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待了半晌,十四依然毫无反应,只是闭着眼昏睡着,唇边仍倔强地带着那丝笑容。我没有办法再面对这个样子的他,巍巍颤颤地在他的额头印上一吻,离开了房间。
在门口看见了婉儿,她显然也是几天没睡的样子,疲惫不堪。看见我出去,她露出一丝惊喜道:“十四爷醒了么?”
我黯然地摇摇头道:“没有,还是那样。”
婉儿顿时有些失望,轻叹了口气强打起精神安慰我道:“不用担心,他会好的,一定会好的,一切只是时间问题,给他时间,相信他。”
我怔怔地看着远方,幽幽道:“婉儿,我愿意用我的一切去交换十四的性命,真的。”
婉儿握住我的手,静默了会儿道:“其实…其实您心里是有十四爷的吧?既然这样,如果这次十四爷还能化险为夷,您不要再离开他了,好吗?奴婢觉得,如今只有十四爷能给您幸福了,奴婢希望您幸福。”
我听着这一切,心里却木木地没有任何感觉,只是静静看着夕阳不再说话。又是一天了,十四,如果七天之内你还是不能醒来,那么…那么你会像大夫说的那样永远都不会好了吗?不会的啊,你是未来的大将军王,你怎么可以永远不再醒来呢?我不相信历史会改变,我不相信,所以,你一定会醒来的,一定会。

第五天了,十四还是没有醒,我等得越来越害怕,越来越讨厌看见日升月落,每一次的日升月落,都代表新的一天的开始,也代表…十四存活的希望越来越渺茫。
不能再这样的等下去了!我看着病榻上面无血色的十四,冲外头嚷道:“婉儿!婉儿!”
“怎么了?十四爷醒了吗?”婉儿兴冲冲地跑进来,看见躺在床上完全没有任何反应的十四,怔了一会儿才又问道:“怎么了?”
“立刻准备马车,咱们立刻回京!京城里有最好的大夫,他们一定可以救回十四!”我看了眼十四又道:“婉儿,如今咱们呆在这儿也是等,不如赌一把,越早回京,十四活下来的机会也就越大啊!”
婉儿有些犹豫,蹙了蹙眉道:“可是大夫不是说在十四爷醒来之前不能…”
“听他的话有用吗?”我打断她道:“我们听从他的,结果十四现在还是躺在这里,毫无起色。不能再等了,我一刻也等不下去了。立刻回京,只有回京才能救他。”
婉儿看了十四一会儿,终于下了决心道:“好,奴婢立刻去准备,咱们马上出发。”
“不成啊!”医馆的大夫忽然从外面进来,连声道:“他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上路,只能躺着静养,否则就算是大罗神仙转世也救不了他。”
“可是把他留在这儿又能怎样?”我站起身道:“已经五天了,按着你的药方每天给他灌药,可是一点儿起色都没有,我还怎么敢再在这里等下去?”
大夫道:“这位爷失血过多,再加上内脏被刀损伤,真的不能赶路,要静养。”
“我不管那么多,”我拧紧眉头道:“医术我也略知一二,他要是再这样躺下去,就真的不会醒了!我不管,我今天一定要带他走。”
“不行!”那大夫语气也硬了起来,“这是我的医馆,一切由我说了算。到这里就是我的病人,我要对他们负责,绝不会任由你胡闹。”
我气不打一处来,嚷道:“什么叫你说了算?我们把病人带来自然也有权利把病人带走,你不要在这儿挡着,医药费我一分钱也不会少你,现在快让我们走。”
那大夫挡在了路中间,冷哼了一声道:“说了由我作主,我绝不会让你带他走。”
“你…”我看着他,直有上前去朝他挥拳的冲动。那大夫扬着头,也一副不怕我的模样,一时间两个人僵在那里,谁也不肯让步。
“好吵…”房里忽然传来熟悉而又虚弱的声音,我心头一动,回过头去,看见十四微微睁开了眼睛。一时狂喜涌上心头,我再顾不上去和那大夫争执什么,立马跑回了床边,蹲下看着十四道:“醒…醒了吗?”
