东方叙的那滴精血,融入了东方叙生死环的生环上从裴练云身体分割出来的金色符咒,卓雅竹目光哀伤又充满坚定,轻声道:“抛开过去的一切,重头再来,裴道友,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重新决定一次自己的出生,你一定能再次回来的,我等你,奚道友也等着你,还有你最心爱的小徒弟…”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满头黑发逐渐染上银霜,漂亮紧绷的面容也渐渐沟壑密布,没有了修为的身体,将重回天道的轮回规则,衰而老,老则死。
修真界炉鼎众多,卓雅竹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她其实也知道自己没必要那么矫情,有时候认清自己的命运,认命而活,不是每个修士都会残酷对待炉鼎,反而还有那些最终成为神仙眷侣的佳话。
只是她心里一直很疑惑,作为一个炉鼎,什么最重要呢?
是活下去最重要吗?
是找到真心爱自己的双修之人最重要吗?
还是自由最重要?
带着东方叙的生环来到这里之后,卓雅竹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炉鼎也是人,是有感情有思想的人,作为一个人来说,自然是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无怨无悔的活着最重要。
模糊的视线里,肉鼎越来越小,气势也越来越强,甚至肉鼎周围空间都被强大的力量给压迫得扭曲起来。
卓雅竹慢慢地歪倒在地,看着眼前的变化,唇角轻轻弯起。
“裴道友,不知还会否有机会,再次相见…”
一双灵巧的芊芊细手,及时地扶起了卓雅竹。
身姿妖娆,凤眼斜飞的阿珠那,一边喂了一颗丹药给卓雅竹,一边贪婪地盯着肉鼎抱怨:“有没有搞错,你们这群仙修指望我个魔修来救人?就不怕我拿着这颗九转回生丹跑路,这可是玉清宗的天级灵药,无限接近于仙药,我吃了说不定就可以渡劫了啊!”
话是这么说,她还是给卓雅竹喂了药,看着卓雅竹的衰败变化停止之后,才饶有兴致地盯着肉鼎。
“这东西不是凡物啊,奚皓轩这次总算没骗我,果然有比丹药更好的东西。”
阿珠那合计着怎么从那肉鼎上挖一坨下来偷偷带走,她虽然不知道这东西到底是啥,不过这气势如此强,昆仑上空都引来厚厚的雷云,怕是一旦成型,就要引发恐怖的天劫,不是极品灵宝,就是极品仙宝了!
一大堆她拿着估计也要被雷劈,小小偷一点,雷劫应该不会找她吧。
境界可以再修回来,仙修的丹药也不一定适合于她这个魔修,但肉鼎不同,如果真的是极品宝贝的话,以后渡劫用它来抵挡雷劫妥妥的,完全不用担心渡劫失败身陨了。
阿珠那觉得自己向来是个能权衡利益的模范魔修。
眼见肉鼎小到一人多大,那如眼珠子的鼎壁上的璀璨星空斑纹,也越来越深邃,阿珠那小心翼翼地靠近了肉鼎,才伸出手,就被肉鼎周围扭曲的空间气流将手臂上的衣衫都搅碎了。
“又骗我!”阿珠那及时抽回手,忍不住爆了粗口。
东西是好东西,可她现在只能干看着,半点都拿不到。她把奚皓轩三十六代祖宗都问候了个遍。也顺便把自己鄙视了个底,为啥自己就那么爱占小便宜,结果总被奚皓轩逮到痛脚给利用啊!
冒险过来啥都没捞到的她,正准备溜之大吉,猛地一阵地动山摇,她头顶上方的空间被绝对的力量给毁了个干干净净。
阿珠那目瞪口呆地望着悬浮在半空的白衣披发男子。
血红的眼睛、血红的头发,充满了戾气的浑身气势,这分明是个魔性深重的家伙。
而且对方修为完全让她看不透,但那种直接逼得她低头的压迫感告诉她,这人起码是接近渡劫期的恐怖存在。
如今渡劫期的魔修不是只有玄阴魔尊吗?这个又是哪位啊?
阿珠那心里腹诽没持续多久,很快就被那男子恐怖的笑声给刺激得耳膜生疼。
“哈哈哈!我闻到了,不会错的。阿绯!是阿绯的味道!我终于可以得到你了,你就在里面对不对?你是我的,我的,我不会放弃的,没人能逼我放弃!”
他如痴如狂的癫狂模样,让阿珠那赶紧躲到一边。
入魔者神经不正常的不少,一般这种魔修还是躲远点,他们发起疯来,连自己都杀,阿珠那可没有嫌自己命长。
白衣男子一个瞬移,出现在了肉鼎旁边。
他伸出的手,跟阿珠那一样,同样被扭曲空间给搅得伤痕累累,但他完全感觉不到疼似的,如同抚摸最心爱之物,指尖微颤,触及在了肉鼎的边缘上。
“阿绯…”
他正要跟肉鼎说话,却见凌空一枚飞剑凌厉而来,刺向他的面门。
那剑气势十足,剑身清啸,已有剑灵,是剑宗高手毫不保留的一击。
伴随着那一剑,还有萧紫珞的呵斥:“墨浔,你这个孽障!”
