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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父亲一声怒吼,赵蓉吓的小脸儿微白,再不敢多言。
赵长宁时时想着出去揍凌腾一顿,苏白拦了他道,“你莫中了人家的苦肉计。”
赵长宁问,“什么是苦肉计?”
苏白不愧是被苏先生从小欺负到大的,脑袋十分灵光,给赵长宁解释道,“像你二舅和你表兄天天在门口守着,这就是苦肉计啊。他家对不起你家,正恨不能你出去打他们一顿,他们好做个苦相。你若去了,就是中计。”
赵长宁似懂非懂,挠一挠头,撅着嘴问,“这么说,还不能去啦!”
苏白道,“最好不要去。”拉他的手,“咱们去看看卿姐姐吧,我娘说卿姐姐的气色最近显好,大约是要醒了。”
其实,赵长卿还是有几分人缘儿的。
自打她这病的生死不知,梨花儿梨子有空就来瞧她,李明珠也来过几遭,难得的是楚越楚渝也来过一回,还介绍了个大夫过来。那大夫看过苏先生开的药方,又与苏先生商量着增减了几味药,很是赞同苏先生用药浴的方式给赵长卿治疗。
不过,赵长卿何时能醒,当真要看天意了。
那天,自早上天气就阴的厉害,刚过早饭便天降微雪,及至中午,雪越下越大。
凌二舅与凌腾站在赵家屋檐下冻得脸色发青,凌二舅实在心疼儿子,轻声道,“腾哥儿,你先回去,我来等着就行了。”
凌腾笑,“爹,我穿的厚,不冷。”
凌二舅握住儿子冰冷的手,再摸摸他冰凉的脸,眼圈儿微红,“怎么不冷呢?都冻成这样了。听爹的话,先到车里去,也挡些风雪。”
凌腾跺跺脚,“在车里坐着可就要冻僵的,还不如在外头时不时走动好受些。”
凌二舅自责,“都是爹没用。”
“爹说这个做什么,我娘那个脾气是天生的,谁能管得了她那张嘴。”凌腾微微皱眉,“这一辈子,少不了遭难的事,挺一挺便过去了。何况这事的确是咱家理亏,若卿妹妹有个好歹,咱们父子受得这些罪也不算啥。”
凌二舅叹,“是啊。”他并非没良心的人,赵长卿是亲外甥女,出了这样的事,他心里也极是不安。
两父子说着话,就见赵家门忽然打开,里面钻出个小小身子。赵蓉穿着一身大红绸子袄出来,凌腾知道这位小表妹素来待他亲近,连忙问,“蓉妹妹,可是卿妹妹有信儿了?”
死了才好!
赵蓉心下冷哼,脸上扬起一抹笑,把手里的小手炉递给凌腾,道,“这雪愈发大了,表兄和舅舅拿着取暖吧。”
边城的冬天实在太冷,凌腾也没硬骨头的拒绝,想着给父亲用也好。刚接过赵蓉的手炉,就听赵家院里大呼小叫的声音响起,凌腾手上不稳,小小手炉啪的掉在了地上,他顾不得捡手炉,撒腿就往里面跑去——
莫不是卿妹妹出事了!
凌腾脸色雪白,一路直跑到赵长卿的屋里,他完全没有时间多想,亦无暇去顾及余人脸上的神色乃喜非悲。
凌腾跑到赵长卿屋里,正看到赵长卿披着袄子倚着引枕坐在炕间说话。凌腾心中的滋味儿简直就不必提了,他刚刚以为赵长卿死了,突然见赵长卿醒来,大起大落,大悲大喜之时,凌腾的眼泪刷就下来了。
赵长卿心下唏嘘:此生此世,竟能见到此人为她落泪。
凌氏赵老太太也都在,赵勇脸上带笑,“可算是醒了可算是醒了。”
赵长宁大嗓门儿嚷道,“姐,你可吓死我了!”
