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齐云斋。
后院里,顾怀袖茶都已经冷了。
她叫人给自己重新沏了一壶,能透过这汝窑细胎白瓷的茶壶看见里面青色的浮动着的茶叶,思绪忽然就飘到了江南沈恙的事情上,她还没回过神来,就已经看见四爷大踏步地进来了。
“给四爷请——”
“假。”
胤禛一进来,就直接坐下来,提了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喝。
好好的请安被四阿哥给堵了,顾怀袖嘴唇一撇,只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原本是她的座位,这会儿变成了胤禛的,顾怀袖更不敢说什么,谁让胤禛是爷呢?
她心里叹了口气,看胤禛一口喝了半碗茶忍不住狐疑起来。
胤禛却道:“天儿热了,所以喝茶,并非朝议打了嘴仗回来。太子的禁足改成了三个月,怕是要等会试殿试朝考一应事宜完了,才能放出来了,你家张廷玉也可以放心办事了。”
顾怀袖道:“四爷抬爱,愧不敢当。”
这还是怕不知不觉承了胤禛的情,把张廷玉也拉成了四爷党,麻烦可大了。
胤禛道:“林佳氏死不了了……只是要翻起来也不容易……八弟的人将毓庆宫的事情捅到了皇阿玛那里去,到底皇阿玛心软,弘晋当年也很受喜欢,刁蛮顽劣了一些……如今竟然被太子害死,已然是太子发了狂病,着令人诊治。”
一旦皇帝插手这事,林佳氏就死不了了。
怎么说,也不过是一个无辜的女人——至少在皇帝的眼中是这样。
弘晋罪不至死,可如今没了,到底还是毓庆宫之中种种的因由倾轧。
太子妃石氏竟然眼睁睁看着人这样死,只怕心思也不大好。
胤禛只将自己在宫里的见闻说了,顾怀袖听着。
弘晋是半夜里去的,身子冰冷之中高烧不止,太子正在宠幸姬妾,外面林佳氏哭,不耐烦得很,只叫人滚远。
若没了林佳氏,没有她生的这个儿子,也就没有喊雨的事情,太子哪里会沦落到被禁足的地步?
如今满朝文武都在看胤礽的笑话,胤礽怨毒于其子是该的,只是偏生太毒。
林佳氏哭得嗓子都哑了,被折磨得不成人样,甚至去太子妃屋里磕头,说弘晋要不行了。
可上至宫里主子下至宫女太监,竟然没一个敢出来救人。
谁都知道现在太子已经跟个疯子没区别,惹不起,也不敢惹。
太子妃石氏到底是怎么想的没人知道,只知道她着令宫女将门打开,去找人请太医的时候,林佳氏抱着的弘晋刚好断气,天冷下雨,没一会儿连身子都冷了硬了。
再救,已经来不及了。
毓庆宫就这样又夭了一个皇孙,皇帝听了如何不怒?
康熙只下旨只说要教育皇孙,哪里想到太子竟然做出这样畜生不如的事情来?
第二天听说消息,康熙几乎气得头疼病发,差点没能上朝。
毓庆宫昨日才接了圣旨,今日又接了一道,连着内务府那边的一应银钱给用都停了,又说林佳氏遭遇此等祸事丧子之痛,虽有错,可错不当有此罪,特请了太医给医治。
说起来,林佳氏反而是因祸得福的一个。
不过……
听到这里,顾怀袖忽然道:“这一枚坏棋,如今对您来说,便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了……”
这也正是胤禛觉得不好处理的地方。
林佳氏如今知道了太子依靠不得,又有丧子之痛在,重新归顺了胤禛,给他表了忠心,他若能再用林佳氏……
只是这人,他真的还敢用吗?
胤禛看着茶碗,坐在那儿沉稳极了,只道:“你有何高见?”
顾怀袖道:“我不是您的智囊。”
“暂且充当一回智囊,又如何?”胤禛倒是无所谓,他只是拿眼瞧着顾怀袖,“说,恕你无罪。”
这位爷如今派头是越来越大了,还恕她无罪?