原本的玉清宗废墟之上,一道道飞剑落下,穿着玉清宗道袍的修士和剑宗道袍的修士,逐一出现,呈包围之势将魔性十足的白衣男子和那肉鼎堵在了中央。
除了萧紫珞,众人的目光皆被那肉鼎给吸引,肉鼎不仅越发缩小成一个球状,甚至开始散发出一种让修士无法拒绝的幽香,如梦似幻,引人迷醉。
玉清宗和剑宗等人,在蓬莱借住之时,因宗门弟子被阿珠那残害,追踪她的时候,被蓬莱天机门递了消息出来。天道骤变,本界有灭世之危。但只要能追踪到阿珠那,就能找到灭世关键。
没想到,玉清宗的人在追踪阿珠那的时候,居然意外发现了堕落为魔修的墨浔。
萧紫珞本就嫉恶如仇,墨浔勾结哀牢山,牺牲了神炼门,还谋害宗主,意图染指师侄裴练云…听说墨浔的小徒弟还因为爱慕他,不仅沦为炉鼎,身子清白不保还被喂了毒,生死不明。
种种恶行,她哪里容得下。如今见了面,真是恨不得一剑劈死了这个畜生不可。
只是没想到,入魔后的墨浔力量提升得简直变态,那一剑是她请剑宗长老发出,那长老本就是合体后期修为,距离渡劫期也就临门一脚了,加上剑宗的战斗力,可算是渡劫期的一击。
这样的一击,却被墨浔单手给挡住,准确来说,是被墨浔两根手指给夹住了。
墨浔阴冷冷地回眸,看着萧紫珞:“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啊,师姐!”
话音刚落,他双指燃起一股赤黑魔焰,将那飞剑给烧得一干二净。控制飞剑的长老,也突然从双目中喷出一股黑色邪火,烧得他痛苦大叫,皮肉尽毁。
玉清宗炼丹,擅控火,却没有如墨浔此刻的火焰那般邪性霸道。
萧紫珞惊异,面上却不显,冷冷回道:“谁是你师姐,孽障,你害人害己,私欲不断,就不怕这天道报应!”
墨浔不耐烦地打断她:“报应?如今我身在这修真界就是最大的报应,尔等蝼蚁,岂能明白上仙之尊,不容玷污!”
他仙骨被抽,仙体被毁,堕入轮回,每一世都不得善终。
偏偏他还记不得那毁他之人的样貌,也得不到他心底深处最想得到的女人,怨而无对象,求而不可得,那种精神折磨,已经将他逼疯了。
那个来自上界魔域的殷桁倒是给了他好东西,他只要带上阿绯,就能再次回到上界去了。他想要回去,想要重新获得自己的尊荣。
萧紫珞从惊异变得震惊:“上仙?难道你就是那个堕仙墓的主人,你已经从墓地离开,重新复活了?”
墨浔不答,面如表情地垂眸看自己的手,这手被肉鼎周围的扭曲空间所伤,伤势规则居然跟现在的天道不同,他没法调动力量让伤势痊愈,暗中捏碎的丹药之气,也无法缓解。
他冷笑一声,声音暗沉:“阿绯你永远都是这样将我拒绝,不愿意来到我身边对吗?”
墨浔赤红的双眸暗沉如夜,缓缓地说道:“无所谓,我把你带回上界,我们有漫长的时间重新熟悉相聚。”
他扫了一眼在旁边装死躺尸的阿珠那,无比轻蔑:“蝼蚁。”
阿珠那封闭神识却没封闭五官,闻言内心暗道,对,对,我就是个蝼蚁,您老人家要干啥就干,别在意我。
可惜墨浔没打算放过她。
只见墨浔伸手一抓,阿珠那就被他拎着衣领,提到了面前。
墨浔狠戾的目光落在阿珠那身上:“正好我还缺个仙修阴体开祭。”
阿珠那先是一脸茫然,然后大骂:“格老子看清楚!你姑奶奶是魔修啊魔修!仙修你个铲铲!我旁边躺的女人才是仙修,你干嘛不找她?”
墨浔本就没怎么跟阿珠那接触过,瞅着她一身仙草的仙灵之气,和那失去了修为跟普通人没两样的卓雅竹一对比,直冷笑:“你就装。”
阿珠那想要反抗,哪里反抗得过墨浔的力量,眼睁睁看着墨浔将自己的神魂从好不容易搞来的傀儡身体里抽离出来。她痛得咬牙切齿,呼天叫地地骂墨浔。
墨浔魔性深重,哪里是她叫骂几句就能动摇的。
阿珠那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后悔,因为贪念而陷入绝境,她暗自发誓,如果这回还能让她逃离,她再也不贪心了。
萧紫珞和众仙修看着墨浔的动作,却是脸色大变,墨浔抽离阿珠那的神魂,说慢也不慢,几乎眨眼之间,就将她的神魂用一道诡异的魔性符篆给封到了半空中。
与此同时,修真界、人间界各处因为先前的绝阵弥漫出的死亡之气,开始集中往昆仑汇合。
“阻止他!他要开启一种禁阵!”
