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方落,几名弟子摇晃两下,慢慢地能动了,好在众人注意力都在洛歌身上,并未发现异常。
商玉容瞪那几个弟子一眼,笑骂:“自作自受!”
几名弟子羞愧地退下。
看得出来,他们都对求情的谢令齐极为感激,可若不是谢令齐那番话,他们也未必会打洛歌的主意吧?这番求情反有笼络人心之嫌。真是同门师兄弟不睦?
柳梢疑惑地看谢令齐。
谢令齐大约是对她有了印象,这次很快就看过来。
柳梢镇定多了,大方地一笑,然后转向洛歌,发现他也轻微地皱了下眉。
出手惩治那几人的是洛歌无疑了,他分明早有防备,难道他已经看出了谢令齐的小动作?
柳梢想起方才自己只笑了一笑便被他察觉,心里阵阵发毛。
仙门常用尊号有几种,仙尊、尊者、真君、真人等等,受尊号的都是修为精深、极有威望的仙者,其中又以仙尊、尊者地位最高,他们最少也是地仙级别,因为那场天罚,如今整个仙界才不到十位。仙尊与尊者的区别,在于他们第一次立大功的方式,杀护为仙尊,救护为尊者。传言中,洛歌本该受仙尊之位的,可见他初出茅庐第一功便是杀生护世,再联系当年他登门问罪武道时的表现,废人修为,手段强势,言语锋利…个性恐怕不那么宽容。
柳梢越发感到气怯。
围着洛歌的人虽多,敢找他说话的却很少,这也难怪,寻常人都很难将自己与他摆在平等的高度,光应对就很有压力了,弟子们对他更多是崇拜敬仰吧。
还是陆离说得对,只要够厉害,还怕谁呀,嘿!
抛弃反省之心,柳梢立刻就发现了陆离。
黑斗篷拖至地下,斗篷帽还是压在鼻子上,盖住眉眼头发,他居然还站在那根大黑石柱子前,这个位置未免太合适了些,真正是“人柱一色”,在洛歌光芒的衬托下,几乎无人察觉他的存在。
柳梢无语,又惊奇。
陆离自从进青华宫就很少在公众场合露面,想不到今日肯出来看热闹啦。
她正在纳闷,那边洛歌低声问了商玉容一句什么,竟举步朝这边走来。众人视线不约而同地跟着移动,都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柳梢出于杀手的习惯,虽然想着事情,眼睛仍在观察周围情况,然后,她看到他停在了陆离面前。
议论声渐起,众人这才注意到柱子前有个人。
“那是谁?”
“竟然是人修者?”

斗篷很常见,穿在他身上似乎就带了种奇特的魅力,犹如一卷深埋废墟里的上古画卷,神秘,引人遐想,想要探索那背后的故事。半张苍白的脸露在外,没有过分眩目的光彩,柔和优雅,恰如月之银辉,让人忍不住怀疑是传说中的月神族王子前来作客。
若非知道他的身份,恐怕没人会相信他是个武道杀手,女弟子们眼睛亮了,不自觉地围过去,想要看清那斗篷下的另外半张脸是什么模样。
柳梢怔怔地望着那个身影。
奇特的悲哀感来得莫名,相伴五年的人,竟有着初次相识的陌生,原来被保护得太好的她,早就自动忽略了他的故事。
洛歌对面看着他不说话,他也纹丝不动地站在那儿任洛歌看。
终于,洛歌开口:“武道师弟,如何称呼?”
“姓陆,陆离,洛仙长好。”陆离含笑回答,声音一惯的低沉。
“陆师兄很厉害的!”小云生从人群缝隙里钻出来,激动地介绍,“他救过我和苏师兄!”他这话自是夸张,当时陆离根本没出手,只是仙门弟子一向反感武道,此番洛歌出乎意料地对陆离客气,他有心站出来多说两句好话,因为紧张,胖胖的脸都红了。
洛歌点头:“仙门武道素来友好,陆师弟若不见外,可以叫我一声师兄。”
他明显是认可了对方,众人既惊讶又羡慕。
柳梢不知道他是何时注意到陆离的,只发现他说话间已再次迅速打量了陆离一遍,光这点已是许多人不能及。想当年他骂武道“沦落至此”,这会儿却面不改色地说友好,可见并非不善应酬之人。不管怎样,陆离能得到他的青睐,柳梢十分高兴。
然而陆离似乎没领会到这番好意,他不慌不忙地拉了拉斗篷:“这个,叫师兄不太合适吧,还是叫少爷?”
