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顾怀袖已经被小胖子灌着**汤,心满意足地去喝水了,结果骤然听见他放在后面的一个闷雷,直接被炸得呛了,小胖子一见他娘这个样子,赶紧一缩脖子一溜烟地跑出去了。
“死胖子!站住!谁教你的!”
她直接旁边的扇子朝着门外扔过去,谁料想张廷玉正好从外头过来,若不是他反应快,这会儿已经被扇子给一下栽中,打到头了。
张廷玉一下夹住了团扇,皱着眉进来:“小胖子又怎么了?”
“他……”顾怀袖气不打一处来,将方才胖哥儿这件事说了,之后又看向了张廷玉,“莫不是你说的?”
张廷玉穿得素净,却微微一笑道:“与我有什么相关?”
大约是那小子经常大半夜过来拱被子,被张廷玉提溜出去的时候总是要教训几句,所以他记着了吧?
张廷玉将一封折子放在了桌上,只道一句:“有差事干了,头一件竟然是给皇帝写书……”
顾怀袖没有避讳,拿了折子一看,竟然是写《亲征平定朔北方略》。
《尼布楚条约》签订之后,康熙三次御驾亲征噶尔丹,终于平定叛乱,乃是康熙在位时候大功绩一件。
可是要写这本书,到底怎么写?
张廷玉双手十指交叉:“皇帝这是在考校我,写好了从此给我一架梯子,让我爬上去,写得不好了,我连追上我父亲和大哥的机会都不会有。”
对于帝王的功绩,应该怎么写?
张廷玉这一写就写了一年,他对顾怀袖道:“当官,有时候还是要阿谀奉承一点,只是奉承不能太过,太过则假。真真假假,先贬后褒……”
不得不说,张廷玉的胆子很大。
皇帝命他写书是在康熙四十二年的五月,张廷玉每一日照常去翰林院,可是顾怀袖却没见他写过一个字。
“你怎么还不写书?”
“不急不急,但凡大作都是呕心沥血写出来的,出来得太早不好。”
“今儿写书吗?”
“不急不急,今儿陪咱家小胖垂钓去,难得休沐。”
“已经过了年,你还不动笔?”
“开春了再说吧。”
“已经夏天了……”
“哦,我算算,差不多可以开始写了。”
于是张廷玉懒洋洋地终于开始了写书,外人谁不觉得这差事困难?
这样一本书写上两三年都是寻常事。
张廷玉从康熙四十三年的五月写到了八月,然后成了书。
他将一沓纸稿递给了顾怀袖看,“不成功,便成仁。”
顾怀袖一翻,微微色变。
康熙御驾亲征噶尔丹向后有三次,若是头一次成功了,就没有后面的两次了。
第一次第二次都是失败,那么失败定然是有错处的,寻常人作书,怕也要为怎么处理这一次俄日的失败而头疼不已。
张廷玉也不知抓断了多少根头发。然而成稿上,他却仔细地分析了第一二次战败的原因,除了地形不利之外还有康熙染恙士气受损、裕亲王福全病重,等等原因叠加。其实也不完全是客观的,因为他照顾了康熙作为皇帝的威严。
至于最后一次胜利,自然是极尽溢美之词,到底这一本书看着也没有让人不舒服的感觉。
张廷玉将手中一竿湖笔轻轻投入笔筒之中,只笑道:“作书的学问,不仅在于让皇帝高兴,还要让皇帝看见作书人的本事。看着是歌功颂德,实则是考校对国事的看法,你说我这书交上去……万岁爷怎么看?”
怎么看?
八月书交上去,皇帝没反应,九月也没反应,十月还没动静,十一月也没反应,张廷玉一直在翰林院中做着可有可无的事情。
一直等到了十二月初,宫里忽然来了个小太监,到他当值的班房里通传:“皇上有旨,宣您往畅春园见驾。”
那一天张廷玉回来的时候,顾怀袖看不清他表情:“这是好还是不好?”
