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了许久的飞机,再转长途巴士,巴士转河船之后,阮馨终于在深夜时来到南美的一个乡村,此时,南美那边正是秋高气爽季,夜空中繁星密布,一群男人围在篝火下吃烧烤,有黑人,亦有白人,甚至还有亚洲人。手中拿着十字架正在烤肉的男子显然是亚洲人,他上身着紧身的白背心,在体毛茂盛的西方人面前,格外显眼,身材是亚洲人特有的精瘦,胸肌若隐若现,牛仔裤裹着的双腿修长,她甚至看到了他胯间凸出的人鱼线。
阮馨的心几乎要从胸腔跳出来了。
不像三年前那样枯朽,如今的他,挺拔如玉树。
他抬起头来,一张再也熟悉不过的脸。
他的脸丰满多了,篝火将他的脸映耀得红光满面,他比任何时候都英俊得多。
“32@¥%%…”
是阮馨听不懂的当地话,可是,那声音,她就是闭上眼睛,捂住耳朵,也认得。
对方亦用当地话作答,他却换成了英语。
他在大杯的喝一种类似茶的东西,是葡萄汁?是葡萄酒?他在吃烤肉,如此富于刺激性的食物,他的胃又怎么受得了。他在微笑,一口皓齿,梦中无数次出现过无数次。
“袁瀚。”
阮馨痴痴地望着他,脑子里像是有山洪爆发,又像是沸腾的岩浆喷涌出火山,喷出几千米,火热的岩浆,连天空都染红了。岩浆继续沸腾,炙烤着大地,炙烤着她的每一寸肌肤,她的呼吸都已然灼热。双目亦是火热得,烧得她眼眶生疼。她觉得,整个人都要融化了。
“袁瀚!”
阮馨大叫出来,先是站在原地,望夫石一般沉静,屹然。身后的高大绵延的阿空加瓜山似乎也屹然着回应她,山风飒飒,身后的树叶沙沙的响。那是世界上最高的死火山,它沉睡了太久,似乎都是在给她这一次到来积蓄力量似的。
那股屹然的力量像是全部汇聚到她的腿上。她迈开双腿,飞也似的奔扑去,一把搂住那个吃惊的人。
“袁瀚。”
阮馨喃喃地唤着,紧紧锁住他仅有薄薄背心之隔的上身。他的体温比三年前高了些许,肋骨处不再是根根分明,而是略有硬邦邦的肌肉了,她听得到他有力的呼吸,以及他砰砰的有力心跳。
“嗷!”
周围的当地汉子不停滴鼓掌,吹口哨,阮馨早已听不见了,此时,天旋地转,天崩地裂也好,海啸爆发也好,她再也不愿松开他。
她捧住他的脸,吻他的唇。
吻回从前的第一个吻,那个吻,初次见面时候,她追他到酒吧,他替她喝酒到喝吐。
吻回从前的第二个吻,他和她一起看漫展归来时。
“你喜欢昆汀?塔伦蒂诺吗?大爱邪典电影!”阮馨说“《落水狗》《低俗小说》和《天生杀人狂》都不错…”
“我倒是最喜欢《无耻混蛋》,Col. Hans Landa 扮演的纳粹军官真是入木三分。“
“我也超喜欢!”
“喜欢《蝙蝠侠黑暗骑士2》么?”
“喜欢!小丑太棒了!”
“喜欢《走出非洲》么?”
“喜欢,还看过书…”
“喜欢《闻香识女人》么?”
“喜欢帕西诺!”
三年前的场景,恍似昨日。
吻回第三个吻。
“当然管我的事,我的女人,我不许她如此卑微地讨好别人。”当年,袁瀚在浴室中如是说。
阮馨依然记得莲蓬中丝丝洒落的水花,那是他为她画第一张素描,她的躯体,在他面前,隔了浴巾都那般清晰。

时光如箭,仿佛穿越回三年前,双唇碰撞时,微凉的嘴唇忽有一串兹兹的声响,居然触电了。
正在这时候,阮馨感受到一股强大的推力,仿佛,要将她推出千里之外似的。
她忙紧紧搂住袁瀚的脖子,直到,被这股强大的推力推开。
她后退了三步,看到了那张她做梦都不会忘记的脸,写着一脸的茫然。
“Chinese?”