剑宗长老话音刚落,萧紫珞的衣袖却突然被人从后拉住,她回头一看,居然是自己的好徒儿奚皓轩。
奚皓轩冲萧紫珞轻轻摇头,神念传了过去。
“师父,信我的话,再等等。”

☆、第90章 第八十八章

奚皓轩也不知道自己对东方叙的信任是对还是错。
如今却只能听他所言,静观其变。
上界魔君安排的绝阵威力, 他是见识过了。人界多个国家灭亡, 死亡之气冲天,千里哀鸿、万人枯骨,只灭不生, 大地仿佛逐渐变成了修罗炼狱, 世间再无活物。
就算是修真界所有修士来阻止这一切, 也无法成功。
这就是奚皓轩曾经在哀牢山探查到的天煞七绝阵。
关于这个绝阵, 他当初因为是潜入哀牢山,并没有详细参阅。还是日前与东方叙见面时,东方叙给他讲了这个阵法的来源。
这一界,曾在两界分离之时,天道大变。
神是这一世界开辟时,最先诞生的一批灵智生物。他们有的力量无穷,有的永恒不老,有的会带来疾病和痛苦, 当天道以神为本的时候, 神在不断的繁衍下,力量渐渐超过了这一界的承受能力, 世界开始崩溃。
那时候世间不仅仅有神,还有人类,妖魔,精怪和最为普通的生灵。
神族中几位创世大神,不希望世界再重归混沌, 于是以神族的牺牲为代价,合力开启了一种针对神族血统的绝阵,天煞七绝阵。
这个阵法的最大功用便是,用神的力量和血脉,强行分离世界为上下两界,上界可承受的力量更强,而下界可繁衍的生灵更多。但凡是上界生灵,再无可能像当初神族那样,随意的诞生后代,强行控制人数。而但凡是下界生灵,也无法像上古时代,随意修炼没有限制,只要力量超过一定界限,便九层天劫不断,强行控制寿命和力量。
创世神灵们的牺牲,换来了世界的安稳。
上下两界也被神的力量,强行隔离,不得互通。
若要再次连通上下两界,只有重新启动天煞七绝阵。世间没有了神灵血脉可以消耗,便只能消耗世间生灵的生命,模糊两界壁垒,短时间连通两界。
哀牢山的典籍并没有提到这样的神族秘闻,知道这一切的,只有扶皇上仙。
奚皓轩本来将信将疑,可东方叙问了他一个问题。
“你可知为何魔君要算计我?”
东方叙嘲讽一笑:“因为我有这个世间最后一滴神族精血。”
奚皓轩没有问东方叙的身份到底是什么,他也没见过神族精血,但是如果真如东方叙所言,虚天九鼎加上那滴精血,将会重塑一个无限接近神体的裴练云的话,那东方叙便没有说谎。
不做危害天道,不违背人道的事,是奚皓轩的做人准则。
但是他为何修道,为何修仙?
他忘不了在相府后院的那个春日,心尖尖上的少女荡着秋千,巧笑嫣然的模样,那般无忧无虑的美好,已经定格为他生命的一部分。时间无法倒转,过去无法触及,他踏上修途的执念,只有守护她的一切,她的家族,她的…女儿。
只要是能帮裴练云的,奚皓轩都愿意去做,哪怕是付出自己的性命。
黑暗,从昆仑开始蔓延。
罡风和死亡之气,如雾般浓厚,以墨浔为中心,旋转聚集,形成一道直冲天际的灰色龙卷风,龙卷风所过之处,水流倒转,山地塌陷,仿佛一张远古凶兽的大嘴,吞噬着周围的一切。
龙卷风的中心,隐约开始出现一条骨骸铺成的长长通道。这些骨骸小的不过人类手臂大小,大的竟然如山岳河流般巨大,杂乱无章的堆积,却有种说不出的规则力量在其中。
众修士无比惊异,哪怕是感觉到异变,偷偷在昆仑探查的魔修,也没有见过这么大规模的尸骨堆,看一眼就仿佛经历了一场灭世之灾。
只有奚皓轩知道,这大概就是东方叙所言的天煞七绝阵阵眼,神族的骨骸之地。
看着这一切,他又对东方叙的信任加深了一些,视线不由自主地往那正在塑体的肉鼎上落去。
肉鼎已经停止了变化,好像一个女子娇媚的身躯蜷缩成一圈的大小。
鼎上那星空般的纹路也越来越淡,颜色开始转为一种粉,那是人类身体的粉嫩白皙滑腻,冰雕玉琢般没有丝毫瑕疵,又带着一种神族特有的神圣不可侵犯的尊贵气息。
可是想象,如果这东西真的重塑出来的女子身躯,将是何等的绝色倾城。
奚皓轩这种对裴练云毫无旖旎想法的男人,看了心神都忍不住微微一颤,摇了摇头才回过神来。
更不要说近在咫尺的墨浔,他的眼神从疯狂到了一种极度迷恋的状态。
若不是肉鼎外层那连仙体都能搅碎的虚空乱流隔离,墨浔恐怕都忍不住要亵玩抚摸一番才会罢休。
就在墨浔忍不住伸手想要触碰那完美的肉鼎时,两道声音阻止了他。
“不准碰她!”
