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杂乱纷纷,毫无章法的跪下,口里道:“老太太,多谢老太太仁慈。”“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也不晓得是谁,又给杜太太磕头,一时间,这也院子里热闹不已。
杜太太虽然不喜这些乡下人,但是这些粗俗的话倒是让她受用不已,沉板着的脸,总算放松了许多,露出点点笑容。
“老太太,多谢您跟知县太太给咱们说话,又给咱们加了那么多的粮跟耕牛,这下咱们可富裕了。”
“我们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这些就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太太,您的脸色不好,要好生的不补。我抓了几只鸡,您熬点汤喝。”
“是,老太太,这是嫩鸡,就是熬了汤,您也能吃。您要长命百岁。”
百姓们七嘴八舌的,言谈就跟平日的唠家常一般,一点惧色也没有。世芸觉得这里头透露着淡淡的不对劲。
杜老太太跟杜太太已经陷入百姓们的七嘴八舌的关怀中,她们丝毫没有意识到这里头有什么不对劲。杜太太已经忘却了自己先前对这些百姓的厌恶之感,取而代之的则是深深的感动。自己身在不好,婆母丈夫都没有注意到,这些头一次见她的百姓便注意了,还交待着自己要生补身子。
这只有母亲才交待自己的,却在这些百姓的口中听到。杜太太只觉得一股子亲切感涌上心头。
她对杜老太太道:“老太太,这大冷天的,请大家进屋吧。这雪地里别冻着了。双喜,让人做了吃的来,要暖和的,不要那些虚的。”
杜老太太这才意识到,这些百姓身上所穿并不厚实,还略单薄。她忙点头,让人到东面厢房去。
一听老太太这么说,丫头仆妇忙往东边跑,去布置屋子,又烧了火炕。
世芸立在那,赫然瞧见那人里头居然有自家的厨娘吕嫂子,她居然在这里头,再看着那些所谓的百姓,董维运,还有县衙的就个衙役。
这…
这是有预谋的。这送牌匾,甚至伪装百姓来送东西,怕是章延闿组织的,这是要…
一到屋里头,就听着董维运大声地道:“老太太,太太,这就是你们住的地方?也就比我们那家那地主好一些。”
杜老太太笑着道:“那你以为知县能住什么地方?”
董维运傻里傻气的道:“地上是金子做成的砖,这屋子里满是珠宝。我可听人说了,大官家里的地上都是金砖。”
杜老太太一听笑了,杜太太也忍不住以手掩口。这人是没见过世面的,所谓的金砖哪里就是金子弄成的。
董维运看着杜老太太跟杜太太笑了,一脸的不知所措。
毛二衙役接口道:“所以,杜大人是大清官,大大的好官,是包龙图再世。”
几个人七嘴八舌的又说起包青天是多么的清廉,有这样的好官是百姓的福气,说着又引到了杜知县的身上,说这是杜老太太教导有方,是孟母再世。
夸得杜老太太嘴巴已经是合不起来。
一时,吃食送了过来。擀地雪白的面条,上面铺了一层切地厚厚的肉片,再一捞,那底下还藏了两个荷包蛋。
董维运哽咽地道:“县太太,这怎么使得,这么好的东西…太太,这都多少年没吃了。”
吕嫂子眼睛一下子便红了,她人生的本来就娇小,眼睛一红,小可怜样儿立马暴露无遗,看的就让人心酸不已:“太太,这好东西,您该多吃点的,给我们这些劳苦命的做什么?我们生来就是吃苦的,不吃也没什么。您该吃蟹,您都瘦的…”她说着,低下头抹泪去了。
这一哭,有几个真正的百姓忍不住了,他们已经有许多年都没吃上这么好的东西,白面条,这到过年才能想的,可这肉还有鸡蛋却是不敢大口吃的。
杜太太颇为动容,只是让他们吃。她原不过是因为赌气才做下了这件事,可是当她见到这些人的“真心”,她头一次感到自己做了一件大好事。
杜老太太瞧着媳妇,好像是比刚嫁进来的时候老了许多,这些日子好像脸色不大好,心里觉得到有些对不起这个儿媳妇。打算从今儿起,要好好的给她补补。
杜老太太叫来仆妇:“这四个字是极好的,送到前面去。告诉你们老爷,就说我说的,要他把这四个字给记到心上,他是百姓的父母官,就要有为人父母的样子,要时刻为百姓想着。”
仆妇重复了杜老太太说的话儿,又命人将匾额小心地抬了出去。
“你怎么会找人送匾额去?”世芸拢着手炉,喝着横云送来的热汤,含笑问着章延闿。
章延闿笑道:“你不是愁没东西送么!怎么样?这东西杜太太可满意?”
