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怀袖从他手里抽回自己的手腕,终于退开了。
沈恙也没有再控制着她的意思。
其实想想也没什么意思……
她终究是张廷玉的女人,即便此刻能一亲芳泽,终究也是连累她罢了。
沈恙想想,若是其他人还无所谓,可偏偏这人时顾怀袖……
他手指指尖似乎还残留着余香,只将指腹往唇边一凑,舌头尖轻轻舔了一下指腹……
顾怀袖见状只觉得自己手被毒蛇咬了一口,连着整个人都发寒抖了一下。
她无比忌惮地看着沈恙,这人疯病越来越厉害了,她觉得自己还是早些走的比较好。
沈恙只道:“你丫鬟也不会说出去什么……夫人,你亲我一下,我给你一个惊喜怎么样?”
顾怀袖冷笑:“不稀罕。”
说罢,她终于定了定惊魂,谨慎地退出了房间。
沈恙就站在屋内的门扇的阴影之中,看着顾怀袖头也不回地离开。
他两手手指轻轻地碾了一下,只仰头看着虚空之中某处,又将手背过去。
钟恒就在屏风后面,有些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爷?”
沈爷闭着眼,道:“……她都不问问是什么惊喜,我也就心安理得地藏着了。”
“都走错了路,您还准备回头吗?”钟恒笑了一声,却很清醒道,“如今您只有一条道走到黑了。”
沈恙也笑了,“你说得很对。”
外头顾怀袖抬手按着自己脖颈,终于走出去了,她气息微乱,只咬牙骂沈恙,回想张廷玉那一条毒计,这人就活该是这个下场!
青黛差点吓得说不出话来,哪里想到走一壶春一遭,竟然遇见这种事。
前面的阿平迎上来:“夫、夫人,您之前让找的百十来头猪已经找好了,这个……真要送吗?”
顾怀袖火气大,只冷笑一声:“送!不仅要送,再给我找上百十来头送到琉璃厂旁边万青会馆去!”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
中午一点左右大概还有一更吧。
☆、第一七五章 送猪风波
眼看着要会试了,谁也没想到京城里闹出这么大的一桩笑话来!
张府那边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近百头大肥猪,赶着赶着就去了隆科多府上,佟家是满洲勋贵家族啊,一见到这来的礼物竟然是百十来头大肥猪,还涂成了这个模样,什么红嘴巴红绸子,就是婚事嫁娶也没有在猪嘴巴上涂东西的说法啊!
别人家还以为佟家又出了什么大喜事,都赶上来看热闹呢。
隆科多根本不想出去看,一个人坐在屋里憋着气。
谁料想,佟国维老头子刚刚下朝回来,一看见府门口竟然有人送猪,一问还是今科会试总裁官张廷玉府上送来的。
老先生爱吃肉啊,想着张廷玉忽然跟我们家示好,虽然猪这东西太俗气了一点,可到底也是肉啊。
张廷玉高明啊!
送银子不成,皇上要查的;用贵重的东西不成,咱们都是清官,尤其是张廷玉乃是清流啊!
送什么好呢?
猪啊!
又低调又实用,虽然不是羊肉,可猪肉也够了!
佟国维想着,人家张廷玉还费心打探了一下自己的喜好,这年轻人早年虽然跟他家有不少的龃龉,比如隆科多跟他小妾的事情。可那也不是什么大事啊,原本就是那小妾猖狂,还敢在命妇面前蹦跶,若不是隆科多一直护着那小妾,佟国维又舍不得儿子糟心,这才忍了李四儿的。
现在张廷玉主动示好来了,看着是不大好,影响不好,可佟国维就好这一口啊!
他经过府门口,看着肥猪们都挂大红色,这也喜庆,看着这一排排猪竟然也觉得欢喜起来。
佟国维手一摆:“既然是张老先生府上送来的,那赶紧收下啊,还愣着干什么?”
府里的奴才们可犯难了,只道:“六爷说了,不能收……”
佟国维眼睛一瞪,只觉得自己儿子是目光短浅!
