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氏让这宅子管事在这个宽敞大厅摆开了一桌便席,本来花朝节来向观音菩萨焚香祷告,楚家老祖宗也要来,还有那王氏,只是老太太有喘病,孟春时节外头最易犯,不便出门,王氏这几日喊着头痛也不便,裴氏女儿已经出嫁,能够一块来竟然也就裴氏和楚家大小姐妯娌二人。
本来人丁不多,却突然又加了几个女眷,管事手忙脚乱了一番,赶着先给各位夫人小姐用彩漆方盘拿了八盏香雪茶来,用滇青盘盏儿,银杏叶茶匙,里头是用上一年花头雪泡了梅子桂枣卤瓜子仁,又去后头忙乱一通,拖到酉时才上了热菜。
楚原白本来作为男客不便入席,不过裴氏好久不见儿子不舍得他离开,又都是些熟客,裴氏这个最大主人发话让原白留下,自然也没人置啄。
席间雕花蜜饯四样,梅球儿,雕花金桔,雕花青梅荷叶,雕花红团花,四样蜜甜酱瓜,韭花茄儿,辣瓜儿,倭菜,皮酱,脂麻辣菜,姜油多,醋白菜,配着软香稻梗米饭,桃花酢,荔枝蒸饼,酥胡桃,水晶豆腐脑,几样时蔬玩意,几口清茶,因为是来烧香拜佛,自然宴席上不便上荤。
撤了席,管家给各位一人一盏蜜饯核桃枣仁茶,荔枝蓼花,玲珑桃条,并酸咸蜜饯,金桔橄榄,松番葡萄,厅堂里头三三两两坐着闲话。
这边尹馨瑜陪着母亲和裴氏说话,自然而然谈到家里头生意相关绸缎,钱氏看裴氏身上那件紫红色大通花阔袖旋袄,对襟抹领纹缠枝卍字纹,下身一幅百褶湖蓝湘绣裙,外罩着青纱笼裙,腰里头系着两块玉珏绶环压步,高额花冠,端是一派高雅。
钱氏先是交口赞叹一番裴氏衣着,又委婉着语调道:“夫人近来不太走动外头不知道吧,近来咱临安城里头流行熟罗,杭绸都染那天水庄出品桃色水红俩色尺头,织金纹路,宫里头内府前些日子还在我当家统共几家大绸缎庄里头定了三十匹天水庄染缸出来生丝和缎子,说是今春宫里头帝姬娘娘们都喜欢这种色彩。”
裴氏看管家朝她儿子恭恭敬敬应了话,打了千下去,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应了声:“尹夫人倒是在行人!不过我这年岁大了那些时鲜玩意怕是太轻佻用不上!”
钱氏一笑赶紧道:“哪里哪里,太太春秋正旺,看着也就四十不到,哪里有显老?我知道您这样奶奶一贯都是保养得宜,哪像我们这些粗人,倒是真显得老了呢!”
裴氏没再说话,只是偶尔看着儿子,楚原白此时却正在和宝儿几个说话,老远看去一个少年俊朗,一个天真无邪,两个少年人正围着和楚静说话呢,她那个妯娌近日精神好了很多,这张平日难得开怀脸不知听到了什么,掩口笑了下。她也就比她小了四五岁,以前看起来苍白细腻颓废,今日看起来竟然有些耀眼。
钱氏看裴氏似乎兴致缺缺不甚有劲,念头一转又注意到放在面前茶盏和几样果子,捻起一个酸咸蜜枣来送入口嚼了嚼,叹道:“夫人这蜜枣可是中瓦子前戈家蜜枣儿?端是好味道,还有这核桃枣仁茶,松番葡萄,俱都是京里头最近时鲜玩意,说是养颜很宫里头也喜欢,现在可金贵着呢,夫人盛情,我可真是受之有愧。”
裴氏应道:“尹夫人说错了,这一切都是小犬自己刚吩咐!”
钱氏正要这话头接过来就道:“大少爷风采斐然,听说在外头做官也做得很有政绩,夫人好福气。”
任谁被赞扬自己孩子总是比较开怀,平时不怎么应酬裴氏也多少展了笑颜来,态度用心了些道:“尹夫人客气了,也就是个小小通判而已,还须多多历练,说着又拿眼看过去。
这时候,楚原白还在和宝儿一起和楚静说笑,就听到楚原白对宝儿道:“宝儿你尝尝这果子,都是你爱吃不?”