她低笑了一声:“我只想对您说假话,那就是这人三姓家奴,连亲姐妹都算计诬陷,狠得下心,谁又感信她呢?”
这话一出,胤禛眼神顿时变得冷了一些。
他看着顾怀袖,只道:“那爷又算什么?”
一个连兄弟手足都陷害的人,甚至是自己的亲侄儿……
心狠手辣如斯,他还怕什么?
所以顾怀袖这话是假话。
她埋头道:“真话是,您继续笼络着她,用着她,不断让人在她耳边加深她的伤口,她喜欢弘晋,就让她记一辈子,一辈子活在仇恨里。如今皇上开了金口,您断断动不得她,在太子爷大厦倾之前,您要做的……不就是让她不倒戈向太子吗?”
有了一个儿子的死在前面,只要不是无路可走,林佳氏应该只有四爷这边能靠了。
不管林佳氏这人怎么坏,作为母亲,她……
顾怀袖想想竟然说不下去了。
胤禛似笑非笑看她:“你还有菩萨心肠?”
“我也是做母亲的人……”
可是她用这样一副慈母心肠,正好算计了林佳氏,还出了这样一条毒计。
用天底下人心最柔软的部分,做最阴毒的算计,还面不改色,甚至洋洋自得……
顾怀袖也不知道自己这算是什么。
她只知道,林佳氏若是再次得势,或者投了太子,卖了四爷,回头倒霉的就是她了。
两姐妹是夙仇,林佳氏必定不可能放过顾怀袖。
顾怀袖不敢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
这就是她心黑之处。
可以说,这才是如今最好的办法。
胤禛倒也没想到,当初随意的一条计策,竟然被太子的“狂病”给引出了这样的发展来,林佳氏不管能用不能用,先不让她倒戈才是。
更何况,胤禛还在林佳氏身上布了一招妙棋。
只等着……
东窗事发。
想着,胤禛便道:“你如今不过是想来问问,爷下面是什么计划吧?”
顾怀袖点头:“爷若有什么大动作……万望能知会奴才一声……”
她不想完全被动地挨打。
好歹现在也算是挂名的四爷奴才了,总不能太名不副实。
没想到,胤禛竟然道:“追债,种田,辅佐太子。”
追债,说的是户部亏空;种田,指的是他四贝勒府那一亩三分地儿;辅佐太子,是他还要在太子的身边继续伪装。
都已经到了这种时候了,朝中大阿哥、八阿哥等人都已经完全坐不住了,胤禛还能坐在这里平淡地说出这八个字。
顾怀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不过只要胤禛有这一句话,那么她这两年兴许就能安生了。
主子爷不折腾,下面的奴才们折腾个什么劲儿?
好歹问了句准话出来,顾怀袖躬身给胤禛行了个礼:“那奴才告退了。”
“滚吧。”
胤禛还是习惯用一个“滚”字来对顾怀袖。
顾怀袖懒得介意那么多,退出去便走了。
重新上了轿子回府,半路上得知张廷玉去了顺天贡院张罗事情,想来今日中午又要一个人用饭了。
她打偏门回府,却见多福知道她回来,上来低声饮泣着,道:“夫人,画眉姑娘……吃砒霜没了……”
☆、第一八四章 笼中鸟
今天早上走的时候,人还好好的,说没就没?
顾怀袖几乎没有反应过来,看了多福一会儿才听明白……
画眉吃砒霜,没了?