阶下立时响起笑声,柳梢捂住嘴,商玉容也抬扇掩面。
洛歌居然也没恼,还笑了下:“亦可。”
这一笑简直炫花了所有人的眼,没等众人回味,他已经恢复少爷脸,走回商玉容那边去了。
不识相!柳梢差点抓狂,飞快地挤到陆离身旁拿手肘撞他,低声骂:“什么什么!别看人家年轻,说不定都好几百岁啦!让你叫师兄是看得起你,只要…什么不合适呀!”
只要有洛歌撑腰,在仙门还怕谁呀!
“没事啦,”洛宁笑嘻嘻地凑过来,“我哥哥脾气很好,商师兄经常这么叫他的,他不会生气。”
陆离马上道:“你看,没事的。”
人家关系不一样!柳梢当着洛宁的面也不好说,轻哼了声。
经洛歌引导,许多人都注意上陆离,能让洛歌这么客气对待,说明他定有不凡之处,加上他进青华宫就一直很低调,众人对他印象不差,此刻完全放弃了对武修者的成见,纷纷上去介绍认识。陆离似乎天生有女人缘,言语风趣,应付自如,比起目下无尘的洛歌,反而有更多女弟子围着他去了。
洛歌站在商玉容身旁静静地看着,目无波澜,全不介意被人抢风头。
柳梢却被那些热情的女弟子挤到了旁边,脸色开始发绿。
有什么好看呀!陆离就是惯会哄人的,实际上都是她们在说,他只偶尔插一句“嗯”“是吗”,她们还以为自己多受重视呢,傻。
柳梢表示不屑,过去找洛宁说话。
洛宁的美正是那种远离红尘不沾烟火的,好似带了晨露的花苞,所有人对她照拂有加,真正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公主,苏信那么守礼的人竟也不避嫌,当众拉着她的手,眉眼间温柔无限。
柳梢是嫉妒洛宁的,只不过洛宁真心当她是师姐,她就不得不装出个姐姐的样子来,将武道时的风格藏得严实,连商玉容等人也被骗过了。她容貌不差,站在洛宁身旁并未逊色多少,也有男弟子将目光落在她身上,表情却带着一丝惋惜。不用想,柳梢就知道那是因为自己的杀手身份,于是轻轻咬了唇,往旁边挪开两步。
洛宁发现她闷闷不乐,问:“柳师姐,你怎么了?”
柳梢用手扶额:“没什么,就是有点头晕。”
苏信与她最熟,忙问:“没事吧?我送你回去。”
洛宁道:“别是病啦,我们带她去药师房看看。”
她是真的关切,柳梢却另有盘算,忙道:“不用,你哥哥才到呢,你还是陪他说话吧,苏师兄送我回去就好了。”
洛宁见到哥哥也舍不得走,正犹豫,就听到淡淡的声音传来——
“我送她吧。”

说笑声、议论声…都被这一句话盖过,周围瞬间静得出奇,所有视线再次集中到那人身上,连商玉容也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他似乎是要让众人确认,不紧不慢地朝柳梢迈出一步:“我送你吧。”
底下仍旧无人作声。洛歌对女仙从来不怎么热情,如今却当众对一名人修女献殷勤,简直是破天荒的了。仙门以清雅出尘为美,此女俗气十足,女弟子们哪里服气,看着柳梢的眼光都变得苛刻起来。
清楚地感受到众女的嫉妒,柳梢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事实。
那是洛歌!洛歌要亲自送她回去!
一个人再怎么装,本性都掩盖不了,柳梢也有着女孩子的虚荣心,不免忘形,纵使她还尽力控制表情,那下巴已经习惯性地抬了几分,胸脯也挺了几分,眼睛挑衅地瞟向陆离身边的女弟子们。
仙子有多了不起,她柳梢也不比谁差!
