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氏走后,她将那张和离书,仔细叠好,贴身放在胸口,然后去了厨房。
丁香忙跟上来问:“小姐你要做什么?刘嬷嬷说了什么?”
“过几日便是王爷的生日,我想为他做一张寿饼。”
“你生病他都不来看你,你还给他做什么寿饼。”
慕容雪笑了笑:“投之木桃,报以琼瑶。”
她努力地平静着自己的心绪,当自己还是回春医馆的慕容雪,当还是第一次给他做饭,无怨无悔,全心全意,满怀期望憧憬,想要让打动他的心。让他爱上自己。她以为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她自信只要付出便会有回应。她想,只要他给她一滴水,她便还他一片海洋
都是痴心妄想。
她在面粉里掺了蛋黄,牛乳,藕粉,糯米粉等,仔细的揉面,擀成千层饼,里面卷上豆沙、莲蓉。然后将染好的芝麻粒,一点一点用针尖扎着放到面饼上,连成一个寿字。
丁香和佩兰想要帮她,都被她拒绝了,非要一粒一粒自己亲自点上。
等她点完芝麻,腰身快要直不起来,眼前一片金星飞舞。她累得无法说话。
这是她最后一次为他做饭,不仅耗尽了所有的力气,也终于耗尽了心里最后残余的爱意。
寿饼成淡黄色,上面红色的寿字喜庆亮丽。她将那只木雕小狗放在寿饼的旁边,上面放着一只虾。
她休息了一会儿,将梅馆打扫干净,纤尘不染,将自己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好。放眼看去,这就是一个崭新的梅馆,将来要住进一个崭新的女人。
她打开衣柜,将他送给她的十套猎装从里面取出来,用剪刀剪出数十个口子,一件一件的撕成碎片,抛入到镜湖之中。
所有深情付诸流水,从此以后,海阔天空。

☆、44

慕容雪将做好的黄豆酱拿到檐下,蒙上白纱布。扭头一看,丁香坐在小板凳上,嘴里念念有词。
她好奇地凑过去,“丁香你在做什么?”
“扎小人!小姐没有一点对不起他的地方,他居然将小姐休了。”
“不是休,是和离。”慕容雪将丁香手里的小人拿过来,莞尔一笑:“一点都不像,他才没这样丑。”
丁香跺着脚道:“这个时候你还护着他,小姐你难道不恨他么?”
恨么?慕容雪问自己,心里空空茫茫,并不是恨的感觉。他并未对她怎样,只是不爱她而已。于是,她释然笑了笑:“我要做的不是恨,而是忘。”
慕容麟从外头走了进来,“阿雪你说得对,爹已经辞了太医院的职务,过几日,咱们回宜县。”
“好啊。”慕容雪欢欢喜喜道:“回春医馆里的桂花树肯定开满了花。”
“赶回去或许还来得及做桂花糕。”
“是呢。”
慕容麟看着女儿的笑靥,心酸不已。多久没见到女儿这样笑过了。他留在京城是为了女儿,离开京城也是为了女儿。离开这个伤心地,才能找回以前的慕容雪。得知女儿与耶律彦和离,他心痛之极,却不敢细问,只是抱着女儿道:“阿雪,有些病人,纵然爹尽了全力,却不能挽救他的性命。这世上很多事强求不得,问心无愧便好。
“舅舅,大事不好了。”突然裴简从外头气喘吁吁的跑进来。
“什么事?”
“隔壁出大事了。”
“赵老爹?”
“不是。”裴简将院门关上,小声道:“宫里的赵淑妃出事了。”
慕容雪一听是赵真娘,便起了关切之心,问道:“怎么了?”
“被打入冷宫。赵老爹托我帮忙,请阿雪进宫去打听打听,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失宠了?”
这个消息太过突然,慕容雪赫然一惊,莫非赵真娘出事,耶律彦怕受到自己这位义妹的牵连,所以赶紧和自己和离脱离关系?