阮宝儿看一桌子上来糕点和水果,觉得楚家到底是大户人家,连个简单饭食也有那么些特贵果子糕点啥,不过倒是给楚原白说对了,还真是都是她最喜欢,不由笑咪咪道:“楚哥哥记性真好,这些个确实都是宝儿喜欢,就是贵了些哦,这个荔枝蓼花,还有葡萄,要一贯一串,不过一分价钱一分货,确实好吃!思妍,桂娘你们尝尝,可不能错过呀,回头自个买还得掏不少银子。”
她说着吐吐舌,张口吃了,那么不掩饰表情令楚静和楚原白均是一笑,楚氏揽着宝儿戳着她脑门道:“鬼丫头这般小便宜也要讨,还真不落你这鬼灵精名声,一会让原白给你装个食盒带些去吧,瞧你个馋猫劲!”
阮宝儿嘿嘿一笑,一径钻进楚氏抱着腰甜甜喊楚姨真好,喊得楚氏心里头热乎乎得意很,把个小丫头搂着不放,楚原白在一边拱手道:“姑母无需挂心,侄儿早就安排那管事刘飞将咱带来一干果品装了一盒子了,回头给宝儿带回去,这也是这丫头每次来规矩了!”
“嗯,也是,这小馋嘴儿不带些个回去可不得惦记多少日子,回头又不知要编排啥话给老夫人听呢!”
宝儿嗔道:“楚姨哪有事情,可别乱在楚哥哥面前说我!”
“哟,小东西你还怕不好意思呀,楚姨以为你这鬼丫头在吃玩上,可没啥不敢不是么?不过那脑袋瓜子里头新奇玩意确实不少,原白你不知道,上回这丫头做了个小玫瑰麦芽花生仁蜜糖来,可把老太太牙磕了还不生气讨着要吃呢!”
楚原白一脸惊奇:“哦,有这事?真假?”
这一提起不要紧,一边无所事事不方便插嘴沈思妍也来劲了,道:“可不是楚大哥,那可是在学堂里头被传了好久,宝儿新近研制了个麦芽糖,吃着香,看着好看,大家伙都爱吃,不过就是这糖硌牙,上回宝儿做了几两给楚老夫人尝尝,后来我听学堂里头薰妹子说把老太太后根牙磕了一缺口,不过老太太说那是坏牙蹦了就蹦了,让宝儿再做些个来,这事还是老夫人房里头大丫头劝了几回才让老祖宗答应一回只吃一两块。”
这事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楚家老太太是家里头顶梁柱,这少了颗牙也是个事,就被人传出来说道了许久弄得人尽皆知。
楚原白听着好奇,道:“竟然有这事,下回有空宝儿要不也给做些个给我尝尝?楚哥哥见识见识这咯了牙糖究竟如何好吃?”
阮宝儿被人提起这事,不由面皮发红,挠着头嘿嘿笑,私底下踢踢思妍怪她多嘴,思妍给了个鬼脸不以为意,她正无聊呢,最不喜欢和大户人家交情,规矩多,不过知道也不好拒绝,只是闷久了好不容易有个话题不说说闷得慌。
他们这里说笑声音大了些,裴氏这边倒有些冷场,都被吸引过去,钱氏冷不丁轻声嘟囔道:“这个宝儿还是如此淘气,女孩子家家倒是一径喜欢吃食!”
尹馨瑜扯扯母亲袖子,面带微笑道:“娘可别说这话,宝儿在学堂也是有些能耐,学堂里头和她要好小姐们不少呢,都说宝儿日后是奶奶像,福气人,能吃会吃岂不是有福?”
她说话轻,那边一桌子人没听到,但是裴氏却听在心里头了,回头看看她,也没啥表情只是问道:“尹小姐在学堂常有这说法么?”
尹馨瑜似一惊,赶紧垂了头一副受惊样子道:“小女子惶恐乱言,若有不妥之处,还望夫人见谅!”
裴氏没再说什么,望望那一头,最终朝小姑子开口道:“静姑娘,咱辈分高别在这和小辈闹腾了,明早还要早起烧香呢,咱早些歇着吧!”
楚静闻言也意识到时候不早已经是晚戊时,报时头陀在外头敲了一更梆子,上年岁确实有些累了,应着起了身。
裴氏又对自己儿子道:“你们年轻人一块闹腾吧,可别太晚了,明早几个姑娘还要去上早香呢!”
楚原白起身作揖应了声,送自己母亲和姑母出大厅回寝房,出了门口,裴氏回头看看几个不远处几个年轻人,对自己儿子道:“今晚有夜市还是挺热闹,刘飞说你已经找人说是一会陪几个小姐要去出去走走看看?”
