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夫人身旁的白桃姊姊撞见,又是当着少夫人的面,今天之事恐怕已无法善了。白桃姊姊素来就严厉,还不定要怎么罚她们。
白桃教训下人,惜翠不好插手,没有吭声,算是默许了她的举动。
一旁站着的年轻仆从见白桃动了真格,忙走上前,也跪倒在了惜翠面前,为那两个小丫鬟求情。
“姊姊息怒,今天这事,不怪另外两个姊姊,全都是因我一人而起。”
白桃:“你要给她二人求情吗?连朔。”
连朔?
惜翠眼中掠过一抹惊讶,细细地看了那仆役一眼。
面前跪倒着的仆役,不过十六岁的年纪,身着青色的衣裳,乌发如墨,色若春晓,看上去不像仆役,倒更像个俊俏文弱的小书生。
不怪惜翠惊讶,因为这名字和书中那个马奴的名字一模一样。
这就是书中和吴惜翠偷.情的那个小马奴?卫檀生他脑袋上第一顶绿帽?
惜翠还没收起她脸上的惊讶之色,连朔已磕了几个响头。
他跪在地上,如弯伏着的小竹,少年肤色极白,自眉骨到指节,每一寸,都细腻如玉。
“并非求情,只是向白桃姊姊阐述真相。”
他接下来所说的话,惜翠没听清楚,此时此刻,她的注意力已经全部放在了这个叫连朔的少年身上。
少年不经意间一抬眸,正好和惜翠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惜翠没有移开视线,“你叫……连朔?”
他秀丽的眉梢一低,“回少夫人的话,奴确实叫连朔。”
惜翠:“抬头。”
女人的嗓音清而冷,像天空中旋转飘落的雪花。
连朔抬头瞧见她单薄的身子压在盛妆下,尖尖的小脸拥在柔软的狐裘里。腰肢盈盈一握,面色矜傲,冷淡的模样好像直挠入了人心里去,不由得涨红了脸。
书中交代连朔是个马奴。吴惜翠一眼就看中了他。
心知自己再也没有办法嫁给高骞后的吴惜翠,好像彻底放弃了治疗,没多久就和这个叫连朔的马奴勾搭成奸,趁着卫檀生不在的时候,常常跟他在马厩中私会偷.情。
这就是吴惜翠与绿帽一号同志的第一次见面,也是系统口中的剧情内容。
他衣摆上未见污渍,身上也没任何马粪的味道,相反,甚至还隐隐飘来一阵淡淡的梅香。
“你用了香?”惜翠问。
见自己身上的味道儿被这少夫人闻了过去,连朔的脸涨得更红了,“因奴平常伺候马,身上气味难闻,所以私下里会熏些香,免得熏到旁人。”
惜翠随口道:“难为你有心了。”
连朔一愣。
瞧见少夫人不甚在意的模样,心底却不知为何浮现出了一阵隐隐的失望。
但很快,他又愣住了。
那冷清的少夫人,弯了弯唇角,竟对他露出了些淡淡的笑意。
这一笑,叫连朔晃了神。
连朔为她们求情,非但没动摇白桃的决心,反而也给自己一并招来了惩处。
白桃看了看惜翠的脸色,她刚刚那几个问题好似心血来潮,问过后便不再过问。她放下心来,冷着声,继续道:“好,既然你要为她俩求情,那你就跟她们一起下去领罚罢。”
此时,连朔满脑子只剩下了少夫人刚刚那抹淡淡的笑,根本听不进去旁的。
三少夫人她刚刚……是对他笑了?