“Japanese?”
见她没有回答,他用生硬的汉语问: “请问,你认识我吗?”
“すみません、あなたは私を知っていますか”
他居然会日语。
阮馨的大脑嗡的一声响。
作者有话要说:妹纸们,猜猜此人是不是袁瀚大叔,猜对有奖~~~

第四十九章

作者有话要说:妹纸们,乃们真的不留言么,555555555555,留言猜对有奖的,猜猜这是不是袁瀚,答对送宫崎骏的明信片哦!~~
第四十九章
“袁瀚,你失忆了吗?”阮馨望着他的诗一样的双瞳,那是他画的爱琴海,静幽中隐隐着伤,深潜着多少岩浆般滚烫的能量,都化作幽然。
“失忆?小姐,你认错人了吗?我不是袁瀚。”
再也熟悉不过的沙哑温厚嗓音,怪异强调的国语,像是一记耳光,狠狠抽在阮馨脸上。
他依旧是一脸的茫然,凄楚热烈的瞳隐藏在浓密的长睫下,眨眼,再眨眼,瞳子渐冷。
他开始双目淡如秋天的云,彬彬有礼地启齿微笑,却是拒人千里之外的笑,笑得像冰冷的维纳斯,石头雕成。
他看雯雯时候的笑容,正是如此漠然而温和。
阮馨只觉得身体的某一处无声的碎了。
疼,又不知道哪儿疼。
她背后的双肩包忽地从双肩滑落,跌在地上,一声闷响。她的人似也被这重力压得直不起身,塌了下去。
她仿佛看到千仞冰山,顷刻间化作冰冷海水里的碎片,碎了千千万万片,连她也不碎在了里面。又像是麦田里的万顷黄橙橙的麦,麦浪燃烧,烧得她每一寸肌肤都皮肉模糊。
秋风凉凉地吹过她已然及腰的长发,那乌黑的长发也在夜风中燃烧,烧得她周身凉一阵,热一阵,她的脸上多了一个冰帘子,冰帘子从脸上垂下,坠落,一滴,两滴。
“哎呀,我最怕女人哭了。Beautyfull girl,你怎么了?”
他从彰显着翘臀长腿的牛仔裤口袋中探索,没有纸巾,干脆从围着的桌上取了一张餐巾纸,递给阮馨。
阮馨没有接,依旧怔怔地望着他,挤出一个微笑,却又有几颗冰珠子从双瞳中滚落:“打算装作不认识我吗?”
他用修长的手指叉了叉头发,他在紧张。
这是三十三四岁的成熟男子特有的沉着中的一丝微小涟漪,他在微笑,略带胡茬的下巴衬得他性感得无以复加。
“小姐,别哭,先吃点东西。你确实认错人了,我叫袁少珣,不叫袁瀚。”
他挑了一块肥厚的牛肋排,塞给她。
阮馨接过牛排,手重重地垂下去,依旧是望着他。
“喝葡萄酒吗?”
他递过来一大杯冰镇葡萄酒:“渴了吗?”
阮馨摇头。
他于是歉意地微笑,自己畅饮一口,继续柔声问道:“小姐,还有什么需要吗?”
阮馨抹一把眼泪,笑道:“有。我路上走遇到贼了,好饿,想参加你们的派对。”
于是,阮馨坐在一群白人中央,开始闷闷地嚼着外焦里嫩的烤牛肋,桌上陈列着鲜红的烤牛排、烤牛腿、牛肋,烤虾,烤鱿鱼,烤肉披萨,蔬菜沙拉,葡萄酒,果汁,朗姆酒…
“不要客气,请你。”
他说着,拈起一块烤牛肉披萨,细细咀嚼着,再端起葡萄酒,又饮一口,开始吃烤得酥焦的牛肋。
“你不怕胃痛吗?”阮馨一把将牛肋抢过来。
他望着阮馨,顿了顿,茫然笑道:“小姐,我的胃还不至于那么差,你确实认错人了。”
紧接着,他取来两只烤虾,一只烤鱿鱼,放在阮馨的面前。
“为什么是海鲜?难道你还记得我是在海边长大的?”阮馨黯然的双目中微微闪动着亮光。
“抱歉啊,我是看你对肉没有兴趣,所以以为你喜欢吃海鲜,果然猜对了。”他的笑容灿烂起来。
“是啊,我还喜欢喝啤酒呢。”
阮馨嘻嘻一笑,端起一大杯啤酒,手一滑,整杯啤酒浇在他纯白色的紧身背心上,
“啊,对不起,我手滑了!”阮馨笑得二十四颗白糯米齿毕露。
说罢,打量着他濡湿漉的紧身背心。
“美丽的小姐,你就那么想看我的身材?”他大大方方地将上衣往上脱至一半,扬眉笑道:“看吧,作为回礼,你有什么表示?”