张廷玉说:“还不知道。那老头子就拉着我在畅春园看景致,然后吃了顿饭……”
“没了?”顾怀袖诧异。
张廷玉点点头:“没了。”
不过夫妻二人都感觉得到一丝不寻常的味道,康熙没有说书写得好不好,只是叫张廷玉往畅春园伴驾一日,也是够奇怪了。
结果第二□□会,文武百官都愣住了。
康熙将张廷玉写的《亲征评定朔北方略》传示众位大臣,对张廷玉大加夸赞,言语之间说张廷玉历时十五个月,呕心沥血,勤勤恳恳,才有了如今这一本书……
反正张廷玉就成为了兢兢业业、刻苦勤奋,又有学识和见地的代表……
康熙当着满朝文武,授张廷玉“南书房行走”,赐四品顶戴,又赏了两颗大东珠和一张御写的“福”字,道:“过个好年。”
过个好年。
捧着皇帝赏的大东珠和“福”字回府,还能不过个好年吗?
当初不看好张廷玉的一干老臣,尽数惊掉了眼珠子,张英多少年才混来一个“南书房行走”的名头?如今他儿子不过写了这一本书,竟然直接入值了南书房?!
多少人因为不看好张廷玉而直接放弃了拉拢他,如今这一位简直……
持续着不鸣则已,一鸣惊死人的风格啊!
李光地出了大殿便大笑起来,“张英老小子后继有人,后继有人啊!”
说完便摆着袖子走了,不少人简直想拿砖头扔死他!
这会儿想要再拉拢张廷玉,可就困难喽。
翰林院出来第一回就坐到了四品位置南书房,这起点,高得令人仰着脖子都觉得累!
顾怀袖看见他捧着东西回来,却眼神故古怪。
张廷玉道:“一本书写了一年零三个月,爷真是累得白头发都有了……”
顾怀袖有一种将手上的手炉给他按在脸上去的冲动!
“若我没记错,皇帝夸你一年零三个月呕心沥血,实则你……”
写书写了三个月,还是固定的每日日落之前写上一个时辰,太阳一落就怎么也不肯动笔……
康熙真是瞎了眼才会夸他!
装!
真是脸皮不厚不做官!
就这对他而言轻轻松松的差事,都被康熙夸得跟朵花一样!
顾怀袖细细想来,只觉得这人奸诈狡猾,官场厚黑学,他可比他老子张英通透得多。
张廷玉将那青金石顶珠的单眼花翎顶戴,扣在了顾怀袖的脑袋上,看她斜睨着自己,只笑了一声:“做官呢,要让你的上司知道你有本事,还忠心,肯努力,他觉得你不辛苦,凭什么给你甜头尝?”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电脑出了点问题= =更新迟了……
晚上八点半见。
妈呀,随口用了个“走了”引起那么多娃的误会,还是玩个书面的吧,张英他没死OJL
我才发现是把字打错了……再改一下滚走……不是离世OJL

☆、第142章 随扈

四十三年的年尾,总算是在一片平和之中过去了,张廷玉与顾怀袖守岁,胖哥儿却直接睡着了,冬日里头的星星也很亮。
新年的早朝,大家都喜气洋洋,张廷玉也换上了一身官服,站在文官之中,周道新给他打了个眼色。
朝上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去年的事情都在年尾处理完了,新年也没人敢把那糟心的事情往上面报,皇帝只跟众人说了几句就散朝。
张廷玉与周道新出去喝了一回酒,眼看着张廷玉终于从翰林院熬到了朝堂上,周道新也为张廷玉高兴。
“翰林院可是八阿哥的势力,到处都是他的人,却不知道你如何是哪一队的?”
周道新问得很直白,他也的确很想知道到底现在张廷玉是个什么情况。
原来的张英很受皇帝的信任,可他张廷玉是不是能得到皇帝的信任,就是个未知数了。
张廷玉只摇了摇头:“你呢?”
周道新也摇了摇头。
于是两个人相视一笑,没想到竟然都是还没站队的。
“自打去年索额图饿死在了宗人府,太子爷就完全失去了依靠,今年皇上又要南巡了,听说有几个阿哥要随行,事儿也不少……”
每回南巡,下面就是一阵兵荒马乱。
皇帝重视的是什么?