楚原白低头应了声,裴氏道:“夜色不错散散心也是好,不过记得莫要失了咱楚家礼数。”
楚原白唯唯应了,这话让在一旁楚静似有所动,瞅瞅自己大嫂,后者依然和平时一般没啥表情,想了下也不好说什么,倒是裴氏挽着小姑子手道:“难得咱妯娌单独出来,一会去我屋里坐坐再走吧!”说着挽着她便行离去。
楚原白安静地目送母亲离去,定了会,这才转身回了大厅。
第六章 逛夜市
香市里夜市可是不容错过,尤其是那昭庆寺,一贯是香市里头最大最热闹,据说山门内外,交易历朝古董,外邦奇珍,应有尽有,这些才不过十几岁年轻人平日里都是被管得比较严,有了节日才得以出门,自然不肯早早就睡,楚原白提议说陪几个小姐们去逛逛夜市,得到了一致同意。
楚原白是五个年轻人里头最年长,唯一男子,自然担负起保驾护航任务,带了几个家丁,一路护送着往昭庆寺而去。
夜色下西湖外景,真是别有一番滋味,这花朝节里头,山门寺庙均有举办那老君诞会和佛陀涅槃盛会,点着万盏华灯,供圣修斋,放眼望去,如同锦绣雪龙,卧在深碧之上,与天上星辰呼应着,好一番琉璃世界。
这般热闹真是令人神往,前头夜市人头攒动,宝儿和思妍最好动,早按耐不住亟亟往前走,桂娘还算稳重,不过和俩个淘气丫头在一起也不是很腼腆了,被宝儿和思妍一左一右拉着脚步快了不少。
只有后头俩个大点,尹馨瑜和楚原白并排若即若离走着,斯斯文文些,楚原白边随意应对着和尹馨瑜交谈,一边又留意着几个丫头身影,不太放心叮嘱家丁跟紧了莫要跟丢了。
尹馨瑜看他一脸着急样子,掩口笑道:“楚公子对宝儿可真是上心,这丫头有楚公子惦记着也是她福气。”
楚原白闻言看看她,“见笑了,只是宝儿是在下好友之妹,自然要比他人亲厚些!”
尹馨瑜看看远方宝儿低着头和思妍桂娘说着话,满脸肆意笑着,她也笑了笑:“楚公子和宝儿兄长情谊确实羡煞旁人,紫儿和几位姐妹也对阮公子颇有耳闻,对了还有花公子,近来都已经是远近闻名人物了,馨瑜和英姨他们有些渊源,还常被几个姐妹缠住了问这问那,央着我给几位公子送些小信物,馨瑜不太敢,只好托着宝儿送,楚公子莫见笑,宝儿也不知为何,回头再无音讯,结果倒是害我给几个姐妹好一顿问候,说平白没了下文是怎么回事呢?我又不好直说,两下不好做,想来也是阮公子和花公子有人缘才会如此吧。”
楚原白听闻了也笑了下,道:“我这几位兄弟确实有些人缘,常会闹些事来,在书院便是如此,如今还是如此么?回头我和他们说一说,收敛些吧,其实我那几个兄弟平时也是不太喜欢和不熟之人打交道,毕竟彼此大了男女大防也是要,宝儿若是没有信也是为了大家好吧,尹小姐日后也不必强作这些事情,他两个脾气并不好,若是说出这事未尝能给个好脸色,平白驳了面子,大家不好。”
尹馨瑜一噎,不知说什么好,沉默了下轻声道:“楚少爷和几位学堂里姑娘更熟悉才是,馨瑜是外人不便如此拂面子,由楚少爷在家里头提一提不更好?”
“在下是男客不便多说,平时在家,家父管得紧,并不常与几位妹妹见面,倒是尹小姐见着机会多,这话还是托小姐转告几位姐妹吧。”
尹馨瑜默然,走在前头沈思妍偷偷看了眼后头隔了几步远尹馨瑜和楚原白,顶顶阮宝儿腰侧,悄悄道:“宝儿,这个尹馨瑜什么挺讨厌,老是缠着楚少爷打什么鬼主意呢,你可得小心点!”
阮宝儿顺着她眼神瞄了眼,咧咧嘴角:“说什么呢,小心啥呀,有什么好小心,搞得跟你爹查犯人似!”
