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里的诗歌都是历史上的,改了作者的在列表里会交代一下,如果有疏漏就随时补充。
紫眠在花街柳巷里听岔了气的那首淫诗是明代艳情小说《欢喜冤家》里的两首诗拼成的,呵呵~
第三十五章受业:参考资料——《中国方术正考》作者:李零。真的是很重要的参考资料哦,文中很多地方都是参考的这个。
第三十六章中秋:包括中秋和重阳,参考的都是《东京梦华录》(宋孟元老撰)。
第三十九章土雨:呵呵,土雨,翻译成现代概念就是沙尘暴。在古代植被良好的情况下,发生沙尘暴就是罕见的天象了,所以很受朝廷的重视。参考资料——《两汉的沙尘暴记录》作者:王子今。
第四十一章出诊:钱大人就是钱乙钱仲阳,宋代著名的御医,擅长救治小儿。有关他的生平事迹,网上有很多,我写的时候改动了一点点,呵呵。
第四十四章茯苓:谨以此文,向人参娃娃致敬~
第四十七章狭路相逢:云阳公主看见龙白月,吟的诗是白居易的《上阳白发人》,意思是指龙白月的美貌引发了皇后的嫉妒,将她潜配到冷宫里来。
第四十八章云阳公主:皇后吞绣花针,灵感来源于宋哲宗孟皇后误将针吞入喉中的事件,当时为她取出针的是茅山派宗师刘混康,他也是宋徽宗最宠信的道士之一。孟皇后具体怎样吞了针我没查到资料,不过能将一根针活活吞下去,在我看来那只能是——见鬼了!
第五十章曹夫人:紫眠受封为金门羽客,是参照宋徽宗宠信的道士林灵素写的,当他获得了这个头衔以后,就可以出入禁宫,与大臣相似。至于后宫深处到底能不能去,嘿嘿,为了小说需要,我就让紫眠更特权一点吧~
第五十一章除夕:元旦大朝会、陪辽国使臣射箭,参考的是《东京梦华录》(宋孟元老撰)。
第五十二章元宵:参考了伊永文写的《行走在宋代的城市》,火杨梅实有其物,就是不知道怎么个戴法,感觉很危险呀。紫眠表演魔术时吟唱的词,是刘昌诗的《鹧鸪天·上元词》。
两个魔术也都是书中记载的,真是神奇呀,宋代的魔术非常繁盛呢。
第五十五章往事:狸猫换太子的故事大家都熟悉了~我就不多说了,擅自改动了一些,哈哈~架空架空嘛!
有人不解为什么紫眠和紫玄真人法术那么高强,还要害怕宰相,这是因为道教和佛教等宗教一样,都是统治阶级的工具,离不开官方的支持,他们不能因为一己私欲,轻易得罪朝廷呀,不然那么多道士,没了朝廷的供养,都要喝西北风啦。而房中术是道家养生中很重要的一环,历来被统治者重视,特别是明代,恩,我就不多说了,呵呵~
第五十六章争道:与太子争道的金门羽客是宋徽宗宠信的道士林灵素,后来他被谪贬回原籍,据说在此之后就郁郁而终了。
第五十七章探病:楚珣的原型是吕惠卿,而吕大人的原型就是王安石啦,新法参照的便是王安石变法,包括前面章节提到的方田均税法、将兵法,还有青苗法。
第五十八章旱灾:楚珣扳倒老师吕大人的过程,基本上也就是历史上王安石罢相的那次事件,当时吕惠卿的确背叛了老师王安石,不过献流民图的另有其人。
第五十九章谪贬:这个自私的皇帝嘛,活活,前半生锐意进取,没本事还要搞征战的,原型是宋太宗;后半生垂死挣扎搞新法却失败的,原型是宋神宗。
第六十一章随行:自己养鹰鹘画画,结果子孙靠养鹰鹘谋生的那个翰林书画院的待诏,是黄筌。火铳是元代出现的,恩,灵宝果然是天才,哈哈。飞狐口是北宋边防上的一个地方,在察哈尔蔚县,我觉得名字漂亮,纯粹杜撰了一个飞狐口蔚城,就不推敲具体位置了,呵呵。
