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卫家三郎没什么接触,不代表她看不出来这小郎君有几分傲气。
由夫君亲自拍板定下的人,又会比高骞他差到哪里去,这翠娘怎么偏偏就看不清呢?还想小时候一样,天天追着高二郎跑。
这孩子,她怎么这么傻?!
她嫁了人,在这种场合定当多多注意才是,怎能当着夫婿的面这么看一个外男?
女儿不争气,接收不到她拼命的眼神示意,吴冯氏没办法,只能赶紧将她拉了回来,笑着打圆场,“时候不早了,莫让老夫人等急了,快去罢。”
凝滞的气氛,这才终于打开了个缺口,缓缓地流动了起来。
高骞看着被吴冯氏挡在了身后的吴惜翠,唇锋更紧。
他稳下心神,与吴水江再拜过,同吴怀翡一起迈下了石阶。
吴冯氏一口气还没缓匀,偏头又看见自家女儿正看着高骞离去的背影,不禁又倒吸了一口凉气。
吴冯氏不敢多看这卫三郎的脸色,忙推着惜翠往里走。
“回去罢回去罢,你好不容易回家一趟,我和你爹还想和你说会儿话呢。”
马车穿过胡同,驶入长街。
高骞手握缰绳,骑着马走在车前。
他很少走神,做什么事都讲求一个心神专注。
眼前掠过街巷盛京,他却无暇细看。思绪不禁一而再再而三地远去。
所思所想,竟都是围绕着一个昔日他根本不会在意的吴惜翠。
心上埋下了怀疑的种子,此刻正蠢蠢欲动地破土而出。
上回张先生告诉他,南边会有他想要的答案。
但那一天,除了因为吴惜翠坠楼而再度想到遗玉之外,他一无所获。
难道说。
遗玉与吴惜翠之间有什么关联吗?
高骞眉心紧锁。
吴惜翠她确实有了不小的变化。
寻常人若不是遭逢大变,绝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发生这么大的改变,在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是与遗玉有关,还是说仅仅这只是他一厢情愿的猜想罢了。
在骏马之后,跟着一辆装饰精美的香车。
车幔遮去了一切。
耳畔只能听见街巷热闹的吆喝声。
吴怀翡看不见跨马随车的高骞。
翠娘,对高郎君还有余情……
短短十几个字犹如魔咒一般缠绕着她。
吴怀翡放在膝上的双手,紧紧地攥住了裙摆。
那高郎君呢?
高郎君他在想些什么?他又是如何看待她的?
吴怀翡不敢去想。
她只怕再想去,会摧毁她这么久以来故作的冷静。
只要能维持着眼下的局面就够了。
她不奢求那么多。
吴怀翡在京城士族中已闯出了不小的名声。
她是高骞特地请来为老夫人看病的,高家人不敢怠慢。
吴怀翡提着药箱进了老夫人住的上房,高骞站在廊下,出乎意料地没跟过去。
李氏吃惊地问,“三郎,你不进去?”
高骞低声,“我尚有些事,马上就回来。”
离开老夫人的院子,穿过垂花门,一路走到了他自己那间书房中。
桌上正摆着一封刚呈上来不久的书信。
高骞坐回桌前,移开封头,取出内函。
自从张先生卜了那一卦之后,他就吩咐人到大梁各地搜寻这些年来借尸还魂的奇闻。有些是人为编造的话本故事,还有些不过是以讹传讹。一番挑拣下来,真正算得上数的,不过五六起。
他一一翻过,眸色凝重。
这些人不论男女老幼,都有个共同之处。
他们之间,生辰八字相合。
窗外,日光穿破薄云,透过窗牖,洒在室内。
高骞若有所觉地看了眼明晃晃的日光,摁紧了桌角,站了起来。
另一厢,吴怀翡收回诊脉的手。
“老夫人的病没有大碍,只要日后多加注意休息调养便可。”她笑道,“待会儿,我就给老夫人开一副调理身子的药方,回头再按方子上写的煎药服下。”
高家其他女眷,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
李氏歉疚地笑道:“今日,实在是麻烦娘子,知道婆婆无事,我便安心了。”
吴怀翡浅浅地笑了笑。回想起方才高骞走得仓促,心尖微感苦涩。
高老夫人躺在床帐中,已经歇下,众人不便打扰,转出了屋外。
想到这吴家大娘昔日还曾救过三郎性命,李氏正要开口重提此事,却恰好见到高骞大踏步地回到院中。
“三郎,你来得正好。”
高骞:“婆婆如何?”