洛宁疑惑地看看哥哥,再看看她,眨眨眼:“好哇,让我哥哥送你!”她开心得不得了,压低声音对柳梢道:“我哥哥从没送过女孩子呢。”
柳梢更觉得意,正欲迈步上前,冷不防对上洛歌的视线。
双眸本身就像是眯着的,十分凌厉,加上那两排浓黑双睫并不似别人那般弯曲上翘,而是又长又直,衬得眼神更加凌厉。
犹如冷水当头泼下,柳梢瞬间清醒过来。
柳梢很清楚自己的分量,除了容貌,没有任何出色的地方,还是个人修者,要说让洛歌一见倾心,柳梢自己都觉得是笑话!何况柳梢经历复杂,怎会感受不出?洛歌或许会作戏,但此刻他显然不屑,柳梢不知道他的真实用意,却知道今日之后,自己必会树敌无数。
那点虚荣心早已飞到九霄云外,柳梢吓得连连摇头:“不用不用,我自己可以…”
“让我哥哥送啦!”洛宁头一次见哥哥对女孩子表示好感,她又很喜欢柳梢,不等柳梢多说便将她推到洛歌面前,“让他送吧!”
洛歌点头,径直走上游廊。
“快去呀!”洛宁推柳梢。
柳梢急得满头大汗,见陆离跟那些女弟子说话,完全没有过来的意思,顿时气得险些咬碎牙,只好乖乖地跟上去——此事根本不容拒绝,或许她会被女弟子们排斥,可是拒绝他的好意,她恐怕要得罪所有仙门弟子,那些崇拜他的弟子会认为她自傲,他们对武道有成见呢。
直到二人去远,众人才又窃窃议论起来。

弯曲石径,喷雾灵泉,老树奇花,翩翩仙鹤…往日秀美绝伦的仙界风景,此刻都在那洁白背影的映衬下黯然失色。
山风海风掀广袖,修长手指若隐若现,令人禁不住想象他抚琴时的风采。
这个人永远是主角。
相比之下,柳梢低头走在后面,简直就是个毫不起眼的跟班。
洛歌显然刻意放慢了步速,偶尔还会停下来等她,不近不远的距离把握得刚好,不失礼数。
柳梢却步步都走得谨慎,也许是他之前表现出敏锐的洞察力,柳梢始终对他充满敬畏,总感觉自己温顺的伪装在他眼底被剥得干净。
自己慌称头疼要苏信送,难道他已经看出来了?
做贼心虚,柳梢正处于这种状态,脑子里反复思考着各种可能,暗悔不该在他跟前耍心眼。
就在她越来越不安的时候,洛歌停下脚步。
“到了。”
“啊?”
洛歌不语,微微侧身示意。
迎雁峰近在眼前,他果然没有送到底的意思,柳梢不觉得失望,反而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匆匆道谢,躲进院子去了。
还以为他要借机警告呢,原来真的只是送送自己,他没看出什么吧?
这件事导致柳梢一整天都过得心惊胆战,想象着那些女弟子的脸色,她连门都没敢再出,并且生平第一次感到冤屈了,事情根本不是她们认为的那样!
陆离直到天黑才回来,柳梢等在窗前,听到他答应两名女弟子明日的邀请,立刻扭头就上床睡了。

第17章百鸟宴月

第二日清早,陆离果然跟那些女弟子去游迷仙沼泽了,柳梢正在踢院门,可巧白凤走来。
白凤在侯府受柳梢不少闲气,如今见柳梢这失落的模样,她便冷嘲热讽起来:“连个人都看不住,怪不得她们看低我们武道,出后山门,往西三十里就是迷仙沼泽,别说我没提醒你,侯爷让你看着陆离,要是他野了心,你等着去死吧!”