世芸不由的笑了:“你怎么敢叫董维运他们混在里头,以后若是被瞧出来可怎么办?”
“瞧出来又如何?就说是进县衙做事,还能如何?看来他们做的倒不错。”章延闿摸着冒出胡渣的下巴,得意洋洋的,“不过比起你来,我到还是差了一手。”
世芸想到自己那么哄杜太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也不是没法子么。”
章延闿笑道:“管他什么法子,只要把事办好了就行。我昨日听毛二说了一句俗话,话虽粗,但是却相当的有理。你听着啊,白猫黑猫抓着老鼠就是好猫。”
世芸在口里重复着,随即一笑:“是粗,理却不粗。”
章延闿舒服的往床上一躺,长叹一声:“如今耕牛也有了,种粮也有了,只等开春了。”
世芸坐到他身边,为他揉着太阳穴:“那次的题本怎么样?知府大人可说了什么?”
章延闿道:“我想的就是这样,若是知府大人…布政使大人…这以后的事可就不好办。”题本已经送上去好些日子了,可到现在还没有音讯,也不知道上司是怎么想。
“那…”没有上司的同意,章延闿若是随意做事,到时候被参…
章延闿站起身毅然道:“不管他,先做了再说。春耕可是等不急。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年。”
第110章 来人(上)
春耕的日子渐渐临近,百姓们忙着从县衙借耕牛种粮准备一年的播种,而在这个时候,一个爆炸性的消息传遍了整个郧县。县衙传出了个消息,“凡一占即为己业,后亦不得争论”,也就是说,不论这个田以前是谁的,现在谁占了田,这田就是属于谁的,县衙还要派人登记造册,发于鱼鳞图册及地契。甚至声明,凡做种田地,三年后才起科。
消息已经传出,整个郧县上下顿时沸腾了,这就意味着他们这些背井离乡的人将有了自己的田地,再进一步,他们便再也不是流民,而是郧县的百姓了。国家再也不会派兵围剿他们了。
很快,便有人专门跑到县衙报告自己的田亩数。开始的几天还是高兴的很快,喜悦便被随之而来的争地所环绕,有的向人讨还以前分种出去的地,有的仗着自家人多到处抢人田地。就连世芸这也被人千方百计的找来说情。
一时间,衙门人满为患,都是为了那些田来打官司的。
章延闿的办理很简单,就是他发出的那一条“凡一占即为己业,后亦不得争论”,所有的处事都是严格按照这一条执行。
“在本县下令的前一日,这田由谁占即为谁的产业,以后状纸一概不接受。若是要上告,先交粮一石。”
有人还是上告,毕竟现在的一石粮食,若是争赢了,日后就不止这个数。章延闿还是按着他的原则,不过,有时候他也很会给人出招儿,怂恿人去开荒。
“不是还有荒地么?你争来争去也不过是一亩三分地,荒地…”
郧县的田地很快便有人认领,还有大量外县的人涌入郧县,他们都声称某处是自己的田产。县衙所需人实在太多,章延闿有些忙不过来,却不想大方进突然出现在他的跟前。
“你不是要会试么?怎么到我这里来了。”
“学生本就没想过要参加会试。” 方进说的很轻松,看着章延闿那堆积如山的公文,笑道:“不晓得学生有何代劳之处?”