李氏道,“婆婆的病,托吴娘子的福,已无大碍。”
“上回的事,你却还没谢过娘子,这回可要一并好好谢过吴娘子。”
“我晓得。”高骞低声,“我还有些事单独想问过吴娘子,大婶能不能给我一点时间。”
待李氏走后,廊下只余高骞和吴怀翡两人。
面对男人高大身躯,目睹他微寒的星眸。
吴怀翡不由得轻轻咽了口唾沫,心脏砰砰乱跳,心尖那阵苦涩霎时被淡淡的雀跃所替代。
“郎君……可还有什么事?”她的声音含了几分自己也不易察觉的期盼。
“恕某失礼,”高骞嗓音低沉,说出口的话,却将她那点雀跃与期盼摧毁殆尽,“娘子能否将令妹生辰几何告知于我?”
*
与此同时,吴家府上。
卫檀生与吴水江还有些翁婿闲话要说,吴冯氏则领着女儿回到了她出嫁前住的小院。
惜翠嫁到卫家之后,吴冯氏仍旧每日遣丫鬟过来打扫,屋子里的陈设和她出嫁前无异。
母女俩说了会儿话。
吴冯氏怜惜女儿体弱,点上了安神香,叫女儿躺在床上小憩一会儿,自己退出了屋。
午后阳光铺陈。
卷帘外,梅花开得正浓。
少女躺在榻上睡得香,苍白的脸颊被日光晒得红扑扑的。
鬓发钗环歪斜,乌墨的长发如同一匹光亮的缎子。
卫檀生从吴水江那儿回来,走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
他走到榻前坐下,没发出任何声响,只静静注视着她。
这倒是他第一次看见惜翠睡得这么香甜。
卫檀生弯弯唇角。
他有个怪癖,一看到别人睡得香,他心中就会涌上一股将那人叫醒的欲.望。
他凑近了些,目光顺着少女光洁饱满的前额,一路往下。
最终停留在……
她饱满的胸脯前。
想到不久前手臂上感受到的奇怪触觉,卫檀生顿了顿。
这和他身上所有地方的不太一样。
她身子弱,削肩细腰,偏偏衣襟内的呼之欲出。此刻衣襟散落,半遮半掩,透出些凝脂似的白,叫那乌墨的发丝衬托得更加惊心动魄。
温香软玉,竟让人有种挑开看看的冲动。
他对男女之事虽然没什么兴趣,但该知道的卫檀生也都是知道的。
这和他想象中的,似乎不太一样?
这是头一次,他竟然对女人的身体生出了些许困惑与好奇,甚至冒出了点儿想要探究个清楚的念头。
这便是女体?