阮馨毫不犹豫地将T恤脱下,骨肉均匀的上身,黑色内衣毕露。
周围一片嗷嗷喝彩和鼓掌声。
轮到他苦笑了:“小姐,你这是为什么?快穿上吧。”
“你脱掉我就穿上。”阮馨道。
他便迅速将背心脱下,精瘦的上身,胸肌,腹肌俱在,胸口往下处的一条长长的疤如蠕动的蚯蚓,分外惹眼。
就是这弧度,就是那么长。
她曾在他术后的化疗后帮他擦拭汗涔涔的身体,这条冰凉的蚯蚓在她的手中轻轻暖过,她曾偎依在这胸膛上,脸贴着这条蚯蚓吻过一遍又一遍。
阮馨穿上T恤,将长发轻撩,盯着那条曲屈的蚯蚓,双目又是一阵热潮涌动。忍不住伸出颤抖的手,想要轻轻抚摸之,他却后退一步,一双黑瞳黯得深不见底。
阮馨缓缓道:“你现在还想不承认自己是袁瀚吗?这么长的手术刀疤,你怎么解释?“
他愕了一下,嘴唇发干,上唇涩在白牙齿上,贴实了。
“你不回答我,我就当你承认了。”阮馨欣然微笑。
他端起一杯葡萄酒,啜了一口,继而,安然笑道:“原来是为这道疤。小姐,哪个男人身上没有几条疤,这是我少年时砍人的战利品!”

第五十章

第五十章
阮馨深呼吸一口,笑道:“继续编。”
他递来一只红橙橙的烤虾,笑道:“我是加拿大华人,名叫袁少珣,是来这边采风的,小姐,没请教?”
没请教。
一个字一个字的,像一块石头砸在心上,莫名的,又是一阵钻心痛。
阮馨眨巴着双目,忽然,黑瞳就莹莹的,像被遗弃的猫儿:“我叫阮馨,在国内长大,来这边找我的未婚夫,一路长途跋涉,语言又不通,钱包什么的都丢了,都是中国人,你今晚收留我一下吧。”
他的双目已掩饰不住恻隐之情,明明暗暗的:“真是可怜,没问题,可是这里今晚有彻夜的tango舞会,你要参加吗?”
阮馨点头:“要!”
话音刚落,四周音乐已响起,是经典的《La cumparsita》,经典的探戈音乐,步步逼近的激昂着。阮馨大学选修课上最常播放的一曲。
“可是,你的衣服?”他问。
“你等我。”
几分钟之后,她身着袁瀚当年送的一身露背黑礼服,月下娉娉婷婷出现,白皙的皮肤,胸前的小小沟壑,玲珑如一颗朱砂。礼服束着她的纤腰,双腿是曼妙的,脚踝的弧度,像琴弦流出来的乐曲般流畅,出现的那刻,他终于是一惊,呼吸一紧,只觉得浑身也跟着那裙裾的节奏去了,回过神来时,猛喝一杯啤酒,凉,凉得他胃里一阵窸窸窣窣。
她亦是一惊。
他业已换上舞蹈礼服。在白人男子的包围下,他的高挑并不昭彰,然那匀称的身材,雕像似的五官,画者的优雅味道,早已将他与众人隔开,他身上像镀满了月光,星光,神采里都带着月光的亮。
众人也忍不住对这两人侧目。
她轻轻地在节拍中转了一圈,伸出手,笑得不容拒绝:“那么,袁少珣先生,你愿意和我跳一曲吗?”
