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里一片灰暗,没有路灯,陆南渡凭着记忆准确无误走到楼前。
两人一路没怎么说话,但即使如此江汐还是能感觉到陆南渡的紧张,进门前她捏了捏陆南渡的手。
陆南渡回头看了她一眼,夜色下江汐脸部线条愈发柔和。
他看着她,忽然说了句:“是啊,我还有你呢。”
江汐与他对视,没懂,却也没问。
进屋后陆南渡跟她说:“我去趟楼上。”
江汐点点头:“去吧,我去倒杯水喝。”
这屋子经常有人来打扫,水也会常更换,陆南渡朝厨房抬了下下巴:“那边。”
江汐:“我知道,上去吧。”
“嗯。”陆南渡转身上了楼。
江汐没立即跟上去,留了点时间给陆南渡,慢吞吞喝完一杯水后才搁下水杯上楼。
陆南渡没在走廊尽头那间有窗的房间里,江汐看着二楼唯一亮着的那间房走了过去。
这间房是陆南渡在江汐还没来到这座房子之前住的房间。
她走至门前时,陆南渡正背对着她。
他坐在床沿,脊背微弯,两胳膊搭在膝盖上。
指尖垂下,手里似乎拿着什么。
不用看是什么,江汐就知道这是这趟陆南渡回来要找的东西。
江汐走了进去,陆南渡像是没听见她脚步声。
直至江汐停至他面前,他也没抬起头。
江汐看清他手里拿的什么了,围巾,一条灰色的围巾。
左手拿的手机,屏幕还亮着,上面是中午陆南渡拍下的手帕上的刺绣粉蔷薇。
而他右手的围巾下边缘赫然一朵一模一样的粉蔷薇。
针线形状,一模一样。
这是陆南渡过年过来治病特意从那边家里带过来的围巾,从小到大没人给他织围巾。
江汐终于知道了什么,慢慢在他面前蹲下。
陆南渡终于抬头看她。
江汐稍仰头,看着他微微发红的眼睛。
“其实你早就知道是谁了,是吗?”
围巾伏笔——44章


第72章
陆南渡比任何不知情的人都更早猜到是谁。
只不过不到最后一刻不相信。
江汐能想到他拿着围巾细细比对手机上图片的样子。
不是为了找相似, 而是为找出哪怕一点不同。
只要有一点不同, 他可以无条件信任对方不是梁思容。
那个不因他身上不属于她的血缘便厌弃他, 反而对他好,把他当亲生护着的阿姨。
可不是啊。
她是当年那个想杀掉他的人。
她明明对他的生命没有任何一丝怜悯与疼惜,没有。
陆南渡半垂眼,眼里没有一滴泪, 只是眼眶微红,他问江汐:“你说她后来是不是发现我没那么讨厌,就……”
对我好了。
他没说出来。
江汐微张唇,终是找到一句:“有可能,毕竟那人后来没再找过你,对不对。”
可陆南渡却笑了下,没有悲伤, 也只不过单纯自嘲扯了下嘴角。
他看着她:“你也知道不可能的对不对?”
江汐半张唇,这次没说出一句话来。
他们都知道不可能, 既然现在几年前的旧账会被翻出来,都是当事人想把这些曝光到光天化日下, 也就是故意让他们知道。
几年都捱过来了,本就可以这样相安无事下去,如果她是真心对陆南渡好的话。可她没有,她故意在半个月前弄死了那个人, 让过去腐烂的秘密重新被揭开。
或者说,她不是半个月前才想让陆南渡知道。
她早就想让陆南渡知道了,才会光明正大在围巾上绣下这朵粉蔷薇。
陆南渡情绪已经没什么异样, 江汐想起以前许清州说过陆南渡能很快调整好情绪,是很快。
他对她说:“没事。”
反过来握住江汐放他手背上的手,指尖有点凉,人却仿若没事一般。
说完他往床上躺了上去,对江汐拍了拍床:“上来,睡会儿。”
江汐蹲床边看着他。
陆南渡动了动胳膊:“在飞机上没睡安稳,上来让我抱着眯会儿。”
江汐索性爬上床,问他:“很困。”
还没坐稳就被陆南渡扯过去,他双臂紧搂着她 :“是挺困。”
江汐任他抱着,她发了会儿呆,过会儿抬眼才发现陆南渡还在看她。
她视线对上自己,陆南渡问:“你不睡?”
