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陡然开合,一名头发些白的沧桑男子沮丧地走了进来。乍见屋里两名陌生人,他一愣:“你们是谁?”
赵秀丽指道:“爸爸,他们是来找你的。”
“赵司机吗?”王晓静面对赵朋高举那张从墙上撕下的报纸。
赵朋一见那报纸,瘦骨嶙峋的身子便是秋风扫叶般颤抖起来:“不,我不是司机。”
“你女儿说你以前当过司机。”
赵朋怒视女孩。赵秀丽害怕地躲到阿涛背后。
“我以前是开过车,现在不开车了。你是谁?”赵朋扬长脖子问。
“我是你供奉的这张报纸里遭受车祸的伤者之一,头部受到重创的中年妇女的女儿。”
赵朋摇头摆手:“不,不。这张报纸不是我供奉的,是我一个朋友的。”
“你不准备承认是吗,赵司机?我们只好找你的前妻了,听你女儿说,她好像知道你当年犯下的错事是怎么一回事。”王晓静折叠起报纸放进兜里,走过他身边。
赵朋脑门冒冷汗,猛地拉住她衣襟跪了下来:“我错了,我错了。你饶过我吧。”
王晓静回过身,说:“跟我们去公安局认罪吧。”
“不。我不能去。我有个女儿啊。我老婆已经跑了。没有我,我女儿怎么办?”赵朋一边哀求,一边把秀丽推到王晓静面前,“你瞧瞧,我女儿才多大。”
王晓静看向赵秀丽。小女孩有些怕她,扭脱父亲的手跑到屋里角落。阿涛凑近王晓静说:“不如我们报案,交给有关部门处理吧。”
“不行!你们不能报案!”赵朋蹦起来,脸红脖子粗地叫道,“你们报,我也不会承认的。你们没有证据!”
“是啊。你运气好的很。那天路面监控摄像拍不到你和你的车子。你的货车车牌平常就故意做手脚,出租车司机也看不清车牌号码。但是这些都没有办法抹杀你曾经犯下的罪恶!”王晓静用力攥着拳头,压抑着情绪把话说完,“你有个女儿怎么样?我妈妈那条命呢?你如果当时停车把我妈妈送到医院,我妈就不会死!”
“你妈妈死了?”赵朋惊惧地望着她。
“是的。上星期过世的。”
赵朋耷拉下脑袋:“我有去过医院看你们。我也有想过报案自首。但是,你们的医药费太高了。我拿不出那么多钱,我老婆又怀着孩子。我老婆后来知道我撞了人,也跑了。”他说到这里红眼眶掉眼泪:“反正你们是要我赔钱。我把我所有的积蓄都给你们。不够的话,我把我女儿卖了,连我也给卖了!你们要什么我就给什么!”
对于他歇斯底里的叫呐,王晓静冷笑一声:“我不要你的钱,更不要你女儿。我要的只有一样,你认罪,到公安局认罪。”
求情没用了,赵朋斜扬起头露出脖子:“你有本事就抓我归案啊。你没有证据。”
“不。我有了。你刚刚的话我都用手机录了下来。”王晓静平静地说。
阿涛心想,明明他们两个人的手机都关机了,怎么可能录音呢?
可赵朋不知道。他一双眼目露凶光朝向了她口袋里的手机,纵身随即扑上去。王晓静扭身子没能闪开,赵朋扼住了她抓手机的手腕。“给我!”赵朋怒喊着,使劲地掰她的手,不惜欲折断她的指头。阿涛情急之下从后面揽住赵朋的腰往后拉。三个人便是纠缠到了一块。
秀丽望着这团混乱,吓得嚎啕大哭。
砰!王晓静撞到桌角,肋骨一道吃疼。手机从她手里落地,滑到了秀丽脚边。赵朋挣脱不开阿涛,对女儿喊:“秀丽,把手机扔下去!快,从窗口扔下去!”
他们位处四楼,手机坠楼必定是摔得稀巴烂。秀丽拣起了手机。王晓静捂着伤处先她一步挡住窗口,说:“把它给我。你们老师应该有教你吧,人做了错事就得受到惩罚。你爸爸做了错事一样要受惩。”
赵秀丽低着脑袋:“我没有上过学。”
王晓静窒息地咳嗽了一声。她摇了摇头告诉自己不能心软动摇,不然母亲的死要谁来负责。
“秀丽。”赵朋喊女儿,“下楼去。下楼把手机扔河里。”
赵秀丽便是转身跑出屋外。王晓静紧追她出了屋门来到走廊,忍不了疼痛她双膝落地扶住栏杆。赵秀丽抓着楼梯扶手回头,惊恐地瞪视她。王晓静满头大汗表情似是非常痛苦。阿涛吓到了,双手一松。赵朋趁此脱身。眼见罪犯要逃,王晓静扑身抓住了他的裤腿。赵朋拉不开她的手,就用另一只脚踩她的手背。阿涛一看眼红犯急,把赵朋扑倒在地。两人在地板上滚了几圈。赵秀丽动也不能动,呆呆地站在楼梯上滴泪。
“秀丽!”赵朋喘着大气说,“把手机扔掉。你不想爸爸坐牢吧?”