和贝叶一样,连朔心知自己样貌生得好,不甘心一辈子只当一个伺候着马的马奴。很清楚自己样貌优势的连朔,心中七上八下,忍不住浮想联翩。
自从来到卫家做事以后,他一直想靠自己的皮囊,搭上卫家的娘子,借此换得些荣华富贵。
奈何卫家家传甚严,几个娘子不常出来走动,就算好不容易出来一次,也不是他一个小小的马奴所能接触到的。
他听说,府上三郎君他一心侍佛,无心与男女情爱。若是这少夫人闺中寂寞,想来他也并非没有可能。
不过一息之间,小马奴已头晕目眩,口干舌燥。心思更是已经飘到了十万八千里外。
打定主意,想要接近这少夫人,连朔小心翼翼地从袖中摸出个破旧的香囊,忐忑不安地看向惜翠。
“奴前些日子收集了些落梅,晒干了。根据香谱上的记载,配上其他香料,存了一小罐。少夫人若是喜欢这味道,等我回去之后,就给夫人送点过去。”
白桃眉一耸,皱得更紧,语气加重了数分,“回去!少夫人哪里用得着你这香?!”
连朔这才如梦初醒,意识到自己着急搭上少夫人,刚刚的举动确实太莽撞唐突,忙磕头认错。
“是奴唐突了,奴只是看到少夫人喜欢,没多想,就想把这香献上来。”
他样貌生得好,说起话来也好似发自肺腑出自真心,额头“咚咚咚”撞在地上,没一会儿就红了大片。
就在他懊恼忐忑之际,一双纤长的手伸了过来,取走了他手中的香囊。
连朔愣愣地看着那矜贵的少夫人拿着他的香囊,全不在意其破旧,伸到鼻尖轻轻嗅了一下。
“好闻确实是挺好闻的。”她弯唇道,拎着香囊轻轻巧巧地又重新丢回了他怀里。
“你想要献香,也是一片忠心。我也就不怪你方才的唐突了。但是这香,还是你自己拿着用罢。”
连朔茫然地握着香囊,小小的囊包上似乎停留着她冰冰凉凉的气味儿。
“时候不早了,”惜翠转向白桃,“我们回去罢。”
等他回过神来时,却见到那抹瘦弱堪怜的身影早就与白桃一起离开了。
将连朔抛在身后,走完这段剧情,惜翠的手心都有些汗湿。
她没有吴惜翠那么强悍的心理素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玩些似是而非的暧昧,还是在新婚第二天,确实有些挑战她的心理承受能力。
回到屋里,她还是没看见卫檀生的踪影。
这反倒让惜翠松了口气。
到中午的时候,海棠替她卸下发钗,伺候她午睡。
吴惜翠虽病弱,但头发却生得很好看,乌黑光泽,如一匹乌亮亮的绸缎,一点也不像一个常年缠绵病榻的病秧子。
海棠慢慢地拿着梳篦,为她梳着头发,梳齿刮过头皮,穿过发丝,细细的痒,很舒服。梳着梳着,惜翠泛起了些困意。
这幅身体因为病弱,没什么精气神,极易犯困。
受这影响,她也开始变得嗜睡,稍微坐一会儿,就有困意像浪花一样打来。
“海棠?”惜翠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困倦地道,“扶我到床上睡一会儿。”
身后,海棠却没有应声,但还是听了她的吩咐,放下了梳篦。
惜翠突然觉得有点儿不太对劲。
这当啷的声响,她只在卫檀生身旁听到过。
转头一瞥,瞥见了一双骨节分明的手,筋脉清晰的手腕上垂落的一串佛珠。
一直萦绕着的困意顿时消去了七七八八。
惜翠睁开眼,又对上了那双绀青色的眼。
“卫檀生?”
惜翠:“你怎么回来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海棠和珊瑚都已经退了出去,站在她身后帮她梳头的人成了卫檀生。
他恍若没看见她惊讶的目光,镇定自若地笑道,“是我。”
“你不是还有些事要做吗?”
青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俯下身子,玉色发带垂在脑后,轻轻晃悠。
卫檀生抬起她的手,凑到她袖口前,轻轻闻了闻。
青年鸦羽样的眼睫一颤,抬起眼笑道,“是梅花?”