江汐不算困,没什么睡意,但她不想扰陆南渡兴,他想睡她陪他睡就是了。
屋里灯已经被陆南渡关了,夜色里只能窥见对方模糊轮廓。
江汐:“睡,你不是要睡么?”
“飞机上不是还看剧本来着,不浪费时间?”陆南渡手臂稍松了些。
江汐笑:“挺懂事啊。”
她伸手摸了摸他脸:“不过跟你一起不算浪费,剧本有的是时间看。”
陆南渡抱着她的手收紧了,下巴搁在她发顶:“那我可就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啊。”
明明情绪不怎么好的人,却还总反过来哄她开心不想让她担心。
江汐不想拆穿他用意,唇角微勾了下:“不用贴了,本来就是。”
“靠,”陆南渡稍退开一些看她,啧了声:“姐姐。”
江汐抬眼看他。
陆南渡看她:“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嘴甜了?”
江汐掀眸瞥他。
下一秒陆南渡亲了亲她唇角,一点儿也不正经:“我尝尝。”
江汐被他紧紧抱在怀里,没推开他。
他抵她唇边,笑了下:“真他妈甜啊。”
江汐有些耳热,轻咬下他唇:“你还睡不睡了?”
“睡啊。”他吊儿郎当的。
“不过姐姐,”陆南渡说,“你抱抱我。”
江汐看着他。
他说:“我想被你抱着睡觉。”
两人不少一起躺床上,但一般都是陆南渡抱着她。
江汐往上躺了躺,伸手抱住他:“是不是很少被人抱着睡啊?”
小可怜。
好在还会撒娇。
陆南渡来了句:“没啊,多少也有几十次了,以前在一起那会儿不老抱一起。”
江汐:“……”
陆南渡跟她睡一起总免不了动手动脚,今天却没有,大概是累了或者没有兴致。
所幸很快睡过去了。
周围光线黑暗,再加上氛围安静,江汐没一会儿也睡了过去。

两人都不算睡眠好的人,今天却意外睡到早晨六点天。
出了点太阳,不是很大,空气里弥漫着凉意。
江汐醒的时候陆南渡已经醒了,自己没像昨晚那样抱着他,已经被他抱在怀里。
陆南渡靠在床头,见她醒过来,垂眸:“醒了?”
江汐嗯了声,肚子叫了声。
昨晚两人都没吃饭便睡了,陆南渡说:“叫外卖了,附近有一家早餐店开着。”
江汐:“够早。”
陆南渡说:“嗯,待会儿吃完就出发,中午的飞机。”
江汐抬眸看他:“这么急?”
陆南渡低眸看着她,漫不经心点了点头:“本来回来也没什么事。”
该做的事昨晚已经做了。
江汐看他:“不去看看许老师?”
陆南渡笑了下:“那老头看了我得烦死,巴不得不看见我。”
确实,不着急找他就是没什么事,也就是陆南渡情况不错。
江汐还记得上次离开前许清州说的话:“上次许老师说过你有空过来得过去看看。”
陆南渡手停在她耳朵上,屈指刮了刮她耳廓。
他说:“知道了,待会儿我过去让他看一下。”
江汐这才没说什么,一个姿势躺久了腰酸,她伸了个懒腰,这一翻才不小心碰到什么,她愣了下。
陆南渡好整以暇看着她。
“看我做什么,你压到我了。”
江汐:“……”
陆南渡觉得有点好笑,手机扔给她:“我去冲个澡,你下楼等我。”
外卖送得挺快,江汐吃到一半陆南渡才从楼上下来。
江汐淡淡瞥了他一眼。
陆南渡看她:“你不应该高兴?”