“现在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计较着过去那点陈年旧账!没眼光的东西!老爷我是一家之主,还是那小子是一家之主?甭搭理他,都给我收下。然后把咱们家后院里养的羊给张廷玉府上牵几只过去,找不到那么多的羊,咱们尽尽心意就成了。他家的院子也不大,多了放不下……”
说着,佟国维还计较上了还礼的事情。
他甩了甩袖子,临进门之前还在想,难怪今天朝上张廷玉还在对礼部弹劾问题上附议自己,原来这是要示好啊。
佟国维是个打仗的人,对文官们的心思其实不大懂,肚子里弯弯绕虽然多,可更多的事情都是谋士们在考虑。
他最喜欢的,还是直来直去罢了。
耿直的佟国维眼看着已经进门了,又忽然之间道:“记得跟张廷玉说啊,我老佟随时欢迎他来咱家拜访!”
外头奴才们简直哭丧着脸,又不敢跟佟国维说这件事到底是怎么了,到时候六爷要出来打人的。
唉……
六爷这是惹的什么事情啊!
众人将外面的猪儿们赶着从角门进了府,热热闹闹忙活了半天。
隆科多在屋里坐着,只道外头怎么这么吵,一问,外头奴才哭着来报:“方才老爷进来,看见百十来头大肥猪高兴的,一问是张老先生府上送来的,乐呵极了,还叫咱们给张老先生府上送几头羊……爷,您看这……”
隆科多听见这话,几乎立刻吓得趴地上去了。
他无力地按着自己的额头,虚弱道:“甭跟老头儿说这事儿,就……若他问起,就说张廷玉送的……跟他夫人没关系……记得甭提啊……哎哟,爷怎么就遇得见这种事?”
瞧瞧这阴差阳错变成什么了,误会大了!
隆科多这边府上真的按着佟国维的意思,牵了几头毛色鲜亮的漂亮的羊,一路到了张府,只恭恭敬敬递了拜帖:“我们家老爷叫给贵府还礼,礼轻情意重,还望贵府不要嫌弃。”
眼看着后头跟着的五六只羊,家丁们面面相觑,跑进去报了阿德。
阿德刚刚还在屋里帮张廷玉找东西,这会儿听见外头小的们叫,便出去了一趟,听了便愕然:“这是个什么事情?”
张廷玉现在到夫人那边去了,这事不小,佟家可是勋贵啊!
阿德连忙去报张廷玉,就在帘子外头一躬身:“二爷,夫人,外面有佟家的奴才牵了几头羊过来,说是给二爷还礼的。”
“噗……”
顾怀袖一口茶毫不犹豫地喷了出来,差点呛死在当场,已经被这消息炸得完全不知形象为何物了!
“佟国维这老头子莫不是老糊涂了?!”
张廷玉听说了顾怀袖跟隆科多那小妾李四儿的事情,活该李四儿被打。
即便是隆科多给她再多的宠爱,也不敢冒犯命妇,更何况还是如今势头正盛的顾怀袖?
当年这还是一段到了皇帝跟前儿的公案呢,现在的皇上不可能推翻自己当年的圣旨,管你隆科多有再多的委屈,打碎了牙也只能和着血往肚子里头吞了。
这个隆科多也是颇没规矩的,以妻为妾不说,还跟他小妾逼死了正室,如今隆科多也不续弦,因着佟家事大无人敢去告发,隆科多堂而皇之地将原本属于正室夫人的命妇袍服头面都给了李四儿,让李四儿也在官太太中间往来。
这件事在官场早不是什么秘密了。
“我还记得当年在江宁,有几个文人在湖边穿着秀才服,被路过的官差给看见了,直接上去就把几个人带回县衙锁了起来,杖责四十……”
张廷玉挽着自己的袖子,将一双手给按进铜盆里,洗去指尖上的御笔朱砂的颜色跟拟旨留下的墨迹。
他说着,只道:“隆科多那边你随意地做着……今儿上朝的时候,你那四爷党一个户部的侍郎,出来说要查隆科多,我看四爷一声儿没吭呢。这隆科多到底是哪边的人?”
“肯定是四爷的人啊。”顾怀袖叹了口气,只道,“不过怕不怎么得四爷的喜欢,这人轻狂,没规矩,手脚也不干净……”
胤禛最恨的是人收受贿赂和贪污吧?