“把她交出来!”
浑身带血,狼狈冲进龙卷风的殷桁,身上一半的符篆都已经脱离,露出了一张没有了面皮的血肉模糊的脸。他的眼睛圆而带着赤色魔性血丝,骇人地瞪着站在肉鼎旁边的墨浔。
“你…不准…碰她!”
殷桁咬牙切齿,但气息却在不断减弱。
墨浔自然没有将其放在眼里,哪怕不用神识,他都能分辨,这个家伙受了极其严重的伤,恐怕只是吊着一口气,强行来到这边,就力量来说,或许还不如一个普通男人。
所以他毫不犹豫地一脚踹在殷桁身上,将其踩在自己脚下。
那种凌虐别人的快|感,让墨浔忍不住大笑起来,顺便对着通道尽头传来的苍老声音冷笑:“凭什么?知道这是什么吗?是神器!是我喜欢的女人的身体!就算我不要她了,我吃了她,将会成为这个世间最后也是唯一的神,你觉得我会把她交出来?”
通道尽头的声音也是笑了:“哦?就凭你一个失败的堕仙?”
这话刺激了墨浔埋在心灵深处的恐惧和卑微,当年被人抽骨剥筋的痛苦,潮水一般蔓延出来,将他整个吞噬。
“你闭嘴!闭嘴!”
墨浔神情癫狂:“我不是失败者!我是尊贵的上仙,不是堕仙!”
他记不得到底是谁将自己推出了上界,只记得对方很强很强,强到他轮回百世,都不断追求力量的突破,但是潜意识里还是觉得不够,总有种自己站在山脚,仰望山顶的未知敌人的落差。
他的手里嗖地燃起一道火焰,黑红交错,好像殷红的鲜血混入了夜的色泽。
“阿绯,我需要这个神器,我发誓,以后会再给你重塑一个新的身体,这个就让给师叔吧,乖孩子,师叔知道你最乖了…”
苍老的声音突然变得急促:“你要干什么?”
墨浔嗤笑,低声道:“我吃了它,就是神,你们谁还有资格反抗我?”
“住手!”苍老的声音骤然变得极近,通道中已经隐约能看见一个绿袍的精瘦老头的身影。
墨浔似乎也没料到对方来得这么快,忍不住惊异:“通道还未连接,你…”
“哼!”老者傲慢冷笑,“老夫早在魔域准备好了相同的阵法,只待你这边开启,就连通两界,岂不是更快?虚天九鼎和神之精血,老夫耗费数万年安排布局,志在必得!”
他话音未落,墨浔就已经被脚底腾起的一条绿色的火蛇给缠绕,阻拦了他放出的所有黑红色的火焰。
那火蛇便是从殷桁身上燃起,生生将殷桁的身躯给当做了燃料。
墨浔虽然恢复了一些仙境记忆,也修炼了快速提高修为的修魔功法,但可惜他始终还是下界人类,并没有遵循天道规则渡劫,让力量得到一定的升华,因此他的火焰完全不是来自魔域的尊者赤焰魔君的对手,很快就会那绿色的火蛇给吞噬。
没有任何惊天动地的争夺打斗,在绝对力量的压制下,哪怕只是一条火蛇,也能扫平漫天黑色火海。
赤焰魔君的影子越来越清晰,仿佛数个呼吸间,就能进入昆仑。
“殷桁,既然你活着回来了,那上仙的转世之身,你也很好的解决了吧。”赤焰魔君很满意,冷眼扫了一圈在昆仑严阵以待的众修士,轻蔑道,“一群蝼蚁,翻不出什么花样!”
把身躯供给魔君做燃料的殷桁,奄奄一息,一言不发,眼睛直直地盯着肉鼎,半点也不错过肉鼎的细微变化。
萧紫珞和奚皓轩等人,哪里想到上界之人会直接这样来到这一界。他们本来以为是墨浔打开通道,打算不渡劫而飞升上界,岂知原来是上界之人为了得到虚天九鼎和东方叙的精血布下的局而已。
就像赤焰魔君所言,他们连渡劫期都不到,对上界之人来说,就是一群伸手便能碾压死的蝼蚁而已。
眼见天地色变,空间不稳,心理素质差一点的修士,被那负面的死亡之气影响,受不了,跌坐在地上,满眼都是空洞和绝望。
还修什么仙,得什么道?
这一界都毁灭了,他们还会存在吗?

☆、第91章 第八十九章

就在所有人都被绝望笼罩心头的时候,通道尽头又传来了一股奇怪而扭曲的力量。
从那股力量出现后, 肉鼎上的符文忽然又动了起来, 开始在空中慢慢地闪耀着无限金光。
其他人不明所以,但赤焰魔君却大惊失色。
“你?是你这个老东西!”
“哈哈哈…”
一阵笑声从虚空中穿出,身材高大气势十足的影子, 慢慢地从通道中走了出来。
很快, 众人都看清楚了影子的样子。
那是一个穿着红色长衫、戴着长长羽毛的的干瘦老头子, 那羽毛上的纹路又似火焰, 又似云朵,在羽毛上不停的变化,好像活的一样。
这个老头出来后,看也没看别人,大笑后盯着肉鼎:“东方叙那小家伙诚未欺我,这天火异精果然有了灵智,只要加上我朱雀一族的血统,就能成为新的母祖神兽, 哈哈哈!这么多年, 终于能有后代可以繁衍生息了!”