她看了多福很久,又扭头去看青黛……
人是在顾怀袖走了之后约莫一个时辰之后被发现没了的。
顾怀袖走了之后,画眉就回了自己的屋里。
因为顾怀袖跟青黛都走了,作为顾怀袖身边两个掌事丫鬟之一,有的事情就要画眉拿主意,毕竟她原来算是二爷的丫鬟,因为种种的原因伺候了顾怀袖,可这几年也没让她沦为普通的丫鬟,该给她的体面也都给她了。
这会儿府里有事,自然去问她。
可没想到,小丫鬟敲门,竟然没人应声。
一开始人都以为画眉是出去了,可去外头找了一圈,知道画眉手受伤包起来了,也没有什么要紧的差事要给她办,人应该还是在府里的,门房都说没见到画眉出去过。
于是,小丫鬟心想画眉也许是在屋里困觉,也可能是之前没回屋错过了。
她又去找了画眉一回,敲门还是没人应。
走的时候,小丫鬟灵机一动,看见虚掩着的窗,便过去拉开看了一眼,结果就……
看见了画眉伏在桌案上,唇边有血,叫她一声她也没反应。
小丫鬟这才惊叫了一声,不敢自己进去,连忙叫人去了……
也就是说,到顾怀袖回来这个时间点为止,画眉其实才刚刚去了不久。
她按住自己的额头,只觉得真是一瞬间什么事情都出来了。
原本从四爷那里问到了消息,知道这一段时间这位爷要消停消停了,她还指望着回来将张廷璐续弦的事情给办好了,那里想到府里画眉又出事了?
“今儿早上走的时候,人都还好好的……现在人在哪儿,我去看看。”
少说也在她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还记得画眉是代替坏了事的芯蕊顶上来的,这几年看着人也伶俐,没犯过什么错。
青黛也有些恍惚起来:“是……今早也还好好……”
不,今早画眉摔了个玉簪。
青黛忽然想起来了,怎么平白无故就吃了砒霜?
这件事还是要去看看的好。
青黛能想到的,顾怀袖必定也想到了。
前面丫鬟带路,顾怀袖与青黛一道去了画眉的屋。
人的身子早就凉了,都说发现的时候就已经趴在了桌上,桌上有一盏酒杯,里头是掺着砒霜的米酒。
画眉乃是家生子,张英还是这一座宅院的主人的时候,就已经在了。
可以说,她一辈子都在张府里长大,如今离开了也在张府。
生在这里,死在这里。
家生子。
顾怀袖看见她的时候,她已经被人搬到了自己的床上躺着,面容带了几分苍白,拧着眉头,却似乎含着轻微的笑意。
人走的时候,似乎是解脱,没有什么痛苦?
顾怀袖远远地看着,可是府里年纪大的婆子,只说这地方不适合让顾怀袖待着。
她问:“可查到什么了吗?请了仵作没有?”
“夫人,已经有大夫来验过了,是砒霜死的。不过她只是个家生子……最近府里有谣言,说她……与人私相授受,兴许是受不了这些风言风语所以没了。请外面的仵作来,这……”
左右不过就是个丫鬟,死了也就死了。
婆子们的话很现实。
顾怀袖听了只道:“那人是吃砒霜死的……别的查到了吗?风言风语又是什么?”
婆子有些为难了起来,低声道:“前阵子听说厨房的小子们传,画眉姑娘送了石方师傅一个荷包,可石方师傅转手就扔进灶膛子里烧了……这些腌臜事情,原也不敢跟您说,况且石方师傅跟别人不一样。奴婢们也不是那搬弄是非的人,只想着若是画眉姑娘跟石方师傅能凑个好也罢,可没想到……”
哪里想到画眉竟然自尽了?
说来也是唏嘘无比。
婆子抹了抹眼泪。
青黛倒是想起来了:“难怪奴婢最近见她神不守舍……”
酒盏就摆在桌上,屋里也没人进出过的痕迹,人走得安安静静。
怎么就这么傻呢?
顾怀袖想起来,画眉性子其实比较内敛,当初没得到自己信任的时候,一直小心翼翼,即便是得了她的信任,渐渐与青黛有了一样的位置,办事也很谨慎。今天竟然毁在这样的事情上……
今早她打碎了簪子,她就该注意一下的。
“备副好的寿材安葬了吧……”
想想还有什么别的办法?