纤细的腰肢上托着这么一个惹人注目的累赘,看着古怪极了。缘何能引动男人的欲.望,使男人个个对此趋之若鹜,以至于经书中更要三番四次告诫。
卫檀生指尖随心神微动,俯身过去。
最终还是停留在少女胸前一尺远的距离。
他趁人入睡时,做出这般举动,并非君子所为。
转念一想,一眨眼的功夫,卫檀生手指改换了个方向,毫不留情地戳了戳少女的柔软的脸颊。
在她睁开眼之前,若无其事地收回身子,坐直了。
作者有话要说:一秒打脸小变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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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缺了什么
惜翠是被落在脸上的什么东西给戳醒的。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却在榻旁看到了一个不应该出现在这儿的人。
貌若好女, 乌发墨鬓的青年正专注地盯着自己看。
一睁眼,对上了张人脸, 对谁来说都有点儿惊悚。
惜翠心里打了个突,忙坐了起来,午后的困意顿时散了个一干二净。
“你怎么过来了?”不自觉地往后靠了靠。刚睡醒后, 嗓音还有点儿哑, 惜翠咳嗽了一声。
卫檀生见她哑着嗓子,没着急回答,竟是主动走到桌前, 给她倒了杯茶,让她润润喉咙。
这才又坐了下来。
“刚从爹那儿回来,便想着来看看你。”卫檀生眼睛眨也不眨,脸不红心不跳地盯着惜翠道, “未曾想到,你竟醒得这么早。”
惜翠根本没想到自己是被眼前这人戳醒,只当是自己睡眠太浅。
喝了口茶, 喉咙里确实舒服了不少,惜翠捧着茶杯问, “眼下什么时辰了?”
“未时三刻,时间尚早, 你可还要再睡一会儿。”
“不睡了。睡多了不舒服。”惜翠拢了拢散乱的发丝,理了理衣襟,随口问了一句, “我爹还在书斋吗?”
奇怪的是,卫檀生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惜翠抬头看过去,却见这小变态正一本正经地望着她。但他的目光却好像透过了她,想到了什么别的地方去。
惜翠理着衣襟的手顿了一顿。
卫檀生看的方向是……
她的胸?
这个想法刚刚冒出来,马上就被惜翠给掐灭了。
吴惜翠的胸虽然大了点,保守估计能有个C,但她不觉得卫檀生会突然对女人的胸产生什么兴趣。
似乎是为了印证她的猜想,卫檀生眼睫一颤,收回了目光。
惜翠再看他时,他已经恢复了那副温润从容的模样。
整理好衣裳,惜翠和他一道儿迈出了屋,就是心里总还觉得有点儿怪怪的。
一家人坐在前厅里又叙了些闲话,一直到日落西山,斜阳穿过厅堂,洒在雕花的栏杆上时,卫檀生才和惜翠起身拜别。
吴冯氏极舍不得他俩,将他俩送到了府门前。
想到之前惜翠看高骞的眼神,吴冯氏想想,心里始终不放心,又偷偷将惜翠拉到一边,千叮咛万嘱咐,“翠娘,你年纪不小了,在婆家可不能再像家里一般任性。回去后,要好好侍奉郎君与公婆,莫要耍小性子。”
翠娘这个性子,太娇惯,一般人受不住。再加上她体弱多病,身子一直不大好,想找个称心如意的亲事一直是吴冯氏最头疼的事。
为什么选了卫檀生做女婿,吴家也有自己的考量。
先说卫家。卫家虽是个百年的大族,但已经是日薄西山,走在衰落的边缘,若想要再振兴卫家,子孙后辈定是要走仕途的。
吏部掌百官升迁,吴水江任吏部郎中十多年,一直手握吏部的实权。
而他们吴家是新贵,不过到吴水江这儿,才冒出了点头,在这富贵场中根基不稳,正好与卫家一拍即合。
虽说是互利互惠的关系,但他们卫家人在朝中担任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闲官,散官,若是想要再进一步,还得仰仗吴家的关照。
只要吴水江不倒,翠娘在卫家就有说话的底气,卫家人也不敢轻怠她。