现在正是老皇帝决定储君人选的关键时期,在耶律彦的心里,自己岂能与皇位相比,弃如敝屣当是明智之举。
想到这些,她心里苦如黄连,却笑着对裴简道:“我如今和昭阳王已经没有关系了,这个忙实在帮不上。”
“什么意思?”
“我和昭阳王已经和离。”
裴简愣住了,他以为慕容雪回到娘家只是小住。“天哪,妹妹,你还没有给我找份差事呢。”
慕容麟气得瞪了他一眼,道:“你去集市上看看,买一辆马车回来,过几天咱们回宜县。”
裴简更加惊讶,“你们要回去?京城多好哇!”
“你若是想留下便留下吧。”
“不不,我跟着舅舅。”裴简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慕容雪,“妹妹,你不说我都没看出来,你怎么不哭啊?”
慕容麟忍无可忍,朝着他的脑门便敲了一记,“快去集市。”
慕容雪心中微叹:我的眼泪早已流尽,从此不会再哭。
想到赵真娘,慕容雪真心的替她难过,究竟是犯了多大的过错,会被打入冷宫?按说她有文昌公主这个护身符,老皇帝就算不喜欢她了,也会看在文昌公主的面上给公主的生母留几分情面,怎么会责罚的如此严厉?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慕容雪百思不得其解。不过,她心里有一个隐隐的猜测,会不是是和乔雪漪争宠落败?在宫中的那段时日,她从赵真娘的口风里听出来对乔雪漪的不满,她的第一次落胎也一直怀疑是乔雪漪做了手脚,只是苦无证据,所以便一心将慕容麟留在太医院,当自己的心腹,以防将来再有什么不测。
隔壁传来嘈杂声,还夹带着孩童的哭声,闹哄哄的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不多时,外头有人敲门,丁香打开院门,只见赵真娘的父亲赵老爹急匆匆地走进来,“慕容大夫可在家?”
慕容麟忙从屋里出来,拱了拱手:“赵兄。”
“慕容大夫快去瞧瞧我家老婆子。”
慕容麟一听,急忙返身提了药箱出来,即刻便跟着赵老爹去了隔壁。
过了一刻,慕容麟回来,慕容雪忙迎上去问道:“老人家怎样?”
“没事,就是气血攻心昏过去了。”
“方才怎么那么吵?”
慕容麟摇头叹道:“赵家幼子说了一门亲事,女方父亲是位五品京官,赵老爹在我面前不止炫耀了一次。赵真娘的事情传出来,那女方立刻将聘礼退了回来婚事作罢。赵真娘的母亲这几日本就担惊受怕心力交瘁,这一急一气,便**昏了过去。”
慕容雪终于切身到了世态炎凉,赵真娘一失宠,所有人都对赵家避之不及。连她这个义妹,都瞬间变成了烫手山芋,被耶律彦急着赶出家门。
傍晚时分,逛集市的裴简回来了,没买到马车,却买回了一只大公鸡。
慕容麟皱了皱眉头:“我叫你买的是马车不是鸡。”
“舅舅,马车太贵,我不敢随意做主,和那车主约好了在集市等着,你自己亲自看看再决定。”裴简将银子交给慕容麟。
慕容麟点了点头,“难得你慎重一回。”说罢,便亲自去了。
裴简提着手里的大公鸡,正色道:“阿雪,这只鸡杀了给你炖汤喝。你最近瘦多了,该好好补补,你以前多结实,如今风一吹便要飘了,真叫人揪心。”
裴简素来是个没心没肺的人,骤然说出这样的话,让慕容雪鼻子一酸。连他这样粗心大意的人都能看出自己的憔悴,耶律彦却从未关怀过一句。
裴简吩咐丁香:“去拿菜刀来。”
丁香唉了一声,去厨房拿了菜刀递给裴简,“表少爷,你会杀鸡么?”