音乐声渐强,四周也聚满了舞者,第一只曲就此开始。
月光下,他艺术家的手搂住她凉而细致的后背,她拥住他精瘦的背脊,双手相握,天上繁星琳琅,似乎眨着眼睛,无声伴奏。
他翩翩迈开长腿,左足先进一步,阮馨袅袅后退,他左足提起,出步,她被带起。
前进,后退,他贴着她的腰肢。转圈,他望着她。
她回旋着舞步,轻灵转三圈,他款款放下她的腰肢,再款款带上来,她的胸贴在他的白衬衣下坚实的胸肌上时,两人的体温骤然上升。
他举起她至半空,放下,他将她扛在肩头,来回旋转…
她被转晕了。四周的繁星在转,月亮在转,四周的花和树在转,他将她缓缓放下,她的眼中依旧是星光一片,还有几粒萤火虫,飞旋着,飞旋着。
周围一片鼓掌声。
落地之后,她依旧踩着云朵似的。
一曲结束,他亦是踩着云,脸上有云朵星星似的的汗珠。
他的手在发烫。
他在微微喘息,熟悉的呼吸声。
他像是终于绷不住自己,幽幽的眸子火辣起来,他上前一步,似是要吻住她。
她刚闭上眼睛时,却听到了蹩脚的英文女声,她说,我迟到了,开始跳吧。
睁开眼睛时,却见他已带着一个金发的女子步入舞池。
比起她半生熟的英式探戈舞技,她熟稔得像冲入巧克力的牛奶,全都是丝滑的。他俩跳的是标准阿根廷探戈,从上到下,没有一处不是贴着跳的,黏连在一起的腿,腰,继续黏,没有一步将两人分开。
每一黏,像刮在她眼珠上似的,伤眼。
她后退一步,鞋跟似乎也抱不平似的一倾,脚崴了。
疼。
她半身倾斜的时候,却被一个新来的人扶住了,似乎是个当地的男子,却又与其他村落里的人不一样,他的胡须细密而不凌乱,衣冠更彬彬有礼些,笑容更是沧桑中带着三绅士,七分豪爽热情。
他用美腔英语请她跳舞。
阮馨微笑着伸出右手,愤愤然步入舞池,他带着她跳美式的探戈,《闻香识女人》里帕西诺跳的那种,多是移步,少了几分热辣,礼貌而大方。
“你叫什么名字?我叫昆汀塔伦蒂诺,是美国人。”他说。
“昆汀塔伦蒂诺?那我叫乌玛瑟曼。”阮馨礼貌的回答。
——昆汀塔伦蒂诺便是鼎鼎大名的邪典电影教父,《低俗小说》《杀死比尔》《无耻混蛋》《被解救的姜戈》都是他的作品。
阮馨所谓的乌玛瑟曼,则是《低俗小说》与《杀死比尔》的女主角。
“那我应该叫约翰屈伏塔。”他报以一个美式的微笑。
《低俗小说》里,与乌玛瑟曼对手戏的男主,正是他,约翰屈伏塔。两人的经典对手戏舞蹈,成为20世纪最经典的电影场面之一。
阮馨微笑着侧过脸去。他在扬着高鼻子与她调情。
阮馨望向不远处,撞上袁少珣的目光,她继续看着袁少珣,他则是将舞伴贴得更紧。
她瞬间觉得脚更痛了,借故倾斜了一下,塔伦蒂诺再次揽住住她的腰。
“你从哪里来?要我送你回去吗?”他问:“很严重吗?”
阮馨心里一惊。
“或者,去我家?”他的目光热辣而充满挑逗。
阮馨望着依旧跳得如鱼得水的袁少珣,心中狂跳。
她想气一气他。可是,这样有用吗?这是个大冒险,如果不能,她则成为塔伦蒂诺的猎物。如果气他成功,他们就有望团圆。
她半惊半怕,又望了不远处的他一眼,目光再度相撞。
“请扶我一下。“她说。
于是,他搀扶着她,缓缓走出舞池。
他没有跟上来。
两人一高一低继续走了一阵,舞曲声稍远,他干脆将她打横抱起时,阮馨终于知道事态有多严重。
再等一下,她的心狂跳着,汗水将礼服打湿。
她回头张望,大路上空空荡荡,他依旧没有追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一章

第五十一章
阮馨通身的汗液霎时津凉。
“请放我下来,我的脚…没有那么严重。”阮馨已将英文说得语无伦次。
“没关系。”塔伦蒂诺挑起唇角说。
此时,怀里的阮馨越发觉得他魁梧如山。他浓密的胡须昭示着他的精力有多旺盛,他结实的肱二头肌像一块块石头,他的身材比《美国队长》还结实。
阮馨慌了。
整条街道,除了他两人,只有凉风为伴,没有路灯,黑漆漆的,树叶沙沙,似乎是在提醒她:小心!小心!