乖乖巧巧的一个人……
她正准备离开了,不料眼神一晃,便瞧见了画眉落在一边的手掌。
画眉的手之前说是被门给夹伤了,所以包了起来,今早还因为碰到了伤口,所以打碎了玉簪。
可现在……
顾怀袖眼神一冷,只道:“青黛,上去把画眉的袖子拉开……看看她手背……”
青黛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可等到她上去,将画眉的袖子提起来,这么看来一眼,便已经骇然。
画眉的手哪里是被什么门给夹了?这分明不是任何的夹痕,这是一个很像是马蹄的印子!
鞋印!
花盆底!
青黛倒吸一口凉气,已然不知如何是好。
如果她的手不是被门给夹了,那就是被花盆底给踩了。
只有满洲的女人们才穿花盆底,而且要比较正式的场合。
细细想来,只有那一日的点禅寺。
花盆底……
画眉之前说了谎,她肯定是背地里做了什么,所以才要对手上的伤撒谎。
见到了宫里的什么人,因为什么意外所以手上有伤。
看着伤得这样厉害,只怕用花盆底踩她的人根本不是什么不小心踩着了的。
“来人,去问问那天去点禅寺的人,画眉见过了谁。”
顾怀袖看明白就不再看了,叫人查过了说画眉身上也没别的伤。
银针刺入喉咙之中还是黑的,服毒死。
可是人死,总是有原因的。
叫人去查画眉见过谁,为的也不过就是个安心。
回了屋里,顾怀袖看见了胖哥儿,胖哥儿坐在屋里,也没出去,显然是丫鬟们不要他出去。
府里平白死了个丫鬟,上上下下也有些人心惶惶。
“娘,是不是画眉姑姑出事了?”胖哥儿有些怯生生地问了一句。
顾怀袖道:“你画眉姑姑吃砒霜死了,以后再也见不到了,你乖乖的,最近别出去。”
她从来不怕什么吓坏小孩子的说法,这会儿也不骗胖哥儿,如实把事情都给他说了。
小孩子总要经历这些的,胖哥儿很懂事,也不会闹。
他只难过了埋下了头,说画眉姑姑以前给他买的糖人很好看……
顾怀袖默然无语。
派下去查的人,什么都没查上来,也不知道画眉到底遇见了谁。
有关于画眉手上的伤,就是一桩悬案了。
为着这件事,顾怀袖午饭自然没吃好,张廷玉果然忙着,只叫人捎了口信,说晚上再回来。
一个人用着午饭,顾怀袖回头看了一眼,原本画眉站的位置,空荡荡也没个人。
她心里难受,破天荒地吃不下什么了。
在屋里又坐了一阵,顾怀袖想想还是叫人来备办着画眉的后事。
等到事情忙得差不多了,她才想起去看看石方。
后厨她已经许久不曾踏足过了,还是原来的模样。
顾怀袖走到廊檐下头,瞧见外面挂着一只鸟笼子,这是很久很久以前石方养的一只画眉鸟了,今天看着笼子却空了。
“夫人?”
石方正在用捣药杵将树上采下来的桃花都捣碎了,这会儿看见顾怀袖来,声音便停下了。
顾怀袖看着石方,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只道:“府里……画眉没了。”
石方沉默了许久,然后道:“石方知道。”
“听府里人说的吧?”顾怀袖埋头笑了笑,又觉得笑不出来,“怎没见着你笼子里的鸟儿了?”
“人都没了,留着鸟儿也没意思……它老了,飞不动了,也吃不进什么东西了。”
画眉鸟也陪了石方有一段时间,如今那个画眉没了,这个画眉也没了。
顾怀袖看石方脸上也是那种说不出的感觉,只道:“放宽心吧……谁也管不着谁的……”
石方知道,顾怀袖是以为他内疚。
毕竟那样无情地拒绝了一个姑娘家大胆的示好,还要使她背受种种流言,如今人先没了,石方心里应该不大好受吧?