“嘿你这小丫头,竟敢小瞧我裴少爷。”说着,裴简将袖子一撸,一手提刀,一手捏着鸡的脖子砍过去。
慕容雪连忙闭上了眼睛,只听见噗通噗通几声,裴简叫道:“快,阿雪,快抓住,别飞了。”
慕容雪睁开眼,只见那只公鸡已经脱离了裴少爷的掌控,在院子里扇着翅膀乱飞乱撞。
丁香和佩兰也来帮忙,几个人将那只公鸡围在花坛下,裴简身子一矮扑过去,虽抓住了公鸡,却扑在了一坨新鲜的鸡粪上。
慕容雪忍不住咯咯笑起来。丁香和佩兰本来不好意思笑的,见状也忍不住放声笑起来。三人笑成一团,慕容雪弯着腰扶住了肚子,等她直起腰来,赫然发现院门口站着一个人。
她脸上灿烂明媚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像是一朵开得正娇艳的花,突然被冰雪尘封。
耶律彦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他回到梅馆发现她已经离去,便匆匆赶过来,便是担心她想不开,出什么意外。谁知道,她丝毫不是他想象中的悲伤欲绝的模样,笑的很快活,和另一个男人一起。
虽然裴简这个男人他向来也没放在眼里,但一想到她曾经向这个人求过婚,还想着和他私奔,他就生气。
裴简上前,像模像样地施了一礼:“寒舍简陋,恐污了王爷的脚,请王爷见谅。”说着,貌似不小心,将手里的公鸡往耶律彦脚下一扔。
公鸡扑腾着便往起飞,耶律彦眉梢一挑,忙闪身避让。
慕容雪噗的一声笑出来,却又马上抿住了嘴唇,惊鸿一瞥的笑容,让耶律彦眼前一恍,依稀见到了初相逢时的慕容雪。
那时,她也是和裴简在一起,她穿着一件光华璀璨的百鸟裙,大言不惭的自夸。他当时觉得可笑,这世上竟有这样厚脸皮的女子,可是后来却发现,这份骄傲是她独有的光芒。
那光芒一点一点的黯淡,等他发现,已经想不起是何时遗失。
裴简出院去追鸡,丁香和佩兰见状也识趣地跟了出去,庭院里只剩下两人。
慕容雪迎着他的目光,忽然间发现自己的心竟然平静如水,再没有那种一见到他便激动滂湃,心跳加快的感觉,只是像重逢了一位故人,曾经看着自己如何犯傻,如何受伤,如何成长的故人。
“王爷怎么来了。”
“我难道不能来。”
耶律彦有些生气,自顾自拉了个凳子坐下,仿佛这是他的家。
慕容雪不知道他今日来意,但潜意识里却觉得他不该来。既然已经和离,就该各自天涯海角。
耶律彦沉着脸道:“我写给你的那块布,你为何不毁掉?”
布?慕容雪怔了怔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上京途中写给她保证不被入选的那块布。
耶律彦冷冷道:“有人给皇上上了一份折子,**我贪恋女色,欺君罔上,中间夹着那块布。你居然一直留着这东西,我真没想到你这样蠢。”骂完了,他立刻后悔,但又拉不下脸收回。
慕容雪咬住唇,一声不吭。她不是蠢,是不舍得。她贴身藏着,后来藏在枕头里,夜晚偷偷拿出来看,靠着那几个字,让她在宫里熬过了那些担惊受怕的时光。她也想过要毁掉,但又一想,字是用唇脂写的,她又时常拿在手里摩挲,字迹已经模糊,而且并没有落他的名字,就算被人看到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所以一直不舍得毁掉。
她忐忑的问道:“王爷会被皇上责罚么?那上面没有名字又字迹不清,王爷便说是被人陷害。”
耶律彦一副为她收拾烂摊子的不满神色,沉声道:“算了,已经没事了。”
慕容雪关切地问:“王爷怎么解决的?”
耶律彦蹙了蹙眉,并不想说,他站起身道:“跟我回去吧。”
慕容雪一怔,“回哪儿?”
“自然是王府。”
慕容雪讶然:“我们不是和离了么?”
“我担心皇上追究责罚,到时候你跟着受牵连,所以给你留条后路以防万一。如今什么事都没有,和离之事自然作罢,你跟我回去。”
“难道不是怕受赵淑妃的牵连?”
耶律彦咬牙道:“你!在你心里,我便是这种人?”