东海青华山是仙界入口之一,柳梢出了后山门,才发现仙界大得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所谓迷仙沼泽,乃是一片平坦仙野,薄雾蒙蒙,望不见边际,入眼青绿,并不是草地,而是遍布青苔水藻的泥潭,不留意便会陷下去,硬实的地方都生着树木,越往深处越高大,估计已长了数万年。
柳梢有点嫌恶地看着脚下稀泥,她本来还想赌气的,却被白凤一言点醒。
是了,武扬侯利用自己控制陆离,一旦陆离不再在乎自己,自己就失去了存活的价值,虽然不相信陆离会真的那样,但这场气自己根本赌不起,尽快哄回他才是上策。
柳梢也清楚,照白凤以前的风格,她是绝对不会提点的,这次选择偏向自己,完全是出于同门共荣辱的观念,估计也和自己出手救她有关。白凤这人虽然讨厌,但还算恩怨分明。
沼泽不好走,柳梢因羡慕洛宁飘逸脱俗,也改穿起裙子来,然而她不像仙门弟子会御剑,此刻行动就很不方便,尽管她小心翼翼地轻身行走,裙摆上依旧沾了不少泥点。
一阵乱转,柳梢正愁找不到目标,忽然间一阵笛声入耳,极其悠扬欢快,在沼泽上空飘荡,紧接着头顶传来杂乱的“啪啪”声,无数灵鸟从四面八方飞来,扑翅而过,规模不小。
前方大树上有笑声。
百年老榕树枝叶茂密,其间依稀有人影,柳梢悄悄地掠至树荫边沿,只见陆离高高地站在枝干上,身旁一名少女横吹玉笛,另有十来名女弟子或站或坐,嬉笑作陪。
曲毕,一名女弟子拍手称赞:“葛师姐好曲!莫非这就是那曲《凤临朝》?陆师兄你可有福了,平日我们想听,葛师姐都不肯的。”
陆离似是听得入神了,闻言微微抬起下巴:“此曲非《凤临朝》,乃是《百鸟会》。”
众女皆是一愣。
葛仙子惊喜:“陆师兄竟识得此曲?”
陆离不答反问:“你家中应该有人是姓香吧?”
葛家在青华很有名,很容易打听到,葛仙子没有意外,点头道:“正是家母。”
陆离道:“香家精于音乐,大约…嗯,六十万年前,祖上出过一位明心仙尊,明心擅于品酒,因而结识神界酒老,酒老又与当任月神有些交情,此曲乃是当任月神所作,又叫作《百鸟宴月》。”
葛仙子“啊”了声:“家母也曾说过,此曲原是传自神界,仙门知道的人不多,想不到其中还有这番故事,你…”
不说葛仙子惊讶,柳梢才是真正的震惊。
真的有月神?那个月神的传说…
“神界早已覆灭,月神…也不存在了。”
叹息声仿佛响在耳边,勾起一段美丽又凄凉的记忆。
柳梢握紧双手,努力驱除杂念,凝神侧耳,只听陆离答道:“年少时家中藏书甚多,其中有一本《六界音玄录》记载了此事。”
“《六界音玄录》?”葛仙子失声道,“此书在仙界早已失传!”
陆离道:“不错,我所见只是手抄本。”
“陆师兄真是见多识广,原来你家竟有《六界音玄录》,”一女兴奋地拉着他道,“何不将它带来,也让我们开开眼界!”
陆离摇头。
那女弟子嗔道:“陆师兄太小气…”
“师妹!”葛仙子略带责备地打断她。
四周安静下来,那女弟子意识到什么,立即住口。
家中藏书丰富,还有《六界音玄录》这种奇书,他必是出身非凡的世家公子,倘若不是发生重大变故,又怎会成为武道杀手?
柳梢也暗暗着恼。
陆离倒不在意:“后来家道中落,不知此书落到了谁手上。”
头顶百鸟久不闻笛声,逐渐散去,又带起一阵扑翅声。
“家中出此变故,难得陆师兄豁达,”葛仙子目光越发温柔,轻抚玉笛,“想不到陆师兄也通晓音乐。”
先前那女弟子正后悔说错话,闻言忙笑:“陆师兄可算是葛师姐的知音。”
众女跟着起哄,冲淡了沉重的气氛。
葛仙子却留意到树下的动静:“是谁?”
柳梢慌不择路地转身逃跑,一口气遁出了沼泽。

青华宫现有两位长老姓葛,在仙门极有地位,那名葛仙子就出身葛家。仙门中人擅长驻颜,能永远保持年轻美丽,他会如何选择?