“你今日熏香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更新比较早,让你们提前看到小变态的新帽子2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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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私会

卫檀生的嗓音如碎冰, 落在惜翠心中, 荡起一阵凉意。
惜翠心头一跳。
连朔的香囊也不知是用了什么方法做的,留香持久。她不过拿起来闻了闻, 沾染到手上竟一直没散。偏偏让卫檀生闻了出来。这让她对卫檀生的嗅觉有了崭新的认知。
才见过绿帽一号同学,惜翠还不想这么快就翻车。
若无其事地抽回了手,惜翠状似随意地答道:“可能是在外面站久了一会儿, 不小心沾到了些梅花香气罢。”
“昔日寿阳公主于梅树下小憩, 始得了梅花妆,”卫檀生松开她,看上去不像是怀疑的模样, 只笑道,“今日,翠娘你站在梅树下,却是得了梅香。”
惜翠没多说什么, 三言两语间将话题又带了过去。
“你那些事忙完了?”
卫檀生这才回答了她的问题,“差不多都已讫了。”
“那你……”惜翠迟疑。
卫檀生看出她话中用意,莞尔:“日后我都会在此歇息。”
“你不是要午睡吗?”他反问, “可愿我一起同寝?”
卫檀生从容不迫地向她发出了一起睡觉的提议。
惜翠看着他,缓缓点了点头。
睡觉只是单纯的睡觉。
帐幔落下。
她睡在里面, 卫檀生在外,两人保持了克制有礼的半臂之距。
惜翠闭着眼睛躺在床上, 刚刚还有些困,现在因为卫檀生的突然到来,却是困意全无。
卫檀生似乎也没睡着, 不过他呼吸悠长沉稳,看上去就像睡着了一样。
不知不觉间,她和他成亲也有数日,关系却好像没多大进展。
惜翠静心沉思。
她曾经问过系统,能不能主动爆马,系统也告诉她,她不能主动爆马,但可以旁侧敲击地暗示提醒。
现在两人同床共枕的情形,倒是个难得的机会。
她早就想过这事。一直以吴惜翠的身份生活下去始终不是办法,更遑论她还要时不时地扮演恶毒女配这个角色。就算这小变态再特立独行,想来也不会喜欢上这种手段低级又阴损的炮灰。
这段时间以来,她一直在找一个合适的机会抖抖马甲。
她的犹豫只在于,借尸还魂这种事太过天方夜谭。她不确定卫檀生能不能联想到这一茬,如果他真的能在她的暗示之下,看出她就是昔日的高遗玉,那他又会选择如何对待她。
她不甘心此前的努力付之东流,否则在临死前也不会特地留下那一首诗。
不论后果如何,她都想要试一试。
试一试,也无妨。
脑海中闪过千百种念头,不愿让这难得的机会溜走。坚定了决心,惜翠压轻了嗓音,蹙起双眉,故作梦呓似地含糊不清地念道,“小师父?”
直说她其实是高遗玉当然是会破坏角色的人设,说梦话想来算不上,梦都是光怪陆离的,这只能算另辟蹊径,钻了剧情空子罢了。
这个称呼,她只在作为高遗玉的时候使用过。
吴惜翠称呼卫檀生是要么是直呼大名,要么就是唤一句,“卫郎君”或“卫三郎”。
睡在她身侧的人很快就察觉到了她这儿的动静。
惜翠根本没睡着,能感受到卫檀生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她却没办法睁眼看个清楚,只能继续闭着眼演戏。
虽然丧失了视觉,感觉却还是很敏锐。
卫檀生的目光在她身上巡睃着。
被褥之下,惜翠默默掐紧了手心。
突然之间,一只手好像落在了她发顶。
惜翠呼吸停滞了下来。
卫檀生正缓缓地抚摸着她的发丝。
清远绵长的呼吸吹拂在她耳畔,那道朗润的嗓音滑过肌肤,柔和地问,“翠娘?”
