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深夜,太覃城的长街空旷无人,偶尔有巡逻的弟子走过。偌大的府邸空空寂寂,残墙碎石,树木断折,花园里巨坑犹在,战斗的痕迹无人清理。柳老爷夫妇丢失小女儿之后,带着儿子再次搬家了。
柳梢没去打听他们的下落。
其实不仅是他们放弃了她吧,她也同样放弃了他们。他们将她带来这世上,无论好与坏,悲与苦,总是让她拥有了一段人生,属于她的人生。
“你不放弃自己,便没人能放弃你。”终于明白仙人的教诲,只要不曾放弃,你就永远属于你自己,又有谁能来放弃你呢?
而她,主动放弃了自己,于是被世界遗弃。
幸亏有他。
柳梢跪在碎石中间,面前的景物如此熟悉,甚至还能看到当初划破她后背的碎石和穿透她身体的尖木,若非他来救,她已经死在这里。
那是她最想要珍惜的人,他为她放弃了自己,她却轻易就被魔性控制!
手指握住一块碎石,柳梢猛地站起身,长长地吐出口气。
如今她修为大增,潜入城也容易,听巡城弟子的口气,他们并没见过羽星湖,尸魔石兰倒真的现身过,想必羽星湖是追踪她而来。如今只有羽星湖能证实自己清白,食心魔一定会对他下手,必须尽快赶在食心魔之前找到他。
露意渐重,柳梢扔掉石头,打算出城去。
突然,风中飘来淡淡的腥味。
魔体对这种气息敏感,柳梢面色微变,连忙朝那个方向遁过去。
血腥气来自不远处的一户人家,两具尸体躺在院子中央,胸前血淋淋的大洞汩汩地冒着鲜血,依稀还有热气。
食心魔!
柳梢悲怒交加,朝尸体走了几步,突然间察觉不对。
“有魔宫的人混进来了,搜!”
“快去禀报仙尊!”
…
圈套!柳梢快速扫视四周,正要逃离,突然有个红影从墙外卷入,吓得她直往后退。
“姐姐?”轻佻的笑声。
认出来人,柳梢松了口气,忙道:“食心魔来过!”
“什么食心魔,”未旭笑嘻嘻地拖起她往外跑,“仙门的人要来了,快走!”
“我不走!”察觉四周有动静,柳梢大急,就这么跟他一起走出去,让仙门的人看见,真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
未旭斜睨她:“没别的路了,闯出去。”
“都是你!”要不是他引来这么多人,自己何至于被连累!柳梢气得跺脚抱怨,知道无路可走,也只好跟着往外闯。
两人还没出院子,就被一群弟子包围。
“出事了!”
“是这魔女!”
…
那些仙门弟子见到院内惨象,都咬牙切齿地大骂,恨不能将两人碎尸万段。
可恶!柳梢早就知道今晚这笔帐又要算到自己头上,反而冷静了,趁着众弟子剑阵未成,直接使出一式“风絮之界”逼退几个人。
“姐姐好身手!”未旭拍手大赞。
柳梢根本没了脾气,冲他叫:“啊呸!快滚啦!”
这里毕竟是仙门武道的地盘,未旭也不敢多留,两人合力闯出包围,化作阴风直奔城外。
刚到城墙结界处,忽见前方有亮光。
白色罡气之中,一人立于城头之上,高冠长发,红白衣袍甚是鲜亮精神,犹如统帅万军之战将。巨大的血色铃铛悬浮在他头顶的半空中,不断吞吐着煞气。
“是解铃尊者!”
“羽师兄!”
柳梢反应过来,冲着那人影激动地叫:“羽师兄!羽师兄!”
想不到真遇上羽星湖,未旭不禁皱眉。
。
城头之人站立不动,头顶血铃旋转,煞气朝两人当头罩下。关于解魔铃,未旭昔年也曾领教过,识得厉害,连忙拉着柳梢后退避过气浪。
见他动手,柳梢急得大叫:“是我呀!我是柳梢儿!”
红白身影飞身自城头跃下,犹如仙界战将降临,落地之际,方圆数十丈的地面都随之颤抖。
看到那双秋水眸,柳梢完全确定是他了,满心欢喜地唤道:“羽师兄!”