越走越远。
“我突然觉得…不舒服,不好意思。”她摸了摸自己的高跟鞋后跟,够尖。
他却舔了舔嘴唇,用梦呓似的语气笑说:“等下你就舒服了。”
“我今天不巧。”她说。
“是吗?我今天也不巧。”他说。
她一横心,抄起高跟鞋往他的手臂上戳去,却被他一把逮住了手腕。她趁机从他的怀里跳下来,撒腿就跑,一只手臂却被他死死钳住。
“不要跑呀。”他将她带入怀中,开始吻她的耳垂。
“对不起,这种事是要自愿的吧?”她慌忙躲闪着,他的手却探入她的胸前。
她情急之下,用剩下的一只鞋跟猛踩住他的脚,脚硬邦邦的,居然是假脚。
她只得用力挣扎,高呼救命。
他忙捂住她的嘴,她心下一沉,只道是这次大势已定。人却忍不住拼命挣着着,她用手肘捣向他的胁,他闷哼一声,她借机想跑,却又被拦腰逮了回来。
圆月,不知何时已隐在了乌云里,风阴森森的扑面而来,凉的风,烫的嘴唇和兽手…
正在这时候,她却看见了他。
“放开她!”
他边走边脱西装礼服,随手一扔,挥拳,狠狠扑向塔伦蒂诺的脸,一拳下去,铁锤似的,塔伦蒂诺的脸迅速红肿起来。塔伦蒂诺放开阮馨,结结实实回敬了一拳在他的胸前,他再回一拳,捣向塔伦蒂诺的小腹,塔伦蒂诺却借机在他的背后用手肘使劲按下,他倒在地上,却一脚将塔伦蒂诺踹出老远…
他借机爬起来,塔伦蒂诺又一拳补在他脸上,他狠狠给这大块头来一个过肩摔,再猛踹一脚,塔伦蒂诺终于举双手道:“我只是开个玩笑。”
塔伦蒂诺悻悻离去,莫名地,天边的乌云就散了,露出半个月亮,多半,整个。借着月光,阮馨说:“你整个脸都写着紧张和关心,还想抵赖吗?你就是袁瀚!不然我和你非亲非故,你为什么要救我!”
他却地笑道:“拜托啊小姐,我们都是中国人,在异乡难道让你一个女孩子受欺负?”
她气得浑身发抖,抖得筛糠似的站在凉风中。
“走吧,不是要去我家借宿么。”他转身道。
她语无伦次地大声道:“袁瀚你混蛋!你以为离开我,就能解决问题吗?三年来我到处找到你,连画笔都拿不起来了,没有你,我又怎么会快乐!如果你以前觉得你拖累我,现在你身体好多了,为什么还不敢承认你是谁?我告诉你,你不管能活几年,能活一天也好,我要和你在一起!就算照顾你,就算服侍你,我都愿意!你再不承认,你就是个懦夫!”
她再也说不下去,她站在原地,颤抖着,脚又崴了一下。
风继续吹,每一阵风,都剥夺她身上仅存的体温,她冷,冷得上牙打下牙,她浑身力气也在被透支着,膝盖发软,脚钻心疼,疼得她不得已地跪了在地上,地上的温度更凉。
他走了几步,站在原地,转过头来,抹一把唇角的血丝,将西装捡起,将她的上身盖住:“那么好的晚礼服,破了啊。”
她依旧坐在原地,喃喃道:“是你送我的。”
他看一眼她的脚,再也没说什么,将她打横抱起。
“走,去我家。”他说。
她便将头紧紧依靠在她肩头。
他说:“我知道你受了很多委屈,这几天,你就当我是他。小姐,你太想念你的男朋友,所以产生了很多错觉,你知道吗?”