眼见着已经是康熙四十五年,户部国库内务府的亏空越来越大,胤禛管着户部的事情,每天都在要债,活脱脱一个催命鬼,一面用着隆科多,一面又恨着隆科多还差不多。
他做人,也是挺辛苦。
张廷玉回头看阿德:“既然佟家老头儿好意,就把几头羊给收下,别说隆科多跟李四儿的事,给那几个跑腿儿的赏钱,别显得咱们府上寒酸了。”
“是。”
阿德狂擦冷汗去了。
到了外头果真将羊牵进来,又给了赏钱,这才跟着回来。
张府跟佟府这边一个送猪,一个赠羊,瞬间成为全京城的奇谈。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佟国维喜欢吃猪肉羊肉,就喜欢肉,无肉不欢,这众人都知道,可怎么忽然之间由张廷玉给送了那么多头猪呢?
百思不得其解啊!
更稀奇的时,一向吝啬的佟国维竟然还回赠了张府几头羊!
稀奇稀奇真稀奇,怪事年年有,今年啊特别多!
也不知道是哪边先传出来说很可能担当今科会试总裁官的张廷玉老先生,喜欢吃羊肉!
哗啦啦地一下,整个京城的举人们都动了心思,一时之间张府前门是羊,后门也是羊,闹得小胖子都不敢出门了……
顾怀袖这时候才长叹了一声:姜还是老的辣!佟国维是个狠人啊!
士子们试着上来给张廷玉递卷头的时候,必定要给张廷玉交上“束脩”……
往年的考官都是封银子,给张廷玉的话……
呵呵,您不是爱吃羊吗?
买头羊啊!
众人纷纷买羊去,一时之间京城羊贵,竟至于牲畜集市上连头羊的影子都见不到!
张廷玉才是焦头烂额,相应的佟国维也没想到事情闹得这么大,送了头羊而已,怎么大家都亢奋起来了呢?
更有甚者是些穷书生,从农户人家“顺手牵羊”来,要送给张廷玉,结果反而被官府抓住。
一时之间,看着人家是举人,顺天府尹这样的官职还不敢将一个举人怎样,不敢打不敢骂,要罚他也没钱,只能好言好语地安慰了被偷羊的农户,自个儿掏腰包给了些安慰银钱,又给举人好吃好喝地送回去,这才算是了断一桩公案。
此事顿时成为本次科举之中最大的笑谈,会试还没开始,整个京城已然沸腾一片了。
三日后大朝,除了张廷玉之外,旁的总裁官和十八房官都还要考出来,距离会试越近,事情也就越多。
朝堂上依旧热热闹闹的一片,张廷玉秉承着寡言少语的习惯,听着众官员唇枪舌剑地往来,盘算着怎么把“羊”这件事给消减下去。
谁料想,康熙看着今日叫大起也把事情说得差不多了,就想起近日京城里流传甚广的一个笑话来。
“佟国维啊,朕看着你是年纪越大越发地胖了,这肉,还是要少吃的好。”
佟国维心里咯噔一下,哎哟,皇上这是知道奴才收了张廷玉一百头猪?
他赶紧趴地上磕头:“万岁爷明鉴,奴才收张廷玉大人那一百头猪,全无私心,就是喜欢吃肉啊!这……当年跟着打天下的时候吃糠咽菜这不是伤了脾胃吗?大夫说了要奴才好好吃肉给养着,您不能叫奴才不吃肉啊!”
这纯粹是装傻了,只是佟国维这话实在,逗得众人都笑了。
大家都看出康熙这是找乐子来了,说话该严谨的时候严谨,该放开就放开。
佟国维也是只老狐狸啊!
张廷玉那边听着,几乎眼前一黑。
果然,康熙立刻道:“张廷玉送了你一百头猪,出手阔绰啊!佟国维咱俩君臣这么多年,朕也没赏你什么好东西,一会儿真叫人给你拨一百……不两百!回去好好吃!”
“哎,奴才谢主隆恩!”
佟国维心里都开始冒冷汗了,还要装出一副高高兴兴的模样。
然后下一个就轮到张廷玉了,张廷玉有预料,已经将脊背打直了。
康熙道:“张廷玉,听说你最近收了很多考生的羊?”