羽星湖果然一愣:“你是…”
柳梢忙提醒他:“我是柳梢儿啊,阴阳迷窟里我们还一起对付食心魔的!”
“什么阴阳迷窟?”羽星湖双眉紧锁,审视她,“你认得我?”
顿时,柳梢整个人都懵了。
面容或许有假,那只解魔铃总不会做假,眼前人明明就是羽星湖,他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自己?要说他与食心魔是一伙,当时又何必在迷窟里保护自己?
希望彻底破灭,柳梢扫视四周,心头不禁泛起阵阵凉意。
数十名大弟子趁机围过来,其中一名青华弟子喜道:“羽师兄总算回来了,这女魔先前编造谎言,如今正好揭穿她!”
“此事我已知晓,”羽星湖点头,转向柳梢:“若你还有悔改之意,便束手就擒,否则…”
柳梢突然问:“半年前你在哪里?”
“半年前?”羽星湖被问得一怔。
柳梢盯着他的眼睛,妄图看出破绽。
羽星湖没有回答,那双神采十足的眼睛里浮现惊疑之色,似乎也在回想什么。
“他根本不认识你,”未旭低声道,“再耽误就是送死,闯出去再说。”
眼看四周弟子们排开剑阵,柳梢也知道情况不对,唯有同意,两人趁着羽星湖出神的功夫,大招齐出,瞬间就冲散了剑阵。
“别让他们逃了!”
“拦住他们!”
羽星湖回神,目光一寒:“哪里走!”
他轻撩袍摆,踏出两步,手中凭空出现一柄奇异的红色重剑,与此同时解魔铃也飞来,发出干扰魔力的声波。
“走!”未旭见机,率先出手。
大名鼎鼎的魔宫护法,实力毕竟不凡,汹涌的魔流生生将解魔铃震开两丈!
被震退的解魔铃并未停止攻击,化一为三,释放声波网,发动绞杀之局,柳梢一时退避不及,竟落入网中。在阴阳迷窟见识过它的厉害,柳梢不敢硬拼,待要寻缝隙脱身,无奈那网越收越紧,根本没有退路。
未旭也是一惊,回身来救。
解魔铃并非寻常法宝,乃是以魔魂祭炼而成,以魔克魔,强大的魔力落在上面,瞬间就被吸收转化掉了。
眼看柳梢要被当场绞杀,未旭轻喝了声,血色泪痣再现,直接攻向羽星湖。
羽星湖分心,解魔铃总算停止运转。
这种时候却是魔来救自己。柳梢惊出了满身冷汗,想到他完全可以自己逃走,不由感激:“你别管我,快走吧!”
未旭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没说话,继续缠斗羽星湖。
柳梢当然不想死,她这些时日都是闷头修炼,对自己的实力完全没底,此时体内魔血感受到杀气,隐隐生出战意——
突然,一道影子无声自头顶掠过,衣袍上轻盈的薄纱在月光下拖出长长的影子。
“叮叮”几声,困住柳梢的声波丝根根断裂。
“是谁!”羽星湖察觉有异,厉声大喝。
女人的影子远去。
羽星湖立即收了解魔铃,与未旭对两掌,各自退开。
他二人不解,柳梢却看得清楚,尸魔石兰竟然又出手救了自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尸魔,”冷硬的声音响起,“师兄先去,这里交给我。”
一柄剑自半空飞落,倒插在地上,拦住柳梢两人的去路。
柳梢认出那剑:“卓师姐。”
两旁弟子让开,卓秋弦大步走出来。羽星湖见到她便松了口气,尸魔吸食地气刻不容缓,必须先处理,于是点头说了声“当心”,踏上重剑追去了。
“沙木枭已死,”卓秋弦突然道,“我追查多日,刚查出下落,他就死了。”
沙木枭死了?柳梢更是有苦说不说,能证明自己清白的人全都出了意外,食心魔是安心不让自己翻身:“食心魔先让他冤枉我,再杀人灭口!”