错觉?
如果是错觉,他的笑容声音她又怎么会记错;如果是错觉,他的手术伤口的纹路又怎么会有错 。可是,如果不是错觉,他的身体又怎么会这样强壮。他大口喝葡萄酒吃烤肉,他跳探戈,将她整个人举起来,现在,他抱着她,走了好长一段路,长到…
她沉沉地在他怀中入了眠。
回到他的家中,他帮她换上自己的睡衣之后,帮她盖上被子。为了让她睡得舒服,他本想帮她解下内衣,手却停留在她的背后许久,终究将手缩了回来。
他就这样静静地望着她。凉风吹来,她将身体蜷缩着,他轻悄悄的关上窗户,回来将她拥入怀中,闭上眼睛,轻吻她的额头。
她咳了一声。
他迅速放下她,掩门而去。此时,她正在梦中。
阮馨第二天下午醒来时,他正在偌大的画室中持笔画一副后印象派的风景图,白雪皑皑的阿空加瓜火山,雪被画成了通红,四周也烧着了一般,山脚下,却有一只不离去的白鸽在绝望的飞舞。
油痕异常的新,似是一夜未眠创作的。
下午的阳光异常的妖冶,照在他激越的脸上,这是阮馨从未见过的他的神情。
他单腿踩在木椅上,另一条长腿立在油彩厚重的地毯上,手中不停地挥舞,他将笔下的烈火燃烧,再燃烧,整个大画布都烧着了。
“好美。”
阮馨鼓掌。
他依旧是双目奕奕,调出水蓝色,站直了,在燃烧的天空中打底。
“蓝的天,火的海,是你的欲望。”阮馨说:“那只眼神忧伤的白鸽是你的绝望。海水中白色透明的冰块,是你未知的希望。你爱这个美好又肮脏的世界,你爱生命,却又有抗拒不了的绝望。”
他依旧沉浸在他的画中,他的唇角轻轻勾起,他的双瞳迸射着钻石样的烁光。
她则是默默拿出速写本,画这间画室,画他。
晚饭之前,阮馨先从梦中出来,去厨房为他煮了牛奶,切了吐司片,用冰箱里的牛肉做了九分熟的牛排,蔬菜沙拉,端到他面前,他接过吐司片,抹去画布上的败笔,弃了,再拈起一片,当橡皮用,然后,坐在一只转椅上,画海水,冰川碎屑密布的海水。
阮馨本想去煮通心粉,却顺势找到一小袋米,于是,索性将牛肉切成细丝,将卷心菜也打成细柳,加两片番茄,煮粥。全部搞定之后,待粥的热气稍稍散去的时候,端上去,他却顾不得。阮馨干脆一勺一勺喂他喝。
他依旧盯着他的画布,张口,一勺又一勺,整整一碗。
阮馨则在之后,吃掉牛排和沙拉,抱着本子坐在院子里,画南半球的夕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他在,今晚的夕阳分外的红。
回到画室时,他已趴在躺椅上睡着,身上的毯子滑落下来,掉在地上。
阮馨将毯子捡起,仔细为他盖在身上,端详着他微笑的唇,轻轻抚摸之,唇依旧如昨日般柔软,她抚摸着他的胸膛,心中亦真亦幻起来。
他的身体真的能恢复的如此健康吗?三年前,他每次化疗之后,都要卧床不起好几天,头发也大把大把的掉落瘫软成泥,如今,他有一头健康的黑发,他用强壮的胳膊将她抱回家,路途并不近。
也许,这一切都是梦吗!他真的是陌生人?
可是,她轻轻偎依在他怀中,他的体味,却又这样熟悉,熟悉得像一首催眠曲,她迅速了黑甜乡。
醒来时,已是晨曦时分。他呼吸沉沉,长长的腿缠绕在她的腿上,窗外又叫不出名字的鸟啾啾而鸣,婉转不绝。
他的呼吸粗重起来,她忙爬起来,却迎上一双渴望的眼睛。
他像一头蛰伏了许久的猛兽,一头扑向觊觎已久的猎物。他几乎是撕咬着她的喉舌,如他画上的死火山般,出乎意料地喷薄,她被这力量吓到了。她迎合着,迎合着,直到他动作停止。
“对不起。”他依旧有些微喘:“我不该…我不是他。”
她绝望地看着他:“袁瀚,你去当作家吧,为什么之前不知道你这样巧舌如簧?你是张仪苏秦再世吗?你连正视自己的勇气都没有吗?以前你虚弱到不能给我,现在你来啊!你不是痛恨我说你只有一分钟嘛!”