第六十三章噩耗:紫眠在街头摆的鱼戏摊子,这种调教斗鱼术,记载于徐珂的《清稗类钞》。
第六十四章童谣:秦太尉的原型是宋钦宗时的老将种师道。
第六十五章神兵:作法召唤神兵以保卫京城,干这傻事的,在靖康之耻中的确有那么一位人物,那便是被后人称为妖道的郭京。其结果可想而知了,郭京固然是小人,但宋钦宗也实在是傻瓜,哎,历史往往就是那么荒谬。
第六十六章青灯:云阳公主的回忆,灵感来源于清代薛福成的《庸盦笔记》卷五-幽怪-北齐守宫老狐。
第七十三章女伎:京城沦陷参考的是《靖康稗史笺证》,包括沦陷过程、纳贡清单。女伎我描写了两种,一种是宫中打驴球的宫伎,参考了《东京梦华录》以及相关资料;另一种是绳伎,相当于如今表演走钢丝的杂技演员。
第七十四章纳降:佟贤妃生孩子的用品也是参考了伊永文写的《行走在宋代的城市》。
第八十章燕京:燕京宫殿参考了金代皇宫的资料。
第八十一章海夫人:蒸馏的烧酒是在金代出现的,蒸馏器皿向来应用于炼丹术中,所以我揣测此等发明与道家或许有关,就擅自又往紫眠身上添了一笔,呵呵。
第八十二章出卖:燕王元昕的原型,便是金代的海陵王完颜亮,我将海陵王十多年的皇帝生涯压缩成2年,抽取最戏剧化的部分写入故事——包括后文中,元昕很多举动都可以与历史上的海陵王对照上。
第八十四章重逢:御女车参考的是与隋炀帝相关的文章。龙白月唱的《望海潮》是柳永所作,据说当年海陵王完颜亮听了这首词,才兴起攻打南宋之念。
第八十九章头鱼宴:头鱼宴,以及文中提到的菜色,都是辽代和金代人的食俗,具体参考了伊永文写的《到古代中国去旅行》其中的《辽金食俗》一文。元昕写的二首词《昭君怨》和《念奴娇》,都是金代海陵王完颜亮所作。
第九十章徒善太妃:徒善太妃的原型是海陵王的嫡母徒单太后,这位可怜的妇人后来的确被海陵王杀害了。
第九十三章虚与委蛇:刺青在宋代是非常风靡的,从《水浒传》中对九纹龙史进和浪子燕青等人的描写就可以看出来,特别是对于武人和跑江湖的来说,刺青更算是必备行头也。
第九十四章惊变:元昕对月吟的词,也是海陵王所作——《鹊桥仙·待月》
第九十五章逃脱:头车是宋代的攻城武器,我也许描写的夸大了点。参考资料——《中国古代兵器图说》作者:刘秋霖。

第七十八章 北上

燕军从清晨开始往北撤离,当龙白月钻出帐篷,她忐忑的看了一眼帐外俘虏,低头默默跟她们走在一起。
一夜之间俘虏中发生了一点变化,走在队伍前面的年轻女子坦然接受着士兵照顾,有几个甚至被他们抱在马上。队伍后面上了年纪的夫人们,看她们的目光或痛切或哀伤;没有屈服的年轻女子则更加珍重自己的言行,不理会一边燕人的觊觎垂涎,只是战战兢兢的低头走路。
没有人理会龙白月,她先是漫不经心的独自走了一阵子,最后还是忍不住放慢脚步,跟队伍末尾的玉儿会合。玉儿正搭肩扶着朱璃一步一挪的往前走,龙白月索性凑上去,弯腰背起病得昏沉的朱璃。
玉儿慌忙帮着托扶住朱璃,嗫嚅道:“姐,这样很沉…”
“背累了再说吧。”龙白月喘口气,调整脚步走得分外小心。
贺夫人一直走在她们身边,昨天前半夜她气得七窍生烟,后半夜却是心灰意冷。国破家亡,她们的尊严迟早会被剥夺,但绝不该以这样荒诞的方式、早早就被击溃。当龙白月走近她们时,她原本想奚落她身上的羊膻味,再借痛骂她指桑骂槐一番,谁知她却没有在龙白月身上闻到那股令她作呕的味道。
贺夫人不禁狐疑的挑起眉毛,凌厉的眼睛若有所思的打量着龙白月。她不敢相信,往日得她赞许的正经闺秀们,自尊倒是跟她们的皮肤一样吹弹可破,眼下这烟花女子又在为什么而坚持呢?