“我不想。”赵秀丽吸吸鼻涕开始往下走。
王晓静爬起身,扶着栏杆两脚一浅一深下楼梯。赵朋推开了阿涛,三两步跃下台阶。赵秀丽两只小腿拼命地迈动,风呼呼地吹打她的马尾。民工房后方有一条小溪淌过。她到了溪边,小手攥紧手机呼呼地喘气,看见溪水的湍流心脏噗咚噗咚地直跳。
“你不能扔下去,秀丽!”王晓静到了她身后,大声呐喊。
赵秀丽扭头,两只眼忐忑地望着她。
赵朋一路与阿涛拉扯,一边不忘催女儿扔手机:“扔!秀丽,快扔啊!”
赵秀丽看看这边望望那边,无所适从地挪动脚跟。鞋底踩着了湿漉漉的泥地一滑,她整个人后仰栽进了河里。扑通一声巨响,赵朋和阿涛被震住了。王晓静急忙跑到溪边,不假思索跳下水。
“晓静。”阿涛喊一声,放开赵朋,遂之也纵身下水。
第六十章
在手术中的肖祈突然眼皮跳了下。他不得不换口气,把止血钳递还给器械护士,换了把镊子。术中的人察觉到了他的异样。张佑清小声询问他:“肖?”肖祈冷静地答复:“没事。继续。”他对面的林晓生已认识到王晓静必定是出了什么问题才不能来,也理解肖祈刻意隐瞒众人的苦心。这次手术绝不能出半点意外。他低下头愈加专心于手术。旁人只见他们细致准确地进行每一步操作,没有焦躁的呼吸声和汗流,手术室安静得仅剩下仪器的旋转声。手术时间长达将近三个钟头,关闭胸腔撤离麻醉机,病人意识恢复。一切堪称完美。病人送回ICU病房。几名术中的医生和主任围住床,一面观察病人术后初步情况一面向家属解说手术结果。
手术顺利结束了,肖祈也可以偷偷地想念起王晓静。他几度把手伸进口袋里摸索手机,欲打电话。林晓生凑了过来,小声问:“她在哪里?”
“我不知道。”肖祈答。
“她做什么去了?”
“我不是很清楚。她什么都没告诉我。至少我早上出门前,一切还好好的。”
林晓生皱紧眉头:“你该问她的。”
“我问了。她不说。”
“她不说你应该逼她说!”
肖祈知道他是过于担心的指责,别过脸不想争吵。石青青警惕地留意他们两人,她同样担忧至今仍未现身的王晓静
病室的门闯进来一名护士,低声召唤玲玲:“玲玲,快,你老公在急诊!”
提心吊胆了一个上午的玲玲便是双腿一软,屁股坐在了地上哭道:“阿涛!”
一群女同事连忙掺扶起她。石青青安抚她说:“赶紧下去看看。是不是他早上吃坏什么东西了?”
“不是的。他和晓静去抓七年前的凶犯。”
知晓七年前那场车祸的人脸色均是一变。林晓生惊恐不安地欲问肖祈实情,然身旁的肖祈没影了。
“肖教授刚刚跑出去了。”一名同事指着门口说。
紧接一群人全往外跑。肖祈率先到达急诊,看见了久违的朱辰宇揪着一名医生的领子:“林晓生呢?还有肖祈。快让他们两个下来!”肖祈的心急速膨胀。他扯开帘布,见着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坐在床上手里抓了把钳子在给自己左脚的伤口消毒。女人边做活边对外边的人不满地说:“辰宇,不用叫他们。我好好的,这只不过是个小擦伤。”
听到这把熟悉的嗓子,肖祈是又气又疼地抓起她的下巴。王晓静对上他的眼,手中的钳子咚一响落地上了。
“你看起来很好。”肖祈从牙缝里挤出这一句。
“肖。”她心虚内疚。
“抓到逃犯了吗?”
“抓到了。送到了公安局。”她这会儿怕他怕得要命,找借口下床,“我得去看看那司机的女儿和阿涛。女孩溺水了。阿涛为了救我和那女孩,前臂的桡骨有点骨裂。”然而,她没来得及找到鞋子下地,其余人来了。第二个到的是林晓生。林晓生扳过她身子动手解她的衣扣:“他们说你肋骨伤了,伤在哪里?疼吗?”
她慌忙摁他的手:“不疼。只是小擦伤。”
“拍了片子吗?”肖祈也紧张了,帮着拉高她的衣服露出了一块淤青。他的手轻轻触摸,她便是低呼一声:“伤的地方肯定疼,你不能轻点啊?”
他们听出她气息有点喘,立即戴了听诊器听诊。张佑清过来,看了送来的X光片,对林晓生说:“还是住院观察几天吧。”林晓生应同。王晓静一听傻眼,拉住肖祈说:“只是小擦伤啊,没有必要。”肖祈抱住她,亲吻她的头:“没事,就住几天。”王晓静不依:“什么几天?!”众人不容分说把她送去病房。王晓静气呼呼地对石青青发牢骚:“有没有必要啊?这不是故意惩罚我吗?”
“他们也是为你好。”石青青安慰一句,马上变成埋怨,“我说你也真是的。这么危险的事情,你怎么就不吭一声呢?那人躲了七年,你这会去抓他不是逼他吗?狗急跳墙,人被逼急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王晓静看她确实是被气到了,怕怕地拉她的手:“我是心一急,怕他跑了。”
“他跑就跑,也比你受伤好吧。你这次是幸运,肋骨擦伤而已。下次呢?没有下次!”石青青是愈说愈气,泪在眼眶里流转。她自认对王晓静负有责任的,尤其是在王秀珍死后。
王晓静望着她,心头有什么被触动了,柔声道:“青青,是我错了,原谅我好吗?”
