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就最好了。”赵长卿打量着凌三姐的手镯,道,“三表姐这镯子可真漂亮,这只是金的,不怕砸不怕摔的,戴着也安稳,对不对?”
凌三姐早没有先时的幸灾乐祸,她脸色青白,咬牙问,“妹妹这是威胁我了?”
“这话外道?我威胁表姐做什么呢?表姐这样好心来看我,好意来劝我,我感激表姐还感激不过来呢。”赵长卿勾起唇角,“我是替表姐可惜哪,林太太那镯子,听说传了千八百年,林公子急得要卖地的时候都没当了那祖传的宝贝。没事,三表姐莫担忧,俗话说,玉碎人全,这是好兆头,鼎鼎的好兆头。我就盼着三表姐明年成亲后,夫妻和顺,婆媳和美。”
“我是个没福的,林公子可是个有福的,要不怎么能娶了三表姐呢。凭表姐这模样这性情,没福的人断然消受不起。”赵长卿唇角含笑眼神冰冷,“凭林公子的人才,说不得过个一二年就金榜得中给表姐挣个诰命来,以后表姐要什么好镯子没有,金的玉的翡翠的玛瑙的,要什么有什么,哪里还在乎一只祖传的玉镯,对不对?”
凌三姐脸上胀的通红,给赵长卿连羞再气,眼中几要喷出火来。
赵长卿悠雅的捧起盏茶,慢悠悠的呷了一口,道,“还是这样清清净净的好。这几天我心里不顺,外头也跟着不顺,一大早上的就在乌鸦叫了半日,如今才算清静了。”
凌三姐气恼之下,双手发颤,却又不敢再说什么,生怕赵长卿把她玉镯的事捅出去。
赵蓉见凌三姐这等模样,笑对赵长卿道,“我看姐姐神色有些倦,不如请三表姐去我屋里坐会儿。”
“我哪里会倦,一见着三表姐便恍如吃了人参果,我这整个精神都好起来了。”赵长卿一笑,“我这里有好茶有好点心,姐妹们只管坐着就是。”
什么叫如坐针毡。
凌三姐可算是有切实体会了。
及至中午吃饭,赵长卿挽着凌三姐的手一并亲亲热热的出去,凌二太太笑对凌氏道,“小姐妹们越发和睦了。”看模样就知闺女今日表现不差,凌二太太颇是欣慰。
不待凌氏说话,赵长卿便接口道,“可不是么。姑妈不知道,多亏三表姐劝我的好话,三表姐说了,合该着楚家命短。”
凌氏顿时不悦,凌二太太干笑两声,“是啊,都是楚家命不好,外甥女想开就是。”
赵长卿愈发眉开眼笑,“因三表姐劝我这一通好话,我心下感念的很,也劝了三表姐说,虽是把林太太给她的祖传的镯子摔了,也不用太伤心,兴许是这镯子命不好呢。”
“娘——”凌三姐喊了一声,眼泪都掉下来了。
赵长卿连忙用帕子给她轻轻擦泪,笑道,“看三表姐急的,可见是真心喜欢那镯子,无妨的,这是那镯子与你无缘。一个物件儿而已,何必放在心上。”
凌二太太惊了一时,这才反应过来,连忙问,“卿丫头,你怎么知道——”
赵长卿抿嘴一笑,天真又无邪道,“就是三表姐定亲的时候啊,我看三表姐没戴林太太给她的镯子,我就猜到了。只是一直没说罢了,如今看三表姐这般体贴我,我们姐妹情深义重,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呢。就是舅妈也不是外人,对不对?”
凌二太太的脸色…
赵长卿款款起身,行至凌二太太跟前,笑道,“这些天,我家事情不断,年下也忙,就没去给舅舅、舅妈请安。如今舅舅舅妈知道我家出了事,特意过来瞧我们,我心里是很感激的。咱们两家子,我母亲同二舅舅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我们与表兄表姐,也是嫡嫡亲的姑舅表亲。今天我这心里真是高兴,俗话说的好,姑表亲,打断骨头连着筋。咱们家里可有谁呢,不就是我们兄弟姐妹吗?”