使人坚贞不移的素养和教诲,贺夫人从小读到老,且深以为傲,如果一个风尘女子做得都不比她差,她该怀疑什么?
——人的贵贱高低,不是一早就按照出身等级划分好了么?她从没真心把底下人当人看待,因为无论在任何一个层面上,他们都不配与她平起平坐的…
龙白月一直在等贺夫人开骂——她不是连朱璃的一根小指头都碰不得么?更遑论此刻背贴胸那么大的接触面积啦!这想法有如芒刺在背,好半天以后她忍不住抬起头来,却发现贺夫人根本没在看她。她的表情紧绷,像在思考着严肃的问题,迈步干脆利落,可以想见原来做当家主母时的杀伐决断。
算啦,贺夫人难得不针对她,她干嘛还要惦记着找罪受,龙白月背好朱璃继续埋头苦走。她以前背过紫眠,现在背瘦弱的朱璃更是不在话下,做花魁的时候就比别的姑娘长得丰腴精神,倒不是坏事。
随军走到中午休息时,龙白月已是汗流浃背。八月份秋意微凉,中午日头高的时候,人还是燥得慌,龙白月在井边打水洗过脸,这才舒服得走回玉儿身边坐下。一边的贺夫人瞅了她一眼,忽然扬起手朝她脸上招呼。龙白月吓了一跳,刚想叫唤,却发现贺夫人只是用手指在她脸颊上抹弄。
“还在这里招摇,生怕人瞧不见你的狐媚模样么?”贺夫人恶声恶气,用手指撮着黄土将龙白月白净的脸画得脏兮兮的。
这两天龙白月脸上青肿已消,又露出原本娇媚的容貌来,刚刚洗完脸一路走过,已勾住不少燕兵贪婪的目光。她怔忡着接受贺夫人的好意,有点摸不着头脑,却也有点高兴。
贺夫人冷眼看着龙白月的笑脸,灵动中竟带了一丝憨态,她想到那妖道紫眠犯下的罪孽,明明也让这女子受尽折磨,要是换了别人,恐怕早发疯了几次,偏偏就她还光彩照人,不但没有低落衔恨,反而照料别人。
不是不欣赏她,但心头更多的情绪却是悲从中来——贺夫人别开脸,将手里剩下的尘土扬进空中,双目满是恨意的眺望远方。
恨意失去针对,便只能憋在心里无处发泄。贺夫人的恼火很快又找到了突破口,她犀利的目光鄙夷扫过那些屈从于燕人的女子,令她们手捧着面饼干酪如坐针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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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眠大人…”佟桐抱着孩子欲言又止的望着紫眠,“您要继续留在京城吗?”
“不,我会北上。”紫眠递给佟桐一卷名册,看出她的惶恐,安慰道,“孩子还太小,虽然江南富庶,很容易聚揽势力,但我留在北边牵制燕王,也许对他更有利。何况…”
何况占卜爻辞显示,白月在北边。他得去找她。
佟桐望着温和浅笑的紫眠,难过得低下头去,心不在焉的对着怀中孩子出神。
她知道如果紫眠去了南边,会是怎样的下场,如今他在世人眼里是与燕人勾结的亡国祸首,天下阖欲诛之。即使他对自己再好…也只有自己知道他的好罢了…
“大人,如今天下没有人会维护您,可如果有一天我能独当一面,大人您只管安心到南方来…”佟桐双颊绯红,鼓起勇气抬头道。
紫眠笑笑,并不答她。
她失望的低下头去,借着翻阅名册掩饰自己的慌乱低落,跳进眼里的名单却更令她心惊:“这是什么…”
“通敌名单。说来可笑,当日我与燕王立下契约时,才知道朝中有多少人可以为我所用。那数目,比我以往接触到的人要多得多。”
这个国家,其实早就被蛀空了。
“这么多名字…这几个我熟悉…”佟桐掩卷沉思,半晌后忽然开口,“大人的名册我会收好,卷上的人我…我也不会全告诉吕大人,免得大人在北方受累。”