石青青故意板脸:“要我轻易原谅你,没门。”
王晓静知她是气完了,笑了起来。一笑扯到肌肉疼,她怨怒:“要住几天院啊?”再见到一名护士要给她抽血验交叉配血,她起了疑心:“要输血吗?”
“你的血型比较特殊,所以做个准备。”护士答她。
她的血型是特殊,RH阴性A型血。七年前手术的时候,幸亏是二姑和她两个儿子献血才救了她的命。由这点而言,她在母亲葬礼上说了,对于自己和江家人的血缘牵绊始终是心怀感激,只是无法认同江家对待母亲的做法。
护士端了治疗盘出去。王晓静觉得肖祈他们多心,没把输血这件事放心上。她向石青青过问许知敏的手术。石青青说手术非常好,她心中放下重担。石青青道:“肖祈可真行,明知你出事,还能不动声色把手术做完。”王晓静笑了笑。石青青不苟同:“你笑什么?这种男人也太沉得住气了吧。”王晓静猜得到一帮女同事为她叹息。因此嫁个外科医生非常不好,经常是自己家里有事,男人在术台上不仅管不了你死活而且在一心一意救他人的命。说好听点是伟大,不好听点是靠不住,难听点就是没有感情的机器人。这些她早已想到,她有心理准备。肖祈选择她也是因为她能理解他的工作性质,相信她能体谅他。
石青青有事嘱咐她卧床休息走了出去。接着进来的是阿涛。阿涛左手扶着打了石膏的右手,瞒着老婆串病房。
王晓静澄清:“我没大碍。你呢,手怎样?”
阿涛耸耸肩膀抹抹鼻子:“老婆怨我一个月不能帮她洗碗。”
“哈哈哈。”王晓静大笑,一笑牵扯伤口又疼。
咚咚几声敲门。护士带了赵秀丽来找她。
“这小女孩怎样?”阿涛询问。
护士答道:“做完全身检查,就呛了几口水而已。她爸爸被公安局带走了,她没有其他亲戚。等会儿福利院的人会来接她。她想走之前和你们说话,我就把她带过来了。”
“赵秀丽。”王晓静对女孩招招手,“说吧,有什么话?”
赵秀丽扭结指头,小脸蛋埋得低低的,一双眼睛触到王晓静的脸便是闪开。她畏惧这个不苟言笑的女人。咬咬唇,她抓揪衣摆乞求:“我,我希望你饶了我爸爸。”
王晓静轻笑了声,对女孩说:“秀丽,你错了。饶不饶你爸爸的不是我,是你爸爸的良心。我知道你现在肯定会恨我为什么非得把你爸爸抓起来不可。但是,如果我不把你爸爸抓拿归案,你爸爸犯下的错就不能得到救赎,你们会继续这种逃亡生活。对于你们,对于我,都无利。你想想,你爸爸这样带着你,你也不能读书。现在有社会部门可以帮助你,或许你以后就可以上学了。”
“可是我想和我爸爸在一起。”赵秀丽一颗颗豆大的眼泪掉在地上。
“收起你的眼泪。我不会看你年纪小就可怜你。如果你和你爸爸妄图只想要他人的同情,你们不配得到他人的同情。”
赵秀丽仰起小脸,惊讶地望向王晓静。在王晓静似乎浪恬波静的脸上有一种她熟悉的东西,令她忽然感到亲近。
王晓静向护士借了一支圆珠笔,拉过赵秀丽的小手,在她的掌心上写下一串号码:“这是我家里的号码,我搬了家也不会变。如果没有人愿意支助你读书,你可以打这个电话来找我。我供你念书。”
赵秀丽不敢相信,结结巴巴道:“谢——谢——”
“你现在不要谢我。要谢我就拿出好成绩来谢我。”王晓静把女孩推回给护士,“带她走吧。”
赵秀丽一边走一边不时地回头看她。光线打在王晓静半张脸,赵秀丽想象着自己心目中未来的样子。到了门口她挣脱护士牵拉的手,从衣袋子里取出一部黑色诺基亚手机捧到王晓静前面:“是你的。”
王晓静若无其事地从她掌心收回自己的手机。
“你知道我藏着它?”赵秀丽小心翼翼地探问。
“知道。”王晓静微笑,“而且我知道你很聪明,会把它交还给我。”
这句话比任何赞美词都要使得赵秀丽激动。“我会好好念书的。你等着我把成绩单给你看!”赵秀丽走出病房时掉头向她宣誓。
等女孩走远了,阿涛瞧着王晓静把玩诺基亚手机,道出心里的疑问:“话说,你什么时候开了录音的?”
“没有。我没有开过手机录音。”
“吓?你演的真够像的。为什么?没录音还这么拼命。”
“那个时候怎么可能开手机录音。我想开没法开。一开机家人打电话来,不是场面更乱了嘛。”王晓静无趣地把刚才争得你死我活的手机丢桌子上,“录音不是我的目的,也办不到。我们即使报案了,仅凭那张报纸确实不构成起诉证据。我想,他既然要拼命,我也得拼命。只有把事情闹大了,起了争执。他伤了我肯定要犯下故意伤害罪,就有了另一个罪名可以先逮捕他。而一旦追究起争执的原因,他就逃不了承认事实。”
阿涛听闻她一席话暗暗吃惊,问:“你不怕没命吗?”