再说这卫家三郎,卫家三郎虽身有残疾,但他自小就因才名冠盖京华。甚至连久居宫中的官家也曾听闻过卫家三郎的名头,特地召他入宫面圣,这就表明,卫家三郎是个有真才实学的。
都听说卫三郎慈悲宽容,是个能包容翠娘的性子。要是翠娘能跟他一起念念佛,定定心,在吴冯氏眼中也是好的。
他们这一对夫妻,她不奢望能有什么出息,只要平安喜乐,不出什么差错地过完这辈子她就满足了。
在拉着惜翠,得到她的亲口保证后,吴冯氏这才放心。
等惜翠回到卫家的时候,已经是掌灯时分。
回门之后,生活好似又慢慢地复归了平静。
卫檀生早出晚归,她就守在门前等着他。而卫檀生看她的眼神也日益变得奇怪了起来。
惜翠想问,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问。
过了些时日,卫檀生经手的药堂有了不小的起色。
将账本拿来时,卫杨氏看了大喜,卫宗林也十分满意。
他本来将厚望全都寄托在卫檀生这个小儿子身上,哪里晓得飞来横祸,致使他落了个残疾。他不喜卫檀生整日念经礼佛,却也知晓愧对他,不好多说什么。如今见他终于做出了点儿正事。一高兴,当下便亲自拍板,要将城西那间布庄拨给他经营,檀奴打小聪慧,做什么事上手极快,将这布庄交给他,卫宗林并不担心。
这也是他和卫杨氏商量之后下的决定。
之前是大郎连带着一起管了三郎的铺子,三郎现在管事了,属于他的那份,自然是要拿回来。
这么一来,卫家的气氛顿时发生了明显的改变。
大哥卫景没有看出来任何异样,还为自己的弟弟聪慧感到高兴。
大嫂孙氏的脸却阴沉沉的,脸上的笑容也拉下来了不少。
她出生商贾,卫家这些铺子都是她这些年来在费心经营。在她眼里,这些铺子早就归入了他们那一房,背地里,她也捞了不少油水。
眼下,卫宗林再将那间最为红火的布庄拨给卫檀生,无疑于从她嘴里抢肉吃,将她这辛辛苦苦经营起来的铺子拱手相认,孙氏哪里甘心。再说,万一账本的缺漏让卫檀生发现了,叫她在这个家里怎么待下去,这不就是叫她死吗?
但卫宗林发话,她不敢不从,不仅不敢不从,还要笑脸相对,连声陪着夸赞。
孙氏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当初她就不该主动提起那一茬。他花钱就让他花钱,在家中当个无所事事的散人总比现在插手家里生意要好得多。
对于这个小叔子,孙氏的心情不可谓不复杂。
她性子好强,凡事喜欢压别人一头,偏偏嫁给了卫景。
卫景他性子敦厚平和,一板一眼,外人提起卫家,难免都会提一句这卫家三郎卫檀生,而这卫家大郎卫景却几乎无人问津。卫景处处被他这个弟弟压着,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孙氏却咽不下这口气。
等她掌家之后,这小叔子平常什么事都不做,整日捧着卷佛经,光给她花钱,孙氏更是心疼得不得了。
卫宗林要将铺子拨给卫檀生管,她私下里少不了要跟卫景抱怨,撺掇撺掇他去卫宗林那儿说两句话。
卫景是个士人,对商贾之事向来没甚么兴趣。
他不明所以地皱眉道,“你一介妇人管这些做甚么?喜儿刚睡醒,吵着要见你呢,你还不快去哄哄他?”
喜儿正是孙氏与卫景的儿子。
孙氏将儿子哄安分了,回到自己屋里,将桌上的花瓶尽数“乒乒乓乓”拂落在地。
靠着桌凳,她喘了口气,妆容微花。
他们卫家人倒是一条心,只她一个,是个嫁进来的外人。
捋了捋额际的凌乱的发丝,孙氏脸上的怒容渐渐转为一抹冷意。
不论如何这个铺子是不能给他的,至少现在不能给他。
她这个小叔子,狡诈得很。现在把这铺子给了他,无疑是把自己往死路上推。
她还得另外想个办法。
当晚,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饭。
卫宗林想要卫檀生接手布庄,言谈中不免提到了布庄在怀州的一笔生意。
孙氏心念一转,搁下筷子,笑吟吟地道,“这怀州距京城不远,既然三郎要接手铺子,不如就趁这次机会,亲自去跑一趟如何?”