治河啊。
南巡多半都是为了看河道的事情,可是每回都能发现不少的这样乱子那样乱子,贪官污吏出问题的也不少,所以每回皇帝南巡,下面就多的是人心慌意乱。
只是张廷玉有些奇怪:“南巡?我怎么没听说?”
周道新哼声一笑:“果真没个人告诉你,是皇上身边的太监传出来的,应当不假。”
“这等机密的消息竟然也能传出来……”
张廷玉是不大明白了,他现在入值南书房行走,可也不过就是刚刚进去一阵,李光地这边偶尔指点他一二,每天要做的其实不过是为皇帝整理卷宗,说一说对某些事情的看法,兴许还有替皇帝拟圣旨的权力。
不过这都是皇帝的意思,他们下面人也仅仅是提供意见和参考。
皇帝怎么想怎么做,下面的每个人都猜测着琢磨着,终究还是猜不透的。
南巡可是大事,虽然会有风声透出来,可在大多数人不知道的时候,已经有一部分人知道了,这件事若真传到了皇帝的耳边,事情可就严重了。
不过说起南巡,张廷玉就不免想到在桐城的张英。
已经有一年多不曾见了,父亲隔一段时间就要写信,张廷玉自然也要往桐城那边写信说这边的情况,偶尔张英也会谈一谈自己当初做官的时候遇到过的事情,给张廷玉一些参考。
可是在于到底站队不站队,站在哪边,或者干脆投靠皇帝,这种方向性的问题上,张英从来没有一个字。
张廷玉想起当初的大哥,父亲也没有阻止,人跟人的选择不一样,他能做的不过是在该提醒的时候提醒一句。可张英毕竟不是上算五百年,下知五百年的神仙,会发生什么事情,根本就不是他能预料的。
周道新与他细细说了这朝中的局势,不过在提到四阿哥的时候就变得很奇怪了:“这一位爷辅佐太子爷,看着倒是性情淡泊。不结党营私,也不拉帮结派,不贿赂翰林士子,也不跟下面的人来来往往,听闻喜欢佛学,自号为闲人,人人都说没什么了不起的……可我老觉得不想看见他……”
都是知己,周道新说话的时候也不需要怎么遮遮掩掩。
张廷玉听了只笑:“你这叫做直觉吗?”
周道新喝了一口酒:“大约吧。”
张廷玉面前摆着的是一盏茶,只道:“时间不早,我也回去了。最近我家那小子念叨着要找你儿子玩,回头找个时间趁着天气好,也可以踏踏青。”
“也正好。”
不过左右都是妇道人家的事情,周道新答应了下来,跟张廷玉一起走出了酒楼。
两个人住着的地方不在一处,很快在街口就分开了。
张廷玉想着事情,一路走回家,却在自家大门口发现了意想不到的人物。
他愣了一下,连忙上前行礼:“微臣叩见万岁爷,给万岁爷请安。”
“免礼。”
大过年,还没出元宵呢,康熙就站在张府门口了。
他身边竟然只更了一个三德子,周围再没有任何人,也不知道侍卫们是不是都藏在暗处。
别的倒也罢了,大过年的不在宫里,反而微服出宫,皇帝是怎么想的?
张廷玉忽然有些头大,他起身看着康熙,却发现他一直看着门上的匾额,这还是原来的那一块:“最近在宫里吃御膳房的东西不喜欢,走着走着就想起你家的厨子做的东西了,我记得……似乎是原来那个刁民?就是你夫人顾氏,今儿朕来讨顿饭吃。”
“万岁爷,这……”他下意识想要拒绝,倒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顾怀袖肯定不欢迎康熙。
康熙老爷子手里拿着一个大街上买来的面人儿,只道:“你这是自己不愿意请朕进去,还是你觉得你夫人不欢迎我进去?”
张廷玉自然不能实话实话,况且也不可能将皇帝关在门外,只能叹气道:“只恐皇上吃不惯府里粗陋的菜肴。”
“有你家那个能耐的厨子在,怎么可能不好吃?我吃着,就是上次的鸡蛋羹都比御厨做的好。”
说着,康熙抬步就进去了。
皇帝到臣下的家里来吃饭,多大的荣幸?