“怎么可能会没命?我来的时候观察过了。民工房附近最危险的地方只有那条小溪。我会游泳你也会游泳。再者,是拖延时间,朱辰宇和私家侦探最后不是来了吗?”
“你怎么知道辰宇他们会来?”
“我们关机了啊。总是有人无意打来然后起疑的。”
阿涛这才领悟她让他半路关机的目的。
“好在他没有动刀子。我考虑过他动刀子的可能性,怎么想都不可能。在我见到他女儿那一霎那,就知道我赢定了。”
阿涛由她这话想到自己。他见到赵秀丽时想的是输,她想的是赢。可见,她的洞察力和心机是自己远远不及的。他怔忪地端详她,这个淡漠的女人与七年前的江晓君迥然不同。那个年头的江晓君轻易被他所骗,如今的王晓静他绝没有胆量去骗她。他埋下脑袋,惊颤地吞吞唾液说:“怪不得辰宇说你变了,变得很能干。”
王晓静笑道:“我不变的话,在七年前必然就死了。”
阿涛倒抽气。
病房轻轻开启的门缝悄然无声地闭上。无意中听了他们一席对话的林晓生一手紧拉着门把,一手捂紧双眼。他的江晓君死了,真的是死了。七年前就死了。如果自己能留在她身边,她是不是就不会死呢?
“林医生。”护士手拿报告寻到他说,“市中心血站回话,血库里没有备用的RH阴性A型血。如果病人十万火急要用到血,他们会用广播等方式向民众征集血源。毕竟晓静血型特殊,她常年定期被血站叫去献血。血站也很重视她的情况。”
“知道了。”林晓生抽走化验单,踱步回办公室。
办公室里,肖祈和张佑清仍在商议是否给王晓静做骨髓化验。林晓生阴沉着脸走进他们中间。张佑清问:“你不是去护士站询问血站有没有血吗?怎么样,有没有?”林晓生把化验单交给他们。之前他是借口问血的事出去找江晓君。他担心江晓君,想着如七年前她出车祸一样守在她床边。去到那里,他发觉他的江晓君死了,七年前他没能把她救回来。脚有些发软,他跌坐在办公沙发上,右手摸及衣襟内的砗磲十字架。带有体温的十字架隐隐地灼着他的掌心。十指连心,他的心在作疼。这是江晓君唯一留给他的东西。即便是如此,他也绝不能让王晓静出事。有王晓静在,他的江晓君就有可能回来的一天。他幻想着,坚定地握紧了十字架。
“血站说有血吗?”张佑清又问了一遍。
林晓生思绪清晰了,答道:“血站说没有库存血。江家的人不在这个城市。我想到找另一个人。”
肖祈明白他要找于嘉嘉,反对道:“晓静知道肯定不会同意的。”
“可是,肖,如果检查结果不好,需要于嘉嘉捐献骨髓怎么办?这事迟早得面对的。”林晓生说。
肖祈不答话。张佑清赞同林晓生的做法。林晓生起身拨打于曼英的电话。
不用十分钟,于曼英带着于嘉嘉出现在他们面前。俨然这对母女一直留意着王晓静的一举一动。
肖祈对这对母女同样没有半点好感。于曼英与张佑清林晓生说客套话。于嘉嘉挪了挪位子,凑到他旁边说:“你要与我姐姐结婚了吗?”
“是的。”肖祈道。
“你能帮我们拿到美国的绿卡吗?”于嘉嘉玩弄自己的小辫子尾巴,眼角倨傲地睨视他。
“不能。”
“不能的话,你就不能和我姐姐结婚。我们不会让我姐姐嫁给你。”于嘉嘉很肯定地说。
肖祈感到十分的好笑:“要嫁给我的是你姐姐,不是你和你妈妈能阻止得了的。”
“我不认为我姐姐会选择你。你有什么比林晓生好?你没有他长得好看,你没有他有钱,你没有他的绿卡。”
如果不是碍着有他人在场,肖祈绝对会捧腹大笑。他忍着笑意摇摇头:“我的好,只有你姐姐能读懂,你和你妈妈读不懂。情人眼里出西施,只有我能陪伴你姐姐走完这一生。”
于嘉嘉瞪着他硬朗的五官,哼一声:“如果是这样,我姐姐真没眼光。”
肖祈不和小孩子闹脾性。他观察到于嘉嘉的某些小动作是像江晓君,不得感叹血缘的奇妙。
于曼英与他们交谈后,说:“晓静是嘉嘉的姐姐,嘉嘉自然会献血给她。如果晓静需要骨髓捐赠,嘉嘉也会捐给她。当然,前提是晓静是嘉嘉的姐姐。嘉嘉很喜欢你,总是对她同学说她姐姐很有眼光找了个好男人,林晓生医生。”
张佑清在一旁眨眼睛,心想: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晓静都要嫁给肖祈了。
林晓生心知这对母女冲的是他的绿卡。为了王晓静也是为了江晓君,他妥协道:“我永远是晓君的朋友。嘉嘉是她的妹妹,我能帮的尽量会帮。”
收到这话,于曼英非常满意。她喊女儿:“你姐姐需要你的血。”
于嘉嘉往沙发里缩了缩身子,护住手肘,惊惧地望向他们:“要抽多少血?”