“谢谢。”他现在的所作所为,也已足够让自己受累了,燕王绝不是傻瓜,怎会看不出其中猫腻。紫眠起身与佟桐道别:“我的师父师兄会来照应贤妃,就此别过。”
他必须回到北方去,打消燕王的疑虑,尽最大可能保护自己的弟弟;他必须回到北方去,因为窗尘还在那里;他必须回到北方去,他得去找她…
燕将元宜棕色的眸子紧盯住紫眠,面对他的若无其事,自己粗浓的眉毛倒先怀疑得拧起来:“圣上,末将已经搜查了许多次,士兵中并没有人藏匿玉玺。”
“是么,”紫眠点点头,用燕语宽慰他,“事情老这么拖下去,倒不好了。其实我已想过,如今朝中人心惶惶,我能力有限,也掌管不了江山社稷…”
“圣上过谦了。”元宜心中一动,谨慎答道。
“是不是过谦,我心里自然清楚,”紫眠从容越过他,走向金銮殿外,“烦劳将军报知燕王,等处理好京城事务,紫眠很快会去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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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玉儿喊破嗓子的哭叫声传来,龙白月慌忙顺着声音寻找,果然发现不远处几个燕兵正围着玉儿轻薄,她立刻冲上去,一边怒吼一边把玉儿从燕兵的毛手中拽出来。
士兵们知道龙白月目前是长官的禁脔,也不敢为难她,便嬉笑着放过了玉儿。玉儿惊魂未定,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龙白月恶狠狠的瞪着那些流氓,却无可奈何。
连皇帝和太子都在前面的营里囚着,又有谁会给她们这些俘虏体面呢?
“以后再要解手我陪你去,快别哭了。”龙白月伸手帮玉儿抹掉眼泪。
夜里龙白月又被押进帐篷,她一进帐篷,便对那名军官恶狠狠的开口:“官爷,你的手下又胡作非为,你的严明军令呢?”
“又叫我官爷?我不是说过可以叫我秋五么。”那名叫秋五的军官懒散的靠在临时垒起的土炕上,用一只脚很不耐烦的蹭着自己的靴子,想要脱下它。
“我可不想跟你熟起来,官爷。”龙白月很恼火的上前帮忙,苦大仇深得抱着靴子将靴筒从他腿上拔出来。
“你不想和我熟,”秋五舒服得叹口气,将快滑下炕的身子往上挪挪,好让龙白月有余地脱另一只,“那你凭什么要我做事呢?”
龙白月将靴子扔在地上,叉腰怒道:“我不要求你,难道你就这样放任他们骚扰我们?”
“骚扰是逃不掉的,你不能让我手下一点甜头都尝不到,”秋五将手搭在脑后,惬意得躺倒,“只是骚扰而已,又不是强暴。”
“当然不需要强暴,他们有羊肉作诱饵。”龙白月齿冷。
“能被诱惑到手的,值得你怜悯吗?”秋五坐起身盯着她,“不过对某种人似乎哄骗是不管用的,还不如强暴来得爽快。”
龙白月谨慎的退后一步,盯紧他。秋五一动不动的龇牙咧嘴:“是不是现在我随便一动,你就会跟只傻狍子一样窜出去?”
龙白月一怔,不知道回答什么才好。这时候帐外又听见贺夫人的叫骂声,她转身走到帐边,看见隐约的火光里,贺夫人守着昏睡中的朱璃正对着一个姑娘叫骂。
秋五赤脚走下炕,来到龙白月身后,不以为然的懒懒开口:“这老姑婆,其实何必这样针锋相对呢——只会把自己逼到孤立的境地。”
“你不知道,她骂的是自家女儿,”龙白月皱眉道,“那女孩是贺府庶出,贺夫人最见不得她堕落,骂了她许多次了。”
这时就听见那女孩发疯一样的哭叫起来:“你吼什么吼,生怕别人不知道我无耻么?!从小你就这样骂我——索性今天大家都没脸,非不让你成天假清高…”
跟着贺夫人也怒吼起来,凄厉中满是刻骨的仇恨。龙白月在帐中睁大了眸子,惊叫:“怎么可以这样!”