“今天表姐来了,也劝了我,我也知道表姐对我的真心,只是当着舅舅舅母、爹爹、母亲、表兄、妹妹、阿宁、阿宇,我还得说一句公道话。楚家虽坏了事,朝廷的事咱们管不着、也不清楚。可是我想着,楚家对我家,有恩无过,如今他家败了,我的亲事也完了。可是是非非总会有个公论,是人心里都是有笔账的,就是于我家,也说不出楚家合该命短的话来。不为别的,人活着,总不能没了良心。”赵长卿道,“早在楚家出事前,我的庚帖就被退回来了。他家出事,根本就没想要连累到我家。何况先前的确对我家颇多照顾,这事,瞒不了别人,也不必去瞒。故而,如今现在谁说楚家不好,我家也不能说,但凡说一个字,就是忘恩负义。若楚家先时待我家那般周到,我家都要以怨报德,是问日后谁还敢同我家来往?就是舅舅、舅妈,想必也不愿意与这样跟红顶白的人家做亲戚的。”
“还有,舅舅舅妈今天既然来了,又这样关心咱们,我也给舅舅舅妈一个准信儿,楚家的事就到此为止了,年前年后,死后哀荣必是有的。我家也再受不到楚家的连累。就是我爹爹,如今官儿虽下来了,可这官场,自来没有一帆风顺的,有谁真能一路青云直上?有起有落,官场常态。今日我家如此,将来表兄科举得中,为官一方时,我盼着表兄亦是百折不挠,坚忍不拔,终成大器。”
她根本不需要这些表里不一、幸灾乐祸的人来劝导安慰!楚渝在时,他们在一起。楚渝不在了,她此生此世亦不会忘怀于他!
作者有话要说:说多错多,什么都不说了~~~~
第135章
好在大家都是圆滑的人,赵长卿说了一通大道理后,就亲亲热热的挽着凌三姐的手一并去吃饭了,半点看不出对凌三姐不满来。
待送走凌二舅一家子,凌氏气个好歹,骂凌三姐,“这个不知所谓的丫头,小时候就着三不着两!”对赵长卿道,“不要与她一般见识,生就小鼻子小眼一脸无赖相,别理她。”楚家坏了事,赵家也跟着倒霉,但并不是说楚家就不好了。当初楚家对赵家的照顾,凌氏心知肚明,哪里听得“楚家合该命短”的话来。
赵长卿道,“三表姐早便是这种人,要与她一般见识,早气死了。我与母亲说的如何,以往三表姐何等嘴甜语蜜,现在咱家倒了霉,她便来做张做致。”
凌氏亦是打心眼里厌了凌三姐,赵蓉见状,不着痕迹的为凌三姐说话,道,“三表姐就是这样的人,谁还真与她计较来着,再者说,她也没在姐姐这里讨得便宜。”
赵长卿摸着赵蓉的脑袋道,“妹妹年纪小,你可知道什么呢?有些人哪,你越不与她计较,她就越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姐姐这么多年的饭不是白吃的,若叫些个小人在我这里讨得便宜,我也算白活一回了。”
赵蓉心知赵长卿这话是说给她听的,只得闭嘴不言。
赵长卿懒得理会赵蓉,同凌氏说了几句话便回屋歇着了。
赵蓉小声同凌氏道,“娘亲,我觉着姐姐现在脾气不如以前和气了。”
凌氏叹口气,“你姐心里难受,你要懂事啊。”
凌三姐回家也挨了好一通骂,凌二舅就先饶不了她,怒道,“今天是叫你去宽慰你妹妹的,你说的是什么话?到底会不会说话?啊?”
凌三姐哭道,“我也没说什么啊。楚家难道不是合该命短。”
凌二舅扬起巴掌就要动手,凌二太太忙拦了丈夫,劝道,“闺女不过一时不提防,嘴上没注意罢了,哪里值得这样大动肝火。”
凌三姐一跺脚,连忙跑回了房里去。
凌二舅气个好歹,拍桌子骂,“这不争气的死丫头!她姑妈以前是怎么对她的,有什么好的忘了她,现在她姑妈家一时遭了难,别人还没说什么,自家人先去胡说八道!我怎么就养了这样没天良的孽障!”