他推门而去。
刚出门,就听上空一阵轰隆隆的声响,抬头,是一架直升机在空中盘旋,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直升机上打下一个横幅,上书几个中文大字:阮馨,我爱你!嫁给我吧!
久违的汉字,看得却如此伤眼。
他不自觉地捂着胃,钝痛,久违的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妹纸们还记得当年的《姐夫》梁少游么?我们的少游终于被印成铅字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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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完结版)

直升机的舱门已开,久违的人一身白西装,手持扩音器,开始扯着嗓子高吼:“大猩猩!大猩猩,你在哪里!阮馨,嫁给我吧!”
他仰头看着上空的人不知疲倦地呼喊,先是捂着胃,继而,扶着墙坐在一颗大石上,继续目睹着他将红玫瑰花瓣从空中洒下,红的雨落在高大的波塞树上,空心的树管似乎也被这花瓣感动,绿叶伴着红花摇摇的落下。
身后的门开了,阮馨穿着他的睡衣跑出来。
他的心忽地一沉。
“家琪,这么早你不要吵了!”阮馨冲着空中制止着。
“你嫁给我,我就不吵!”家琪开始放吵闹的酒吧音乐。
当地居民纷纷出户怒骂。
“你疯了!先关掉音乐,下来说!”阮馨说。
“你答应我,我就关掉!”家琪说:“大猩猩,你给我睁开眼睛看看!倒是是谁对你好!我从没抛弃过你,你的一切愿望我都能满足你,更重要的是,我身体健康!你看看他,我在求婚了,他还无动于衷,他是你的良人吗!我告诉你,全世界,我是最爱你的人!”
阮馨低头不语。
家琪将音乐又跳高一个音量:“大猩猩,你看,前面的火山很美啊,在上空看,风景独好!我不介意在这里等你!”
阮馨回头望一眼袁少珣,只见他双手抱臂,双目如水般的沉静:“喂,怎么不答应人家?满有诚意的啊。”
阮馨只觉得一股热血直涌上头顶:“你这么希望我答应他吗?”
袁少珣摸摸鼻子,笑道:“看你啦,人家可是高富帅,也够重视你…”
阮馨气得脸色煞白,抬头招手道:“家琪,上面的景色好看吗?”
家琪竟顺着横幅从直升机上跳了下来,一手抓着横幅,一手去捉阮馨的手:“好看!走,咱们近些看去!”
“好啊!”阮馨伸手,家琪接住,直升机上缓缓放下梯子,两人攀上去之时,袁少珣不自觉地抚着胃处,脸色瞬间如纸。
直升机渐远时,他弯下腰,隔夜的粥都从胃中倾倒出来。
阮馨和家琪离开了两天,第三天回到这个村庄时,阮馨时,袁瀚正在创作一幅新画,画布上的各种妖冶的色素:祖母绿的叶萦萦绕绕,如毒舌般蔓延向画布的尽头;海棠红的花,绯色的花,品红,樱桃红,绛紫,鹅黄,橘黄的花,将整个画布包围。
晃得人眼睛生疼。
更刺眼的,还是阮馨右手无名指上白晃晃的钻戒。
阮馨用戴了钻戒的手指抚上画布,手上立刻沾染上色素诡异的油彩。
“他在直升机上用跳下去自杀逼着我嫁给他。“阮馨定定地望着袁少珣:“所以我答应他了。”
袁少珣端起一大杯墨绿色的马黛茶,咕咚咕咚,一口气仰脖喝完,然后,绽出迷人的笑容:“恭喜啊。”
说完之后,满腔的茶叶却猛地呕了出来,喷了一地,猩红的地毯上,墨色的茶屑子纷纷扬扬的。
袁少珣猛烈地咳嗽,肺都要咳出来似的,面色酡红,与画布上的颜色类似的诡异。
阮馨用她带着钻戒的手指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冰凉的金属隔着一层衣服都冰得他汗毛倒竖。
他将她的手甩开,不停滴咳着,咳得面色酡红,良久,终于止住时,阮馨依旧定定地望着他:“你难道没有话想对我说吗?”