惜翠没有出声。
“小师父……是何人?”卫檀生轻问。
惜翠全身僵硬。
卫檀生语焉不详,态度暧昧,她不能确定他是不是看出来了她在装睡。
已经演到这个地方,更不可能停止,惜翠继续低声呢喃。
这回,她吐出的是慧如的名字。
吴惜翠应该是没见过慧如的。
然而,身旁的人却在此时移开了视线,没有任何动作。
惜翠耐心地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卫檀生的动静。
不确定他究竟在想些什么,保险起见,惜翠只能暂时结束了她的试探。
做梦的人没有那么清醒,不能说出完整而有逻辑的句子。但吐露出只言片语的信息就足够了。只要卫檀生他有心,早晚都会有心生怀疑。
不知不觉间,困意再度袭来,惜翠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等她醒来的时候,身旁空无一人,被褥还留有余温,卫檀生却又不知道去了哪里。
一直到傍晚,惜翠才又看到了他。
卫檀生没有因为她中午的梦话表露出来特殊的反应。对她的态度,和之前没什么差别。
这事不能急,只能慢慢来。
在剧情之外她可以按照自己的意志行事,她也从没有刻意掩饰过。
时间一长,她与吴惜翠的不同,迟早都能暴露出来。
*
自从卫檀生回来住以后,大部分时间,她和卫檀生的相处都很和谐,没出现什么风波和差池,看上去确实像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妻。
接手了家中药堂,卫檀生开始忙活着药堂的生意。
这间药堂只能勉强维持着收支平衡,孙氏一直冷眼看着卫檀生经营,就连卫杨氏也不指望着卫檀生他能让它起死回生
惜翠看他翻阅的佛经中多了两三本医书,好像比平常更忙了些,不再像一个优游无事的啃老族。
她现在每天都在扮演着一个温柔贤惠的好妻子人设,偶尔时不时地抛下些有意无意的暗示。
卫檀生却好像一无所觉。他在其他事上洞若观火,在此事上,反倒变得迟钝了起来,压根没有往别处去想,弄得惜翠有些发懵。
该不会这小变态他根本就没把高遗玉的死放在心上?
那这个事实对她而言未免也太悲惨了一点儿。
她自己一个人胡思乱想也没有答案,惜翠只能压下心头的担忧,在他出门前,帮他披上大氅。
“外面冷,早些回来。”踌躇片刻,惜翠踮起脚尖,帮他理了理衣襟,叮咛道。
这时候不过寅牌时分,屋外天还是黑的。
卫檀生看她一脸困倦,眼下青黑,不禁微笑道,“天还未亮,再回去睡一会儿罢。”
“你身子骨弱,日后不必特意起来送我了。”
目送着他离去,惜翠这才返回床前,补了一个回笼觉。
他今日又要去药堂中照料生意。卫檀生走后,惜翠醒来无事可干,卫杨氏就叫她过去说话。
先是说着些卫檀生和卫家的事,又细细地问了她从前在吴府上的事。
“你们新婚当天的事我也听说了。”卫杨氏面有歉意,轻轻叹了口气,“檀奴他前些年一直待在庙里,不懂事。要不是我和他爹求他,他这会儿恐怕还在庙里念经。”
“从山上回来后,他一直茹素,守着在山上的清规戒律。怕是正因为如此,洞房那日才……”
“娘,我懂的。”惜翠反手盖住了卫杨氏的手,开始睁着眼睛说瞎话,“檀奴他只是不大习惯而已。我没生夫君的气。像檀奴这么纯善的人,这个世道上已是不多了。能得三郎为夫婿,有娘这么好的婆婆,是翠娘前世修来的福分。”
卫杨氏爱怜地看了她一眼,摸了摸她的头发,“你能这么想,我也就放心了。能有你这么个善解人意的媳妇,才是檀奴他前世修的福气。”
“娘问你个问题,你也别怕羞,如实告诉娘好不好?”
惜翠隐约已经猜了出来卫杨氏要问些什么。
“翠娘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卫杨氏咬着耳朵,低声问,“你与檀奴可行房了?”