她的反应令林晓生等人吃惊。肖祈略作思考,道:“只抽一毫升配血。如果血型相符再说。”
“喔。”于嘉嘉松了口大气。
肖祈等人对望。林晓生亲自带于嘉嘉来到抽血窗口,暗地嘱咐抽血的护士给病人多抽几毫升血以便做其它检查。化验结果如同他们所忧虑的,于嘉嘉有轻度贫血征象。
肖祈问林晓生:“美国可以卖血吗?”
林晓生握拳气愤地锤了下桌子:“世界各地都有地下卖血组织的现象。她的血型特殊,西方比东方的RH阴性血人数多需求量大,应该可以卖到很高的价钱。”
通过对口的玻璃窗,肖祈瞅了瞅于曼英说:“这人真不配做母亲。要报案吗?”
林晓生为难道:“报也没有确切证据。但是,不报案的话,她好歹是晓君的妹妹,不能让她沦为血奴——”
众人默然。谁也没有想到,本来是让于嘉嘉献血给王晓静,结果竟是于嘉嘉比王晓静更需要输血。张佑清不主张报案,一是证据不足,二是打草惊蛇。然而,在他们未想到合适的对策之前,于曼英敏感地嗅到了异常的风向,带着于嘉嘉悄声离开医院从此销声匿迹。
王晓静自始自终不知这回事。她躺在床上闭着双眼享受宁静,心满意足。几分钟前市公安局交警支队回信告诉她赵朋已经认罪,征询她的意见。她回复,只要他认了罪,希望当局能看在他女儿的份上给予轻判。这意味着七年终于有了个结局。她的母亲可以安息了。
在迷迷糊糊中,她感觉一只生了厚茧的手在触摸她的脸。指腹的皮肤有些粗糙本是不舒服的,可是手的主人是那么的温柔,指头极富技巧地挑弄她脸颊的弧线,她在梦中不禁惬意地发出一声呻吟。对方的唇立即贴住了她微张的口,接着一个深深的吻。她的头往后仰,任他的舌头在她的口里不停地挑情。她的鼻子急促地喘息。他放开她的唇,亲吻她的脖颈,来到她的耳垂逗留:“静,我爱你。你知道吗?今天在手术中我差点走神了。”
她睁开眼,对望他漾着波光的眼珠子笑道:“我知道。我感觉得到。”
肖祈举起指头轻轻划过她的娥眉:“你知道我几时喜欢上你的吗?”
“知道。你在武汉的公车上望着我的时候。”
肖祈舔了下唇,再问:“你知道你几时喜欢上我的吗?”
“知道。也是你在武汉的公车上望着我的时候。”
肖祈的心急剧地跳起:“你知道我那时在想什么吗?”
“你以为我在想林晓生。”她望着他说,“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那时没有想到他。而是想到你离开了,心空落落的很不安。所以请原谅我,我知道你不喜欢,可在困惑的时候我还是只能向你求助。没有你,我不知道怎么办。”
肖祈看见了她眼睛里闪现的泪影,说:“今天你的所作所为曾让我产生怀疑,你是不是爱我的。我很生气,甚至想解除婚约。”
她听到这,紧张地屏住呼吸。
“现在我明白了。你是很有把握,所以才不告诉我。而当你需要我的时候,你还是会跟我说。就好像我在手术中眼皮跳了一下——”
“我的肋骨被挨了一下,心里喊了你一声。明知你是不会来的,还是喊了你。”
肖祈轻轻地笑了起来。他很高兴,今天郁积的怒火淡然消逝。他的指尖滑过她的嘴唇,挑逗道:“再喊我一声。”
王晓静红了脸,扭过头:“不喊。”
“不喊我就吻你了。”
“登徒子。”
“我是你老公。”
“没结婚呢。”
“现在就结婚。”
“现在怎么结婚?”
“只要你情我愿就行了。”
她喜欢听他这句话,扭回头说:“我愿意。”
肖祈反倒是不好意思了。他把她身子往旁边挪一点,跳上床道:“这句话应该由我先说。”
她才意识到时间不早了,劝他:“你回去吧。我又不是什么大病大伤的。”
“没有你。我睡不着。”他脱掉外套钻进被坑里搂住她,吸着她的味道。
她张望张望,窘羞地打他的手:“这里是病房啊。”
“我和护士通过气了。她们不会来查房。我把门反锁了。”
嘿?这人?她拿他没法,对着天花板翻翻白眼:“拨闹钟没有?”
“明天一大早护士会来叫我们。”
“你给她们多少甜头啊?”她取笑他。
“不多。一人一份夜宵。”他把她的头放到胸前,道,“今晚不抱着你,我是睡不了。”
她拿手指在他胸膛画圈圈:“你不用给病人守夜吗?毕竟是许知敏术后第一个晚上。”
“不用。墨深守着。况且,除了学生时代刚踏进临床代替导师守夜,我这辈子只给过一个人守夜。”
“谁?”她仰起头好奇道。
他刮了下她的鼻子,瞪道:“还有谁?七年前你车祸后第一眼看到的人是谁?”