十四看见我,强撑起笑容,低哑着嗓子道:“你们这样地吵,我自然醒了。”
眼泪簌簌地掉下来,我问道:“怎么样?现在感觉还好吗?”
十四微微点了点头道:“好得很,看见你,就什么伤啊痛的,都没有了。”
我轻轻捶了他胸口一拳道:“以后再不准这样吓我了…听见没有听见没有…你若是…若是再这样…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
十四抬起一只手,轻柔地抚上我的脸颊,笑道:“只要你永远不再离开我,我就答应你。”
“这个时候还和我讲条件…”我看着他,幸福的感觉却慢慢地溢上心头,原来幸福是这样简单,只要十四好好活着,只要我在意的人都好好活着,那便是幸福。
“你看,应该听我的吧?”那大夫又开了口,“我说只要静养,他就一定会醒,现在相信我了?”
我回头斜睨他一眼,但终究什么都没说,这个时候,谁还有工夫和他瞎搅和呢?凝视了一会儿病床上的十四,我对那大夫道:“你来给他瞧瞧吧,看身子恢复的怎么样了,我们得立刻回京。”
大夫点点头,上前来细细地为十四把了脉,轻蹙着眉道:“醒是醒了,但身子还虚弱的很,赶回京城…似乎不太妥当。”
“怎么说?你不是说醒了之后就可以起程了吗?”我问道。
大夫答道:“这位爷平常一定习武,若是换了别人,这样一刀下去早就一命呜呼了,如今虽然捡回一条命,但是不好好调养而疲于赶路,还是很危险。”
我一时拿不定主意,想了想问十四道:“你出来找我,那个…老爷知道吗?”
十四愣了下,笑道:“还没赶得及去见老爷,就发现你不见了,恐怕现在老爷只当我差还没有办完呢。”
我心里安定了些,对大夫道:“那么…那么要休养多久才能上路?”
大夫道:“最少半个月。”
才稍微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半个月?十四出去办差,晚个几天回去不打紧,晚半个月岂不是也太过夸张了?
正为难着,十四开口道:“我的身子没那么虚,现在感觉好着呢,小优,我们这就出发吧,没事的。”
那大夫要说什么,却见十四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只好摇摇头,不再讲话。
我大概也知道十四有些逞强,可是这世间有实在是耽搁不得,狠了狠心我问他道:“你真的撑得住?相信马跑得快些,一天半定能回到京城。”十四轻轻点了点头,眼神里充满了坚定。我深吸了一口气对大夫道:“我知道您是为了他的身体好,只是这世间我们是再耽搁不得,烦劳您将这几天的药煎好灌入茶壶中,我们好随身带着。”
我说着看了婉儿一眼,婉儿立刻会意地推着大夫往外走,嘴里道:“快走吧,我陪您煎药去!”