章延闿忙挪了公文过去:“这是田亩数,跟本县的地图,你将这些田地在何处,有多少亩,为何人全部列明,按照村,乡全数做出数给我。”他给方进分派了事,这才问道,“那你母亲那?”
方进看了一眼,随即坐下便照着章延闿列出的样子做起来:“我母亲本就是要我考上举人,我也考上了。至于进士么,大不了就说我落榜了。到时候,我再去信同她老人家说,我来大人这了。”
章延闿笑道:“你倒是会找理由。你在我这可以,只是,我这少书吏,倒是要委屈你这位举人老爷了。”
方进道:“只要不让我看那些个文章,我什么都能做。”又道,“大人,您这风气很好,一点都不像传闻那样,到处都是流民。”
章延闿只是笑笑:“你住下来便晓得了。”这才说着,前头便有人来了,却是几个乡里的人大官司,这都是要耕牛与种粮的。为了多得一头牛,已经不晓得往章延闿这县衙跑了多少回。
章延闿戴上官帽,交待着方进:“你先做,等我回来了,咱们再说话。”
方进坐下来,才做了不久,便觉得自己的裤管叫人扯了。他低头一看,却是个才到他膝盖高的小女孩,穿着大红袄,盯着他,指着的道:“你不是爹爹。”
方进一愣,随即意识到这个小女孩是章延闿的女儿,他搁下笔,笑着道:“我当然不是。只是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小女孩松开手,便往外走。
他忙跟了上去,却瞧着世芸拎着个棉布兜儿过来,忙迎上去,当地施礼:“师母。”
小女孩已经走到母亲的身边,唤了一声,随即看着方进。
世芸不想方进居然来了,“怎么会是你?我听人说有人来找大人,没想到居然会是你。怎么都不歇下?你的行李呢?我叫人给你腾屋子。”
“不急,先生的事情要紧。”
世芸看着那些东西,点了点头,唤了女儿:“见过你师兄,姓方。”
小女孩儿很听话,走上来同方进见礼,然后又挨着母亲站,她却是不怕人,世芸一直带着她到外面走动,见识了很多。
“不过才几个月师妹便长大了那么多。”方进拿手比划着,他只觉得这变化太大了一些,只是一会儿的工夫,怎么就变了那么多。
世芸笑了笑:“小孩子长得快着呢,三天一个样儿。你忙吧。也不耽搁你了。”
章延闿鼓励百姓开垦荒地种粮,可是同时也鼓励中桑养蚕,因为耕牛毕竟有限。由于田地令的下令,大量的荒地被开垦出来,地是有了,耕牛跟种粮却是不够,只能借其他的来代替。种桑养蚕也是一条生财之路。
开荒种地这样的事由章延闿出面,连他为了起表率作用也卷了裤腿下地同百姓们一起劳作。而种桑养蚕的事却落在了世芸的肩上,她也要做出表率。
这一日章延闿带了世芸下乡,他们要为这个乡的百姓做出表率。
里长跟地方早迎出了十里地,殷勤的领着这位县太爷四处瞧。这是一派繁忙的春耕景象,每人都忙碌着。郧县处于南北之间,气候温和,雨水适中,即可以种水田,又可以种旱地。只要抓紧时间,再加上风调雨顺,来年定会有个好收成。
“种牛可够?”
“够。”里长地方忙接着话儿,只是章延闿问的并不是他们。
老农看了看地方,好容易道:“回太爷的话,够。”
章延闿四处看看,能用耕牛的还是少,大多数还是要靠人拉:“不够,远远不够。”
里长地方怔了怔,不晓得这时候该怎么接话。
章延闿却脱了官服,脱下官靴,卷了裤脚便下田去了。里长跟地方见了,忙也脱靴下地,哪里能知县大人都做了,他们在边上干瞧着的道理?