端看那鸟笼子就明白了。
一时之间,顾怀袖也不想多留,于她而言不过是去了个丫鬟而已。
该过的日子还要继续过,就像是当年芯蕊坏了事,换上来一个画眉一样,如今画眉没了,也还会有新的人顶上来,一个接一个……
“罢了,我不说了,你自己忙吧,我也就是来看看你。”
“夫人,画眉的后事……”
他终于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
顾怀袖道:“已经安排人殓葬了,都有人处理。”
“不写信派人通知她家人吗?”
“写什么信啊……几乎大字不识一个的丫鬟,本就是家生子,也没个什么亲族,联系不上。”顾怀袖叹了口气,回头道,“你把心放着吧,回头也该娶个媳妇儿,把心给定下来了。”
不识字……
石方眼神闪了闪,垂首道:“石方会考虑的。”
她说什么是她的事情,听不听是小石方的事情。
这么些年,话说了不止一回,可是依旧没有什么作用。
顾怀袖都已经习惯了。
她又缓缓从这边离开了。
石方按着手腕看着她雍容背影,却早在刚才就被顾怀袖嘴里那一句话给乱了心神……
画眉竟是个不识字的……
平日里若处理个什么信件,有事都是青黛与她说,她递个口信还成,书信都要青黛过手。
顾怀袖被青黛扶着回去,张廷玉也终于在天擦黑的时候回来了,整个人都几乎瘫了。
他看顾怀袖脸色不对,只问道:“怎么了?”
“画眉今日吞砒霜没了,说是倾心于小石方,可……”顾怀袖说不下去。
她自己不是不知道小石方那点心思,可旁人的心思她又怎么管得着?
都是一厢情愿的事情。
只不知道画眉是不是知道小石方的心思。
张廷玉一看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却只道:“你那个厨子,给你惹的祸事也不少了。我素来是看他不惯……画眉没了……你身边缺了个丫鬟,什么时候再挑个起来吧。”
“我知道。”顾怀袖按了按自己的额头,“你今儿又是怎么了?往日就算是顺天贡院的事情,也忙不了这许久啊。”
“我不是还有一件差事吗?”
张廷玉仰在躺椅上,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显然这几天有点累过头。
从太子的事情,一直到会试,还有南明的乱党……
件件桩桩,跟扎堆了一样。
顾怀袖见了,只上来帮他按着额头,只问道:“还有哪件?”
“南明乱党,说是在山东有人发现了朱慈焕,这老头子……也是能逃,他一家几口都投缳自尽了,朱江心也没了,他还有个人在外头跑……皇上可说了,抓不到人,要我脑袋。”
最近康熙火气大,没办法。
张廷玉说着,闭上眼睛,将顾怀袖的手掌拉到了自己的脸侧,贴紧了,还是准备跟她说些高兴的事情。
“皇上给了我半个步军统领的位置,方便我抓人……今儿我带着人出去城外找了那个报信的人,不过半路上遇见几个吟诗作对的士子,倒是看见个熟人。你还记得投河死的汪绎吗?他有个朋友叫方苞,与我同是桐城人。这倒也是次要,要紧的是他们一群人里有有个骂我的,结果我一出现,人人都吓住了……唯有个方苞认识我,可巧着呢。”
当时方苞叫了一声“张老先生”,旁边那几个人真可谓是骇然色变。
张廷玉笑着:“当个总裁官,就是能唬人……我看那个叫做范琇的,自负才高八斗,没将我放在眼底,还说我这状元郎也是浪得虚名……我琢磨着,是不是徇私枉法一回……”
“就你,还是算了吧?”
顾怀袖听得好笑。
“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你,即便这人将你骂得狗血淋头,他若真有才,你还不是得放他一个进士功名?”
“唉,这不就是命苦吗?”张廷玉叹气,“好歹这些人都算是我的门生了,还指着我的鼻子骂。你等着看今年会试之后,我给他们批卷……定要叫他们个个羞愤欲死!”