卓秋弦本性冷傲,此时更不多言,手中玉骨扇旋转,赤霄剑满贯真气飞上半空,带起漫天流萤,赫然是青华绝式。
特意用出这一招,她是要报仇。柳梢心中酸楚,知道解释什么都没用了——也难怪,羽星湖这种表现,谁都会认定是自己在说谎。
“有我呢,”未旭突然笑道,“这秋扇仙么,不难对付。”
魔气自身后爆发,卷得长发飞舞,少年缓缓张臂,光滑的皮肤表面竟浮出许多红丝,纵横交错,将他整个身体牢牢地捆住,极为可怖。
柳梢头一次见到他这模样,吓得倒退好几步。
魔力冲不出体质的禁锢,俊俏的脸变得狰狞,未旭似乎很痛苦。在他足底生出三株嫩嫩的兰芽,兰芽抽茎开叶,转眼就有三支黑色的兰花摇摇盛开,花心流淌着黑色的汁水,发出阵阵奇异的味道。
怪味入鼻,柳梢神魂动荡,如陷幻境,一些往事不受控制地浮上来。
海,发光的星星,熊熊大火,粉碎的双色贝,无动于衷的黑影,以及浑身鲜血的仙者…
报仇!要报仇!魔性疯狂地叫嚣。
杏目圆睁,柳梢情不自禁地催动魔力,柳叶纹若隐若现。
突然,一丝细流自心口涌出,往下蔓延,安抚着躁动的魔丹,那是仙者留下的最后一缕灵气。
他还在保护她吗?柳梢倏地清醒,默默收去魔相,勉强稳住心神,诧异万分。
怨毒,魔魇!从未见过如此强大的魇气,想不到未旭修炼的是这门术法,魔族无人不知这魇气的厉害,尤其针对心怀怨恨之人,怨念越强烈,所受影响更大。
仙门众弟子多少都受了影响,尤其是卓秋弦,面色惨白,光洁的额头已有汗意,一式“东华焚海”竟在半途中断。一心报仇,仙性已失,她始终放不下商玉容之死,本就有心魔,如今既已坚信柳梢是凶手,就更不能接受之前放走柳梢的事实,所以会受魔魇影响。
黑兰汁水源源不断地渗出,味道越发浓郁。
未旭慢慢地扬起掌心,暗雷蓄势待发。
柳梢见状知道卓秋弦危险,连忙拉住他:“别…”
骤然,一声清啸穿空破云!仙气荡魔魇,仙子旋身而起,长发飞舞,双眸已恢复清冽。
青华顶峰,一会魔宫护法。
仙子屈中指划开紫色玄光,赤霄剑分八影,踞八方,暗合八卦之数。八方剑意快速流转,催动阴阳两仪之气,骤然又合而为一,急冲而下!
剑影乱,暗雷鸣!
名满仙门的卓家剑术终究更胜一筹,力压魔宫魇术!黑兰萎地,未旭嘴角溢出一缕黑血,遍体红丝隐去。
卓秋弦剑术超群,修为却远不如羽星湖,此番强破魔魇术,她受伤更重,整个人踉跄着往后倒,几名弟子如梦初醒,慌忙过去扶住她。
无论怎样,自己不能死,随便她怎么看好了!柳梢将心一横,趁众人混乱之际使出一招“风絮之界”配合“碧火魔池”,居然轻易就冲出剑阵,突破了城防结界。
未旭忍不住惊讶地瞅她。
仙门剑阵和城防结界岂是轻易能破的,可见她的修为已不在圣使之下。
眼见两人窜上半空,隐没在魔云里,守城弟子们愤怒不已。
。
浮云暗聚,月光隐没。两人奔出数百里,估摸着仙门追不上了,才停下来喘息。
柳梢怀疑地看未旭:“你怎么也进城了?”
“我追踪石兰啊,你也看见了,她就在城里,”未旭颇为无辜,反问,“对了,她怎么会救你?”
“我怎么知道!”柳梢其实已经想过来,食心魔垂涎自己身上的东西,肯定不会让自己死在羽星湖手里,所以才让石兰出手相救,这个原因却不能告诉未旭,“是食心魔的陷阱!他让石兰引我们来,嫁祸给我们,让仙门以为害人挖心的是我们!”