凌二太太劝,“三姐儿向来是个有口无心的脾气,这你还不知道么。妹妹同咱们是至亲,不会在意这个的。赶明儿我说说她就好了,哪里值当生这么大的气。”
凌二舅长叹,“你成天护着她吧,我看能护出个什么来。”
凌二太太忙倒了茶给丈夫吃,道,“喝口茶,消消气,孩子年纪小,口角上不提防是常有的事,哪里就有人都能面面俱到的,再大一些就好了。”
“长卿不比她年纪小,你看看长卿多懂事。”外甥女再亲也亲不过亲闺女去,只是今天的事实在叫凌二舅来火,尤其两相一对比,凌三姐简直是半点不长脸。
凌二太太不以为然,“长卿你又不是不知道,早便口齿伶俐,等闲人都比不上她。就是我,也没她那一套套的说辞。”
凌二舅气犹未散,“她跟得上长卿一半,我死都瞑目。”
凌二太太说了无数好话劝解丈夫。
把丈夫安抚好了,凌二太太又去找闺女说话,凌三姐已是担心的了不得,问她娘,“要是林家知道镯子的事可怎么办呢?”
凌二太太戳凌三姐的脑门,恨铁不成钢道,“你说说,你说说!你怎么就管不住你这张嘴,啊!好端端的,说那些没用的做甚!你要不去得罪长卿,她能把你镯子的事抖出来!我早跟你说了,那丫头不是好相与的!你说,你怎么就不长个记性!”
凌三姐哭丧个脸,“我又不知道长卿知道我镯子的事。”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的事多了!”凌二太太直叹气,“枉你平日里自作聪明,你见到长卿没?那才是真正有心气的。知道了藏在心里不说,你一得罪她,立刻给你抖出来!现在后悔也晚了!”
“那要怎么办?林家要是生气可怎么办?”
凌二太太也没什么好主意,索性光棍道,“事情已经这样了,反正镯子是没了的,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索性就跟林家认了吧。亲事已是定了的,总不会因着个镯子就反悔。”
“还有一样,我告诉你,以后不许露出这种小家气来!“凌二太太沉了脸道,“不管怎么说,你们小姐妹平日里虽有些口角,也是小孩子之间的事。长卿倒了霉,咱们过去劝劝她才是,你怎么能说那些不着调的话!也不怪长卿会生气!就是你爹,要不是我拦着,今天非打你不可。”
凌三姐嘟囔道,“明明就是楚家命短,说不定还是长卿克夫来着…”话尚未说完,凌三姐后背便着了一巴掌,凌二太太厉色喝道,“你今天是没完了吧!”
凌三姐噘噘嘴,不说话了。
不提凌家怎样同林家解释镯子的事,腊月新年转眼即到。
梁大太太往凌二舅家走动年礼,一家子皆到了。梁大太太喜上眉梢的模样与前时大不相同,眉眼开笑道,“如今真是走了好运道,你大哥与那位冯大爷交情极好。冯大爷又是个极有本领的,先时买的粮食趁着年底下生意好都卖出去了,非但没赔,倒还赚了一些银子。正好置办了年货,过来看望妹妹。”
凌二太太笑,“大嫂总是这样客气。”又问,“看来今年大哥生意很不错。”
梁大太太笑,“托赖祖宗庇佑吧。哎,你大哥那个人你还不知道,最是个粗枝大叶没心计的,如今是寻了个好人搭火,冯大爷既有本领且有良心,不似往常那些没良心的东西糊弄你大哥,两人又是忘年交,这生意可不就做起来了嘛。”
凌二太太好奇,“总听大嫂说冯大爷,只不知这位冯大爷是何来历?倒是颇有家资的样子。”
梁大太太笑,“冯大爷老家原是天水冯家,外家在咱们边城,因他小时候老子就过逝了,他娘就带着兄妹两个回了娘家,依赖着娘家过日子。冯大爷的外家便是朱家,以往冯大爷还在朱家族学念过书,同腾哥儿是同窗来着。“
凌二太太心下一动,问,“可是叫冯简的?”
梁大太太笑,“妹妹也认得冯大爷?”