这个问题惜翠也不知道要如何回答。直说不是,瞒着也不是。
想来想去,她只能如实相告。
“这……”惜翠低下头,小声道,“还未曾……”
这没出卫杨氏的意外,她喟叹了一声,“我早就知晓会如此。”
她这个儿子,在庙里待了太久,委实清心寡欲了些。
“翠娘,你别生气。”卫杨氏道,“回头娘定要说说他,让檀奴尽早和你行房。”
这话,惜翠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接,憋了半天,只能故作羞涩地低下头。
卫杨氏却还没放过她。
“这男人本性都是如此,”卫杨氏笑道,“我家檀奴虽在庙里待得时间久了点,但也是个男人。只要是个男人,一旦尝了这滋味儿,准就戒不掉了。”
“我们卫家不像那些糊涂的人家,早早就给儿子收用了丫鬟。”卫杨氏笑道,“檀奴到现在都还没尝过这男欢女爱之乐,他这也是头一遭。男女之事本合天伦,到时候,翠娘你莫要害羞,和檀奴加把劲儿,过段时日,保准能给我卫家添个子嗣。”
远在药堂中的卫檀生可能不知道,他这个时候已经被自己亲娘出卖了个彻底。
而惜翠只能继续装羞涩,埋头不答。
卫杨氏看起来对她这个儿媳妇颇为满意,又拉着她喝了一会儿茶,吃了些零嘴,叙了些婆媳之间的悄悄话,才将她放了回去。
回去的路上,天际飘起了小雪。
雪花晶莹可爱,落在梅梢草叶间。
刚刚从卫杨氏那儿出来,惜翠不太愿意回屋里再拘着,就带着珊瑚在府上四处走了走。
当世的士大夫都爱修私园,卫宗林也不例外。
卫家后院辟了个小花园,虽然不大,但树木山石应有尽有。这个时候,园中的梅树都已怒放,朦胧暗香浮动。
惜翠顺着小径往前,远远就看见有个人影正站在梅树下,好像在忙活着什么。
惜翠上前一步,终于看清了对方的模样。
那正是昨天她才见过的连朔。
他虽然是个马奴,倒也很注重个人形象。正挎着个小包袱,在这儿收集落梅。
一转身,他看见了惜翠,手中的小包袱“啪嗒”落在地上,梅花瓣散落了一地。
“少……少夫人?”
没想到她不过随便逛逛,还能撞见绿帽一号同学,惜翠没在意他面上的吃惊之色,不动声色地问,“你在做什么?”
年轻仆役赶紧将地上的包袱捡起来,收拢了花瓣,“奴在收集梅花配香呢。”
惜翠:“这就是你上次说的那个?”
少年脸色微红,“是。”
他的身份本不该过问主人的事,但没想到还能见到少夫人,连朔心中极为激动,他不禁问道,“少夫人可是来这儿赏梅的?”
自从少夫人回去后,他日思夜想,满脑子都是女人清冷的模样。
闺中寂寞,恐怕实在难捱。奈何他只是个马奴,实在找不到能接近主人的机会。
今日在这一面,定是上苍的旨意。
问完,连朔忐忑不安地看向面前的女人。
她会怎么说?会不答?还是会斥责他太过失礼?
在连朔期盼忐忑的目光中,惜翠回答了他的问,语气十分平易,“是,闲来无事便到园子里走走。”
短短一句话,却让连朔立时大感鼓舞。
少夫人没有反感他的多话,这就代表着他这副容貌还是有些用处的。
若是攀上了她……
连朔心中砰砰直跳。
将来他就不必再与马为伴,养马为生,终有一日,定能有机会施展他的抱负。
他爹娘为奴为婢一辈子,他从一生下来就是贱籍,就算靠自己的努力识了字念了书,也无用武之地。他不甘心,他终有一日定要摆脱这该死的奴籍,为自己挣来荣华富贵,就算顺着女人的裙底爬上去也无所谓。
他知道这个年纪的女人都喜欢什么。
压下心头的激动,连朔忙躬身道,“夫人若是觉得无聊,不如听奴一言如何?”
“你说。”
连朔咽了口唾沫,“马厩里新生了一匹小马,夫人可想去看看?”