她回忆起了当时他的不倒翁姿态,咯咯咯地笑倒在他怀里。
“你还笑?那个时候我整整几天几夜没好好合过眼。”他有些气道。
“当时我伤的很重吗?”她问。记得七年前她过问伤情,他们经常是答非所问像是有意遮瞒。
“是很重。”七年过了,肖祈觉得没必要瞒下去老实说道,“我和林晓生都没有把握能把你救回来。要知道,你在车祸现场已是停过了一次心跳呼吸,林晓生给你拼命做心脏按压甚至是压断了你一条肋骨。”
林晓生?对于这个“自私自利到极点”的男人她实在是无话可说。前几天汤姆独自登门拜访她,谈及林晓生对她和她母亲的感情。汤姆表示,对于她和肖祈的连理他们都感到十分欣慰,希望她能继续与林晓生做朋友。她当即表示,结婚后肖祈自然是不会干涉她正常的朋友圈子,她会和林晓生做普通朋友。汤姆叹气说,是希望她能成为林晓生的一种牵挂。她不谅解地反驳,自己以后是肖祈的妻子了。汤姆点醒她:是像亲人般的牵挂。她皱着眉头听汤姆说起林晓生屡次想踏入战区服务的愿望。她心想,自己一辈子是和林晓生有牵绊了。做不了夫妻,也要做亲人。汤姆又说,肖祈对此表示理解。
“你不介意吗?”她该不该为嫁了个伟大的男人高兴。
肖祈吻了吻她的脖颈:“他要回美国的。再说,如果你能和他在一起,就不会七年后选择了我。”
“你是吃定了他这辈子不可能和我在一起。”
“是的。”
她感叹:“缘分这种事真难说。”
“所以,要跟你结婚的人是我。”
她是想明白了,要嫁的这个男人比自己成熟许多能指引支持她。她完全可以把自己的下半生托付。
月亮悄悄地躲进了云层,帘子轻柔地盖住了窗户。她双手反抱住他,这一夜她安心入睡了。
清早护士一忙忘了喊肖祈。张佑清在交班前想看看许知敏和王晓静,拉了林晓生顺道先来到王晓静的病房。一转门把,发现门反锁了。张佑清招呼护士问:“这是怎么回事?”护士记起来,困窘地小声说:“肖教授昨晚在病房守着。”言下之意张佑清听出来了,叹:“哎,都要结婚了,也迟不上这么几天嘛。——你帮我把肖教授叫出来。”护士捂着嘴巴笑,敲门喊:“晓静。晓静。”
王晓静警醒,推推肖祈:“快点起来,要查房了。”
肖祈慢吞吞地爬起身,慢动作地穿衣服袜子鞋子。所谓皇帝不急急死太监。王晓静不停地催他:“你别学乌龟好不好?”肖祈不紧不慢回她一句:“又不是你上班,你急什么?”王晓静岔气:“我怎么不急了,外面那么多人看着。”一说完她意会到他是故意的,拿拳头欲锤打他。肖祈抓住她手,又亲了她一下:“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们都是夫妻了。”接下来他恢复常态,大阔步走去开门。
张佑清劈头问他:“她肋骨伤着呢,你昨晚就这么在这过夜了?”
肖祈道:“嗯。我知道分寸。”
“哎。”张佑清又叹口气走进病房。林晓生抬眼望了望肖祈,紧随张佑清后面。肖祈进卫生间洗了把脸才回到病床边。
林晓生给病人做完初步体查,说:“还是做个骨穿吧。”
王晓静一口否决:“不做。”
林晓生看向肖祈,后者抹鼻子没作出回应。
张佑清帮话:“晓静,你做完骨穿林牧师也好放心回美国。”
“我做骨穿和他回美国有什么关系?”王晓静驳道。
“有。”林晓生一脸认真道,“你做了骨穿,我回美国也能不整天牵挂你的血液问题。”
“我换主治医生好了。这样你不用牵挂了,放心回美国吧。”王晓静答。
张佑清不明其中,惊讶地看她突然提出换主治的要求。肖祈立在一边依旧沉默是金。林晓生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晓君——”
“我改了名字了,叫晓静。你走吧,快点回你的美国去。”王晓静扭过脸,向肖祈要了杯水一口一口啜饮。
林晓生深吸口气,道:“好吧,如果这是你的愿望。我会回美国,但是主治的位置我不会交给其他人。”
“OK。祝你一路顺风。”
她这句吊儿郎当的再见真是刺激到了他。林晓生回身就走。许知敏术后第三天恢复良好,他把所有工作交接给肖祈,订了纽约的飞机票。汤姆先一步离开R市,在纽约机场接他,问:“你不等她婚礼后再回来。”林晓生苦笑:“她不会让我参加她的婚礼的。她想让我一辈子牵挂她。”描述到王晓静对他说的“再见”,那股子神气无疑是江晓君特有的,他更是无奈:“晓君果然是没变。”汤姆大笑:“你不是说她完全是王晓静了吗?”林晓生神情复杂:“我说不清。有时我看得到晓君的影子。而只要王晓静活着,我相信我能看见江晓君回来的一天。”汤姆拍他肩头走出机场:“你也不用伤心。他们不举办婚礼。”林晓生点头:“猜得到。”汤姆狡黠地挤眉弄眼:“你以为他们不办婚礼,会怎样?”林晓生笑,他同样猜得到必是有一堆人要追杀这对不想举办婚礼的新人。
王晓静和肖祈趁女方住院期间大家不注意,偷偷溜出去拿了结婚证。他们不想举办婚礼,是不想铺张浪费,而且两人素来喜欢低调行事。第一个大喊上当受骗的是蒋楠,他非得要肖祈赔偿他,唱一百遍《红高粱》才肯罢休。肖祈肯定没有蒋老师那般轻易就范。过几天石青青发觉老公不再喊《红高粱》,料得到蒋楠必是被肖祈用什么收买了。石青青可不像自个的老公,绝不敢惹肖祈或是王晓静。这一对不喜欢开声的夫妇,从来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有些不知这对新人底细的,跑去送红包,红包没送成抱了一盒饼干糖果回家哄小孩。
“你们一份礼物都没收吗?”石青青郁闷,她和蒋楠的红包也被退了。
王晓静笑笑:“你送的手工垫子我就收了啊。”
“就收东西?”