奚皓轩问萧紫珞:“师父,这, 这是远古神兽?”
萧紫珞皱了皱眉:“朱雀一族在神话时代已经离开本界了,甚至听闻仙界中都不再有它们的踪影,我们玉清宗因为以火为尊,以朱雀为圣兽,才有些关于它们的秘闻。好像确实如他所言, 乃是天道规则限制,无法繁衍后代导致近乎灭族。”
听到萧紫珞这样说,在场不少人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今天不仅见到了上界之人,还见到了传说中的神族一脉。
在听到朱雀所言之后,赤焰魔君“哼”了一声,说:“老家伙,没想到你还活着,早知道你还在世,我何必费心费力去盘算那东方小儿的那滴神血?”
朱雀笑道:“所以说你蠢啊,你都活着,我怎么会先死?你忘记了,你到底是谁的影子了不成?”
赤焰魔君面色骤变,这么多年来,没人知道,他根本不是修士,也不是真正的生灵修炼而来,他只是一个心魔,一个来自于神兽渡劫时,逃离出雷劫、躲进了魔域的心魔!他的本体,是真正的神兽,而他,不过是见不得光需要被抹杀的存在而已!
想到这里,他恨得咬牙,握紧了拳头:“老家伙,我今天就让你知道,谁才是不应该存在世上的,很多年前,你就早该死了!去死吧!”
“嗡”地两道绿色的火光,带着刺耳的声音飞出,将朱雀包围了起来。
朱雀哼了一声,身上神火开始燃烧,然后汇聚成一团,直接在他身上形成了一个护罩。那些绿色火光,能轻易地烧尽了殷桁和墨浔,却完全无法近到他的身。
而那些被他护罩撞碎了的火花,有的飞向天空,有的则扎入地面。
扎入地面的火焰却没有半点熄灭的意思,反而从地下移动,往朱雀站立的地方靠近。
很快,绿色的火焰重新从朱雀的脚下钻出,然后嗖嗖嗖地把这个干瘦的老头子的身体给缠绕了起来。
“老东西,你活了多少年了?你老了!”赤焰魔君得意地笑着。
却不料,他身后悠悠地回荡起一个好听的男声:“原话还给你。”
赤焰魔君没料到在这个被他强大神识完全笼罩的空间里,还有人可以从空间狭缝中出现在他背后偷袭。
听到对方声音的时候,他已经反应不及。
随着一阵刺耳的摩擦声,无数飞刃从他胸膛、元神、脏腑里穿出,然后旋转着回到了他眼前空中悬浮着的黑衣劲装少年掌心周围。
“东方叙!”赤焰魔君咬牙,“堂堂上仙居然搞偷袭这种下作!”
“抱歉,我现在可是魔修,向来不折手段。”东方叙冷嘲一笑,打了个响指,所有飞刃变成了一道光环,重新回到了他的手腕。
赤焰魔君忽然狂笑起来:“臭小子,我小看了你,你居然能查到朱雀!不过,你该不会天真的以为你把朱雀召唤出来,就能杀了我?”
随着他的笑声,他的周围开始出现一大片的黑云。
拳头小大的云里,都蕴含着惊人的魔气。这种魔气带有世界最极端的负面能量,接触都可能让人腐烂而亡——从身体到灵魂。
东方叙偏头看向朱雀:“他把魔域的土炼化了,能搞定吗?”
朱雀身上则升起神圣的赤色火焰,那些缠着他的绿色火焰,很快就变成雾气消散。
“能!”朱雀笑道,“你小子帮我切了他跟魔域的联系,已经足够了。”
赤焰魔君闻言一惊,内查之下,发现东方叙伤的并不是他的内腑,而是他源源不断力量的来源。
他面色不变,手上动作却骤然加快,用力一挥,黑云铺天盖地地往昆仑撞来。
朱雀也不客气,直接扯下头上一根羽毛,丢了出去。
羽毛到了空中,顿时化为了一片红色祥瑞,霞光四溢。
红和黑的两道力量相撞,漫天的余威将昆仑的地面掀起了一层飞沙走石。周围的气流也跟着旋转起来,一阵沙尘暴平地而起,将整个昆仑瞬间笼罩。
朱雀半点不惧,在沙尘暴里笑道:“有本事跟我来虚空打,这边空间打碎了,空间乱流的滋味难道你想再尝尝?”
看不见他做了什么动作,一道红光从沙尘暴中飞出,变成一道红色光幕,将昆仑的众修士笼罩起来,与沙尘暴隔开。
“老夫未来的乖女儿就拜托你们照看了!哈哈,等我收拾这个只知道躲我的胆小鬼,再来找她!”
“老东西,我今天就先吃了你,才能真正成为魔神!”