慕容雪忙道:“多谢王爷为我留了后路,如今赵淑妃落难,我身为她的义妹,难免会影响王爷的前途。和离了正好,王爷请回吧。”她转身打算进屋。
耶律彦一把扯住了她,“和离只有张拢和刘嬷嬷知道,既然事情过去,便无效。”
慕容雪回身便要抽回自己的手,却没抽出来。他素来力气大,握得很紧。
她看着他,从他的指尖仿佛传过一股电流,在心上荡起涟漪。可是一想到他心上的乔雪漪,一想到即将和他成亲的玉娉婷,还有,源源不断送到王府的闭月羞花和沉鱼落雁,那一波涟漪迅速平静如镜。
她已经经不起那么多的刀剑,当她看见沈幽心的笑时,她发现自己从一开始就错了。两情相悦才会携手白头,她一个人孤军奋战,只会伤痕累累。他爱的人不是她,任凭她付出全部,也比不过他乔雪漪的一记回眸。他永远不会为她那样费尽心血地雕刻一个盒子,嵌上上她的名字。
她终于领悟,所以放手。
“王爷,我是真的要与你和离。我不会再回去。那木雕上面放着一只虾,已经代表了我的态度。”
他气道:“你是骂我,瞎了狗眼?”
慕容雪忍不住噗的笑了,“王爷我从不骂人。是说,放下的意思。”
放下。
他眸色一冷,心上突然打了个寒战。“你什么意思。”
慕容雪低低叹了一声:“我已经累了,再没有力气看你和别人的故事,在我心里,往事已经全部放下,从此你我,再无关系。”
“慕容雪,你,”耶律彦急了,握着她的手腕道:“把那和离书拿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抱抱的熊,呸呸来了和moonmiaomi妹子的地雷,感谢大家热情洋溢的留言。
倒追开始了

☆、45

慕容雪正色道:“白纸黑字,既然已经给我了,就没有再要回去的道理。我不管你是不是当真,反正我是当了真。从此你娶我嫁,互不相干。”
耶律彦眼中快要喷出火来。“难道你还想再嫁人不成?”
慕容雪不由失笑:“你我既已和离,我便是自由之身。我年纪轻轻,难道要我孤老一生啊?”其实眼下她根本没有心情去想再嫁的事情,你娶我嫁不过是随口一说,但被他这样一质问,也就赌气回了他这样一句话。
耶律彦简直气得浑身冒火,将她往怀里一抱,手便伸进了她的胸衣里,四处乱摸。
慕容雪又羞又气,拼命将他的手往外拽,“你做什么?”
“把和离书拿出来,今日你说的话我就当没听见。”耶律彦在她身上摸了一圈,却没摸到,放开她便三步两步上了台阶。这院子只有两进,他却不知道那一间是慕容雪的卧房,一间一间去搜也不可能,于是又转回来,气急败坏地问:“你到底放在那儿了?”
慕容雪深吸了口气,平静地看着他,“王爷,你可知何谓夫妻?”