他拾起画笔,蘸了新调的色,继续描抹着画布,笔掉在地上,捡起来,用力描,鲜红,血红,大红色。
“你想我说什么?”他说。
“说你想说的话,说你不想放弃我,你是袁瀚,你哪怕还剩下一天的生命,都愿意我陪着你!”阮馨说。
“小姐,我看你真的误会了。”袁少珣扔下画笔,将自己的上衣脱下,露出六块腹肌的好身材:“你见过这么强壮的绝症病人吗?”
阮馨本想抱住他,他却后退一步,捡起画笔,指着她道:“够了,你真的…认错人了,小姐,你既然已经答应别人的求婚,就别来缠着陌生男人好吗?“
阮馨终于忍不住,眼泪哗哗地落下:“我问你最后一次,你还要不要我?”
袁少珣将正红色的颜料往画布上涂啊涂,整个画布霎时变得鲜血淋漓,阮馨夺过画笔,问:“你的心在滴血是吗!那就告诉,你是袁瀚,我现在就把这枚戒指还给他!”
袁少珣又拾起一只画笔,蘸了绛紫色,继续涂:“阮小姐,请不要打扰我作画。”
阮馨眼中的炙热终于渐渐变冷,她抹一把泪,走道画布的位置,细细端详着作画的人:儒雅的五官,眉目如画,硬挺的高鼻梁峭拔,倔强的唇微抿。
正是这张薄唇让她感知第一个吻,她希望一生一世只吻他,可惜,再也不会有这种机会。
她趁他涂着猩红的画布时,摸出手机,用颤抖的手照了两人的最后一张合照,然后,她说:“我要走了,再见。”
他说:“怕是再也见不到了。”
她走两步,又转回头来说:“那就再也不见。”
他依旧盯着他的画布,涂,再涂,继续涂。
“我真的走了。”阮馨说:“我要和他回纽约举行婚礼,他的爸妈都在。你也可以来。”
他不再回应。
阮馨就这样等着,她不知自己等了多久,似乎有一个世纪那么长,他却站起身,将画室的门关上,反锁。
阮馨终于疯跑出去,门外的人风雨无阻,足足等了她十年,门外的人说,全世界,我最爱你。
直升机起飞的那一刻,螺旋桨轰隆隆的声音,像一片片刀子削在作画的人心上,他忽然就扔下笔冲出来,走到门口时,却又止住了步子。
直升机在上空盘旋,忽然,他觉得眼里也有什么晶亮的东西在盘旋,再盘旋,挥之不去了。


尾声
透过晶亮的水雾,他定定地望着海似的蓝天。
纯白色的直升机先如白雕般飞去,慢慢地,化作一只白鸽时,他的手机铃声带着几分戏谑绵延地响起,不绝于耳。
接通了,听毕对方的陈述,他先是一怔,继而,黯然的眸子璀璨如夜流星。
“请问,可以重复一遍吗?”他深呼吸一口,舒朗一笑,露出一口皓齿。
对方用十分蹩脚的语法,慢吞吞地复述着:“对不起,袁,上次的复诊弄错了人。你所有的指数全部正常,数据比上一次还好些,目前,你体内未发现肿瘤病灶。”
他失声轻笑:“所以,亲爱的医生,癌细胞扩散是假的了?”
对方说:“我想是的。”
“所以,如果一直不复发,会拥有正常的寿命吗?”他笑问。
“我想是的。”
他笑得一脸和煦,四周的风也被点亮了似的:“可是,为什么我这几天吃东西会吐,胃部还有些疼呢?”
对方说:“你这几天有做过什么吗,譬如意外受伤?”
袁瀚想起探戈之夜上腹挨的那一拳,摇头不住地笑,忽然,脚上的力气就满满的,他迈开长腿,顺着风的方向狂奔。
“阮小二,等我!”他的呼唤回声在空中回荡。
天空是海一样的蔚蓝。
晴朗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