凌二太太一撇嘴,“大嫂可得认清了人,这冯小子可不是什么好货,我婆家小姑子家的大小子也在朱家族学念书,小时候险被拐子拐走,就是这个冯家小子使的坏。”
“唉哟,那是哪辈子的事啦!陈芝麻烂谷子的还提它做什么!难怪冯大爷先时说怕你们误会呢?这事你大哥早听冯大爷说过,小孩子的意气之争罢了。刚知道你大哥是阿腾的亲舅舅时,冯大爷连忙要跟你大哥拆伙,就是怕你大哥误会他。”梁大太太笑,“再说了,小孩子家家的,谁没个错处?老话还有句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呢。如今冯大爷可是有大出息,早便今非昔比了。”
“倒是赵大姑娘,我近些天听说楚家坏了事,妹妹没去瞧瞧你家小姑子?”想到先时丈夫在军需处挨的那顿打,梁大太太便心下不服。先时楚家位高权重不敢说罢了,如今楚家倒了霉,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凌三姐接口道,“怎么没去?我同母亲一道去的,卿妹妹的气色不大好,脾气也不比从前。”
梁大太太叹道,“要说这女孩儿家,还是如三姐儿这样稳重的好。也不知小小年纪,怎么就养出那天大的脾气来?就是楚家,若果真是好的,朝廷能抄了他的家么?从你大哥挨打那事儿我就瞧出来了,这样鱼肉百姓的狗官没什么好下场!”
凌二太太道,“大嫂怎么说这样的话。说是楚家败落了,楚将军在边城这几年也没鱼肉过谁。”
梁大太太冷笑,叹道,“我的妹妹,你哥当时怎么在床上养伤来着,你可是你大哥的亲妹妹,难道竟是忘了不成?若你大哥有个好歹,我们一家子就完了。就这样的官儿,叫我怎么念他的好?”
凌二太太含糊道,“好了,大过年的,莫说这扫兴的话了。嫂子年货都准备好了。”
“差不离了。”梁大太太从茶盘里捏了颗蜜饯放在嘴里慢慢嚼着,笑道,“家里走动的去处有限,也没什么要预备的。”
梁大太太如今一朝改枪换炮,那炫耀的心就甭提了。再者,梁大太太论自身素质还比不上凌二太太的,凌二太太不欲说赵家的事,梁大太太反偏要说,道,“我跟妹妹说,先时赵姑娘没少仗着将军府的势挤兑人。她一个包子铺,这才几年就能跟朱家包子铺论个高下,若没将军府撑腰,如何做得到?如今楚家完了,还不知她这生意何去何从呢?”
凌二太太无奈,道,“这就不劳咱们操心了。”心里虽不喜赵长卿,也觉着梁大太太这话不着边际。一个包子铺,生意再好也是卖包子的。哪怕把包子卖到摘星阁去,依旧是个卖包子的。能沾到将军府什么?若赵长卿真想沾将军府的光,当时上赶着给她干股做军粮生意她都不要!掏心窝子说一句,凌二太太又不是头一天跟赵家走动,也知赵家不是那等贪财的人。倒是梁大太太这有点银子就趾高气扬的模样,真是叫人不知说什么好了。
梁大太太却浑然不觉,同小姑子唧咕了许多外头的新鲜事。
梁大太太一家子下午方告辞,梁大老爷险没喝到桌子底下去,凌氏差凌腾在外头叫了车马,将梁大老爷妥妥的塞进车里,方把这一家子送走。
凌二太太嗔怪丈夫,“怎生叫大哥喝这许多酒。”
凌腾脸上也红扑扑的,笑,“哪里是爹灌的,还亏得我跟爹劝着,大舅才没喝太多。”
凌二太太一笑,招呼着父子两个,“都给我喝醒酒汤去。”
凌二太太觉着自己真是生来操心的命,自家大哥什么样,她清楚的很。待丈夫儿子喝着醒酒汤,凌二太太便将梁大老爷同冯简合伙的事说了,道,“你大舅也是挣钱不要命,什么样的人都敢理会。我说了几句,你大舅母分明不放在心上。这可如何是好?”
给自家操心就罢了,没办法,生在这家里了。凌腾哪里还有闲心操到梁家头上,闻言道,“中午吃饭时我早同大舅说了冯简的底细,大舅哪里听得进去,还说了许多楚家怎么样的话,还不是上次大舅想做军粮生意没做成,心中生怨。”皱眉将醒酒汤喝了,凌腾咀嚼着嘴里的酸味儿,道,“大舅还是莫这般口无遮拦,我托阿庆留意楚家的事,他那里消息快一些。听说朝中已经开始给楚将军议谥号了,一个死后哀荣定是有的。”
凌二太太咂摸了两下道,“这是怎么说的?先时还说楚家有罪,人一死,罪便没了不成?”