江汐:“吃你的吧,你别说话了。”
陆南渡吃饭快,三两下就吃完了,吃完去了许清州那边。
他在那边没待多久,很快就回来了。
江汐当时正坐沙发上,见他回来:“这么快?”
“嗯,”陆南渡点头,“聊了几句。”
这么来说应该没什么,江汐嗯了声。
陆南渡往楼上走去,看她:“我上楼拿点东西,待会儿可以走了。”
江汐点头。
她翻了会儿剧本,陆南渡还没从楼上下来,她索性搁下剧本,起身出门。
巷里空寂,墙角爬满青苔,江汐停在了巷尾门前。
隔着铁栅栏门,院里许清州背对着她正在浇花。
江汐推门走了进去:“许老师。”
许清州回头看见她:“我就知道你会过来。”
“嗯,陪他过来一趟。”
许清州搁下浇水壶,往桌边走去:“来,坐吧。”
桌上明显已经冲过一轮茶了,许清州放了些新茶进去:“听那小子说你们昨晚过来的?过来肯定有什么事吧,那小子没跟我说。”
江汐嗯了声,看许清州沏了会儿茶后问:“陆恩笛的事对他影响大吗?”
骤然停起这个话题,许清州抬眸看她。
下一秒他恢复自然,将茶杯放在了她面前,声音温和:“这趟回来因为这事儿?”
江汐没说什么。
许清州却忽然笑了下:“他什么都知道了是吧?本来还以为能瞒他一辈子呢。”
江汐一愣。
莫名的,她忽然想起之前梁思容过来,许清州对梁思容过分冷淡的态度。
他这人一向温和,待人礼貌而不疏离,梁思容是第一个。
许清州对上她目光:“是,这事我知道,那小子爷爷,也就是陆老爷子,他也知道。”
江汐微皱眉。
许清州叹了口气:“原来是这事儿呢,难怪他不说。”
江汐问:“这事儿……”
许清州看她:“这些事我一个外人也不好说什么,这件事那小子操心很多年了吧,让他自己去找答案,这次回去应该就能说清了。”
江汐不知道许清州为什么这么肯定。
但她没多问,只点了点头,又问:“对他影响不大吧?”
许清州端茶喝了口:“要说没有影响肯定不可能,但他能调节好,看他现在的状态就知道了,能控制住。”
江汐嗯了声。
春季日渐暖,晒在身上多了丝暖。
许清州一杯茶尽,放下茶杯,喟叹了一句。
“多好一小孩啊,生生被折腾成这样。”
他摇了下头:“只能说他遇到的坏人太多了,好在脊梁骨够硬。”


第73章
江汐从许清州屋里出来时, 陆南渡已经从楼上下来了。
意外的是巷里不只他一人, 还有另一个, 而江汐竟也不陌生。
陆南渡蹲地上,胳膊懒懒搭膝盖上,眼角弯弯,正逗着对面一岁多的小孩儿。
小女孩儿嘴里正兴奋地叽里呱啦着, 正试图抱着陆南渡手臂站起来。
是对面那户老奶奶的孙女。
“快,叫哥哥,给你糖吃。”
小女孩儿还不太会叫哥哥,但也不影响她发挥,嘴里牙牙学语。
陆南渡:“行,就当你叫哥哥了。”说完塞了一把糖在小孩儿手里。
余光扫到江汐出来,他侧头看过去, 逗孩子的嘴边笑意还没下去。
见江汐从许清州那边出来他没多大意外,或者说他知道江汐在那里, 他看着她:“走了。”
江汐插兜看了会儿,走了过去。
小孩儿记性不错, 居然还记得江汐,或许是这个姐姐长得太过漂亮,又或者给过她糖,小女孩儿朝江汐那边爬了过去。
陆南渡啧了声, 一手拎住小孩儿,抱起来放到自己面前。
“你这小白眼狼,给了糖还要跟哥哥抢东西啊。”
小女孩儿眼睛大大的, 明显听不懂陆南渡在说什么,小手掌好奇地去碰哥哥的脸。
江汐也一齐在小女孩身旁蹲了下来,笑着说陆南渡:“幼不幼稚啊你。”
“怎么了,谁还不是个小孩儿了,”他逗逗面前的小女孩儿,“你说哥哥说得对不对?”