一红一绿两道光点跃入了虚空,
“轰轰”的碰撞之声,持续了十多秒后,逐渐远去。
东方叙却没有跟去,而是从空中落下,远远地望着肉鼎的方向。
周围的一切,逐渐平静下来。
沙尘暴消散开之后,众人看见了红色光幕正中的肉鼎。
肉鼎的光芒已经消散,正上方同样插着一根纹路流动的羽毛,从羽毛尾端开始,肉鼎的外壳正变得又干又脆,好像随时都会剥离开来。
突然,一道金丝在肉鼎上出现,然后如蛛网一般,变得更多,一道道金丝密布在了脆弱的肉鼎之上,咔嚓一声,将整个外壳剥离开来,金色光柱冲天。
光柱中,一个美艳不可方物的女子飘然而至。
她秀发如墨,红衣似火,雪白剔透的肌肤好像一块极品美玉,微微泛着一点粉色的晶莹。一根羽毛从她脑袋一侧垂下,软绵柔顺。
跟过去五官差异不大的裴练云,少了那种摄魂夺魄的魅惑,而多了些仙气神光。
没想到自己还活着,裴练云的目光有过几分怔愣。
我是谁,我在哪里,我在干什么…
好半天,她才看见面前的萧紫珞等人,红唇微启,声音如泉水般:“师伯你们…怎么了?”
“这里是?”裴练云环绕四周,隐约觉得眼熟,却想不起来了。
奚皓轩正掂量着怎么告诉她,却听好听的男声远远地叫了声:“师父。”
裴练云望着靠在不远处断石边的少年,昏暗的光线下,他黑色的劲装更显得冷感,他那双眼睛,狭长而上挑的眼角,十足的丹凤眼,眯起笑容时,痞气轻佻。
她不知道为何,想法还没跟上,步伐先动,等她回过神来,她已经跑到了少年前面,一把搂住了他的脖子。
“阿叙…”她只来得及反应过来,叫了声他的名字。
“师父想我也不用这么急切吧?”东方叙侧头,平视她,声音有些暗哑,“好久不见。”
裴练云心中砰地一声,仿佛被什么撞过,闷得难受。
她突然不想离开他的怀抱,就想这么抱着他,天长地久。
脑子里还记得前一刻他们在温泉里缠绵,怎么转眼天地都变色了似的。裴练云心想自己大概是忘记了什么,可她怎么也想不起来了。总觉得想一想,鼻子就发酸,好像眼泪有点不受控制的想涌出来,憋得难受。
东方叙单手搂着她,亲了亲她的耳朵、额发、鼻梁,最后目光眷念地停在她的唇上。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跟我去吗?”
“嗯。”裴练云轻轻地闭眼,将脑袋靠在他的肩头。
奚皓轩见两人要走,连忙喊住了东方叙:“你答应我的事呢?”
东方叙抬起下巴,冲着通道的尽头,挑眉:“可不是来了吗?”
通道尽头的气息,正在逐渐发生变化,从一开始的死亡危险,竟然渐渐地出现了仙灵之气。
在昆仑众人突然被上界仙人包围之后,他们只觉得世界观都颠覆了。
不是说两界分离吗?
不是说上界之人来到下界会引起空间不稳吗?
现在这一堆天兵天将打扮,扛着建修工具,好像准备大干一场的阵势是什么意思?
可是哪怕只是一个仙界小兵,力量都强于他们任何人,所以他们只能跟着看,看着这些来自上界之人,将修真界里关于天绝阵的阵法符文,挨着以一种专业的手法,重新修改敲击,刻印出来。
阿珠那正对着萧紫珞长篇大论:“仙长我跟你讲啊,多亏了我啊,要是墨浔扔出去的是那个啥竹子,你们就完了。我听那些仙长说啊,这个杀阵启动,如果祭出的是修仙体,通道开启的就是魔域,如果是我这种魔修,最后连接的就是仙境了,你们可以不用渡劫修炼,直接去上界啊,我算不算有功之臣,救世之人?你们是不是考虑放了我,不要再在我身上贴这么多镇尸符…”
萧紫珞被她烦到不行,直接对奚皓轩道:“再贴三道符,让她安静下来。”
阿珠那抗议:“啊喂!过河拆桥不是这样的啊!”
奚皓轩走到阿珠那面前,扬眉:“若不是东方叙提前召了朱雀,我想你大概已经变成那些骨头中的一个了,你能活下来还有什么不满?”
阿珠那嘀咕:“算计我被祭出的,不也是你们嘛,虚伪!”
“嗯?”
“我是说大恩不言谢,我自当做牛做马对昆仑以身相许,以报答救命之恩!”
裴练云走过肉鼎残骸边时,视线落在了旁边黑色灰烬上。
里面还有小块残存的玉碎片,不足指甲盖大小。
她躬身捡了起来,放在了手心。
意识深处,好像想起了一双眼睛,深深地望着她。
陌生又熟悉的男声跟她说:“我只能陪你到这里,往后,就交给他了。保重。”
“我是不是错过了很多东西?”裴练云抬眸,望着东方叙。
东方叙的目光在她手心停留一瞬,缓慢道:“我会给师父全部补偿回来。”

☆、第92章 第九十章

七月初七,七夕节。
自昆仑重连仙界, 修真界中要想成仙者, 又多了新的途径——爬登仙梯。
登仙梯乃是上界扶皇上仙开启,又被后来的修道者称为扶皇阶。
昆仑诸修仙门派从蓬莱迁移回来之后,也新增了道门考核, 那就是爬扶皇阶越远者, 得到的门派资源越多。
如今正值门派考核, 玉清宗新任宗主萧紫珞将门下弟子一一清点后, 揉了揉太阳穴:“裴练云又去哪里了?”