耶律彦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极少在慕容雪脸上看到如此慎重严肃的表情。
“王爷好心给我留条后路,我并不感动,因为在王爷心里,我并非是能与你共患难的妻子。或许在你心里,我与番邦美人和闭月差不多,只是你的女人而已。我比她们稍稍好的一点,便是我是你娶进王府的侧妃,不能随便送人,但可以随便和离。在我心里,夫妻之情无比贵重,而在你心里,却是一张薄纸。你可以随意的放弃,我却不能随意的捡起。”
慕容雪的话语让耶律彦心里一怔,是这样么?他素来对儿女之情不甚放在心上,也从未费过心思去琢磨这种事情,这会儿更是急火攻心,心乱如麻,根本没法细想她的话,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她居然还想着嫁给别人!他都忍不住有种冲动将她往肩头上一扛,带回去好好教训一顿。
“王爷不日便会迎娶玉小姐。王府中没有女人,是送她最好的聘礼。”慕容雪心里酸酸的,却努力笑着看他:“我祝福王爷万事如意,早生贵子。”说着,弯腰福了一福,是一副真心诚意祝福的模样,叫耶律彦气得心口疼。
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这个看似娇弱如花朵一般的女子身上有什么样的力量,他最是清楚不过。她可以不畏生死,只为自由。当初为了躲避进宫,不惜一切的逃跑。这种个性让他佩服,也让他头疼。而现在,他觉得自己在给自己设了个套,她得了自由,他却被束缚住。
他当时写下和离书的时候,根本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刻。他以为,她看到和离书一定会伤心欲绝,但肯定不会离开,必定会等着他回来。他不过对她解释一句便没事了。谁知道竟是这样的一个局面。
悔之晚矣,措手不及。
生平万事都在掌控的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失了手,出其不意地败在一个小女子手里,竟然一时还想不出对策。
裴简提着鸡从院子外头进来,对慕容雪哈哈笑道:“王爷手下的人就是厉害,也不用刀,一拧脖子便让这公鸡香消玉殒了。”
慕容雪笑着回道:“你去收拾好,等会儿我来做。”
“嗯,要吃叫花鸡。”
“这会儿那有荷叶啊。”
“对啊,那就炖鸡汤好了,正好给你补补身体。”
两人自顾自地说话,仿佛院子里没有耶律彦这个人。也不知怎么回事,耶律彦竟然听出一股两口子过日子的味道,气得心尖直哆嗦,一转身出了庭院。
张拢虽然没进去,却对院子里的谈话听得一清二楚。等耶律彦一出来,一见他那黑破了天的脸色,顿时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
耶律彦翻身上马,脸上乌云密布,山雨欲来。
“派几个人过来守着。”
“和离之事不得对任何人透露半个字,对外只说夫人身体不好,回娘家养病。”
“一有动静,速来禀告。若是有个什么差池,我唯你是问。”
耶律彦一口气交代了几条,张拢连连答是,心里直犯愁,慕容夫人是个什么性子他太了解了,接下来的日子,简直可想而知啊。
回到隐涛阁,耶律彦走进书房。桌子上放着那张寿饼和木雕小狗。
寿饼虽然已经凉了,却依旧有股芳香诱人的香味,因为慕容雪将剩下的香荚兰都放了进去。她再也不会为他费尽心思地去琢磨菜肴,再也不会为他一个赞许的眼神而神魂颠倒。残余的爱意和剩下的香荚兰她一并放进寿饼里,抽刀断水,破釜沉舟,和他做个了断,也和迷失的自己做个了断。
这个寿饼有一股奇异的香气,他拿起来,仔细看着上面一粒一粒的芝麻,心里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悸动,因为没有人为他这样用心过。
他后悔那一夜不该说重话,不该提七出之条,让她误会他是早有打算要与她和离。若是解开这个误会,她定会回来,她那样爱自己,怎么可能舍得离开。
于是,他让张拢去将刘氏叫来,将今日对张拢交代的那几句话又重复了一遍。总之,和离之事只有这两人知道,他还有挽回的机会。
刘氏听到这几句话,心里一团雾水,究竟是什么意思?既然给了和离书,那就是一拍两散的意思,为何又要瞒着不让说?
耶律彦道:“那个木雕的梳妆盒,你拿来给我。”
刘氏应了声好,不多时去库房将东西拿来,心里猜想,是不是慕容雪因为这个吃了醋,所以王爷给她个和离书,吓唬吓唬她?她觉得这个可能性极大,依她对耶律彦的了解,他对慕容雪的态度已经算是一种奇迹。
耶律彦一手拿着木雕小狗,一手拿着梳妆盒,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决定明日一早再去找她。
走出书房,他洗了个澡,换了衣服,拿着书躺在床上,准备平静一下烦乱的思绪。可是,半晌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她的影子。
她不在时,屋子静的让人不适。习惯是个可怕的东西,几日没有吃到她做的菜,没有捏到她的脸,没有她巧笑嫣然的笑脸,空气都显得稀薄。
他本来没觉得她有多,可是一旦想到她想要和离之后另嫁他人,这个念头如同一个火苗一下子点燃了他满腹的怒火。
他将被子一掀下了床,冲着外头喊了一声:“张拢,备车。”
这么晚了要去哪儿?张拢也不敢问,备好了车,只见耶律彦手里提着一个包袱上了马车。
“去慕容府。”
张拢暗暗好奇,这是去送礼么?