凌氏赵老太太皆是喜极而泣,尤其凌氏,握着苏先生的手就撒不开了,一面抹眼泪一面笑,“多亏了先生,多亏了先生。”
赵家人高兴了一阵,才发现了凌腾。凌腾眼泪哗哗的流,这些天他每天都在赵家门口苦等,风吹日晒冰雪交加的,人较先时憔悴不少。眼泪在脸上冲出两道小泥沟,嘴却是向上咧的。那种神色,叫人瞧见亦是唏嘘。
赵长卿一醒,赵勇好姑丈附体,想到赵家父子日子在门外守侯,也算有几分苦心,何况平日里父子两上待人都不差。赵勇拍拍凌腾的肩,叹了口气。
凌氏擦擦眼泪道,“这是祖宗保佑啊。腾哥儿,你怎么来了?”
凌腾袖子抹一把泪,“我担心卿妹妹。我,我爹也来了。”果然,凌二舅说是迟了一步,也进来了,见到赵长卿清醒,凌二舅喜不自禁道,“谢天谢地,谢天谢地,长卿无恙就好。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看看是不是开几幅补药,好生调理调理。”终于不用偿命了。
凌腾笑,“爹糊涂了,卿妹妹的先生就是好医理。这样的大喜事,祖父祖母大伯大伯母定也惦记着,我这就去说一声,也叫长辈们放心。”
凌二舅却不想儿子风雪里跑,笑道,“我去就行,你多陪着你妹妹说说话。”
赵长卿既醒,凌氏先前的怒火就消了八成,如今,哥哥还是哥哥,侄子还是侄子。凌氏笑,“不必二哥去,这样的大雪天,叫来福跑一趟就行了。”
赵长宁是个心直口快的人,他瞧着凌腾,再瞧瞧凌二舅,问,“表哥不是在门口耍苦肉计么?怎么进来了?不耍苦肉计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我的心肝儿~~~~~~~~~


第56章

赵长宁这种脾气,简直不知道像了谁。
他这样一问,凌家父子顿时尴尬非常。好在凌腾天生就是个圆滑的人,他微微笑道,“能叫卿妹妹醒来,再怎么苦肉计我也愿意的。”一句话便将尴尬化为无形,手段之厉害,绝非人授,实乃天赐。
若是换了哪个大人,听到凌腾这样说,定不好再计较了。赵长宁却正是懵懂年纪,他似懂非懂道,“哦,那谢谢表兄了。我之前还气的不得了,想去揍你一顿,既然是你的苦肉计叫我姐醒来的,我就不生你气了。”赵长宁是个是非观很分明的孩子。
面对这种讽刺,饶是以凌腾的圆润也只得苦笑,“有时间定教表弟出了这口气。”
凌氏轻声责备,“宁哥儿,不许这样跟你表哥说话。”
赵长宁其实也顾不上凌腾,他挤进去同赵长卿说话,问东问西,“姐,你想吃什么没?我叫厨下给我炖大肉吃好不好?”
赵长卿躺了这些日子,脸色自然不会太好。此生,她本是个神采飞扬的人,这样一病,倒显的格外单薄,叫人顿生怜惜之心。凌氏忙道,“是啊,很该做些好的吃。”
赵老太太笑问,“先生,长卿这样,要不要再喝几幅药调理调理。”
苏先生给赵长卿把把脉,问赵长卿,“可有哪里不舒坦?”
赵长卿摇头,“没有,就是身上没什么劲儿。”
摸摸赵长卿的脑后,肿块已然尽消。苏先生道,“躺了这些天,水米未进,没劲儿是正常的。头觉着疼吗?”