看着他们走出门去,我坐到十四床边,柔声道:“你现在的身子真的很虚弱,你答应我,路上如果有任何的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
十四握住我的手道:“你又不是大夫,告诉你也只会让你担心而已。”
我忙道:“医书我可是看过不少,急救也还是可以的。”
十四点点头道:“好,有什么不舒服我一定告诉你。”
“怎么这么听话?”我倒有些疑惑了,“平时说什么,你一定不会这样听话的。”
十四虚弱地笑着道:“以后我事事都听你的,只要你不再离开我。小优,可以答应我吗?随我一起回去,不要再离开我了。”
我心里温热,终于轻轻点了点头道:“好,我随你回去,不管以后会发生什么事儿,我都和你一起受着,绝不再留下你一个人。”
十四动情地将我拉下贴在他身上,我唯恐弄疼他,挣扎着要起来,十四道:“别动,让我抱抱你。”我想了想,放弃了挣扎,只是尽量轻柔地靠着他。十四摩挲着我的头发道:“小优…谢谢你…”
我点点头,想起了一些事,轻声道:“以后别再叫我小优了,那个钮钴禄·齐优已经被皇上赐死,现在在你面前的人叫陈蝶夏,是海宁陈家陈士倌的妹妹。”
十四静默了一会儿,道:“叫什么名字又有何关系,只要你在我身边,叫什么都好。”
我没有说话,只是百般滋味在心头,也就什么味道都没有了。我最后会是陪在十四的身边吗?这么些年来,想过无数的可能,就是没有想到会是现在这样。也许上天真是自有安排,所以很多事…真的只能听天由命…
终于还是回来了,我跟着十四回到了他的府邸。是宿命吗?多少次想要逃离京城,可最后的结果却都是又回来了,而且还都是心甘情愿地回来了。
早我的坚持下,没有惊动任何人,我还是从侧门回到了那个已经住了一个多月的房间。我知道,若是决定了以后会陪在十四身边,那总是要面对他府里的人的,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不想就这样狼狈地出去面对一切。
十四本来就虚弱,经过了一天一夜的赶路,更是疲惫不堪。我扶他在床上躺下,然后默默地和婉儿一起收拾屋子。十四强撑着笑道:“你看你,总爱白忙活,前几日巴巴地收拾完东西,现在再重新摆放回来,很有趣么?”
我瞥了他一眼道:“是,很有趣,我就是闲着无聊,可以吗?”
十四笑了笑,指指一侧的柜子道:“把它打开来看看。”
我狐疑地走过去,又看了十四一眼才打开柜子——十只风车整整齐齐地摆放在里面。我怔了会儿,伸手一一地触摸它们,心头泛起层层涟漪。我颤抖着声音道:“这些…”话还是没有说完。
十四善解人意地接过话道:“这些是你扔了不要的,我却还把它当宝贝似的藏着。”
我忙瞪了他一眼道:“再胡说!”
十四像个孩子似的委屈地道:“本来就是你留下的嘛。”
我关上柜子,走到他床边,认真地看着他道:“这十只风车对于我来说,绝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扔下不要的东西,它们代表的,是我们一起走过的十年的岁月。所以我把它们留给你,把最美好的那十年时光,留给你。”
十四没有想到我会和他说这些,静静地看了我一会儿嘴角才噙着一丝笑道:“我知道。”
“知道就好。”我冲他一笑,继续去帮着婉儿一起收拾东西去了。
婉儿收拾了一会儿东西忽然问道:“十四爷,您是怎么知道奴婢和小姐往蒙古草原去的呢?”我听着也看向十四,这几日一直没有功夫问他这个问题,倒很想知道是为什么呢。
十四笑着摇摇头道:“你们一定是想,曾经对我提过想去江南的事儿,那么我一定会往南方找起。可是我太了解…了解蝶儿了…”
“蝶儿?”我打断他问道:“谁是蝶儿?”