到了慕容家门口,不仅闻见了一股鸡汤的香气,还听见了隐隐的笑声。
耶律彦心里越发的气恼,也不及吩咐张拢,亲自上前拍门。
过了片刻,只听见里头有人问:“谁啊。”
一听裴简的声音,耶律彦冷冷答道:“我。”
“咦奇怪,怎么听着像是王爷?”裴简对提着灯的丁香嘟囔了一句,打开一条门缝,果然是耶律彦。
他却不将门打开,扒着门问:“这么晚了王爷有事么?”
“我找慕容雪。”
“她已经睡下了。”
“睡下了便将她叫起来。”耶律彦冷着脸,一掌拍在门上,裴简一个踉跄被震开,耶律彦阔步便进了庭院。
“唉唉,王爷怎么了,还有没有王法,私闯民宅。”
慕容雪在屋里听见裴简大呼小叫,不由一怔,他怎么又来了?
耶律彦一眼便看见靠东墙的第二间房里,窗户上透出一个熟悉的倩影,他上前便推开了房门。
慕容雪站起身来,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眼中满是疑惑不解。这么晚了,为何又来?
耶律彦也不说话,上面两步将手中包袱打开,摊开在桌上。
木雕小狗和梳妆盒。
慕容雪越发不解,这是什么意思?
他将她一把扯了过来,拿起木雕小狗,指着上面的雪字,一字一顿道:“你看清楚了,这个雪字。”然后又拿起来梳妆盒,“你再看看,这个雪字。”
慕容雪眨了眨眼睛,还是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这是十年前的东西,字都不同,难道你没看出来?”
她低头看了看,果然两个雪字是有差别的,木雕小狗上面的雪字更为洒脱成熟,一个人十年间的字体会有变化。
“这只木雕,的确是送给你的。”
慕容雪沉默片刻,低声道:“谢谢王爷。”
就算是送给她的,可是心意也无法和这个梳妆盒相比。当她爱他的时候,可以懵懵懂懂什么都不计较,可是当她放下的时候,却冷静地在比较。他不明白,她决定放手,并非只是因为这只木雕小狗,而是太长时间的付出没有一丝丝的回应,已经耗尽她所有的力气和勇气,她也是凡人**,便再是坚强,也终有倦累绝望的时候。
一开始嫁给他的时候,她没有想太多,可是对他爱意越深,便贪恋越多。
尤其是看到沈幽心和谢直,她更是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可悲的是,她想要的,耶律彦永远都给不了她,也没打算给。
为了他失去自我,抛下尊严,她不后悔,但她没法再在他旧爱新欢的夹缝里生存下去,她要找回自己,那个自信骄傲无忧无虑的慕容雪,才是她的本色。
一旦爱上便奋不顾身,一旦放手也会干脆利落。这便是慕容雪的个性。
她的沉默不语让耶律彦松了口气,以为她已经回心转意,便柔声道:“跟我回去吧。”
慕容雪抬起头来,认认真真道:“我今日说的话是当真的,不是一时意气用事,也不是赌气,是当真的。”
耶律彦气得口不择言:“慕容雪,你想嫁我就嫁我,你想和离就和离,你当我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么?”
慕容雪被他不讲理的话气得笑了:“明明是你给我的和离书,你想要和离便和离,你想要收回便收回,你才当我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呢。”
他气结无语,是,和离书是他亲手所写,但并未当真,一想到她要离开他嫁给别人,他眸中全是杀气,咬牙切齿道:“把和离书交出来。”
“我不给。”她认真地摇了摇头,很倔强很决绝。
他气急无奈,“你到底怎么样才肯回去?”
“为何一定要我回去,你若是想要女人,送你美人的多得是,又不缺我一个,你不是一直骂我厚脸皮,大笨蛋么,总给你惹事添乱,又很聒噪麻烦,舍弃了不是很爽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