新拜入门下的弟子,阿珠那立刻举手告状:“被尊上带去凡间界了!”
萧紫珞压抑着怒气:“他总是干扰她修炼,到底还想不想把她带回仙界去了!”
阿珠那一脸纯真:“宗主,裴练云在昆仑不好吗?”
萧紫珞提起这个就头大,正巧门下弟子又急匆匆来禀报:“宗主,上界第五仙王到访,求见扶皇上仙——”
眼看着玉清宗好不容易拿回来仙茶仙果资源,又要被分去招待那些总是从上界串门而来的大人物, 萧紫珞终于爆发了!
“给我找到东方叙, 他再不把她带回走,我就要赶人了!”
被扔出昆仑的阿珠那, 利用法器飘在昆仑上空,深思,为啥每次跑腿都是她,歧视过去是魔修的她啊!
此刻凡间界被仙界仙灵之气影响,曾经枯败的世界恢复了生机。
不到百年时光, 凡人又开始了繁衍生息。
七夕乃是下界的情人节,凡人心思巧妙,市集热闹。东方叙总想带裴练云玩尽天下乐事,自然不会错过。
两人达到凡间的时候,正是夜间热闹时分,盛装的女子们拿了脸盆,接河水以水净面,俗称天河泪。
裴练云不通人情,好奇张望,东方叙驻足在她身后,看着她向来木然的脸色,被人群的笑容所感染,女子扬唇轻笑的表情,灿如天幕中的烟花。
他心情大好,双指一合,丢了个法决在河水中。
顷刻间,水中生莲,绽开五彩斑斓的光芒。莲生幽香,飘远悠长。一河净水,仿若仙界天河。
裴练云蓦然回首,只见东方叙黑衣修长,俊朗如星,夜间灯火的碎金,点点撒在他身上,他整个人都像遗落人间的神灵,神圣不可侵犯。
她忍不住捧起他的手,紧紧拉住,踮脚亲了他脸颊一口。
“你是我的。”她宣告着。
东方叙一怔,立刻环住她的腰,将头靠在她耳边轻语:“随我去仙界如何?”
裴练云想了想:“可是听说仙人戒律很多,这凡间的七夕节,不就是仙女无法跟凡人在一起,所以被强行分离了吗?”
东方叙看了一眼凡间众生,淡淡地道:“凡人生命短暂,仙人生命悠长。若是仙女凡间的夫君不修炼成仙,他们在一起的时光又能有几何?所以牛郎返回凡间重新修炼,织女在每年七夕那日获得仙帝准许,与他相见,为他洗经伐髓,祝他早日登仙团聚,这样最后才能长久相聚。”
裴练云突然看他:“所以你也是为了跟我长久相聚?”
东方叙将她揽得更紧,直接踏风而行,带她坐在了城镇最高的塔楼楼顶。他俯看着下方一切热闹,说:“当初我发现你虽是灵体之身,却魔根深种的时候,就知道你乃魔域派来的刺客,也起了让你自身自灭的心思,但…”
他顿了顿,手指揉进她的发丝里,缓缓滑下,是情人间最温柔的抚摸:“我终究还是不忍。”
裴练云歪着脑袋:“我不记得了。”
东方叙:“无妨。”
“后来呢?”她干脆躺在他腿上,望着他坠了星光的眸子问。
东方叙摸了摸她的头:“我有神族精血,无分善恶。”
裴练云不懂。
东方叙解释道:“仙者心存善念,顺应天道,乃是功法所限。同理,魔者亦然。但我无需遵守那些规则,就算我心存邪念,我也不会成为堕仙,因为神本身,就善恶一体,没有绝对的界限。”
裴练云喃喃地道:“原来大师兄说,你骗了所有人,是真的。”
东方叙也不否认:“那又如何。”
“大师兄说,你跟仙帝合力欺骗众人,你假死带我入下界,杀我灵体让我重生。再故意封存记忆与我重逢,诱我爱你,只为了我恢复魔域记忆,杀你时心软。”裴练云眨了眨眼,“若是我没有爱上你,你待如何?”