“回皇上话,臣是被很多士子送羊上来,不过臣为皇上做事不敢收羊……再说,臣……不爱吃这腥膻味儿重的。”
张廷玉也是哭笑啊。
他压根儿不爱吃羊,只是因为佟国维送羊,让旁人误会了罢了。
现在想来,简直是一把辛酸泪。
康熙老小子,难得听见这样可乐的事情,李光地把这事儿当成笑话讲给他听的时候,他就把眼泪都笑出来,连说张廷玉那夫人是个促狭鬼。虽在早年责罚过顾怀袖,可每每知道她闹出来这些个动静,又忍不住为之开怀大笑。
唉,兴许这就是张廷玉这么多年守着她一个人过日子的原因吧。
看着人家夫妻伉俪,康熙就忍不住想起他当年的元皇后来……
现下里,他只指着张廷玉,皇帝金口玉言啊:“佟国维一片好心,你不能浪费了,回去吃!必须吃!每日来南书房当值的时候,记得跟朕报一下你吃了多少。佟国维你也是,家里三百头猪,可得要吃上一阵了……”
满朝文武都笑得打跌,看张廷玉跟佟国维一小一老面色铁青地谢了恩,一旁的李光地眼珠子骨碌碌望着天,一副“我不是打小报告的那种人”的模样,可淡定可无辜了!
等到一散朝,众位大臣才毫无形象地大笑起来,不少人到佟国维张廷玉身边拱手:“恭喜二位,贺喜二位啊!早年之龃龉,今日终于化解,满朝文武和乐,大臣们相亲相爱一家人啊,猪啊羊啊,可劲儿地吃吧!”
李光地老神在在,就跟没听见众人打趣的话一样,顺着保和殿台阶就下去了。
张廷玉远远一看,就知道谁在皇帝耳朵边上吹小风了,一时无奈,想想还是早日将自己爱吃羊肉这个谣言给解决掉。
他面不改色地谢过了众位大臣的道贺,直接骑着马出了紫禁城。
除某些一品二品被皇帝特许过的大员,也只有南书房翰林们被特许紫禁城骑马,张廷玉今儿还是头一回用这特权。
他回了家,将缰绳一扔,进屋就写了一张告示,叫人贴在自己府门口。
今日也有不少人来送羊,猛地一抬头瞧见府门口的告示,赫然一篇《不吃羊肉赋》!
此。细数自己不吃羊肉之事,又言羊肉何时何日吃最好,即小见大,以自己被几乎全京城举人送羊的经历为开端,痛斥诸举人们投机取巧想走歪门邪道之行为。又言我辈读书人,若无风骨,若不信仰自己十年寒窗之辛苦,何必入考场?以送羊投机之行为,纵使取巧,也愧对自己数十年之辛苦。人无信而不立,无自信更不立!
羊肉乎,羊肉乎,其为羊肉哉?
非羊肉也,人之所投吾好也。
今日若收羊,伤吾德馨情;今日若拒羊,伤吾门生义!
难矣哉,难矣哉!
众人一见此赋,细读之下哪里还敢造次?
一面深为张廷玉之才折服,一面又羞愧于自己投机之行,京城举人投机之风竟然肃然为之一清,当真是惊掉无数人下巴了。
顾怀袖听闻此事,只捧腹大笑不能自已:“任是谁来送礼,被你这么一张告示迎着脸盘子拍上去,端怕早就鼻青脸肿了,一面怕你到时候反而为难他们,一面又觉得被你一篇《不吃羊肉赋》给讽刺过,谁还敢来?我看你是要被其余两位总裁官和十八位房官嫌弃了,竟有你这样油盐不进的!真真笑煞我也!”
张廷玉长叹一声:“爷这是造了什么孽,竟然娶了你这么个惹祸精……”
端怕是佟国维那边更不好处理呢。
三百大肥猪,这得吃到猴年马月去呢!
隆科多现在怕是哭都哭不出来吧?
该!
都是该!