“嗯,收了你和一些亲戚的手工品。还有他爷爷和我外公这两位老人家的红包,老人的心意是肯定要收下的。”
“我可听说你们还收了份大礼。”石青青指尖刮刮下巴,斜眯着眼摆明了“不是很相信”。
王晓静大方承认:“是收了。墨深和许知敏送的房子。”
“地处市中心的黄金地带啊,离你们工作地方又近。三房两厅,四楼。要这个数吧?”石青青列举了七八个手指头,“想想,实在不符合你们一贯来的作风。”
王晓静只笑不语。当肖祈宣称接下这套房子时,她本来也不理解。肖祈说,中国有句古言为礼轻情意重,可是墨家认为有能力的人,应该是礼重情意重。肖祈赞成墨家这个观点,因此收下了。王晓静只知道,通过这套房子,他们与墨家的关系将进一步加深。这也好,有利于牵制朱建明这只老狐狸。朱建明近来在省卫生厅申请退休,社交活动却是更加广泛。石青青说,他这只狐狸是越老越奸猾。王晓静应同。
说回来,石青青又在感叹那套黄金价房子:“这该是你们收的最厚重的礼物了。”
王晓静摇摇头:“汤姆和林晓生送的,更贵重。”
“是什么?钻戒?股票?黄金?”石青青兴致地追问。
“他们说,如果我和肖祈同意,他们会亲自给我们的孩子进行洗礼。”
石青青一声惊呼:“不得了。你们的孩子将来可是不得了。汤姆和林晓生那帮人的人际关系,多少人想巴结都巴不上。你和肖答应了吗?”
这就是王晓静和丈夫踌躇不决的原因。这份礼太重了。林晓生和汤姆都没有孩子,也不打算拥有孩子。如果他们同意,林晓生和汤姆会成为孩子的保护人之一。
“肖最终答应了。”王晓静答道。男人考虑孩子的问题永远不像女人婆婆妈妈,肖祈自然希望孩子未来的路畅通无阻。她有时坏坏地想,肖祈是不是看中这点才娶她的?与肖祈相处得愈久,她愈是“佩服”丈夫的现实主义精神。比如两人上街路过花店,如果是情人节要他顺便送一朵玫瑰给她,肖祈必定会说:“买来浪费,商家就喜欢通过女人赚男人的腰包。”她也是个小女人,怨妇般念叨他:“一块钱的玫瑰嫌贵,我这个老婆是很便宜,一块钱都比不上。”肖祈回头给她抱了盆仙人掌:“放电脑旁边好,防辐射。比一块钱贵多了。”她只差两眼翻翻倒地上吐白沫——活活气死。也不能说丈夫就没有浪漫的时候,她最喜欢他挽着她的手一起上市场买菜,他骑着单车载她上下班。
石青青嘿嘿地笑道:“总体而言,你嫁了个不错的老公,该安稳下来想事业的事了。”当听说王晓静辞了护长的工作,她便是思量好友要奋斗科室主任的位子了。如果同一家综合医院有多名女科室主任,石青青做梦都在想着这一天。
王晓静暂时不作答。在家她与肖祈再三商讨过,她真正的意愿是在升上主治之后辞掉医院职位返回社区医疗工作,这样可以更好地照顾家庭。肖祈评价:“我没娶错老婆。”她戏谑道:“你不怕,我可是怕我到时成了黄脸婆你就去外面找乐子。”肖祈生气:“你以为每个男人都喜欢去外面找乐子吗?我三十老几了,赚奶粉费都困难。你也不长长脑子想想。”当晚她费尽心思才把他哄到气消。肖祈做梦仍不忘说气话:“你将来工作不忙了,我更怕你有时间给我戴绿帽子。”
怎说都好,短时间内她仍留在医院工作,这个问题尚不是问题。转题,说到她所在的神经内科,教授主治一大堆,并不需要她到门诊坐诊。她主要负责病房工作,偶尔夜间代替同事出出夜诊。然而,许多住院病人出院后喜欢回院找她复诊。科室领导见此安排了她每周两个下午的门诊工作。毕竟她临床经验比刚出道的博士研究生要丰富得多,升任主治的能力完全没有问题,就等着国家规定的考试资格年限一到拿个证。
那天下午,她迎来了一个特殊的病人。
朱辰宇把夏莎扶进诊室,对王晓静说:“是她自己要求来你这看病的。我本想打电话和你约时间,可她说不要。”
夏莎插话道:“王医生不给私人看病,要来她这看病就得老老实实排队就诊。”
王晓静笑说:“你既然信任我,就让你先生在外面静心等待吧。”
朱辰宇怏怏地走出去关上门。
夏莎扶着额头,看着王晓静娴熟地翻阅她带来的过往病历,举手投足显得非常专业。直至今天,她依然不敢置信这个冷静温雅的王晓静就是那个大大咧咧的江晓君。
“你这个病历我有印象。阿涛上回说是被一个朋友委托,让我看病历给些建议。”王晓静说。
夏莎回答:“是我让阿涛给你看的。因为我一位朋友的妈妈是你的病人,向我大力推荐你。”
“我的建议你应该从阿涛那里听说了。”
“是的。就是听了之后,对比其他专家,我决定来找你。”
王晓静低头书写病历,说:“如果你想找专家,我们科有几个有名的教授。我可以把你介绍给他们。”
“不用。专家有什么用。这么多年我看了多少个专家,吃了多少药做了多少检查,这病一点也不见好。相反,那年遇到汤姆,我犯急症他给了我几粒药立马见效。奇怪的是,我再向他要。他不给我了。”
“汤姆做过急诊医生,给你的是镇静剂之类。这药只能缓解一时,不能长期服用,会上瘾。”
“你说我这病该怎么办?按照你要阿涛的传话,我这个常年根治不了的头痛病根本就不是病,是癔症?”