说着点头示意面前的小孩儿。
这个年纪的小孩儿最会模仿,跟上陆南渡的频率,学着他点头。
陆南渡笑了,咂了下舌:“真乖,哥哥糖没白给啊。”
江汐看笑了,陆南渡是真的很会跟小孩儿玩,小孩明显也喜欢他。
孩子奶奶从对门出来:“我就说怎么找不着了,原来跑这儿来了啊。”
看到孩子奶奶江汐才想起以前那次孩子奶奶说过自己这小孙女就喜欢长得好看的哥哥和姐姐。
估计那次说的好看的就是陆南渡。
孩子奶奶抱过孙女,看到江汐觉着眼熟,下秒恍然大悟:“你是上次来找许老师的那位吧?”
江汐笑着站起来,点头:“是。”
老奶奶问她:“你跟陆先生认识啊?”
江汐有些意外,她刚过来那会儿陆南渡连出门都是个问题,更不用说和对门主动熟悉这种事。
似乎是看出她疑惑,老奶奶看了眼怀里的孙女,说:“当时这小丫头经常爬过来找陆先生。”
“是啊,”旁边陆南渡吱声了,一边胳膊懒懒散散搭江汐肩上,圈着她,他笑着捏了捏小孩儿脸,“小丫头,好好长大啊。”
小女孩儿明显很喜欢陆南渡这个哥哥,对着他笑。
她奶奶听见这话,看他:“以后不过来了?”
陆南渡笑着垂下手,揣兜里:“也不一定,有可能还会过来,就是这房不住了。”
老奶奶虽然不知道陆南渡过来是因为什么事,但心里有底不是什么大好事,毕竟是来找许清州的。
她乡下人没文化,只知道许清州是个看病的。
她操着口乡音:“这是好事儿啊,以后顺顺利利是最好。”
陆南渡:“借您吉言。”
“你这小伙子啊,面相吉利着呢,以后啊肯定是个享福的人。”
“您还会算命呐,”陆南渡笑了,“真巧,我也会,您也是个享福人。”
老奶奶笑了,一旁的江汐唇角也勾了勾。
巷外传来停车声,车轮碾在细沙上咯吱响。
孩子奶奶看了眼,转回头:“是你们的车吧?”
江汐瞥了眼,车应该陆南渡叫的,陆南渡嗯了声。
“那赶紧收拾收拾过去吧,别待会儿赶不上车,”她对小孙女说,“哥哥姐姐要走咯,跟哥哥姐姐说再见。”
小女孩儿年纪小,但大概听多了再见这两个字,竟然听得懂,肉乎乎的小手朝他们摆了摆,奶声奶气地说着发音不准的拜拜。
陆南渡笑了笑,伸手,勾了勾小女孩儿手指。
“小丫头,健康长大啊。”
他想了想又摸摸她头,补了一句:“还有开心。”
小孩儿很高兴地握住他食指,肉乎乎的。
很快孩子奶奶抱着她进屋去了。
江汐问陆南渡:“东西都收拾好了?”
陆南渡垂眸看她,下巴指了指门内:“喏,这儿呢。”
巷外车上的司机大概看他们聊完天了,推开车门下车,朝他们走过来。
江汐回头看了眼,陆南渡即使在这边住了这么久也没几件东西,一个行李箱,还有一个木质小箱。
她说:“这么点儿?”
“本来也没带多少东西过来,又不是长期住。”
木质匣子不大,底面积纸张大小,材料黑檀木,严肃却又珍贵。
江汐注意力没法不被吸引,莫名地觉得里面应该是对陆南渡意义不凡的东西。
又像锁着什么沉重的东西。
她问陆南渡:“里面是什么?”