凌腾小小年纪,哪里能参透此间内情,想了想道,“楚将军为官多年,说是有罪,难道就没功了?何况楚家未至帝都而阖家身死,里头说不得有什么事呢。”
凌二太太叹,“说是为官做宰的富贵,却也如此凶险。”
凌腾笑,“在家种田倒是安稳,难保还有人恃强凌弱呢?”
凌二太太一笑,“这也是。今天你舅妈他们过来,给你姑妈的年礼我也预备齐当了,什么时候你们父子有空送过去吧。”
凌腾应了。
赵家这个年过得虽是寻常,倒也有许多与赵勇交好的人家过来走动。李明珠还来瞧了赵长卿一回,回家后对母亲道,“看表舅表舅母还好,卿妹妹消瘦许多,精神还不错。”
李太太叹道,“那就好。人家过日子,少不得有个坎啊什么的,熬过去就好了。”
李明珠悄声道,“若早知道…”话没说完就被李太太打断,“这话莫说,难道你表姐不好?叫人听到非得嫌了你不可。”没缘分罢了,不论赵长卿同楚渝,还是赵长卿同李家,都是有缘无分。
李明珠一笑,“我知道。”
过了年,凌腾来请赵长卿一并逛灯市。
赵长卿本没什么兴致,凌氏笑,“去玩儿一日吧,就是散散心也好,叫上苏先生,带着阿宁阿白,还有阿蓉阿宇,你们一道去。”
凌腾笑,“是啊,还有四妹妹一起呢,往年也是咱们一道逛来着。”
赵长卿只得应下。
只是,灯市到底未逛成。
小梨花儿家傍晚就开始吵嚷起来,连房长五爷都惊动了。小梨花儿的祖父二叔一并上门,大肆喝斥小梨花儿姐弟不孝、杏嫂子不贤惠,虐待赵大之类。
赵勇跟着过去劝架,小梨花儿家闹成一团。
凌氏在家低声骂,“这些死不要脸的东西们,当初孩子们吃苦受累时时也没见他们露面,这是没憋着好屁!”
赵长卿道,“赵大还有爹不成?”
凌氏给这话问笑了,道,“谁人没爹呢。只是赵大混账,分家后倒将他家老子打着跑了,跟赵二也时久不来往。如今这两人上门,哪里是看赵大,分明是不怀好意!”
赵长卿十分想过去瞧瞧,凌氏拦了她道,“有你爹有房长,你去了也没你说话的地界儿。小梨花儿又不是呆子,若真有事,你爹又不是坐视不理的脾气,放心吧。”
赵勇直到入夜才回家,凌氏问,“如何了?”
赵勇叹,“赵大伯说他理应跟着长子过活,何况如今赵大瘫在床上,他做父亲的不放心,要搬回来住。这话说出来,能怎么样呢?”人家到底是一家人。何况赵大在床上瘫着,看模样的确是吃了不少苦头,如今逮着机会,见着外人,口口声声要留下赵老头住下,又有房长五爷在,这谁能拦着?就是房长五爷也不能说不叫人家父子团聚的话。
赵长卿想说什么,最终没说,因天已晚,便回房去歇着了。
赵长卿十分担心小梨花,还跟苏先生商量来着,“赵家那老东西死活要回来住,为的无非就是银子罢了。要不要暂且舍些银子,也求个清静。”这主意想出来,赵长卿都觉着馊的很。
果不其然,苏先生道,“讹诈的事是没头的,何况赵老头占着辈份大义。”
不待师徒两外商量出个万全之策,赵大家便出事了。
赵老头带着赵大出去赌钱,赵大一晚上便输了万两白银,连带着将小梨花儿输给人家为妾。这次吸取了上回的教训,未说买卖,有正经的纳妾书。
赵老头还劝小梨花儿,“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冯家也是上好人家。”
小梨花儿听后只是一时怔忡,眉毛都没动一根,淡然道,“祖父所言很是,想我这个年纪,原本还发愁没个婆家,不想祖父、父亲如此为我着想。虽是做二房,也不能就叫我这样素净着去,起码也得置办一两身鲜亮衣裳我才上轿。”
赵老头欢喜无限,“应当的应当的。”
小梨花儿再道,“家里还需摆两桌酒,请二叔同族人们过来热闹热闹。”
梨子已是忍耐不住,咬紧牙关,额角青筋都蹦了出来,喊一声,“姐!”