十四道:“你呀,你不是说自己现在叫陈蝶夏么?蝶儿多好听。”
我哭笑不得,不想和他胡搅蛮缠,笑了笑道:“好好好,随你怎么叫,继续说吧。”
十四对我满含笑意地看了一会儿,接着道:“我想,蝶儿为了不让我们找到,一定会向我们猜不到的地方去,而那猜不着的地方,必是与她所向往的江南方向相反。蒙古这几年连年征战,百姓们都喊着没有好日子过,别人家好好的是不会往那儿跑的,所以她吃透了这一点,才敢毫无顾忌地慢慢悠悠地向蒙古去。”他顿了顿,笑道:“还好你有足够的自信,以为我们一定不会往那儿找,路上走得慢,否则你出了关外,我还真是难找了。”
我想了想,认输地道:“我想事情到底还是不及你缜密,早知道就往江南去了。”看见十四脸色忽然变了变,我忙复又道:“不过还好我是往蒙古去,要不就不能被你找着,随你回来了。”
十四神色松下来,静静地躺着不再说话。
东西不多,屋里很快就收拾好了,我坐在桌边,倒了杯水喝,并让婉儿也坐下。正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婉儿闲聊着,十四突然开口道:“蝶儿,嫁给我做福晋吧。”
一时愕然,我像所有电视剧里的女主角,做了个俗烂的动作,一口将口中的茶水喷了出来。“咳咳咳…”我捂着胸口咳了老半天,不太能相信十四说的话。嫁给他?我是想过以后永远陪在他身边,可是…我没有想过要嫁给他。
婉儿识趣地道:“茶壶里该没水了,奴婢去添点儿水。”见我点头,她提着茶壶便出去了。
我捂着胸口穿了一会儿粗气,不确定地看向十四,他倒是很专注认真地盯着我。我心里猛地一紧,低下头道:“你…你开玩笑吧?”
十四沉默了会儿道:“没有。”我的心又是一紧,正不知道要如何开口,十四接着道:“我知道你总是想离开这个京城的,可是…我真的很怕看不见你,很怕有一天你又会突然消失不见,那样不确定不安全的感觉我真的怕了。你嫁给我吧,我只是给你一个留在府里的名分,其它的我什么也不会做的。这样,可以吗?”
我想了会儿道:“可是…可是你若要娶我,那么岂不是要被很多人知道?”
“你在害怕?你现在还能活着自是皇阿玛默许的,那么你以另外一个身份再出现,我相信皇阿玛不会为难你。”十四见我摇摇头又道:“那么…你是怕他知道了难过,对不对?”
我低着头没有说话,是,我是怕被他知道。他可以不在意我的感受,做一些伤害我的事情,我却不能不在意他的感受。呵,人有的时候真是贱,越是被人伤害,还越是要像飞蛾扑火,不死,不瞑目。
良久没有听见十四的声音,抬起头,我看见十四紧紧拧着眉头,闭着眼不发一眼。我心虚地道:“对不起…”十四没有说话,依旧拧着眉头闭着眼,像是很难受的样子。我一下子反应过来,忙冲到床边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快告诉我!”
十四睁开眼,喉头动了几下,一口鲜血吐了出来。我吓得呆了好一会儿,才赶紧拿出帕子替他擦拭唇边的血迹,连声道:“我这就请太医,立刻请太医!”
十四皱着眉冷笑了一声道:“这会儿不怕被人知道你在我这儿了?一请太医,那就什么都公之于众了。”
我愣了愣道:“那…那怎么办?”
十四又是一声冷笑,摇着头道:“果然…果然还是他重要…”
我心里猛地一震,天哪,我刚才说了什么?公之于众那又怎么样?现在还有什么比十四的身体更重要吗?我忙道:“不是的,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你等着,我这就吩咐下人宣太医去。”
我说完就起身要走,十四拉住我道:“别急!”我回头看他,他自嘲地扯扯嘴角道:“罢了,现在你这儿养两天,等身体好些了,我会找大夫给我照料伤口。”
深深的自责涌上心头,十四为了我,还是什么都可以做,而我为了他,究竟做过什么呢?可是…可是如果要用对胤禛的伤害来换取对十四的关爱,我真的做不到。看向十四,他认命地闭上了眼睛,头侧向另一边,不再看我。我又看了看那装着十只风车的柜子,心底隐隐作痛。不行,我不能这样自私,不能啊…我咬咬唇,心一横,对十四道:“不行,你这样拖着只会伤得更重。现在没有什么比你的身体更重要,我们宣太医吧,我什么都不在乎了。”
十四转过头来看我,眼里带着惊讶和欣喜,他微微笑道:“谢谢你让我知道你并不是不在乎我的。”他伸手理了理我额前的发道:“只是还是不能宣太医,你说,我要怎么向太医解释这伤的由来?”我为难地皱起眉,十四道:“不过…不过你真的愿意走出这个屋子,去接受我身边的人,那么…那么叫婉儿去找绮梦来吧,她是我的嫡福晋,很多事情我都没有瞒她,可以信得过。”
嫡福晋…可以信得过…我心里颤了一下,点点头,唤婉儿进来,吩咐她找人去了。我扶十四躺好,然后默默站到了一边。他的嫡福晋马上就会来,我总不能…
十四看出了我的意图,指指我道:“这是做样子给她看吗?没事的,她知道我心里一直有你。”
我心里一痛,蓦地想起了多年前的以轩,却没有立场去责怪十四,只好轻轻摇摇头道:“不好,就站在这儿等吧。”
十四撇撇嘴,也没过多坚持。
没过多久,房门就被推开了,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子疾步走了进来,应该就是十四的嫡福晋完颜·绮梦。她轻蹙着眉头,打进门就紧紧看着十四,眼里满是痛心。“爷,”她柔声唤了十四一声,跪在十四床边道:“这是怎么了?那个叫婉儿的说你受了重伤,要我立刻来看你。宣太医吗?”