赵长卿道,“头上不觉着如何。”
苏先生微微放心,道,“没什么大碍了。只是空腹日久,不要吃太油腻的东西,肠胃会适应不下的。厨下煮些稀粥来就行了,渐渐进食,过些日子便可大安。”
凌氏彻底放下一颗心,柳儿端来温水,凌氏道,“赶紧喝口水。”又说,“你身上也没力气,我喂你吧,莫自己端了。”
赵长卿也没拒绝,笑,“谢谢母亲。”
凌氏笑叹,“你别在这般吓我,就是谢我了。”
凌氏正在给赵长卿喂水喝,赵蓉才悄不声的进来,见到这幅母慈女孝的模样,赵蓉垂下眼睫,叫人看不清神色。
赵长卿到底虚弱,苏先生的意思,还是要多休息,大家看赵长卿醒来无恙,俱放下心来。尤其凌氏有了身孕,更不能多劳累,赵老太太道,“卿丫头这里有我,勇哥儿,你好生看着你媳妇,前几个月正当保养的时候,莫要再挂心了。我就说咱们丫头福大命大,再不会有事的。”
赵老太太诚心诚意道,“多亏了先生这些日子的辛劳,说什么感谢的话都显得客套了。如今卿丫头无恙,先生这些日子劳力劳神,也回去歇一歇。待她大好,我叫她去给先生磕头。”
苏先生笑,“我本也没什么把握,是长卿福泽深厚。”带着苏白告辞了。照料赵长卿这些日子,她简直累极了,正需要好生睡一觉。
凌家父子与凌氏去了主院。
赵长卿平安无恙,凌氏整个人都轻松下来,她如今又有了身孕,脸上散发着淡淡母性光辉。赵勇扶她坐了,笑道,“二哥、腾哥儿也坐,莫要客套。”
凌氏叹口气,对丈夫道,“你去叫柳嫂子仔细收拾几样小菜,这都晌午了,这些天,家里吃不下喝不下的。老太太苏先生那里都要周到些。”
赵勇知妻子这是支自己出去,一笑便去了。毕竟有些话,还是凌氏单独对兄弟侄儿说的好。
见丈夫出去,凌氏轻声一叹,“天底下父母的心,都是一样的。我看着长卿昏迷不醒,真是恨不能跟她过去才好!”
凌二舅道,“我对不住妹妹和外甥女。”
凌氏叹,“莫说这个了。好在长卿没事,我如今想想,这也怪不得二哥和腾哥儿。你们什么样,我这做妹妹做姑妈的还能不知道吗?就是三姐儿她娘,真是叫人不知说什么好。我以后是再不敢与她来往了,如今长卿好容易平安,更不要她再来打扰长卿。就这样吧,家里乱糟糟的,我也不虚留二哥了。”
凌二舅欲言又止,最终化作一声长叹,不再说话。
“我知姑妈气恼,我娘办的这事,如何敢奢求姑妈谅解。好在卿妹妹福大命大,是有造化之人。”凌腾起身道,“我不为我娘和我姐说话,姑妈自来待我亲近,只求姑妈莫再伤心伤身,还是要以身子和肚子里的小表弟为重。姑妈放心,我必不叫我娘和我姐过来打扰姑妈。姑妈若不嫌弃,明日我再来瞧卿妹妹。”
凌氏道,“你这些日子耽搁了不少功课,也该去学里了。”
凌腾笑,“总有空过来的。”
凌家父子此方告辞。
赵勇还以为妻子得留兄弟侄儿一道用饭了,见凌二舅他们走,赵勇低声与凌二舅说了几句话,一直送到门口,方折身回去。
赵勇劝道,“咱们丫头已经好了,一码归一码,就莫与二哥赌气了。”
凌氏道,“也不是赌气。只是想到他们一家四口欺负长卿,我这心里就能憋着把火似的。”
赵勇道,“不至于此。腾哥儿她娘那张嘴是缺了祖上的老德,二哥是个老实人,腾哥儿起码明白事理。待过些日子,便和缓了吧,顶多以后远着些就是了,真闹的老死不相往来也没必要。”
凌氏叹口气,握住丈夫的手,“孩子平安,我这心里的气也散了。”
赵勇笑,“我就说咱们长卿福气足,再不会有事。”
想到赵长卿,凌氏又道,“真不知怎生的这般大的气性。”
“孩子家,哪个能没了脾气。”赵勇哄凌氏,“我想到宁哥儿说的话就想笑,也不知是谁教他的?”