东方叙冷哼一声:“大不了再来重来一次。”
裴练云无语:“你为了这一次,已经耗费万年时光了。”
东方叙:“就算是我的劫数,又有何不可。”
裴练云想起修炼时,曾经听到的一段话——迷昧刹那万劫,悟者万劫刹那。
她轻轻摇头,神情略有波动:“你何必如此,若是真想我除了魔根,化体重生,你直接抓住我炼制就好了。”
东方叙嗤笑道:“赤焰魔君心思极细,疑心深重,若非做到连我自己都相信了,又如何骗他对你不设防。我若强带走你,或许他会直接毁了你的神魂。”
裴练云看着他将额头抵在她头顶,黑暗掩饰了他的全部表情。
“我赌不起。”他低低地说道。
从来没有人会让他如此卑微过,他甚至会担心自己一举一动给她造成伤害。
当初在仙境中猜到她身份后,他就开始监视她,直到发现她和殷衡联系,取得她是魔的证据。可就算如此,他也不愿伤她,宁可以自身为诱饵,伪装堕仙。
大费周章,不过是想要从赤焰魔君手里保下她没有被魔气污染的神魂。
虚天九鼎乃是开天辟地后遗落的神器,他有信心,只要她还有一丝神魂,就能让她化体重生。
如果有一个人,愿意被你伤得体无完肤,愿意为你上天入地,愿意跟你轮回重生,都不放弃你,仍旧将你捧在掌心,那是怎样的深情。
裴练云被他的情绪所触动,眼眶不知怎么,竟然红了,水雾弥漫下,她连他的模样都看不清了。然后,她双手捧住他的脸颊:“好吧,天涯海角,我都随你去,是你说的,要补偿我的,我等着呢。”
东方叙劝了她百年,她都不愿跟他去仙界,如今她一松口,他的心情顿时像这凡间在天际燃起的烟火,盛放璀璨。
他以手盖住她的手,十指交握:“好,说定了。”
千年之后。
昆仑玉清宗。
踏上扶皇阶最后一步的奚皓轩,对着身后不断传来加油声的师兄弟、姐妹和徒孙挥了挥手,潇洒地迈入了仙境的迷雾之中。
阶梯下的阿珠那气得咬牙:“妈的,又摘了老娘的仙草叶增进修为!”这完全是踩在她的头上王前进啊!还美其名曰磨练心智,无耻成这样,这昆仑上下就这家伙最特么像个魔修!
卓雅竹一身禅修布衫,凝望着奚皓轩的背影,默念了句祝语,转身而去,不再留一丝妄念。
可惜,看热闹的众人,还没散开,就见奚皓轩铁青着脸从上方飘了回来。
“大师兄,怎么回事?”
“师伯,你被赶回来了?”
“师祖师祖,你可见到了扶皇上仙?”
“闭嘴!”奚皓轩没好气地回到了玉清宗的内室,屏蔽了众人,这才收敛了神色,看着自己的身体。
他到了仙境不假,而且还直接被仙帝传召,那是莫大的殊荣。
问题在于,被传召后,见到仙帝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脸,奚皓轩呆住了。
仙帝老脸不红,厚着脸皮地咳了声:“其实你之所以存在,是我不放心我弟弟在下界,所以用我的头发,造了你,让你可以充当我在下界的眼线。谁知道你最后踏上了修仙之途,这,是我始料未及。”
奚皓轩不愧是仙帝的复制体,一听对方说话,竟然莫名的有些懂了对方的意图。
“说人话。”他冷着脸。
仙帝嘿嘿一声:“你现在有了自我灵识,我也不能把你重新变成我头发收回去。要不你就回下界去修个地仙,到时候天上有我为帝,地下有你为帝,天上天下唯我独尊,如何?”
奚皓轩:…
他废了这么大的力气,修到仙境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把自己关在内室的奚皓轩,凝神静气刚睁眼,就看见阿珠那变成的草,正在贼兮兮的趴在他蒲团边偷窥。
他一把拧起她,哼哼:“看来你最近长得有点茂盛啊!”
阿珠那挣扎着,却不能变回人形,她叫嚷道:“卧槽,你自己没出息,才上去就被赶回来,好意思找我发气啊!你回来之前有没有见到裴练云和尊上呀?”
说到这个问题,奚皓轩倒是沉默起来。
他瞟了阿珠那一眼:“你还念着他们?”
阿珠那自豪道:“那当然,认识三界的大佬,去哪里都横着走,哈哈哈!”
她转过来又悄咪咪地问:“所以你到底见着没有,他们还记得咱们不?以后去了仙境可不可以抱大腿呀?”
奚皓轩沉默一瞬,将她给扔出了屋。
他的确没见到他们,但他为什么要告诉她。
阿珠那愤愤然:“奚皓轩你不去魔修简直浪费人才!”
纵然她在外骂了一通,还是没有得到奚皓轩的回应。
奚皓轩想起仙帝提到裴练云两人时,那稍微羞红的老脸,就知道肯定没啥好事。
仙帝那时候清咳了几声,说:“扶皇两人,你下次有缘再见吧,他们上来仙境后,几乎都闭门不出,没有见客,那个…年轻,难免有些躁动…”
奚皓轩满脸黑线,躁动个鬼,解释一下到底是哪方面的躁动啊!
仙境。小虚天殿。
空荡的大殿里,红色的、黑色的衣衫散在地上到处都是。
玉雕冰琢,细腻白嫩的长腿从纱帐下伸出,绷直,轻轻颤了颤,又软软地倒在了软垫之中。
裴练云眯了眼,终于可以安静睡会儿了。
她都忘记被折腾多久了。
凡人的体力,跟仙魔不可同日而语。
不一会儿,她就睡得沉了。
东方叙将她抱在怀里,轻吻了一下她的唇角,一脸满足。
“等你醒来,我给你一个盛大的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