她那个大大咧咧神态让沈思妍看不下去了,啧啧一声道:“你傻呀宝儿,说你聪明都聪明到哪里去了,她那心思学堂里谁不知道?不就是想八上你楚哥哥么?切,多少年了还是没变,我都看出来你会不知道?她那个娘和她一样,都是鬼精鬼精人,你小心被抢了你楚哥哥去!”
宝儿幸好嘴里头没喝水,不然差点要噗,咯咯笑道:“啥叫我楚哥哥,他那么大个人能被抢么?这事,阿拉做不得数好伐,操心这个干嘛!”
阮宝儿没心没肺笑着,沈思妍却看不下去,没好气拧她胳膊:“你个大傻瓜这咋就那么笨呢?不管,反正我就是不喜欢这个女人,在学堂她和她那帮子小姐派,成日找咱麻烦,当自己是哪门哪户大小姐那,切,不就是个行商破落户嘛,成天打扮像个大家闺秀样子装腔作势,最讨厌了。”
尹馨瑜在学堂里和楚家以及附近几个大户人家小姐打成一片,做派越来越有股子大小姐味道,这让沈思妍爹很羡慕觉得自家这个女儿真是越大越没规矩,到了学堂也没能学会个绣绣花种种草温婉做派,常常反思自己是不是没有带好孩子,深感对不起她娘同时常把尹馨瑜挂在嘴边数落他囡不是,然后又赶着想让媒婆做个媒早日寻个夫家能震慑下没天没地谁也不怕丫头,这令沈思妍很反感,更加讨厌尹馨瑜。
“哎哟,你对她意见好大呀,思妍好姐姐,她惹你了?”要说对尹馨瑜态度,阮宝儿其实和沈思妍一样,算不得很喜欢,但是平心而论,这个女孩子有一个优点是她挺佩服,她从小懂得自己要什么,而且积极去争取,明眼人看得出她和她娘都指着想要嫁进豪门,就是所谓读书世家,以便改善自己家门庭成分,这也是尹家老爷子意思,所以对于她那么高龄仍然没有定下来持着默许态度,也正是这种默许,让尹馨瑜得以向这个目标毫无阻隔进发,而这里头会用到手段,也是理所当然。
宝儿敬佩这种生活有目标人,像她,则持着一种随遇而安心态,早年还有些雄心壮志这些年懒散惯了就越发没了劲头,她觉得,生活快乐一点那便是最好,她乐于享受现在生活每一刻,也乐于接受任何一种生活方向。
所以,她敬佩尹馨瑜,不过她那种不达目誓不罢休行为方式不是她能够做到,所以也谈不上欣赏。
“惹我?要是敢惹我我早就打回去了!姑奶奶,她好像更针对你吧,宝儿你忘了么?”思妍哼了声,以她脾气如果尹馨瑜敢于挑战她,那不是点燃个炮仗似地?但是尹馨瑜很聪明,从来不和她作对,应该说表面上和谁都很客气,不过她本能不喜欢这个女人,这也是大宋一贯对商贾之家看法,总觉得狡诈阴险贪婪比较讨嫌,,明明一个商女摆出一副千金小姐样子,比她一个正式千金都要像多了,也让她举得假很。
“一来就扒着楚少爷不放,人家楚少爷会看上她才怪!呸,对吧桂娘,楚大少爷哪那么好被迷惑,人家可是大才子,也就对宝儿好点,宝儿你千万可得盯住了别被人家夺了地位!”沈思妍憋很久了,在家长面前不好表示不满,此时不吐不快。
李桂娘很少评论别人不是,不想插嘴,笑笑不答。
“哎哟桂娘,你越大越闷葫芦了,大嗓门去哪里啦,真是,和宝儿家那个三毛哥有一比,也亏你闷得住,日后若是强子哥真看上你娶了去不是要憋死!”沈思妍看她不答话,翻了个青白眼调侃。
这下子倒把李桂娘羞红了脸了,一拍她胳膊嗔道:“作死,你乱说啥呢!”
“不是哑巴啦,羞啥羞,每回看到强子哥就红脸不是喜欢人家是什么?哎呀今天不说你呢,人家问你那个尹馨瑜是不是很讨厌?看谁都是一副论价样子,势利鬼!”
李桂娘巴不得她换话题,嗯了声小声道:“是不是很好样子,每回开社总是拔头筹,太爱出风头了!”