十四摇摇头道:“你去把胡大夫请来,但不要让其他任何人知道,去吧。我的伤…日后再向你解释。”
绮梦点点头,转身的时候瞧见了我,整个人都颤了一下,似乎有些不相信地颤着声音问十四道:“她…她是画里…画里的人吗?”
十四低低答道:“是,是她。”
绮梦紧拧着眉头看了我一会儿,眼神复杂,似乎好半天才缓过神来,对十四福了福身,大步向屋外走去。
待她走出去了,我问十四道:“画里的人?什么画?”
十四看着我道:“除了打扫的下人,只有绮梦进过我的书房,所以她看过在我书房里挂着的一幅画。”他别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接着道:“那是四十六年的时候画的你,自己觉得还挺满意,就一直挂着。”
虽然在这儿住了一个多月,隔壁就是十四的书房,但我还真是一次都没有进去过。不是十四不让我进去,是我自己总想不到要去,何况又被他们强制要求卧床休息,便也去不得。
十四看我不说话,接着道:“不过你不用担心,绮梦只是见过你的画像,并不知道你究竟是什么身份,只当是我心里那个求而不得的人。”
我叹口气道:“你这样对你的福晋,未免有些残忍。”
十四道:“人生有的时候就是这样,你对别人残忍,另一个人却对你残忍。”
我怔了怔,没有说话。人生就是这样,你对别人残忍,另一个人却对你残忍…十四对绮梦残忍,我对十四残忍,胤禛又对我残忍…还真是循环往复。
十四熟识的那个胡大夫看过他的伤后说并没有什么大碍,只要外敷些好的金疮药,再配合服用补气养血的药,很快就能痊愈。为了不让其他人起疑,十四决定搬去绮梦的房里住,并对宫里说是感染了严重的风寒,等身体好些再进宫面圣。这样也好,在我这里确实不能得到最好的照顾,而绮梦是他的福晋,照顾他的伤势也比我方便。
今儿是十四搬走的第二天,中午用过十四派心腹给我送来的午膳后,我第一次去了十四的书房。书桌的正后方挂着一幅画,画中的女子盈盈含笑,倚在栏边回眸凝视前方,像是在看一件很心爱的东西。形似神似,十四画的正是我,那般的相像,难怪绮梦看见我的时候那样的震惊。我静静看了那画一会儿,随手翻起书桌上的东西。大多是十四平时的一些临摹,字体虽不及胤禛那般苍劲有力,但也飘逸俊雅,独有一番风味。
我走到书架边,找了一本诗集随手翻了起来。上头有不少注解和心得,似乎都是十四看的时候随手留下的,有几页恐怕是十四看的时候心情极好,还在旁边绘了花花草草之类的玩意儿。我正细细看着,听见有脚步声传来,只会是婉儿吧,我抬头看了一眼,却瞬间怔住,手里的书“啪”的一声落到了地上。来的是——康熙。
难得的,他身边没有任何人跟着,康熙独自一人站在我面前眯着眼打量着我。我反应过来了,忙跪到地上大声道:“奴婢…奴婢见过皇上,给皇上请安。”
“起来吧。”康熙的语气里听不出喜怒,我站定后又听他问道:“叫什么名字?”