裙摆被溅起的污泥染得不成样子,往下滴着脏水。
如何骄傲,如何光鲜,仍掩饰不住自卑的事实。
柳梢大步疾走,不知不觉已到了苏信的住处,院外苍翠松枝分外精神,终于让她恢复了清醒。
不行!苏信的性子武扬侯还不清楚?真冒失地求他开口,武扬侯岂不生疑?方卫长要暗中处置自己,简直比捏死一只蚂蚁都容易,就像当年活活打死那个女孩一样,到头来苏信只怕还不知道她柳梢是怎么死的。
方卫长说得对,心慌就容易出乱子,方才可不就险些犯糊涂!
柳梢在院外站了片刻,果断地转身往回走。
“柳师妹?”背后传来温和的声音。
柳梢连忙转身看:“啊,是谢师兄!”
谢令齐今日穿了件颜色翠绿的衣袍,少了些老成,更多出几分温润,他显然对柳梢很有好感,笑道:“你来找苏师弟么,他不在呢。”说完他又叹息:“苏师弟的身份传出去,恐怕会被有心人利用,也难怪武扬侯担忧,让你们过来。”
他知道苏信的身份?柳梢吃惊,迅速冷静下来,脑筋转得飞快。
苏信的身份连青华宫上下都被瞒着,谢令齐是南华弟子,竟也知道这事,足见商宫主对他的信任。
点到为止,谢令齐自然地移开话题:“她们没再为难你吧?”
柳梢摇头:“没有。”
“她们对武道有偏见,若为难于你,你找我便是,”谢令齐停了停又问,“怎么不见陆师弟?”
提起陆离,柳梢含糊地答:“他出去了。”
谢令齐微露失望之色:“久闻陆师弟术法高妙,可惜此地你我皆是客,我虽有心往来,却不好以主人自居,失了礼数,今日本是应几位师弟之情邀陆师弟小酌,大家谈论切磋,既然不在,那就改日吧。”
他想结交陆离?柳梢意外,四人来仙门这段日子没接到过任何邀请,他们突然注意上陆离,估计也是昨日见他受洛歌另眼相待的缘故,如果谢令齐真的与洛歌不睦,这就更不奇怪了。
谢令齐亲切地陪着柳梢说了几句话,突然摇头:“我看,师妹还是太温柔诚实了些。”
伪装的温顺只骗得了别人,柳梢深知自己的本性,不由脸红耳赤。
谢令齐当她害羞,笑容就带上了一丝深意,含蓄地道:“苏师弟性子最随和,只是他出身侯府,见过的人多是规矩有礼不敢放肆的,洛宁活泼率真,才得他喜欢。”
他莫名地说起苏信的喜好,柳梢颇为不解,回想当年认识苏信的经过,苏信果然是喜欢活泼点的女孩子。只是…这话怎么听都像是在提醒,他什么意思?
苏信的美好善良,在柳梢看来是遥不可及的,柳梢确实心存向往过,年少时短暂的相处,也曾有过一丝朦胧的激动,可是两人的差距何止一点半点?如今她努力展现最好的一面,生怕被他厌恶看低,能成为朋友就很高兴了,更何况她哪里比得过洛宁呢?
谢令齐这话意图不明,不过他倒是真的提醒了柳梢。
苏信不能帮自己,洛宁却可以!这个未来媳妇来头那么大,别人求都求不到,武扬侯一定会卖她面子,而且她心地善良,又比苏信会说话多了,只要哄她高兴,不就可以利用她帮自己和陆离脱身了吗,说不定还有可能入仙门呢!
柳梢陡然找到出路,简直兴奋得满脸发光。
谢令齐见状,若无其事地指着山头道:“苏师弟和洛宁就在流花瀑,我带你过去?”
柳梢一时也不确定他究竟什么意思,既然打算讨好洛宁,她便点头道:“好啊,多谢师兄…”
“我带她去吧。”有人打断她。
那声音静而冷,如雪水兜头淋下,冻得柳梢浑身僵硬。
谢令齐显然也没发现他来了,同时一愣。
衣着神情与昨日并无太大变化,洛歌不紧不慢地走到两人面前:“何必劳烦师兄,我正要去找宁儿,顺路带她过去吧。”
“也好,”谢令齐表情依旧自然,朝柳梢笑道,“我还有事,就让洛师弟送你。”
他说完就走了,柳梢无可奈何,悄悄地观察洛歌的脸色。
不知怎的,这张脸上就算有表情,也仍然让人摸不透他的心思。
柳梢对着他就莫名地心虚,只恨不能躲开这位少爷,低头时又看见裙子上的污泥,柳梢更加尴尬,一双脚不由自主地往旁边挪。
洛歌微微欠身:“柳师妹?”