同外面的冰天雪地相比,马厩中要暖和不少。虽然气味儿有点难闻了些,但并非不能忍受。
连朔小心翼翼地将那小马驹抱了过来。
小马驹刚出生没多长时间,耳朵短而翘,鬃毛毛绒绒地堆在脑袋上,眼睛乌溜溜的到处转悠,活泼又好动。
小动物都是能治愈人心的。
连朔的确很懂女人的心理,就连惜翠看到他怀里的小马驹,也忍不住笑了。
“夫人若不嫌弃,可以摸一摸这畜生。”连朔道。
手下的皮毛温温热,小马驹眨着长长的眼睫,眼睛水润似有灵性。
惜翠伸手摸了一下,小马驹伸着脑袋亲昵地蹭着她的掌心。
将小马驹带回母马身旁,连朔望着母子俩,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接下来的就全都是套路了。连朔向她讲述了他悲惨的童年。自出生就是贱籍,双亲早亡,他被主人辗转卖了不少回,最终才在卫府安定下来,做了个马奴。
“你认字?”
“认得几个字。”连朔拘谨地说,“却不多。”
紧跟着,他又向惜翠抒发了他的抱负。
惜翠听完,直言道,“以你目前的才学,恐怕考不上功名。”
“我知晓。”连朔道,“说出来也不怕夫人笑话,我想要经商。只可惜我如今却只能待在这儿整日与马为伴,不知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俊秀少年低落的模样,确实很容易激发女人的同情心。
若是换成任何一个不通世事的姑娘,都很有可能被他的皮囊与悲惨的过往所吸引,怜悯他的遭遇,要想做那个赏识他,成就他抱负的女人。
早已熟知各种套路的惜翠,面上不动声色。
惹得连朔看了她好几眼,似乎有点儿拿不准这位少夫人心里在想些什么。
眼看时间不早,卫檀生也要回来了。
惜翠没多说旁的,待了一会儿,就要离开。
“我送夫人。”少年殷勤地躬身将她送出了马厩。
惜翠赶到小院时,正好撞上卫檀生从外面回来。
灯笼悬挂在廊下,被风吹得四下摇晃。
卫檀生瞧见她,吃了一惊,温言询问,“翠娘?这么晚了,你去了何处?”
自从接管药堂之后,他每每披着一肩风雪回来,屋外天色都已经大黑。
惜翠走上前,“我一人带着无聊,出去了转了转。”
几年过去,卫檀生他长高了不少,比吴惜翠高出了一个头。
惜翠低垂着眉眼,替他解下大氅,掸去衣上的风雪。
卫檀生身上带着些凉气,眉间、发间都落了不少晶莹的雪花。
青年低下头看着她忙活。
“翠娘?”
“嗯?”
他的手伸向了她发顶,略作停留,又伸到了她面前。
骨节分明的手指上正捻着一根枯黄的稻草。
“你发中有草叶。”
惜翠看着那凝白如玉的指节,心中狂跳,却还是故作不在意地说道,“许是在哪里沾上的罢。”
她已经解下了鹤氅。
和上次一样,卫檀生没有怀疑。
风吹过,卷起指尖的草叶不知飞去了哪里。
他又伸着手到袖间,从袖中摸出了什么。
“此物给你。”
“这是?”惜翠抱着鹤氅,犹疑地看着他。
他手心里,躺着的是一支云纹的玉簪,这和当初扑到的那枝发簪几乎一模一样,唯一不同之处在于,当初那支是木雕,而这支是以玉雕成,线条明显更流畅,做工也更细致。
看着这支木簪,惜翠几乎以为他已经察觉出来了她的身份了。
而他的神情,却还是看不出任何端倪,仿佛这仅仅只是一个巧合。
“今日瞧见的,”卫檀生言笑晏晏,“想着或许你会喜欢。”
惜翠接过。
“确实很好看,”她也笑道,“我很喜欢。”
和他共处在同一屋檐下之后,惜翠才知道,他腿上的旧疾,每逢雨雪天气就会发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