凌氏亦抿着嘴笑,“不必说,定是阿白教的。苏先生非但德行好,有本事,心善,也会教导孩子,你看阿白这才多大,就这般聪明伶俐。”如今苏先生救了赵长卿一命,凌氏当真是拿苏先生当大恩人一般。
赵勇亦道,“往日见得不多,当真是极好的一个人。”
凌氏笑的舒心,“可不是么。现在我才明白,咱们丫头能拜苏先生为师,这也是大运道啊。按我的意思,苏先生有这样的本领,再按以往一两的月钱实在不大妥当,不如给苏先生涨到二两。”
赵勇点头,“很是应该。”
“这几年,咱们家但凡有个头疼脑热的都是苏先生给开方子,我以往只觉着她是那种以往人们说的才女啥的。”凌氏看向丈夫道,“那么多大夫都束手无策的事,不想苏先生竟能医好?我纵使没啥见识,也知她这本事不寻常啊。”
赵勇道,“她一个寡妇带着儿子,若无些许本事,怕也到不了现在了。要说不寻常,你想一想,不到家破人亡之处,焉何至此呢?”
凌氏轻轻一叹,“真是好人无好命。”
赵勇道,“总之苏先生对咱家有恩,她以前的事,人家不提,咱也别多问。只要实心待她就是了。等长卿大好了,你好生开导开导她,以后切莫这样执拗,一星点的小事,不值当的。”简直吓死个人。
“我知道。”女儿安然,凌氏抚摸着肚子道,“我只盼着这个小的是个软和脾气,也少叫我操些心呢。”
赵勇笑,“一定一定的,只不是知还是不是龙凤胎。”
“哪儿有次次都是龙凤胎的?”凌氏笑,“咱们已是儿女双全了,不论儿女,孩子平安乖巧就好。”
赵长卿平安,夫妻两个如同熬过一场苦战,细细的说了不少贴心话。
及至下午凌老太太凌太爷凌大太太等人冒雪过来,赵长卿已经喝过米粥睡了。大家悄悄的瞧了她一回,皆是感天谢地,顺便问候了凌氏的身孕,又是好一番的叮咛嘱咐。
赵长卿并不觉着如何,她醒来时只是乏力而已,身上没有任何不适,喝了两天粥,便能下炕走动了。
赵长宁和苏白都会找赵长卿说话,赵长宁还喜欢对着姐姐闻来闻去,一面闻一面扇气,道,“姐,你身上药哄哄的。你不知道,你病的时候,先生天天用药汤子给你泡澡,我看你以后十几年都不会生病了。”
苏白道,“是啊,来福叔去抓药的时候,药店一看他是几斤几斤的称,都吓一大跳,直说,你是给人治病还是给牛治病啊。”
赵长卿气笑,“这是人说的话么?”
苏白笑眯眯地,“逗卿姐姐一笑啦。”
小梨花儿梨子梨果姐弟三个也常过来,梨子抢先道,“卿妹妹,我也算给你报仇啦!那天我看到那泼妇在你家门前嚷嚷,我端着一盆脏水出去,二话不说就泼她一头!”
赵长卿拊掌大笑,“泼的好!”
见他姐高兴,赵长宁立刻道,“等下回我也泼给姐姐瞧。”
赵梨子说他道,“现在已经晚了,卿妹妹已经醒了,你怎么还能泼你二舅母呢?你该在卿妹妹昏迷时给她好看!”
赵长宁满是遗憾,老实的说,“她就来了一回,给我爹撵跑了。我本来想给腾表兄个好看,阿白哥拦着我说不叫我上腾表兄的当,说他是在耍苦肉计。”
赵梨子十分唾弃苏白,“管他什么苦不苦肉计的,先揍了他,叫那泼妇心疼一回才好!小鸽子,你太君子啦!男子汉大丈夫,当站着生站着死,活时顶天立地,死后热血三千!对付泼妇有对付泼妇的法子,你这样君子,怎么成?”