我想了想道:“奴婢陈蝶夏,是海宁陈家陈士倌的妹妹。”
康熙笑道:“想要重新变成另外一个人,刚才就不应该认出朕,陈士倌的妹妹,怎么会认得朕?”我愣了愣,康熙继续道:“半年多没见,你倒是没什么变化,和当年一样。”
我心里镇静了些,想必康熙现在能看见我,定是已经见过十四了,那么就是十四让康熙来的,十四绝不会害我,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我咽了口唾沫道:“什么都瞒不了皇上,您也还是和当年一样。”
康熙笑了笑,走到书桌前坐下,看了我一会儿问道:“孩子呢?生下来了么?”
我怔了一下道:“这个…能不提吗?”
康熙没有坚持,耸耸肩道:“朕早就料想到你不会告诉朕了,就像当年你怎么都不肯告诉朕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一样。如今你住在老十四这里,朕可是不能不往老十四身上想了啊。”
我忙道:“不是的,不是十四…”我忽然住了口,我这是在做什么,这么快地替十四撇清关系,不就是变相地告诉康熙孩子是胤禛的么?
康熙苦笑着道:“其实朕心里早就有数,你也不必介怀了。”顿了顿他问道:“那现在你住在老十四的府里,是打算以后都不离开了么?”
我想了会儿答道:“其实…其实奴婢也不知道,如今是答应十四爷要陪伴着他,只怕力不从心。”
康熙道:“那么…那么我把你指给十四呢?”
“什么?”我一惊,忙摇头道:“这样…这样不妥吧。”
康熙痛惜地看着我道:“以前你就是这样犹豫不决,如今竟还是一样的脾气…死过一次还不够吗?还不想好好珍惜陈蝶夏的生命吗?”
我苦笑道:“不是不想珍惜,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去珍惜。”
“因为你心里挂虑得太多,”康熙接口道:“你心里放不下的太多牵挂的太多,所以到了应该抉择的时候就会犹豫不决,怕遂了这个的心意又伤了那个。朕最珍惜你的是这点,最痛惜你的也是这点。小优,如果许多年以前你就能早早地做出决定,是要朕把你指给老四还是老十四,如今这些事儿也许永远也不会发生。”
我道:“人生就是没有‘如果’二字,奴婢也从来没有为自己的决定后悔过,如果真的有‘如果’,人生可以重来一次的话,奴婢还是会做出和以前一样的选择。”
康熙叹口气点点头道:“对,你说得很对,我们总要为自己的选择付上责任。”他翻了翻桌上十四的手迹道:“很多事情现在已成过往了,朕再问你一次,你愿意嫁给老十四了么?从此以后你就可以以陈蝶夏的身份、以十四贝勒侧福晋的身份堂堂正正地活着。”
我闭了闭眼,立刻想到了胤禛苍白的容颜,“我愿意”三个字怎么都说不出口。
康熙见我始终不开口,沉默了会儿又开口道:“忘了方才朕说的了么?很多事情现在已成过去,朕虽没有刻意去查明白你离开宫后的去向,也没有问你此刻为什么会在老十四这儿,但是朕也知道,你和老四之间终究是不可能的了。陈蝶夏…陈蝶夏是一个新的生命,她不用背负曾经齐优的感情齐优的放不下,她应该拥有自己的生活。朕珍惜你的生命,你怎么可以不珍惜呢?告诉朕你的决定,是嫁给老十四,还是选择一辈子这样躲躲藏藏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