“谁说癔症就不是病了?”王晓静笑笑,“现在的社会里几乎每个人都是属于亚健康状态。”
“那为什么之前没有一个医生对我说我这个病是癔症呢?”
“因为你的脑部CT确实有问题。只是在我看来,你脑部血管的一点点根本不造成任何威胁的血栓,与你所描述的症状很不相符。再者,这几年你吃了这么多溶血栓的药,从最近一次就是你前天做的检查来看,血栓已经是几乎不见,你的头痛却是越来越严重。”
“你说怎么治?我看网上说,癔症好像是精神病。”夏莎说到精神病三个字,非常别扭。事实上当她查出癔症的概念类似于精神病时,她简直怀疑王晓静察觉出那份病历是她的因此说个“精神病”来报复她。今日她来看病,也是来讨个说法。
王晓静怎会不知她心里所想。把笔头盖上,她道:“我让辰宇出去,是因为有些话只有女人之间才能说。”
“什么话?”
“你太注重你所想要的东西,包括辰宇。你的头痛起因于你跳下水库去救辰宇的一个月之后。爱一个人当然是要在意那个人。但是,如果太在意那个人失去自我,你还会是那个他所爱的人吗?”
“你不懂。最终得到他的人是我,不是你。”
王晓静笑了声:“现在头痛的是你,不是我。”
夏莎色变:“你怎么不头痛?你不是嫁了人吗?你不怕你老公——肖教授也是个教授,不会没有年轻女人找他。”
“这样吧。”王晓静做了个比喻,“如果你有一笔数目很大的钱,你要把这笔钱怎样?放进家里用保险柜锁起来?存银行?”
“当然是投资。”
“对。你是个投资家。丈夫对你来说,好比就是一笔巨大的财富。你越是想把这笔钱锁起来藏起来,越是有人对这笔钱虎视眈眈。我们何不将它投放出去呢?”
“怎么投放?”
王晓静笑:“你这个理财专家应该比我更懂吧。你可是在他的公司里放了一大笔钱。”
夏莎被点醒了,不屑道:“我不会把爱和钱扯在一起。”
“在你说这话之前,应该先检讨一下自己,有没有想过你从我手里能得到他的真正原因。”
夏莎无话可说。
“不要在我面前谈清高,至少你不配。可是我敬重你,你是用你自己的努力获得了他,而这努力里面包括了金钱的成分。我们为什么要讨厌钱呢?那么可爱又能给我们带来很多幸福的东西,比如说把他带给了你。我说这话并不是嘲讽,只是想说,不想毁掉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的幸福,你只有按照自己所认定的那条路坚持下去。这世上的成功者,贵在坚持。”
夏莎别过脸瞅着墙角,十指纠结在一起。
王晓静看在眼里,继续书写医嘱:“我会给你一些应急的药。常期服用的就你家里那些治脑血栓的药可以了。我这里主要给你的是理疗。你要定期来复诊,我会时刻留意你的情况以便调整治疗方案。”
“你很负责。”夏莎接过病历,不甘心地谑问,“我以后不能再叫你江晓君了?”
“你叫得出江晓君吗?”
夏莎叫不出来,口一张自然吐出了“王医生”。她走出诊室。朱辰宇慌忙上前扶她,问起:“晓君怎么说?”夏莎脸色惨白干笑了两声:“她不是晓君。她以后是我的主治医生王医生。”朱辰宇赶紧说:“我们换个医生吧。”夏莎摇摇头,盯住他:“不,我就要她。”在见到丈夫面色些有动摇,她笑了起来:“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你不敢和她再有联络了。”朱辰宇是有些畏惧王晓静,尤其是在阿涛对他说到王晓静智骗歹徒的事后。夏莎揽住了他的胳膊,笑叹:“真是没想到会有今天,与情敌成了好朋友。”朱辰宇苦闷地扶妻子回家。路上,夏莎提议去他公司看看。他感觉得到,他妻子的头痛病要痊愈了,今后自己也没有了以妻子头痛为借口的机会。
王晓静看完全部病号下班。肖祈过来接她。两个人相依回家…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