未旭不以为然:“还用嫁祸?魔宫本来就是跟仙门作对的,杀几个人算什么。”
那是你们,我才不想作对。柳梢暗自嘀咕,想到方才他是因为自己阻拦才受伤,不免生出几分愧意,期期艾艾地道:“你不是那个…卢笙那边的吗,为什么救我?”
未旭侧脸瞧了她半晌,“噗”地笑出来,抱住她的脖子:“你加入魔宫,我也是你的人啊,怎么能丢下你?”
“你才不是我的人!”柳梢连忙扯开他的手。
“哎哟,我长得这么好看,白送给你。”
“白送也不要!”
他修为这么高深,自然不可能才十四五岁,柳梢也有些疑惑,他为什么始终保持着少年的身体?
山间瀑布流泻,犹如银光闪烁的丝绸,一名寄水妖自丝绸中走出来朝柳梢作礼:“后日辰时初,阿浮君在东海等候。”
柳梢大喜。
看来白衣是相信了自己,才会派阿浮君相助,只要能联系上洛宁,许多事都好办了。
柳梢谢过那名寄水妖,回头见未旭瞧着自己,忙问:“你的伤没事吧?”
未旭立即蹙眉咳嗽,往她怀里倚过去:“有事,我伤重走不动…”
“别想占便宜!”柳梢怒,推开他,“要不是你引来那么多人,我也不会被困住!最多扯平了!”
未旭哈哈大笑。
两人回到魔宫,未旭自去歇息疗伤,柳梢对这位魔宫护法的印象好了许多,至少他会在危难关头救自己,没有弃自己不顾,凡是对自己好的人都值得珍惜,不是吗?
高台依旧耸立,却没有乐声。
柳梢看了眼,直接走进云海结界,发现赤弦琴端端正正地放在白云榻上,完好无损,柳梢重新将它变成木环戴回腕上,想了想又走出去。
仿佛知道她会来,高台上出现了人影。
没有歌舞的高台格外冷清,他独自站在栏杆边,头顶一片虚天薄月。
柳梢仰头望着他。
他没有反应,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看她。
“我就是来谢谢你!”柳梢大声说完,转身又回结界里去了。
。
第三日辰时,柳梢准时到达东海边,一名寄水小妖将她引至水下,阿浮君早已地等在那里。
不见诃那,柳梢有点失望。
阿浮君也不说话,只抬手划出一个圈,头顶动荡的海水立时平静下来,渐渐地倒映出洛宁的影子。
洛宁不可能轻易离开仙界,借助寄水族联系的确是个好办法。
妖力能达,洛宁显然是在青华宫结界之外,甚至还能看到她背后的宫门和往来的青华弟子,这么危险的距离,要瞒过仙门耳目很不容易,也不知道她用什么法子。
海镜中,洛宁脸色有点苍白,她本就生着一张瓜子脸,如今看上去下巴显得更尖,大概正是这种外貌的改变,使得之前的单纯与稚气全都消失了,沉淀出另一种动人心魄的美丽。
羽星湖回归,她还会不会相信自己?柳梢动了动嘴唇,不知道从何解释起。
洛宁却眨了眨眼,先开口了:“柳师姐,你还好吧?”
柳梢讷讷地答了声“还好”。
“羽师兄回来了,”洛宁停了停,“不只卓师姐误会,商伯伯也已下令斩杀你,你最近别再轻易外出了。”
柳梢眼眶一热。
是了,她肯与自己联系,自然还是相信自己的。
“你要…”
“我会留意的,”洛宁神情一敛,“时间不多,我只能说些要紧事,师姐你留意听着。”
柳梢轻轻地吸了口气,点头。
“太覃城挖心命案,师姐在场。”
“那是食心魔的圈套,”柳梢忙道,“他修炼魔仙,被洛师兄重伤之后魔力反噬,要用人心疗伤,正好嫁祸给我。”
提到洛歌,洛宁神情一黯,摇头:“但你可知晓,太覃城发生此事的时候,远在万里之外的株州也有人被挖了心,试问食心魔怎有可能在两地同时作案?商伯伯并非糊涂之人,他认定是你做的,就是因为这个破绽,他们认为是你故意制造食心魔存在的假象,而且这些尸体上留的痕迹,与食心魔之前的手法完全不同。”
“太覃城作案的是尸魔石兰!”柳梢握紧拳头凌空挥舞,“她和食心魔是一伙的!”