里长下到一半,看着那水田,犹豫了,站住了脚,回身将章延闿的官服官靴收在手里,打着赤脚在田埂上走来走去,颇为关切地看着要跟老农一起种田的章延闿。
地方没有里长那么精明,待双脚已经踏入田里,没发现里长的身影,待他回头,才发现里长居然没下田,他那脱靴的动作不过是个鳌头。地方顿时觉得自己上当了,他怎么就没想到要帮知县大人拿衣裳呢?可是,他现在想回去也没有办法了,只得硬着头皮往前去。
才走到章延闿的跟前,他便觉得腿上有些不对劲,低下头一看,发现几只大蚂蝗趴在自己的腿上,他下意识便伸手去拽,那老农见了忙伸手拦住,赔着小心的道:“老爷,不能拽,拽了还在上头。”
地方急着道:“那怎么办?”
“只让他吸,吸饱了,它自己就会掉下去。”
地方一听吓得失声道:“要让它吸饱,那我不是要…”他见章延闿看着他,就连章延闿的双腿上也吸附着几只蚂蝗,顿时收了声,“不,我是说要怎么办?总不能一直这样。人哪里能受得住。”
章延闿道:“擦些香油便没事了。”
地方听了忙让人去准备香油。
章延闿道:“擦了香油还怎么做事,你不会就上去。“地方哪里干,只得老老实实地站着,强忍着内心的恐惧不往腿上看,一心只盯着章延闿的动作。
知县大人的动作很麻利,跟老农相谈也甚欢。
世芸在老农家同农妇说话,她并不是单单来做桑植的,而是要趁这个机会帮章延闿多了解些情况,好让他知道。
老农姓高,有五个儿子,三个孙子,两个孙女。湘儿已经跟两个女孩儿去玩了。
“阿弥陀佛,多亏了知县大人,明年总算可以吃上自家的粮食。”
“是,若不是知县大人,我们还胆战心惊的。”
“我们家儿子多,力气也多,山头我们也包了旱地。这在老家,我们就是地主了,这时以前想都不敢想的。”
高家的第二个媳妇却道:“太太,这地以后不会收回去吧。”
世芸看着这个儿媳妇,她倒是跟人不一样。世芸笑道:“当然不会收回去。鱼鳞图册已经做了,就是你们也要纳入郧县版籍的。怎么还会收回去。”
一听不收回去,农妇们越发的高兴了。
一行人说说笑笑,就要到做饭的时候,世芸提出也要帮忙,农妇们怎么都不敢让她进去,世芸只得在外头等。那个二媳妇却留在世芸身边, 她一点畏惧的神色也没有,言谈也颇为大方,倒像是有见识的。一问下来,原来是个秀才的女儿。
“令尊呢?”
“就是本村。只是我没兄弟,我父亲年纪又大,除了教书什么也不会。倒也没开什么地。”她特地说了教书,这人能安居乐业了,这教化也是要展开的,先让知县太太知道她父亲是秀才,日后说不定也能到县衙做事,这样她老父到不用成日里哭吟什么“天生我材必有用”之类的话了。
农妇的动作很麻利,一会儿的工夫,已经将饭菜做好。熬出来的老碱水稀饭,煎的黄亮亮的煎饼儿,上面撒了葱花,喷香喷香。还有那自家腌的酱菜。
章延闿卷了一张饼儿,大大的咬了一口,只说好香,又顺着碗边儿大大的吸溜了一口儿稀饭,只说:“好吃。”
老农跟章延闿说了一上午的话, 倒也不怕,只道:“这是粗食,您只是瞧着新鲜儿。”
章延闿只低着头吃着。
正吃着,衙役匆匆忙忙地跑来:“大人,老爷,县尊大人。”
章延闿放下碗,笑着道:“好你个小子,知县的名讳儿,你一溜儿的叫全力。什么事?”
衙役忙站起来道:“大人,来了个什么官儿要见您。钱师爷让小的来请您回去。”
“什么官儿?”