陆南渡顺着她视线看过去,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没什么。”
江汐看着他眼睛,没再问。
大门落锁,司机很快到他们这边,不用说便准备去拎行李。
陆南渡拦了一下,拿过木匣子:“我自己来。”
司机走在前面,江汐和陆南渡走后头。
阳光稀薄温暖,空气里弥漫草木香。
陆南渡说了句:“这边天气真不错啊,以后到这边养老不错。”
江汐说:“你现在想住这边也可以。”
“那不行,事业心还是有的,”他侧头看她,“现在正事就是赚钱呢。”
撇开陆南渡吊儿郎当这点,他的确是个商业精英。
他说:“还有项大事业等我呢。”
江汐闻言瞥他:“什么?”
他撇头对上她视线,勾下唇:“养你啊。”
江汐笑:“真土啊你。”
“哪儿土了,这叫真心话,要娶你啊,这礼金我一辈子都还不完。”
江汐被他单手搂怀里往巷外走,笑了下:“夸张了。”
“那不是,”陆南渡说,“不管我赚多少辈子钱都不够你礼金的。”
他偏头垂眸看她,狂妄又自大:“你无价,知道么?”
“娶了你我几辈子都还不完。”

下午三四点,飞机准时降落京城。
这是江汐第一次遇到秦津在陆南渡身边,华弘这种大公司就算请了一个小时假都会积压事务,更何况昨晚陆南渡就回屿城了。
江汐能理解秦津为什么会跟着司机一起到机场接机。
车上秦津汇报了下工作,又提醒了陆南渡傍晚有个会议。
陆南渡不会让私事耽误公事,这么快从那边回京城也就是因为有事务在身。
他看了眼时间,嗯了声。
时间还来得及。
他对主驾的司机道:“回公馆。”
而后阖上手上的资料,递给前面副驾的秦津:“准备好资料,会议照常举行。”
秦津接过文件:“是,陆总。”
江汐和陆南渡一起坐车后,上车后就没说话。
现在听陆南渡要回公馆,看了他一眼。
陆南渡似乎察觉她目光,也偏头看她。
两人从早上醒来后就没再聊过关于他家事的话题,像是谁都记不起来,实际对方心里都梗着一根刺,只是不去提起。
不痛快的时间能少点就少点。
陆南渡看着她,牵过她手:“答应过她带你回家一起吃顿饭。”
“可能饭吃不成了,”他捏捏她手,“但还是会带你回去看看她的。”
没有难过,没有恼羞成怒,没有怨恨,像真的只是回去让长辈认一下女朋友。
江汐没说话。
她听出了陆南渡话里的道别意味,也听出了无力,唯独没有怨恨。
没等她说什么,陆南渡开口:“也顺便见见老爷子,他也该认认你这个孙媳妇儿了。”
他看向车窗外,笑了下:“不认不清醒,每天寻思着别的鬼主意。”
江汐凝望他侧脸。
陆南渡从车窗里注意到她目光,视线落车窗上,和她视线对上。
江汐看着他,紧了紧两人的手。
“好。”
半个小时后,车停在公馆前。
恢弘肃穆的楼栋立于尽头,天气微阴,身后灰白色的天幕和青黛的山,松柏长立。
大门打开,车驶进公馆。
陆南渡和江汐在屋门前下了车,秦津和司机很快离开。
屋里很快有佣人上来,接过陆南渡手里的行李。
平时的公馆便生机不够,也不热闹,今天却笼罩着一股死气沉沉,比往日还要压抑些。
陆南渡问身边下人:“陆夫人呢?”