小肚鸡肠的张廷玉,这会儿已经开始琢磨报复的法子了。
顾怀袖只道他心黑,索性等着看戏了。
☆、第一八五章 总裁官
眼看着二月底就要忙完了,三月一到,京城里会试的气氛立刻出来了。
前有张廷玉一纸《不吃羊肉赋》闻名京城,贿赂之风大减,看上去也没人来贿赂他。
作为今年内定的会试总裁官,张廷玉一点也没有架子,他也懒得去编什么书,搏什么名,捞什么银。
一句话,张二爷,不差钱。
会试与乡试一样,统共三场,不过头场考试最要紧,因为阅卷的时间很紧,不管是乡试还是会试,都是偏重头场。
头场试题由康熙出,第二三场的考题则由几个主考官出,今年会试的主考官还没定下来,只有张廷玉一个。
按理说,这一位这个时候要是出本书什么的,没多久就能圈一笔钱上来。
可惜张廷玉不出书啊。
他写过那一篇赋之后,也没人敢上来送什么贿赂了,只等着张廷玉好歹印本书出来,大家看了先生的书,心里也有个底,好歹有个“参考书”啊。
谁想到,左盼右盼,张廷玉就是老神在在,谁问了都是一句话:忙,没时间出。
说白了,不出,我就是不出,打死我也不出!
康熙往年都要翻翻下面的总裁官们编的书,有时候点总裁官都是大家背地里就清楚了的,一出书大家就买。
今年众人望眼欲穿都没有,康熙也好奇了,便在考差结果出来之前,问了一句:“张廷玉,旁人今年都要印本书,也好当做给门生们的礼,你这老先生,怎么没有一点印书的意思?”
现在印书自然已经来不及了。
张廷玉知道康熙肯定不是要追究这件事,便恭谨道:“微臣手里事情不少,没有时间写书,再说各人本事都装在肚子里,何劳微臣指点?会试阅卷之时,自然见分晓。”
这倒也是。
可是旁的人可就恨张廷玉入骨了。
就你一个高风亮节,高风亮节,一点银子都不要,下面的翰林们怎么过活?
你一个主考官都不出,咱们上赶着出,这不是自己打脸吗?
要是到时候你出题,全是跟旁人出的书上没关系的,那就更打脸了。
一时之间,京城之中很有希望当房官、主考官的人,都是踌躇犹豫。
出不好,不出也不好,左右都是为难,心里将张廷玉骂了个狗血淋头,终究是胆子大的出了书捞钱,胆子小的索性等张廷玉今年会试总裁官过去再说。
这会儿还有不少人等着看张廷玉的笑话呢,阅卷时候出差错的官员不少,张廷玉这总裁官,要一直等到会试发榜之后才能卸任。
殿试之后若是皇帝有什么不满,还要叫张廷玉来回话的。
张廷玉顶着一脑门子的压力,面不改色每日穿行于南书房,不久又到吏部挂了个名,好歹等到简放会试主考官的时候说出张廷玉的官阶来不会太寒酸。
毕竟他只是一个南书房行走,官阶不够难免有人看清。
皇帝给张廷玉做面子呢,张廷玉一点也不心虚地收下了,回来就跟顾怀袖吃了一桌。
顾怀袖只道:“你这官职,拿到手也要吐出去,等会试一完就成了个摆设,这还好意思吃一桌?”
张廷玉捏着筷子:“为什么不吃?”
“……吃死你!”
她给他夹了一筷子没肉的排骨,一点也没心虚的样子。
“说起来,我听说今科会试……似乎多有凶险之处?”
“有什么凶险地方?”
张廷玉啃了一口排骨,皱紧了眉头,咬不动啊这……
“除了那个老是拿鼻孔看人的范琇,别人都挺好。四弟妹的哥哥彭维新,今年也参加今科会试,前一阵还要给我送东西,被我给挡回去了……八阿哥那边一直在为剩下的两个主考官的名额活动。这会儿只有我一个主考官是定下来的,还有两个副的,若是能被八阿哥捞到手,等阅卷的时候又能摆我一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