“不晓得。只瞧着衣裳好着呢,像个大官,还骑着马,带着两个随从。”
是府里的人,或者是再往上…自己的那个题本…
章延闿忙吃了剩下的饼儿,洗了手,对老农说:“本县有事,先走一步,日后再来观察。”说着又让世芸留下五百钱 以作今日的饭钱,急急忙忙地往县衙赶。
第111章 来人(中)
章延闿同世芸匆匆忙忙的结束了这一次的下乡,匆忙赶回来县衙。章延闿同世芸一起坐车,这样可以快些到县衙。一路上两人都没有开口。
章延闿想着有可能发生的两种情况,一个是上峰赞赏他的建议,支持他推行,再一个便是上峰不赞成,可是不赞成怎么又会来人? 面斥他?这么轻?章延闿不禁往好处去想,或许是好事,上峰比较中意他的意见,派人来问询,那么这个人很有可能会是布政使大人派过来的。
好容易到了县衙,钱师爷领头迎了出来,匆匆行礼便请了章延闿入到一边说话:“大人,要小心应付。”
钱师爷的神色凝重让章延闿本生带着一丝欢喜的心拧了起来:“是谁?”
“布政司的肖大人。学生陪了许久什么也没问出来,大人还是小心一些。”
章延闿点了点头,回身对这世芸道:“我去去就来,你吩咐人准备一桌酒菜。”
世芸应下,只是满是担心的看着章延闿离开。
等待总是熬人的,世芸连酒席也没心思置办,只将事情交给了吕厨娘,自己坐在屋子等消息。簇水的手脚一向是最快,一下子就摸了过去。
突然她踉踉跄跄地跑了回来,面色苍白地道:“姑娘,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世芸心顿时沉了下去,她撑着内心里的一份坚韧站起身来:“什么事?”簇水一紧张就会叫她姑娘多年的习惯,在紧急的时候便会冒出来。
簇水白着脸,指着外头:“肖大人发了好大的火,要二爷立即改了那个占地的命令。”
“二爷怎么说?”
“二爷不同意,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朝廷的政令怎么能朝令夕改,又说,百姓们现在安居乐业,还要请那个肖大人到四处走一走,看一看。”
是了,只有看到实情,才会理解章延闿的作法。
“可是,肖大人不愿意,只说 ‘本官来的路上已经看到了。到处都是民怨。’还说,二爷强行收贿,但凡有人告状都要先缴一石粮食。说已经有人将他告到了布政使大人的跟前。布政使大人这才命他来暗访。”
后面的不用簇水说,世芸也知道是怎么样的情况了。那位肖大人已经认定章延闿收受贿赂,甚至是强占他人良田。这些所谓的他人良田,怕就是那些田地的原主。这些人早在流民起义之时举家逃了出去,想来是这次占田的事传到了他们的耳朵里,他们不满自己的财产丢失,告到了布政使大人的面前。而这位肖大人也认定了章延闿的‘胡作非为’。
“肖大人只说来暗访的么?”
簇水忙点着头:“是。他后来说要到布政使大人的面前参二爷。奶奶,您快去劝劝二爷吧,这么拧下去,怎么能行。二爷把那个肖大人给关了起来。”
世芸只觉得头顶顿时炸开了锅儿,章延闿居然把那个肖大人关起来。私自关上官,是以下犯上,到时候即使章延闿有理,也是没理了三分。
世芸忙就要往外走,突然又站住了脚。
簇水本还想往前头带路,让世芸去劝劝章延闿。可不能干这样的事,二爷的官儿不想做了么?她可不能就这么灰溜溜的回去。这被罢官同自己还乡的区别可大了。
世芸摇摇头。章延闿这么做是有他的道理的。若是由着那个肖大人回去,到了布政使大人的跟前,就是参章延闿的份儿,章延闿就危险了。现在把那个肖大人拦住,是为了争取更多的时间,这个时间内,章延闿可以做些事情。这个事情就是,为农民的春耕争取时间。
流民之所以安定就是因为这个田地,春耕对于他们来说,那更是重中之重。所有的一切最后都体现在秋天的收成上。