洛宁道:“仙门能破解解魔铃的人不超过九个,我暗中打听过,那段时日掌教师伯在闭关,老仙尊坐镇南华派,另外几位掌门都未远行,唯有商伯伯和扶生派祝掌教外出巡查城防,还有…谢师兄也外出过。”
第50章魔宫夺权
这么看来,商镜、祝冲和谢令齐都有机会去大荒。
商镜自然不可能。
柳梢道:“不是祝冲就是谢令齐,当时他们都碰过冰弦琴!”
洛宁却道:“不是谢师兄。”
“你别被他骗了!”柳梢急道,“虽然他不是掌门,但他最会装,很可能哄得羽师兄高兴,羽师兄就把解魔铃的秘密告诉他了,你要当心!”
洛宁“嗯”了声,没继续这话题:“羽师兄不记得你,恐怕食心魔已经对他下手了。”
“食心魔肯定是他信任的人,他才会中招,这不正是谢令齐吗!”
“昔年羽师兄交游广阔,祝掌教也与他交好。”
柳梢闻言也拿不准了:“那…到底是谁?”
“这我也不能断定,”洛宁道,“但我知道,太覃城的挖心命案不是食心魔做的。”
柳梢吃惊:“不可能!除了食心魔,还有谁会陷害我?”
洛宁认真地道:“师姐你想,既然食心魔已经抢先抹去了羽师兄的记忆,有羽师兄作证,仙门不会信你,他又何必冒险进城作案嫁祸你呢?”
柳梢愣住。
没错,羽星湖的话就是铁证,食心魔根本不必多此一举。
洛宁想了想:“师姐,你还跟谁有仇?”
这个问题柳梢也回答不上来。她在武道时仗着陆离的纵容任性妄为,但无非就是与白凤杜明冲争狠斗气,要在仙门眼皮下杀人陷害自己,谅杜明冲也没那个胆子。
洛宁到底缺乏经验,对外面的世界太陌生,也没想出什么来。
发现食心魔之外的敌人,柳梢警惕起来,来来回回走了几圈,烦躁地道:“谁敢害我!让我知道,一定叫他不得好死!”
洛宁突然道:“阿浮君在吗?”
柳梢这才留意到旁边还有人。
阿浮君仍然负手站在三丈外,连站姿都没有变过,大概是洛宁声音太小,他并未回应。
洛宁仍是问道:“阿浮君能否指点我们?”
她也太天真了,阿浮君怎么可能帮忙!柳梢深知这位妖王的冷血手段,忍不住腹诽。
果然,阿浮君朝这边看了眼,开口:“该撤了。”
柳梢撇嘴。
原来他一直都在听,装什么!
洛宁见他不愿插手,立即倾身道歉:“是我唐突了。”
见她面有倦色,柳梢记起她魂魄不稳的事,忙装作信心十足的样子:“这个你别担心,我会查清楚的!”
洛宁听她这么说,便点头道:“我出来这么久,要回去了,不然会引商伯伯怀疑,往后再要见面就不容易了。”
柳梢想起一事,叫住她:“关于我的魔性,洛师兄说过…”
“我记得,”洛宁眨眼打断她,“我会留意,师姐回去吧。”
柳梢立即明白过来,这事的确要防备阿浮君,去除魔性,魔族的强大对妖界没有任何好处,何况是充满野心的阿浮君。
柳梢咬了咬唇:“你放心,我定然会杀了食心魔报仇!”