下人隐约知道是什么事,提到这个稍低了头。
“陆夫人在书房里。”
陆氏公馆虽大,但只有一个书房,平时也是陆老爷子的地儿,其他人鲜少进去。
不用陆南渡问,她便回答:“陆老爷也在书房。”
江汐从许清州那里得知陆老爷子知道梁思容做下的事,但陆南渡不知道。
意外的是陆南渡似乎没感到震惊,也没有意外。
他只是嗯了声,而后抬脚往屋里走去。
江汐被他牵着往里走。
陆南渡回头看她,江汐先开口:“你上去吧,我在楼下等你。”
陆南渡点点头,下巴朝沙发指了指:“那儿坐着,我很快下来。”
江汐嗯了声。
陆南渡朝她笑了下后上楼了。

书房半阖着门。
一缝日光落在走廊地板上,屋内隐隐约约传来说话声。
陆南渡不用细辨便知道是谁的声音,毕竟跟陆老爷子和梁思容一起生活也近十年了。
传来的说话声是陆老爷子的,没有梁思容的声音。
他没立即进去,靠在门外墙边。
眉眼隐在阴影下,窥不见神色,薄唇抿直成线。
他很平静。
不巧的是书房里的谈话正好到了尾声,一片沉静过后,陆南渡听见陆老爷子平稳缓慢的声线传来。
不紧不慢,却又掷地有声。
他说:“还以为你有所悔改了。”
书房外的陆南渡没什么表情。
书房内陆老爷子继续说着:“既然没有,你也没有必要在留在这里了。”
陆南渡稍抬了眼皮,透过细缝,他看见了跪在陆老爷子面前的梁思容。
陆老爷子拄着拐杖坐在椅子上:“不是陆家人了,也不用跪着了。”
梁思容背脊挺直,全程没说一句话。
等她从地上站起来后,陆老爷说:“屋外的人也别听什么墙角了,进来吧。”
靠外边墙上的陆南渡笑了下。
不愧是老狐狸啊。
他推门,靠在门边:“老爷子,耳力挺好啊。”
陆老爷子瞥了他一眼:“一般,进来吧。”
梁思容立在一旁,没说话,看向陆南渡的目光平静淡定。
陆老爷子开口:“你下去吧。”
梁思容点了头,转身往屋外走。
“让下人准备晚饭吧,”陆老爷子撑着拐杖站起,对陆南渡说,“下楼吃饭。”
就在梁思容快经过陆南渡的时候,他开了口:“谈一下吧。”
梁思容没什么表情,很平静,礼貌地说:“你先问下陆老爷同不同意?”
书房里的陆老爷子挥了挥手:“去吧。”
二楼有个露台,收拾得格外干净,走廊边还放着梁思容养的两盆小盆栽,但似乎这两日没浇水,枯了些。
天空飘了小雨,微起了点风。
梁思容鬓角碎发微动,她背对着陆南渡,将盆栽往外移了点儿,雨丝在绿叶上落下细点。
她说:“终于下了点儿雨了啊。”
身后陆南渡靠着门,没说话。
将两盆盆栽往移到雨下后,梁思容才转身。
她还是那副温婉长相,对陆南渡笑了下,像只是一个平常的聊天。
“知道粉蔷薇花语是什么吗?”
她像是不需要陆南渡回答,侧头看向雨幕:“爱的誓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陆南渡知道,早便查过了,他没吭声。
“阿渡,”梁思容声音还是依旧温柔,“你觉得阿姨对你父亲有感情吗?”
陆南渡终于开了口:“有。”
或许没想他会回答,梁思容意外回头看了他一眼,但意外也只一秒就过了,她笑了下:“猜对了啊。”
“你爸啊,”她拨弄了下绿叶,说,“当年在外面养人生孩子的时候,我每天在这公馆里种着粉蔷薇。”
她说:“我把他阳台上都种满了。”
“可他还是没有回来。”
陆南渡沉默着,没有说话。
梁思容也不需要他回答,自顾自说着:“后来啊,我听到了孩子的啼哭声,就再也没种过了。”
天空阴雨连绵,黛山蒙雾霭。
一阵冷风吹过,陆南渡知道她说的那声啼哭,指的是他。
这声懵懂又清澈的啼哭声,碾碎了一个带着满腔爱意的女人。
他男人有了孩子,里面没有她的血。
“可是阿渡,”梁思容回头看他,“阿姨想害你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她温柔对他笑了下:“你想听听吗?”


第74章
陆南渡抱臂靠在门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