大梁怀州产出的怀锦,闻名于天下,卫家布庄的锦缎多出于此。孙氏提议让卫檀生亲自到怀州跑一趟,谈下这笔生意,顺便也能历练历练。
“这……”卫杨氏担忧儿子,“三郎腿脚不方便,去怀州一路上舟车劳顿,恐怕不妥呢。”
孙氏的话倒合了卫宗林的心意,实际上,他也正有这个想法。
“这有何不妥?自京城到怀州,沿途吏治清平,并无盗匪生事。怀州富饶,又不是叫他去那穷乡僻壤之地,他这个大男人,难道还挨不住路上这点风尘了?”
卫宗林发话,卫杨氏不好再多说。
至于卫檀生,听到这话,只恭敬有礼地答了一句,但凭爹娘安排。
这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回去前,惜翠心中却有些不太好的预感,自从卫檀生他管事以来,阖府上下就有些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惜翠蹙眉问,“你当真要去怀州?”
两人并肩走在庭院中,卫檀生温言答道:“便当作是去游历一番,中途也能长长见识。”
惜翠没有答话,她在回想大梁地图。
怀州距离大梁帝京确实确实没多远。
抿抿唇角,惜翠下定了决心,抬眼道,“我和你一起去。”
虽说小别胜新婚,但她和卫檀生感情都没培养出来就要分别,等回来后岂不是更加生疏。
让她和卫檀生好不容易在这段时间生出来的默契,再次付诸于空,惜翠不愿意。
古代交通落后,就算京城距怀州再近,谈生意一来一回,还是要耽搁不少时间。
路上不确定因素太多,她不想再等了。
卫檀生面带诧异,“你要与我同去?”
无怪乎他惊讶,哪有做生意的路上还带着妻子同行的。她这个要求,确实出格了点。
“是,我想和你一起去。”惜翠重复了一遍。
卫檀生侧头,墨色的长发沐浴在银色的月华下。
他静静地看着她,兴致来时,鬼使神差地问,“你为何想要和我同去?”
“因为……”少女的嗓音淡淡的,好似被寒风一吹,就刮了个七零八落的枯花,悠悠荡荡地落在了他心头。
“我舍不得你。”
本来只是随口一问,惜翠直接而利落地回答,却让卫檀生微愣。
他再一次,专注地,正眼打量起面前的少女来。
皎洁的月色下,她眼神明亮坦荡。
那不是吴惜翠的眼神,或者说,那不是吴惜翠。
这么长时间的接触,他早就察觉出了异样,也没把她当作过吴惜翠来看待。
她和吴惜翠之间的差别太大了,透过这幅皮囊,他看见的是另一个亡魂。
他腕上历历可数的人骨佛珠,是容貌倾倒西域的胡姬。既然如此,那眼前这个吴惜翠又是谁?
这曾经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望着这双眼,卫檀生突然觉得她身上好像缺了什么东西。
缺了什么呢?
卫檀生默然地想。
目光沿着她腰肢往上,掠过胸脯,在触及她乌黑的鬓发时,终于想了起来。
她鬓上干干净净的,没戴什么多余的饰物。
在她鬓发上,缺了抹流云。
那天,他闭关走出石室,亲眼看见的那抹流云。
“我送你的那支簪子呢?”
“簪子?”
这小变态刚刚沉默了这么长时间,就是问她簪子?
惜翠摸了摸发髻,“今天忘了带上。”
“日后记得戴上。”
卫檀生微微一笑,却又不说话了,只字不再提她要去怀州的事。
惜翠坚定了决心,一定要和他一起去怀州,任凭旁人如何劝说,也没动摇她的意志。也不知道卫檀生后来说了些什么,卫家人最终还是点头同意了让她和卫檀生一起同行。
除了担心努力付之东流之外,惜翠坚持要和卫檀生一起去,还有一个原因。
那就是她总有些不好的预感,一直在提醒着她,去怀州的路上可能要发生什么事。
但是,不论她怎么想,就是抓不住脑海里那个念头。
到底是因为什么?