“可不是?宝儿,你可别小看她,琴棋书画她样样都要比人强,又装腔作势拍那些小姐姑娘马屁,两面三刀,燕子,颦儿,还有佩兰都说这人假很呢,宝儿,不管如何,你可要看好楚哥哥,别被她骗了去,就是日后你不嫁他,也不好让她成了楚家少奶奶!”沈思妍哼哼着声音道,她说几个人都是一块读书学文采官家小姐,脾性比较合得来几个。
“你可真是咸操萝卜淡操心,我啥时候论得到婚嫁啦,你操心我,还是操心下你爹吧,他可是赶不及在想法子找牙婆给你说亲呢!”
一说这话,倒是把沈思妍最大心结给戳出来了,也顾不得刚刚说话,伸出手来狠狠拍了宝儿脑门头一下子,凶道:“死宝儿,你幸灾乐祸哦,人家担心你,侬倒好,还戳我痛脚,看我不修理你!”说着就要来呵呵痒痒肉,被宝儿一把抱住桂娘往她身边躲:“桂娘救命,啊啊啊,不要啦!”
三个姑娘一时忘了刚刚话题闹腾起来,就这么一路进了夜市中心,这里头人头攒动热闹非凡,各种簪环首饰,牙尺剪刀,玩具木鱼,应有尽有,临安人也算是眼界广,但是这个香市云集了不仅仅是城内原来各个名铺,还有刚从各个海外货船上卸下来货物,倭黄金和木材,高丽人参及药材,印度香料等,还有真腊(柬埔寨),安南,暹罗(泰),三佛齐(苏门答腊),大食(阿拉伯)犀牛,象牙,玛瑙,琥珀,檀香,珊瑚,玳瑁,地毯等等精美外物品。配合着大胡子深鼻子外人怪腔怪调吆喝,真正是一副万营销图。
桂娘看着那些异首饰出神,思妍则喜欢大食弯刀倭匕首,宝儿更喜欢那些外来香料和口感独特食物,渐渐地便各自散了开去,不知不觉间,都不知道分散了。
宝儿一路从印度来客商卖飞饼吃食摊看到卖咖喱,豆蔻,藿香摊,一下子在一个摊满了香精,香料店面前流连下来。
咖喱饭是前生她很爱吃东西,不过在临安城这并不是很收欢迎,大凡都是用来做一点点调味,今晚让宝儿看到了,突然想这买些咖喱,藿香回去炖东西。
一边盘算着该用多少料该做什么,一边问那个包着头巾印度汉子:“这一包香料多少文?”
这个印度人黑黝黝皮肤,眼角和唇角都有一圈更深纹线,眼睛大而有神,一看有人感兴趣,操着半生不熟宋朝官话道:“五百文一包,小姐可要?”
五百?抢劫啊,阮宝儿一头黑线,转身要走,那家伙一看赶紧从摊位后头窜出来,拉住宝儿衣袖不放:“哎哟美丽姑娘,别跑,你如果喜欢可以还价嘛,我这里东西可是最丰盛哦,你看你看
第七章 夜语话玲珑
南宋市舶务里头每次检验外来商务船,顺带都会让会各语言官员向各商旅宣讲大宋律法,简单来说就是通商虽然自由,但是有些规矩还是需要遵守。
比如说,当街拉人这种事,对男子可以,女子就要分清,良家闺女,少妇,贵族女子皆不可以随意纠缠,否则轻则驱逐,重则刑法。
每年往来临安外来商旅多如牛毛,不过一般情况下都没啥大事发生。
这也要归功于几个在市舶务做事官员很多都是外来番使,自己本身就是行走在大洋各方大商贾,见多识广,统筹之下自然更加方便。
不过有些小矛盾还是有。
想今晚这个事情吧,宝儿是未出阁闺女,当然,也不是深宅大户大家闺秀,既然能够走出门,也就没那么多讲究,不过当街被扯着不大雅观,若是被有心人士看到呢,说三道四怕也是有损声誉。
对方这个印度商人也是个年轻人,行动有些鲁莽,被突然出来楚原白那么一斥,立刻明白行动不妥,松了手惴惴不安看着对方,双手合十在胸口,鞠躬作揖连连用印度话道歉,脸皮涨红紫,大而圆眼睛透着一点点不安。
他一时忘记了来时商旅中大头头和在市舶务里市舶使耳提面命教条,这时候想起来,不由一惊。
要说印度这地方等级制度同样森严,甚至有过之无不及,种姓制度之下,他这般低级替老板看店而已,要不是眼看着眼前这个姑娘衣着光鲜,想着有个大生意好在老板面前邀个功,也不会急于一时。
楚原白这一出现,神色严峻,衣着高贵,很明显出身不凡,他突然就想到在自己家如果被发现冒犯了上等种姓小姐贵族,那可是小命不保了。