她急着要跑出去,人却被秋五摁住:“不必出去,让她受点教训也好。”
憧憧火光里,其他俘虏们都安静的躲在角落。女孩癫狂的叫喊、燕兵疯狂的起哄,还有贺夫人凄厉的嘶吼,让营地里正在上演的这一幕怪诞而恐怖。几名燕兵受被骂女孩的挑唆,笑着欺身上前,不为淫欲,只是为了羞辱她,合力撕裂贺夫人的孝服。前襟的裂口长长得斜拉下来,一只袖管已被扯落,露出保养得宜的雪白手臂。贺夫人拔下发髻上的铁簪子,狠狠划向伸来拽她里衣的手。然而更多的手袭上来,哧啦一声,她的后领又被撕开。她披头散发的挥舞着手里锐利的簪子,疯狂叫骂着,映在她眼中的火光仿佛憎恨在燃烧。
“你快让他们住手!”龙白月焦急得扯着秋五控制她的手——她见识过贺夫人是怎样一个执拗的人,再这样下去一定会出乱子。
“都这把年纪了难道还会视贞洁如命?”秋五嫌龙白月大惊小怪,“没什么大不了的,她得学会乖乖闭嘴,否则到了燕京,她绝对活不下去。你管她干什么,我记得她还打骂过你。”
“不——”她怎能不管,那是凌云的母亲,“你救下她,我…”
她什么都答应他…她能什么都答应他吗?只是那一刻的犹豫,就听见玉儿惨叫了一声,燕兵的哄闹戛然而止。秋五个子高也看清了,他的双手无力的松开龙白月,呆呆的说不出话来。
龙白月疯了一样的冲出去,拨开人群,扑上前跪下。她颤着手捂住扎在贺夫人心窝上的铁簪,血却不断从她指缝中渗出来。倒在血泊中的贺夫人却快意得很,那总是细长却铁线一样严厉的眉毛,头一次在龙白月面前完全舒展开,散朗如同新月。
“这铁簪…为得就是今天…”贺夫人两眼直直瞪向空中,声音小得几乎被喉头嗬嗬的气喘声压住。鲜血从她的嘴角泛出来,她艰难的低声唤着:“白月…”
龙白月捂住自己的哭声,伏首凑近贺夫人的唇边。
“看见翔儿…叫他死也要报这国仇家恨…”贺夫人含恨交代完,双目慢慢阖上,却在最后一刻又拼尽气力睁开,“不…更要他…好好活下去…”

第七十九章 困守

贺凌云冷笑一声,将军令掷在地上。赵参将低头瞄了一眼文书,抱拳揖道:“将军,枢密院要我们弃守,交出蔚城,我们几时…”
“枢密院?哪门子枢密院?”贺凌云紧盯着赵参将,目光阴森,逼得他窘迫不已。
赵参将尴尬得喃喃道:“其实守了这么久,为城中百姓着想…”
“哼,我们如今开城,也没得皇帝做!”贺凌云嘲讽完仍不解恨,气得将案上什物尽数扫在地上,握紧拳头道,“该死的…这种伪诏本将不受!蔚城必须守下去。”
“可连日困守,城中物资匮乏,燕贼大军很快就会从南边折回,”赵参将硬着头皮坚持,“敌我实力悬殊,何况京师沦陷、圣上被俘,我朝气数已尽…”
“既然气数已尽,你我身为朝廷命官,为什么还活着?”贺凌云靠在主座上,头枕着椅背懒懒讥笑,“我已经说过了,继续守城,直至最后一兵一卒。”
“是…末将领命。”赵参将只得按捺住情绪,低头一揖后与众人离去。
人走空后贺凌云依旧坐着不动,一双眉头皱得死紧。他忍不住忧心忡忡——私下派出去的探子一直没消息,他只知道京城沦陷后家人被俘虏,却不清楚他们具体的下落。倘若他的家人正随着燕军被羁押北上,他尤其担心自己母亲的火暴脾气会给她引来麻烦。
公输灵宝躲在门外偷偷看着贺凌云,被他忧郁的表情惹得自己心情也跟着一团糟。她一言不发的跑开,在士卒们的问候声中怏怏爬上城楼,望着城外大片荒凉残破的景色出神。
国家不是已经灭亡了么,守城还有什么意义?为什么凌云还不肯走,她完全可以将他带得远远的,只要他答应…灵宝轻蔑的瞄了眼围着蔚城安营扎寨的燕军,心想他们比夏天的蝗虫还要可恶。
“这点点人马,也想困住本小姐我?”灵宝用力吐了下舌头,心却在下一刻猛地一沉——不是燕军困住她,那是什么困住她呢?自己明明早就想离开了…凌云,凌云…什么时候已经这样离不开他了,现在不是嘴硬的时候,她惟有老实承认。
在他全神贯注剿敌的时候;在他凶神恶煞逼她穿铠甲的时候;在他父亲去世哀伤脆弱的时候;在他对着新式样的兵器眉飞色舞的时候;在他吻她的时候…她跟着全身心投入,他的每一面她都要睁大双眼仔细瞅,就这样还研究不透,于是恨不能变出无数分身来,每每累得半死,却每次都情不自禁、大张旗鼓。
她真的是越来越喜欢他了呀!