“什么?”柳梢紧张。
“苏师弟与宁儿方才去了殿上,正陪万无师叔祖说话,”洛歌道,“此刻不便找他,不如我陪师妹走走?”
看他和颜悦色的,说的话却不容拒绝,柳梢见他已经举步往前走了,只好硬着头皮跟上。
清风吹白衣,苍松映俊颜,洛歌果真陪着她沿山道徐徐前行,偶尔停下来观赏风景,还会点评介绍几句,丝毫没有冷落她的意思。路上遇见许多女弟子,顶着那些不善的目光,柳梢浑身发毛,脊背冷飕飕的。
洛歌似是随口问道:“听说是柳师妹发现食心魔的?”
提及此事,柳梢连忙谨慎地将那夜情形讲了遍,依旧省略了有关月的片段,她心知瞒过此人不容易,补充道:“也不一定就是食心魔吧,我是猜的…”
洛歌顺着她说道:“青华宫戒备森严,食心魔再强,如此悄无声息地潜入也不可能,更不会轻易放过你,或许是有人幻化了吓唬你的。”
仙门弟子厌恶武道中人,不排除恶作剧的可能性,只是柳梢小时候曾意外见过食心魔,所以认得,这些仙门弟子却连食心魔的模样都不知道,如何能装得那么逼真?譬如,他们怎知道食心魔穿的是黑斗篷还戴了面具?
柳梢暗暗不服,却没敢出声反驳。
洛歌不在意她的反应:“苏师弟近日要帮忙准备青华大典,照应不到你,师妹有难处不妨找我。”
“没…没有。”柳梢目光躲闪。
他说话比洛宁苏信都有分量,可她不敢呀!此事太冒险,柳梢是在哪儿长大的,岂会轻易相信人?他的接近已经不合常理,弄清用意之前,她可不会贸然求助。
洛歌道:“师弟与宁儿的事,武扬侯也知晓,甚是赞同,或许下个月青华大典他也会来。”
柳梢忙讨好地夸道:“洛师妹那么讨人喜欢,侯爷一定很满意。”
“讨人喜欢,是天性真善,”洛歌随口道,“容易受骗吧。”
柳梢心里本就有鬼,闻言吃了一吓,讪讪地笑:“有洛师兄这么厉害的哥哥,谁敢骗她呢。”
洛歌“嗯”了声:“说的是。”
自负的回答,却让人觉得理所当然,柳梢没敢继续这个话题。好在洛歌不像表面那样难以接近,他真要与人交谈,是极善拟话题的,柳梢也很会察言观色,发现他似乎对武道的事很有兴趣,便投其所好,细细地跟他讲起武道各派的情况。
洛歌边走边听,偶尔问几句。
武道多出杀手,几乎没人手上不沾血,柳梢讲到后面,想起他斥责武道沦落,想必也是厌恶武道的,柳梢便开始惴惴不安,谨慎地观察他的脸色,后悔不已。
洛歌倒没什么特别的表示,问道:“我见陆离师弟极少出来走动,莫非有弟子言语冲撞了他?”
他欣赏陆离,柳梢也很高兴:“没啦,他就是不爱出门,连我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哦?”洛歌道,“你不是跟他很熟?”
柳梢忙道:“当然很熟!我们是一起入门的呢!”
洛歌道:“师妹入门至多不过七年,他却不像只修了七年的武道高手,或许入门之前另有奇缘?”
“没有,侯爷怎么会用来历不明的人呢!他本来是…出身大族的啦,”柳梢神情一黯,将陆离的事情都讲来,“他可聪明,根骨又好,学什么都比我们快!”
洛歌听她讲完才点了下头:“他根骨不差,你的根骨也好。”
被他夸奖,柳梢惊讶又喜悦,正要说话,忽听他邀请道:“前面是我住的海楼,师妹过去坐坐?”
柳梢这才发现二人不知不觉间已走到了海楼一带,看着面前熟悉的小径,柳梢当即心头一寒,下意识退了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