☆、第一七六章 阳春面
顾怀袖也是没想到这件事情竟然会发展成这样。
她有些无奈,最后又问了阿德,送去万青会馆的猪最后怎么样了,结果阿德回来说,被那边的沈铁算盘拿去做人情了,竟然直接送给了别的老板。
会馆之中那么多的老板,一人分个几头回去,全当是今年新春把茶生意弄出来的贺礼了。
顾怀袖一听就差点气得摔了茶杯,可是想想又根本没有别的办法,她原是想送过去膈应沈恙的,结果人家倒好,一转手直接借花献佛了,心里乐呵呵地。
张廷玉自打在外头贴了一张《不吃羊肉赋》之后,府里就安静了下来,只是门外每天都有不少人慕名来看,有时候人多得顾怀袖张廷玉索性都从偏门出入了。
他知道了沈恙的事情,只道沈恙现在看上去安安静静,却是一点也没有发现张廷玉做的手脚问题。
跟廖逢源聊过之后,他就知道了沈恙的动向。
“罗玄闻”果然回信给了张廷玉,说是对四川那边有一点野心,那边的井盐特别漂亮,雪花盐一抓一把,跟雪花银一样。
四川盐业犹以自流井为盛,所以“罗玄闻”想要去自流井那边看看,但是他同时也在信中提及,沈恙那边也有这样的消息。
言下之意很简单,可能沈恙也要去自流井。
沈恙怎么可能不去呢?
罗玄闻要去自流井,沈恙就必须去。
他必须要给自己找一个合适的理由,所以借着所谓“罗玄闻”的口,说自己要去四川。
其实真正去了那边之后,他既是罗玄闻,又是沈恙,就像是监守自盗一样,他说自己偷东西了就是偷东西了,说自己没偷就是没偷,是差役也是贼。
一个人唱着两张脸,手段不可谓不高明。
想来这一次来京城晃一眼,露个面,一是为了在朝中拉拢势力,二则是降低被张廷玉怀疑的可能性。
毕竟,表面上看沈恙对茶行的生意还是很上心的。
一边麻痹着敌人,一边暗地里做着自己的大事,沈恙的谋划不可谓不精准。
只可惜,他早就被张廷玉发现了。
本来就是走着钢丝的事情,沈恙怕是也知道一旦两个人其实是一个人的事情暴露,他就离死不远了。因为他为着方便自己的行动,同时伪装成罗玄闻,必须要将自己的行踪和大致的计划说给张廷玉。
一旦发现,张廷玉就会知道他所有的动向。
可以说,两个人都在暗中较劲。
如今来看,还是张廷玉沉得住气,在发现了沈恙之后并没有立刻下手。
沈恙这块骨头太大,还不好啃,一定要等到放了长线才能把大鱼给钓起来。
心里琢磨着事情,张廷玉便出了府门,天色还早,家丁们刚刚收拾了将府门打开,结果立刻就有人觉得奇怪。
今儿这墙上怎么干干净净的?
老觉得哪里不对呢……
琢磨着琢磨着,家丁立刻一拍大腿!
坏了,二爷先前贴在墙上的《不吃羊肉赋》哪里去了?!
“不好,二爷不好了!您贴在府门口的那《不吃羊肉赋》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抬着轿子才走出去没多远,竟不知哪里来的酒壶从天而降,砸在了轿顶上。
轿夫们都吓住了,连忙落轿。
但听得“咚”的一声响,那酒壶竟然还没碎,直接从轿顶上落下来,这才“啪”地一声碎在阿德的脚边。
阿德抬头便看,喝道:“何人如此大胆!竟然随意投掷酒壶伤人!”
上头不过是一群聚会的士子,哪里想到下面会有轿子过来?