怎么办,该怎么办?贺将军去世时凌云是那么难过,他决不肯跟着她一起离开的。灵宝从怀里掏出珍藏的木莲花,细小的眉尖微微蹙起来,对着它悠悠叹了口气。哎,做人总要顾及这样那样的情感,挤挤挨挨,多么难呢!
可白纸一张的日子,她已经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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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云压城城欲摧。
从南边归来的燕军如同黑色的潮水,汹涌扑向蔚城。匆匆燃起的战火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猛烈,贺凌云奔上城头,乍见数目庞大的人马,心底不禁一凉。
这样的场景原本是他的梦魇,如今实实在在踩在城头上,他决不能输——也决不会输!脸上的表情狠极,反倒像带了丝笑意,贺凌云对着众人扬开嗓子高呼:“全体备战,死守蔚城!”
一呼百应之中,只有公输灵宝小脸苍白,她站在人流中望着贺凌云,乌黑的眼珠里滑过一抹惊惶。贺凌云匆忙中望见灵宝,几步挤过人群来到她面前,流星般神采的眸子牢牢凝视住她,将关切硬沉入眼底不叫她看见,只是吩咐道:“受不了就下城躲着,否则倒碍我的事了。”
“不,”灵宝摇摇头,声音有些轻颤,“你瞧,我头盔都戴好了,一定留在城上帮你,否则万一床弩出故障可怎么办…”
贺凌云不能再在她身边停留,叮嘱她小心之后便转身继续指挥作战。灵宝望着他的背影,可怜兮兮的眼睛猛地一闭,跟着拼命摇晃脑袋,挥去心中阴霾:“哎呀呀,愁什么,怕被抓去,就帮他打个胜仗好了嘛!”
胡乱叫喊了一通,再抬起头来心里果然舒服了许多。灵宝满意的笑起来,也开始在城楼上奔走呼喝。她时而帮着床弩手校准目标,时而亲手将自己发明的火球装进抛石机的皮窝,指挥士兵拉动绳索将火球抛进敌营。
战斗一直持续了很久很久,到最后灵宝已经记不清自己到底啃了几口干粮,她的耳朵被石炮声喊杀声震得已分辨不了声音,只感觉整个世界都在嗡嗡微震着。就在这样的恍惚虚浮中她仍然奔跑着,身边有士兵不断的倒下,城外燕兵总不见退势,一直涌上来,整个蔚城就好象她六岁时用来逗蚂蚁的甜团子,不断被蚂蚁一样的黑色兵潮攻击、咬啮。
晨昏早已分不清,只记得用来烧灼攻城燕兵的铁火床一直是通红的,不断从城头上缒下。人脸也已分不清,每个人脸上都蒙着厚厚一层黑色尘土,灵宝清楚自己也同大家一样面目模糊,除了两只眼睛偶尔还能机械的转动。
只有贺凌云,他头盔上别致的红缨还能叫她认出来,时时让她安心,知道他安然无恙,仍在战斗。
城墙垛口被砸得七零八落,燕贼用抛石机扔上来的石炮,依稀可辨是城外墓地里的石碑。灵宝便被这些碎裂的石碑绊了一跤,她痛哼了一声,捂着脚踝爬起来,察觉脚边石碑上依稀有字,便伸手一抹——“贺氏”两字跳进眼中,她心口一疼,忍不住将身子蜷了下去,肠胃痉挛令她断断续续呜咽起来。
这时一只手伸过来拍拍她的背,灵宝抬起头来,发现是贺凌云。他皱着眉头瞅着她问:“怎么了?”
“胃疼。”灵宝哽咽道。
贺凌云瞥了眼她脚边的石碑,望着她泪痕斑驳的小脸,淡淡道:“你这是饿的。下城去罢。”
灵宝刚想开口拒绝,贺凌云却没时间再照应她,已是匆忙跑回垛口边继续战斗。她呆呆望着他的背影,半晌后还是悄悄站起来混进士兵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