梨果握紧小拳头不说话。
小梨花儿板着脸,寒声道,“你们若是我的兄弟,就给我老实的听着!如今我这一走,再没空管教你与梨果,你们爱上进就上进,爱烂到泥里做下三赖,也没人管了!不过,今天都给我欢欢喜喜的,梨子去买十坛好酒来。梨果拿银子去外头叫上两桌席面,难道叫我饿着肚子去不成?”
赵家听说小梨花这事儿时都不知要说什么好了,赵老太太哭了一场,“哪辈子造了孽,修来这些畜牲。”
凌氏也跟着掉了一时泪,赵长卿与苏先生过去看了看,杏嫂子已是躺上床上起不来了,小梨花儿倒是没什么不欢喜的。赵长卿实在伤心,忍不住落泪道,“就是欠了再多的银子,想想办法总能还上。”
小梨花儿言笑自若,“妹妹与先生来送我一送,就不枉我认识你们一场。只是,这是我家的事,你们到底是外人。我大喜的日子,何必做这等哭泣之态。好了,看一眼便罢,我也不请你们吃我的喜酒了。你这样哭哭啼啼,倒叫我心下不快。”
赵二太太是闻信儿与男人一并过来给小梨花儿梳妆打扮的,闻言笑道,“可不是么?大姑娘可不兴这样,我家姑娘明天嫁去就是正经的二房姨太太,大喜的日子,你这样,岂不扫兴?大妞儿,送客吧!”这是吩咐自家闺女。
此情此景,赵长卿与苏先生也实在难呆下去。
除了赵大赵二两家,也没人去吃小梨花儿这喜酒,只是再未想到会出这样的事情。
第二日冯家人上门迎亲,敲了半日门也无人应。那冯家的管事早得了主家的吩咐,不管不顾的将门撞开,一看之下险没吓丢了魂魄。
赵老头赵大赵二的人头就摆在院里,余下人等或是趴在酒桌上,或是倒在地上,或是躺在院里。来迎亲的人都吓昏了,赵家先闻了响动,连忙去官府报了案。
阖族震惊。
赵勇将杏嫂子与梨子梨果接到家里安置,凌氏其实心下有几分不愿,赵勇私下劝她道,“邻里一场,也实在可怜。”赵勇说着都红了眼眶,总不能看着几个小的走了绝路。
见丈夫这般情境,凌氏什么心都没了,连忙道,“你这是做什么,我又没说不应。”
赵勇沉沉叹口气,骂一句,“赵大这个畜牲。”终究不再说什么,“我还要去族长那里,你多照应着些。”
“我知道了。”
赵长卿赵长宁赵长宁与梨子梨果都交好,小梨花儿逃到不知何处,杏嫂子听说家里这事,精神一日日败坏下去,醒着也只知流泪。
梨子梨果木呆呆的,赵长卿道,“梨子与我出来。”
赵长卿带着赵梨子坐车去了铺子,赵长卿道,“当初知道楚家出事,心如刀绞尚不足以形容一二。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我连上门都不敢上门,苏先生也告诉我,那时再去楚家就是找死。总不能因我一个连累一家子。听说楚哥哥已经过逝了,如今梨花儿姐也走了,可这日子,依然要过下去呀…”赵长卿苦苦压抑,喉间仍抑制不住,发出一声极低极细的哭泣,她浑身不住的颤抖,泪如雨下。
赵长卿哭的样子一点都不好看,用楚渝的话说,没有半点梨花带雨的味道。可赵梨子看她将脸埋在丝帕中,泪水都不住的自指间落到裙裳上,也禁不住心中酸痛难忍。
半晌,梨子方嘶哑着声音道,“当初,把他从祠堂接回家。我姐是想…下手的。是我,觉着已经打断了腿,他再也出不去,就拦了下来…当断不断,反受其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