苏白坚持道,“阿宁与凌家总是亲戚,那会儿卿姐姐只是昏迷,还没到翻脸的时候,当然要留有余地。那会儿留有余地,卿姐姐日后不论是好是歹,才好与凌家算总账。再说了,你不是凌家的亲戚,才好下手。阿宁是凌家的亲戚,乍然下手,以后难免留下话柄。”
赵梨子撇撇嘴,道,“按你这么说,就是啥都不干呗。”
苏白道,“未到绝处,自然不能把事做绝。”
“那你说何时才能把事做绝?”
苏白道,“生死之地。”
赵梨子白眼,“屁大一点儿,你还知道生死之地了?”
苏白笑,“坏梨,你也只比屁大一点儿稍微大那么一点点而已。连两个屁都不是。”
赵梨子挽袖子,“你要找揍么。”
苏白立刻道,“君子动口不动手。”
赵梨子大笑三声,“除了你个小鸽子,谁要做那鬼君子!”欺身上前,把苏白一顿收拾。
梨果是个慢吞吞的孩子,干啥都慢,先时兄姐们巴啦巴啦的说话,以至于慢两拍的梨果想说话也插不上嘴,这会儿赵梨子寻苏白的麻烦,赵长宁去给他们当裁判,小梨果儿才猫到空闲与赵长卿说话。
“卿姐姐,你好好休息啊。”梨果比赵长宁长一岁,今年五岁,模样其实与兄姐肖似,只是他既无姐姐的精明能干,也没有兄长的淘气好动,梨果常年一幅睡不醒的模样,没啥小孩子的活泼劲儿。赵梨子常说梨果像个小老头。梨果脾气好,从不恼。
剥了一小把花生米,梨果给赵长卿放到手心儿,笑,“给姐姐吃。”
赵长卿摸摸他的头。
梨果弯着眼睛浅笑。
赵长卿身体略好,凌老太太常来瞧她,顺便也给小儿子家说情,对凌氏道,“这回也把你二哥恼的不轻,把那个泼才跟三丫头撵到了庙里去给卿丫头念佛。”
凌氏淡淡道,“这如何敢当。”并不领情。
凌老太太叹道,“你二嫂那人,就是那幅脾气,家里没有不嫌她的。我时常后悔,当初怎么给你二哥寻了这么一门媳妇,真是祸害三代。三丫头也给教的没个样子。可是,有什么法子呢?日子都过到这会儿了。有腾哥儿有三丫头,还有你二哥那个心软没囊性的家伙,离了泼才过不得日子。”
“你是个宽厚的性子,卿丫头向来懂事,何苦与这泼才计较。”凌老太太温声道,“我也是看着你二哥和腾哥儿难受,那泼才把个家搅的天地不宁,教坏了三丫头,也苦了他们父子,不知做了什么孽,修来这样的老婆老娘,真是一辈子不得解脱了。”
“都是血脉至亲,哪能说断就断呢。”凌老太太苦口婆心的劝凌氏,“若叫她在庙里躲是清静倒是便宜了她,我想着,叫她来给卿丫头赔个不是才好。”
赵长卿正在一畔捧着杯子喝姜茶,闻凌老太太此语,不觉手微微用力,掌中茶盏忽而嚓的一声,青花瓷盏上竟龟裂出无数细纹,接着啪的一声碎成无数碎片,赵长卿裙子被半盏茶水浇湿。
凌氏吓一跳,连忙拉着赵长卿的手问,“怎么了?好端端的杯子怎么碎了?烫着没?”