洛宁摇头:“为六界太平,你我自然该除去他,但哥哥既救了你,就不会希望你是为报仇而活下去,师姐,我们只是在做我们该做的事。”
未得仙骨,小脸上却有着仙人的超脱与慈悲,黑亮的眼神认真又严肃。
柳梢突然想到仙者离开时的那一眼,其中那些担心,如今终于明白了。
洛宁再次作礼:“这次多谢阿浮君了。”
阿浮君仍未回应,只是挥手收去妖术。
头顶镜像消失,柳梢惊醒,却没有立即离开。
食心魔,石兰,羽星湖,如今又出现新的敌人,她柳梢能引以为傲的仅有修炼速度,突然面对这么多事情,全无半点头绪。
柳梢知道自己不聪明,但是她知道谁是聪明人。洛宁经历太少,而阿浮君就不同了,他冷静果断,谨慎周密,身上甚至依稀有着几分洛歌的影子,大荒之行,更是让柳梢看清了这位妖王的不凡。
“到底是谁在害我呢…”柳梢故意自言自语,悄悄地瞟他。
阿浮君似乎没听见。
柳梢道:“你也跟我们一起对付过食心魔,他只是受了伤,现在没精神找你报仇而已。”
阿浮君根本不理她,转身离去。
软硬不吃,论心计,除了洛歌,恐怕无人是这位妖王的对手,柳梢也相信,如果他愿意,自然会有办法让食心魔相信妖阙的善意。落到这种境地,柳梢也顾不上要面子了,朝着他的背影做最后的努力:“不是仙门,不是武道,总不会是妖阙吧…我自己去问白衣!”
阿浮君停住脚步。
柳梢暗喜,追上去:“你知道害我的是谁?”
“求助他人,不若谨慎行事,”阿浮君回身看她一眼,悦耳的声音含着冷意,“眼下妖阙不宜再树敌,主君答应联系洛宁已是破例帮你,若不知足,只会自取灭亡。”
面对警告,柳梢难得没有着恼,她对妖君白衣是真的怀有愧疚,白衣一心解脱寄水族,屡次救自己,但他身为妖君,注定不可能任意妄为,何况迄今为止,自己一点实际好处也没让他看到。
然而柳梢也实在是无奈,半晌道:“那人既然害我,也可能会对洛宁下手,就当我欠你一个人情,我会报答你们的!”
阿浮君淡淡地道:“此人陷害你的目的,不过是将你推离仙门。”
柳梢一愣。
“你是魔,若非有洛歌,仙门岂能容你,”阿浮君淡声道,“此人未必是害你,放弃追究,是最佳选择。”
说完,他便消失在水中。
推离仙门?柳梢脸色发青,骤然冲出海面,风速而走。
。
虚天魔宫,烟雾飘渺之所在,兰花状墨玉榻,玛瑙矮桌,兽雕…一身红衣的未旭躺在碧榻上,仿佛是黑兰里开出的妖花,他一手托着盘子,盘中人肉带着血丝。
柳梢闯进来就看到这场景,厉声道:“是你!”
未旭目光一闪,依旧笑嘻嘻地道:“姐姐亲自登门看望,弟弟我真是受宠若惊,坐啊。”
绿茵茵的地面凭空出现一把椅子。
柳梢直接踢翻椅子:“太覃城挖心命案是你干的!是你嫁祸我!”
未旭斜斜瞟她,颇为无辜:“我为何要嫁祸你?”
柳梢在武道长大,自然不会轻易被骗,冷笑:“只要我彻底背离仙门,才好帮你们做事!一定是你和月的诡计,哼!”
“你不信我,也没办法啊,”未旭懒洋洋地拿起盘子里的人肉吮了口,突然从榻上消失,出现在她身旁,“别理那些了,来,弟弟喂你。”
“你又害人!”
“魔不害人,又哪用得着仙?”
少年粉白漂亮的手指夹着血肉,令柳梢厌恶无比,然而来自于血肉中的生灵清气,纵然只有那么一丝丝,也让她感受到了诱惑。
魔性被勾起,柳叶纹若隐若现。
“看,姐姐也喜欢这种味道呢,”未旭将脸搁在她颈间,暧昧地吹气,“人类的元气天生就是魔族的食物。”
柳梢咬紧牙关。
未旭轻笑着,将肉喂到她唇边:“来啊,没有魔能抵抗魔性,纵然停止修炼,魔丹也会运转,你迟早都会毁灭,何必呢?”
腕间木环“嗡嗡”颤动,柳梢猛地推开他:“这是…”
“就是她们,”未旭轻松地抹了抹嘴角,“我用灵草养着她们呢。”
养着人取血割肉,又不让她们死,这种残忍手段连武道也望尘莫及。柳梢想到那两个可怜的女人,惊怒:“可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