朝廷命官之中有人喜欢八抬大轿进进出出,有人喜欢四个人抬着小轿子,低调地在路上走。
无疑,张廷玉喜欢后者。
所以现在上面的举人们根本没将下面的轿子给放在眼底,他们大多都是省外来的,根本不知道在顺天,尤其是在京城这块地皮上,一只酒壶掉下去,随随便便就能砸到一个官。
至于这官是大是小,全看运气了。
张廷玉没有出去,他手里捏着折子,还赶着时间进宫,根本没时间跟旁人折腾。
他只道:“也没伤人,阿德别管了,继续走。”
“是。”
阿德本来还想上去骂两声的,没想到自家爷不计较,阿德自然按着张廷玉的意思进宫。
临近三月,京城出去游春的人不少,顾怀袖却因为送猪那件事一直待在府中,不出去惹事。
她现在琢磨的还是胖哥儿的事,孙连翘今天也来了,只给了顾怀袖一份名单。
顾怀袖摇摇头:“给四阿哥送回去,会试的事情本来就是各凭本事,这事儿我帮不了。”
孙连翘只是帮着四贝勒递个消息,左右话是顾怀袖说的,要有什么责罚也落不到孙连翘的身上。
她只是叹了口气:“我看着你现在直跟胖哥儿玩着,没想过再要一个孩子吗?”
顾怀袖玩着茶杯,想着过两天描个新的花样送去琉璃厂,制些新的杯盘回来,听见孙连翘说这话,她只道:“你不是说我身体里寒气没拔干净,所以不容易有孩子吗?”
若是可以,她也想要个女儿。
想着,顾怀袖忽然扭头看向孙连翘:“你定然是带了什么补身子的秘方给我的。”
孙连翘却笑:“这都能被您给猜着。我还真带了宫里的秘法……不过你身子骨按理说应该是大好了……”
顾怀袖不好跟她说自己是因为想着十月怀胎累得要死,所以一直避着。
不过如今想想,胖哥儿也大了,不怎么需要自己操心,张廷玉这边的事情也渐渐起来,需要她操心的事情也开始变少。
日子变得乏味起来……
林佳氏在太子府,左右她怎么想,也只能算计到太子的头上,没办法算计到林佳氏的头上,她要是在宫外,顾怀袖还能做几分手脚……
左右都是个“难”字。
皇帝老头子保持着他明君的威严,同时也卫护着天家的尊严,顾怀袖如今也算是渐渐摸透了康熙的脾性。
但凡是让皇帝高兴的事情,他多半不会处置人。
就像是隆科多,犯事儿那么多,还不是一样得皇帝的喜欢?
明君昏君,不过是一线之隔。
掰着指头算算,仇家也就还有沈恙一个……
这一个还没到收网的时候。
顾怀袖扭头看着孙连翘,忽然问道:“如今我二哥考了这么多年都没中,眼看着侄子都要大了,他又喜欢在外面花天酒地,嫂嫂……你……”
“我自然是累。”
孙连翘很轻快地承认了,可却垂头叹气,“可如今我不受累,儿女们又怎么办?”
如今她也有一子一女,到底还是要顾念着孩子的。
“女人……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又能怎样?”
孙连翘要操心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她现而今投靠了四阿哥,也算是想要四阿哥提斜着顾寒川。
今年顾寒川要再考一回,若是再不能中,还是想着放出来做官。
顾寒川不想离开京城,他又是个没什么本事的,到外面去也没用。
所以,孙连翘从四阿哥那里求了个内阁中书的位置,从七品,只等着顾寒川落榜就过去。
其实孙连翘自己也知道没有多大的希望了,顾寒川是个怎样的人,她比谁都清楚。
让顾寒川留在京城,自然比什么都好。
更何况,四阿哥这边还要用到孙连翘。
兴许顾寒川这里根本不知道,他已经成了个吃软饭的。
家里就是靠着孙连翘撑着。
顾怀袖埋着头想了想,也知道方才那一份名单之中基本都是投靠了四爷的人,每个阿哥们手里都有这样的一份名单。
因为,一般来说会试总裁官有两到七个,同考官十八人称为十八房官,钦派会试知贡举两人,一满一汉,正副提调则由礼部司官二员充任。
这些官员自然都有自己的党派,但凡不支持哪个阿哥,都算是皇帝的人,只是分远近。
每录一个进士,都是各方争夺的结果。
会试总裁官张廷玉是皇帝的人,没人能贿赂得动,到现在顾怀袖也没听张廷玉有说起过欣赏哪个新科举人的事情。可见,这一次张廷玉并不像揽这些麻烦上身。康熙那边都看着张廷玉的一举一动,若是这一回栽了,可别想着再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