偏生张廷玉家的厨子跟别家的厨子不一样。
进了屋,请皇帝坐下,康熙看了看屋里的摆设,便道:“还跟当年差不多啊。”
“父亲走后正屋这边的摆设约略不曾变过。”张廷玉心知皇帝是想起了张英,却不说破,因为根本不知道皇帝想要干什么。
康熙只是想起了旧日的人而已,他叹了口气,道:“你家什么时候传膳哪?”
张廷玉有些哭笑不得,只道:“过午便传,只是您来得突然,所以兴许没准备什么好吃的,微臣方才着令过厨房那边在做了。”
厨房那边的确在做了,石方听见说皇帝又来蹭饭吃了,似乎也沉默了一阵。
他问来传话的阿德:“夫人可说了什么?”
“只说了皇上来了还是得做,让您也别累着了,再做两道菜给放着就成了。”
阿德觉得石方师傅也真是劳累,不过明明有去皇宫的机会,夫人给拦了,他竟然还挺高兴。约莫这都是一群奇怪的人吧?
反正阿德是不明白,张罗完了这边的事情,就去正屋那边候着了。
顾怀袖就在屋里,也不出去,只是看着房里没人,忽然道:“胖哥儿呢?”
“胖哥儿还在巷子里跟钱家的朗哥儿玩,这会儿应该快回来了。”青黛刚刚说完,外头就起了一阵大叫声。
“娘,娘!你看我做的花瓶!”
那小子打外头风风火火地跑回来,两大步爬上了走廊台阶,就要朝着顾怀袖屋里跑。
不过他忽然之间发现了自己爹竟然站在一般没人的正屋里,有些奇怪,脚步一停,倒着退了几步回来,歪着脑袋看自己爹,手里端了个泥巴捏的花瓶,疑惑道:“爹你怎么在这里?这老伯又是谁?”
老伯……
三德子眼睛一瞪,这小子怎么说话呢!
“三德子,别吓着孩子。”康熙及时地开了口,却看着这胖小子一下来了劲儿,“张廷玉,这是你儿子?”
张廷玉已经连叹气的力气都没有了,只道:“是微臣的儿子,还没取名,因着说没名字压着好养活,所以至今只叫胖哥儿。”
“胖哥儿?”康熙愕然了片刻,随即放声大笑起来,他招手叫胖哥儿过来,“好小子,长得也真壮实,比朕小时候见着的满洲巴图鲁小时候还要壮!”
巴图鲁是什么,胖哥儿没听说过,他只看见这老伯满下巴都是胡须,看着老气得厉害。
他娘说过,年龄是一个女人的秘密,人都不喜欢别人说自己老。
胖哥儿想想,眨了眨眼睛:“爹,他是谁啊?”
张廷玉开口就想要胖哥儿给康熙行礼,不过康熙又是一摆手,自己回答了胖哥儿的问题:“我啊……我是老伯,黄老伯。”
“哦,黄老伯,你胡子真长,我听我娘说我爹就该有这么长的胡子。”胖哥儿有些艳羡地看着,又想着把这老伯的胡子剃两根放到自己爹下巴下面是个什么场景。
康熙“哦”了一声,却看了已经说不出话来来的张廷玉一眼,问道:“你娘是怎么说你爹的?”
现在是碍于眼前这个人是皇帝,所以张廷玉不敢说话,他只给胖哥儿使了个眼色,结果胖哥儿不懂,他皱眉看向张廷玉:“爹你眼睛怎么了?一直抽啊抽啊……”
得,现在张廷玉眼睛不抽了,他心抽!
怎么有这么能坑自己爹的儿子?
康熙怎么不知道张廷玉肯定是要给胖哥儿使眼色?
只可惜,小孩子不懂这么多,他只笑了一声道:“胖哥儿甭管你爹,你告诉老伯,你娘怎么说你爹的?”