章延闿现在就是要拖,拖到春耕结束,拖到布政司没有肖大人的消息,再派人来,那时候春耕结束,一切都是新的景象。到时候他的政绩也就出来了。
世芸吩咐着簇水:“不管他,你收拾出一副铺盖出来,再打扫间屋子出来。算了,我亲自去。”她带着簇水横云两个便在县衙的西边收拾出两间屋子出来。
这是绝对不同的关押地点,不是大牢,却胜似大牢。
这边是衙役住的地方,他们处于衙役包围的地方,就是想跑也跑不出去。
但是她却将屋子收拾好,按着章延闿的书房布置着。书桌,笔架,大架子床上挂上了深蓝色的帐子。她特地让顺儿到杂货铺子买了一个黄铜脸盆摆在了架子上。还从章延闿的书房搬了几套书过来,又摆上了笔墨纸砚。
这才跟章延闿说了,把那个肖大人“请”了过来。
章延闿看了世芸布置的屋子不由一笑:“你这是请他来做先生的?这屋子到比我的书房布置的还要好。”
世芸见章延闿满意笑着道:“等二爷什么时候做了五品的官儿,妾身就给您布置。”
章延闿也笑了。他只是想到要把肖大人给软禁起来,省得他现在就跑到布政使大人跟前乱说,坏了他的事情。等春耕结束了,若是这位肖大人,或者是说布政使大人,对他的作法有什么不满,想要强制废除,这郧县的百姓便头一个不同意。
现在不让种也就算了,可是等那秧苗长出来了,再拔了,那就是坏了百姓的希望。这些人本就是流民出身,已经同官府斗争了两次,现在他们不在乎再斗一次。那些秧苗已经是他们活下去的希望了。
章延闿吩咐人将肖大人带了过来,亲自领着肖大人看了屋子:“大人可还满意?若是有什么不如意,只管吩咐下官。”又吩咐毛二,“你们四个从今儿起就伺候着大人,好生的伺候着,一步也不许离开肖大人。肖大人是布政司的大官儿,要好生的伺候,若是肖大人有什么事,我惟你们是问。”他沉着脸吩咐着毛二他们,转脸又是嬉笑嫣嫣地看着肖大人,“肖大人若是有什么需要,你只管让他们告诉卑职。卑职这里虽比不上省城,但也不能叫您委屈。下官已经嘱咐了厨房置下一桌酒菜,替大人接风洗尘。大人且在卑职这住几日,也还让卑职尽尽孝心。”
肖大人哪里不晓得自己是被软禁了,就是不答应也是要答应的,看了一眼屋子,倒也还干净,沉着脸哼了一声,不再理章延闿。
章延闿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随即指挥着毛二他们,承诺若是办的好,事成之后加倍奖赏。
“肖大人可满意?”
章延闿笑道:“他不满意也得满意,满意要说好极了。他这龙到了我这一亩三分地就要卷着。到我的头上耍他的五品官儿的威风了。”
世芸劝着他:“虽是关着了,只是还是要小心着些。毕竟是布政使大人跟前的人。你打算留他到什么时候?”
章延闿靠在床上,思量着:“我还不打算放他走了。”
“啊?”
“放长线 钓大鱼。不是对我郧县好奇么?那就过来瞧瞧。到比我那题本要管用的多,我那上面说的再天花乱坠,他们没见到也只认为我是胡说。”
大鱼…章延闿这是要把布政使大人引来,要让他亲自看看他的政绩。
“只是布政使大人会来么?”布政使大人哪里是章延闿说让他来就来的呢?只单单困住那个肖大人就能让布政使大人前来?章延闿一定还有什么法子。
章延闿坐起身,对着世芸道:“你先睡吧,不用等我了,我还要同钱师爷再商量商量。”要把布政使大人引来,单单的开田种粮是不够的,本来是打算在春耕之后做的,现在怕是要提前了,要好生的合计这些事。
布政使大人最终没有等来,等来的只是将章延闿锁拿入省城。
世芸带着女儿一下子便扑向了章延闿。湘儿是个孩子,听了母亲的话,只晓得抱着父亲的腿哭便好,她本来瞧着有人抓了父亲就害怕,现在母亲叫自己哭,她再也忍不住的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