惜翠头疼欲裂。
很快,不用她再继续想下去了。
在收拾好行囊,和卫檀生离开京城不久后,她那不详的预感果真应验在了眼前。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写到转折了(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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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人来
伴随着车外一声“有山匪!”的高呼, 惊叫声、马嘶声与刀剑相撞的鸣金声霎时响作一团。
才驶离京城没多远的马车骤然失控。
坐在车上被颠得七荤八素的惜翠, 终于在这时候想起来,她究竟忘了哪一段剧情。
但就算她现在想起来, 也已经晚了,车外已经杀作了一团。
厮杀中,有个护卫冒死冲到车前, 想要带她和卫檀生离开。
帘幕还没掀开, 只闻一声惨叫,鲜血溅满了厚重的青色帘幕。
在这危机时刻,坐在她身旁的卫檀生几乎当机立断地钻出了车。
沾满了鲜血帘幕被掀起, 又猝然落下,只透过一丝微光,能依稀瞧见车外惨烈的景象。
车夫被一刀毙命,已经死在了车外。
他们的车队, 已经被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山匪给围在了旷野中。
这次出行,卫家挑得都是几个好手,此刻正提着刀, 梗着脖子,目眦欲裂在和山匪拼杀。
一瞧见卫檀生钻了出来, 其中有个护卫,横剑于胸接下当面一击, 抽空扭头大喊了句,“郎君快逃!”
卫檀生眉一蹙,不假思索地将死去的车夫推下了车, 骏马因受惊高高扬起马蹄,拖车车子四处打转,卫檀生勉强稳住身形后,握紧缰绳,使劲儿一扯。
长鞭随即落下。
在护卫有意的掩护下,冲破了山匪的包围,驾车一路狂奔!
很快,就有山匪发现了马车的意图。
那黑衣的匪首,看起来三十多岁的年纪,脸上有疤,像一头矫捷的黑豹。
他目光烁烁,高声力喝道,“追!”
车内,惜翠咬紧了牙关,连滚带爬地爬到了车前,挑开帘子,才瞧见了卫檀生的身影。
道旁树木飞快往后退去,汇集成一线绿意,马蹄扬起漫天的尘土,刮得惜翠几乎睁不开眼。
卫檀生身上已经全让那车夫的血给浸湿了,眉头紧锁,面色凝重,唇侧全无笑意。
马受了惊吓,已经不听人的指挥。
他方才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才带着马车撞出了重围,如今再没力气控制方向。
就在此时。
一道瘦弱纤细的身影爬了过来。
卫檀生侧头看去。
“我帮你。”惜翠喘着粗气,哆哆嗦嗦地摸上了缰绳。
她脑海里空白一片,根本来不及去想那些有的没的。只知道这个时候再不自救,她和卫檀生可能就死在这儿了。
她这辈子还没体验过这种刺激。
手心上被缰绳磨得火辣辣的痛。
这幅病体更是差点被颠散了架。
饶是如此,她和卫檀生一把扯住了缰绳,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往后拉。
天气刚刚回暖,前几天一场倒春寒,又硬生生地将温度拉了下来。
天空中飘着细雪,风卷着砂石拍打在脸上,像刀子割脸一样的疼。
这个时候多说不便,卫檀生只看了她一眼,就又收回了目光。
惜翠死死咬紧了牙齿,抿紧了唇,和卫檀生都没有多话,目光只倾注在马车上。
奈何她这具身体的力气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人力有限,行至一处下坡时,仅凭卫檀生一人,也拦不住几近疯狂的高头大马。
骏马挣脱了缰绳,车上两人毫无防备就被甩下了马车。
刹那间,卫檀生长臂一伸揽住了她,将她护在了怀里,带着她重重地摔落在地。
这山坡极陡,五脏六腑在这个时候都好像被拍了出来,两人顺着山坡一直往下滚,滚到坡底的黄土上才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