外头顾怀袖听见了胖哥儿进来时候的大喊大叫,现在又没见着人,便出来找了,结果刚好走到屋门前,就停住了脚步。
只听里面胖哥儿脆生生道:“我娘说我爹就是个老学究,以后要是等小胖开蒙找不到状元,就让我爹粘上胡子,反正他也是老先生,这个老先生当小胖的老先生,还是可以……反正娘说了一堆的这个老先生那个老先生……”
一个“老先生”肯定说的是翰林院那个老先生的称呼,另外一个则说的是开蒙的老师了。
康熙听见这句话,一摸自己的胡子,不知不觉之间竟然就觉得老了。他叹了口气:“张廷玉,你家小子还是很聪明哪。手里拿的这是什么?”
胖哥儿又不知道康熙的身份,看着自己手里托着的花瓶,就道:“我要跟我娘显摆去了,不跟你们说了。娘,娘——诶,娘?!”
外头“砰”一声撞上,胖哥儿手里那个泥花瓶砸到了顾怀袖的袖子上,一看就脏了一片。
里面张廷玉跟康熙走往外头走,顾怀袖哪里躲得及?她只能假作淡定地弯身行礼:“臣妇给万岁爷请安。”
康熙一见是她就笑了,又瞧见她那被泥瓶砸过的袖子,就笑得更厉害了:“刁民自然还有小刁民来治,有意思,有意思!”
顾怀袖气不打一处来,恨不能抓住臭小子打一顿,还要云淡风轻面带笑容地对着康熙:“万岁爷说笑了。”
她这是憋着气啊,只可惜还不敢顶嘴。
这会儿可不像是有石方的事情刺激她,毕竟是一国的皇帝,虽看着跟普通人没什么区别,可顾怀袖还是觉得心里有点发憷的。
当初抢小石方回来,那是因为事情涉及到自己的口粮。
现在面对皇帝的嘲笑,她只能讪讪闭嘴了。
只有胖哥儿这时候还不知道后面那老伯是谁,他只看着自己手里的泥做的花瓶:“撞歪了……”
满手都是脏污,更不要提身上了,顾怀袖一看简直要晕过去:“今儿到底又干了什么?你们都要把人家花园里的土都给挖完了,有你们这样干的吗?”
“没有啊。”胖哥儿眨巴眨巴眼,“朗哥儿抠门得很,他们家的土挖回来,玩完了还要放回去的,说是怕他娘发现。咱们家的土就不会,一点都没挖出去,娘你别担心了,我怕他们挖我家的园子里的土,所以没告诉他们这是我家园子。”
顾怀袖险些晕倒……
她已经不想看康熙的表情了,只狠狠地一拽这小胖子:“民妇教子无方,让万岁爷见笑了。”
民间小孩子的趣事,康熙什么时候听说过啊?
他只觉得有趣,又忍不住想起儿子们小时候来,只一指顾怀袖:“你可以走,把你儿子给朕留下。”
康熙还觉得胖哥儿有趣,只叫胖哥儿来自己的身边,叫人给洗了手换了身衣裳,竟然还真的入席了。
别说是顾怀袖了,就是张廷玉都已经没话可说了。
张廷玉年过而立了,才混到皇帝跟前儿,跟皇帝一起吃了一顿饭,他儿子这才多少岁啊?
顾怀袖说他是官二代,胖哥儿这得是官三代啊!
想想也是令人感慨了。
席间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说法,都没了,胖哥儿难得遇见这么个耐心听自己吹牛的人,只说得天花乱坠,那一张嘴比场口说书的还能掰扯。
一开始三德子还能拦着,后头竟然直接被胖哥儿脱口而出一句“观棋不语伪君子,旁听插嘴真小人”给堵了回去。
这话一出口,康熙就愣住了:“这话谁人教的?”
张廷玉刚刚战战兢兢地吃着,忽然听见这一句就知道要糟,还没来得及说话呢,就听见小胖子都没说给他娘遮掩一下,就道:“我娘说的,她跟我爹下棋老是输,每次就说旁边人不提醒她。”
“这怎么跟伪君子扯得上关系?”这逻辑,也是奇怪了啊。
康熙爷这回可有些不明白了。
小胖子得意得很,悄悄对着康熙勾了勾手指,“黄老伯你过来,我不跟我爹说,我俩说悄悄话。”
康熙似笑非笑地望了已然色变得张廷玉一眼,很听话地将自己的耳朵凑了过去。
胖哥儿促狭看一眼张廷玉,唧咕道:“我娘说,在一旁看棋的人,明知道下棋的人在局中糊涂,看着人下错了也不提醒,就是心黑和虚伪,所以是伪君子!我爹就是伪君子!”