一时吓得直打哆嗦,越想越害怕,解释急了,干脆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他这一下子倒把宝儿和楚原白弄愣了,楚原白一皱眉,看看四周被吸引注意力人群,本想着惊醒一下这个鲁莽家伙,这事情自然是越低调越好,可这家伙不经吓,那么一动静,反而把事情弄大了,这可不是他初衷。
本来陪着尹馨瑜落后几步走着,不经意抬头看到三个女孩子分头开来各顾各看着,转眼间就陷入了人流看不到影子了,心下担忧,朝尹馨瑜告了个罪,当先一步走过来想找到宝儿提醒她别走得太远。
家丁一时也被人群给冲散了,还没来得及跟上,倒是他先看到宝儿那熟悉身影在一个摊贩前停留,状似要走,突然就被拉住了。
他也顾不得多想,上前阻止,本想着说了一通对方,让他放手便好,没想到这家伙不经吓,倒弄得不少人看过来。
这事可没必要闹大。
他一步上前拉住了对方胳膊,叽里咕噜也不知说了什么,对方不说话了,发愣看着他,被他拉起来乖乖回去了。
楚原白也不再理睬他,对着阮宝儿道:“宝儿妹妹,这里人多杂乱,不太安全,你若是想要看,咱进寺里头去吧,那里厂棚里头货色正衷,东西更好也正经些,好么?”
阮宝儿点点头,由着他带头跟着离开这一团乱摊子,往山门走。
“楚哥哥,那个还有思妍和桂娘,我去叫她们吧!”宝儿怕和其他人走散了,道。
楚原白道:“我已经让家丁去招呼她们,不必担心!”
阮宝儿应了声,乖乖跟着往里头。
楚原白略略走前头一些,这二人就进了昭庆寺山门,果然,和外头比起来,十万盏琉璃灯照见这八方世界十里乾坤,端是恍若白昼。
一间间厂棚立在廊庑下,花色百巧,玲珑剔透,寺庙四周菩提,松针,桐柏,各色树木和桃树梨树等交错林立,枝头繁茂,上面挂着百姓们用红纸剪成花篮,纸条等,被称为“护花幡”。
那些红彤彤花篮纸条被琉璃灯光照通红一片,映得那夜里头森森树枝也透出一种胭脂色彩来。
在水晶宫般通透明亮厂棚里头各家商户林立,各种商品也是琳琅满目,比起外头来,更显得档次高了一筹,各家都是有字号,那些个老字号店面装修就和老店一般用雕花门楼子修饰,那古董行古玩珍宝架构在博古架上,字画墨砚悬挂在门帘上或搁置在门面前,大堂里头甚至将镇店之宝堂皇列在门厅吸引着往来行人。
宝儿自然对那些异域东西甚是好奇,楚原白似乎了解这点,径直带着她往右手边一拐,这一排俱是从西域,东南面数来特色玩意。
在一处同样皆是香料暹罗摊贩前停下,看着那金灿灿鎏金盘子里盛着明晃晃各种香料,看上去比外头更上一层档次。
楚原白在宝儿身边问道:“宝儿想买些香料么?”
宝儿细细看着面前东西点头:“可不是,上回我们那里开了家外行饭食店,里头有些吃食我觉得不错,回头想试试看做做,这些豆蔻,咖喱,还有那个藿香,味不错,这些应该货色挺好,回头我想买些回去试试。
楚原白笑道:“这些玩意儿咱们不是统共都是用来做香囊?怎么到你这,都成了吃食了?”
宝儿撇了头看看他,笑道:“是哦,好像天昊哥也这么说我,其实口腹之欲和鼻息之道,都是人之感官之欲,各有所好罢了,闻着固然香,吃食里头放些,闻着舒服,吃着舒心,不也是享受?”
“呵呵,色之外观,香之鼻端,味之口腹,俱全方为饕餮,宝儿你不愧那小当家美食客称呼,山磬兄说你是吃客祖宗,倒也不是很夸张!”
阮宝儿一吐舌:“子陵哥哥又编排我啥了,祖宗,他这也太夸张了吧!不是因为每次我烧了新鲜玩意总拿他当试验编排我吧。”每回这花子凌也是狗鼻子,有些啥新鲜花样研究出来,他都会抢着尝尝,头几年她刚开始研究,分量把握不好,不知道闹坏了几回他肚子了,这家伙也是挺奇怪,拉成那样了还是念叨着试吃,很有点不怕死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