“……这……”
这虽然是歪理,可歪得还真有那么几分道理。
这一顿饭,吃得康熙心情舒畅,走的时候康熙就说了:“二月时候南巡,朕想着你父亲也致仕一年多了,你们父子不曾怎么见过面,你就随同朕一起往江南走吧。至于小胖,张英想看孙儿的话,也跟着一起走。”
张廷玉知道这是皇帝的恩典,可想想怎么那么不是滋味?
他好歹还是跪了恩,又送了康熙走,这才回来,叹了一口气。
顾怀袖坐在屋里,方才他们父子吃饭的时候,外头送来了一封信,外头加了火漆,顾怀袖拆了信封正在读信,便道一句:“江南那边还在出乱子。”
“正好,这一回皇上南巡要带咱们,说是胖哥儿也可以随行。约莫咱们,还是沾了父亲的光……”
皇帝给的恩典,这一回去肯定是要见见张英的,顺便也让张英见见张廷玉跟胖哥儿。
只不知江南这一趟行程又会如何了。
顾怀袖将信纸轻轻地放下,却道:“看不出沈恙还挺心疼自己儿子的,正在高邮那边谈盐帮的事情,结果罗玄闻那边眼看着就要被发现,沈恙抽身就走了,说是他儿子发了高烧,要回扬州去看。是看着冷血的人,倒是意外地重情义。”
听见顾怀袖夸沈恙,张廷玉就不乐意了,他捡起了那信扫了一眼,“我只怕这一回下去会跟他碰到……万岁爷南巡,他们盐帮应当不会在这个时候搞什么岔子出来。倒是沈恙这人,姬妾满园就取哥儿一根独苗,怎么可能不疼着?咱们欠他恩情是欠他恩情,只是……这人……”
张廷玉每每想到欠着沈恙一个人情就堵心,因为人情而放过沈恙一回,就未必还能算计第二回了,放虎归山留后患。
这人太精明,当朋友不放心,当敌人太危险……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ojl
下一更十点半左右吧。

☆、第143章 姐妹再见

忽然说什么要张廷玉随行,一开始顾怀袖还觉得可能真是康熙老爷子想起了张英,也想起了张英帮着皇帝办事儿这么多年,所以格外优待他的儿子。
可是等到顾怀袖看见宫里下来的太监,赏了东西,还特意打听了一下,说既然张小公子也要去江南,肯定也要顾怀袖带着孩子去,单独给他们备下一条船。不过既然带上了孩子,又带上了夫人,那么顺便把厨子也带上吧。
这一回,顾怀袖就真无语了。
她总算是看明白了,敢情康熙爷办大事儿的时候有办大事儿的样子,耍小性子的时候也有自己的方式。皇帝也是人,她经过这件事算是彻彻底底消除了对皇帝的那一种畏惧感觉。
想来将来要当皇帝的四阿哥,如今也不过就是这样。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就是张廷玉这本事,放到那个位置上,也是足够当得皇帝的。
咳,总归是大逆不道了。
可要仔细想想,不也就这么回事儿吗?
她完全将这当成了一次出游,顺便去厨房看看石方。
近来事情忙完了,石方的年纪也大了,可他说自己信奉黄老之学,还是不想娶妻。
顾怀袖想着,青黛跟石方的年纪倒是对得上,青黛也是说着不嫁人,这两个人若放出去早就是嫁不出的了。她也不是没逼过,只是青黛说什么也不肯嫁,只道在顾怀袖身边办事,即便不嫁人也没什么。石方这边是什么动静也没有,每天除了做饭烧菜就是看菜谱,几乎不做别的事情。
这两个人之间,她的想法是凑上一凑,可是每回开口都要被石方岔开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