赵长卿笑,“母亲,我没事,茶已经不烫了。我去换一下裙子。”
凌氏道,“叫白婆子去给你拿过来换,外头冷,你别这样出去,倒冻着。”以往只觉着赵长卿贴心,凌氏也挺喜欢这个长女,但绝对没到珍视的地步。赵长卿突然昏迷这一场,凌氏提心吊胆多日,如今恨不能把赵长卿当成玻璃人,只觉着怎样小心都不为过,生怕她再出一点点差错。
赵长卿笑的乖巧,“好。”
“先去炭盆那里烤烤火。”凌氏并未多想,叹道,“这杯子也不结实。”
凌老太太欲言又止,明显还有半肚子话没说出来。赵长卿见状,不禁一笑,“母亲,外祖母一片慈心。我现在已经好了,不如就叫二舅母和表姐回来吧。这已经是腊月了,眼瞅着要过年,省得二舅舅腾表兄惦记。”
凌氏对凌二太太绝对是恨意难消,不过,一家子亲戚就是这样,真要丁是丁卯是卯的,日子就不必过了。
赵长卿这样说,凌氏总算松口,道,“她爱回来就回来,只是别再来我这儿,我实在见不得她,也不敢与她打交道。”
凌老太太笑着拍拍女儿的手,“莫说这样的气话,到底是一家子。”
赵长卿笑,“二舅母既然回来,我家与她家的账,也该仔细算一算。”凌老太太难道以为说几句好话就没事了吗?
也当她赵长卿太好欺负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傍晚安~~应该还有一更~~要晚一些~~


第57章

赵长卿绝不是好欺负之人。
凌老太太一时没明白外孙女的意思,不解的看向赵长卿,赵长卿温声道,“是啊,自我病了,家里给我请医吃药,不知花了多少银子钱,二舅母不会不打算还了吧?还有先时三表姐欠我的,样样有据可查,不如一并都算个清楚。”
凌老太太突然哑口,赵长卿继续道,“自来亲兄弟明算账,我知外祖母兴许是做不了二舅家的主,不如叫二舅过来,把事情说开了才好。”
凌老太太并非不能干的人,相对于一个酸儒丈夫,家里的事,多少年都是凌老太太在打理。但,凌老太太未料到赵长卿小小年纪就这么能说得出话来。
赵长卿平平静静的望着凌老太太,问,“外祖母觉着,我说的可还有理?”
凌老太太嘎巴下嘴,才找回声音,情绪是掩饰不住的低沉,叹道,“卿丫头说的对,阖该如此。”
白婆子取来干净衣裙,赵长卿一笑起身,“母亲,外祖母,我去换下裙子。”
凌氏对于赵长卿的提议非常满意,笑,“去吧。”
赵长卿走了,凌老太太低声道,“毕竟是你二哥家哪。”
凌氏不悦,“母亲不说,我还忘了这是我亲二哥家,长卿还是他们亲外甥女呢!”当初欺负她闺女的时候,怎么没人这样说!
凌老太太忙又说了许多和软的话哄女儿,只是算账的事到底已经说定,凌老太太无奈,只得回去跟自己老头子商量。
凌太爷就一句不甚文雅的话,“谁惹的事叫谁去解决,哪能给他们擦一辈子的屁股!”
凌老太太叹,“卿丫头真能说得出话来。”
凌太爷是彻底厌了凌二太太,道,“不是人人都是好招惹的。卿丫头从不是忍气吞生的性子,老二家的当吃这教训。等老二过来,你把这话跟他说了,叫他自己看着办。”
亲戚间走到明算账这份儿上,凌二舅凌腾都有些淡淡的伤感。凌二舅道,“不知你姑妈他们要多少银子呢?”
凌腾思量片刻,道,“姑妈并非不讲理的人,纵使要些医药钱也不会狮子大开口的。能这样解决再好不过,如今还是先将娘和姐姐接回来,这事若是瞒着娘,自然是好办的。但,若不叫她知道,事后她难免还要再去姑妈家寻不是。倒不如一并解决。”
如今,凌二舅舅事事听儿子的,道,“是啊。”
凌二太太在庵里的日子并不好过,她本是个抠索的,给的香火钱不多。庵里尼姑看钱下菜碟,凌二太太施的香火钱有限,故此,日子过的颇是清苦。
见到丈夫来接,凌二太太恨不能带着女儿插翅飞回去,不忘了问一句,“赵长卿那丫头醒了?”
凌二舅唏嘘,“感天谢地,长卿平安无事。”
凌二太太一哼,“她能有什么事?还不知是不是故意装出来吓人的!”
凌二舅怒斥,“你就闭嘴吧!你给我装来试试!”
凌二太太瞪圆了眼睛,“我跟闺女在庵里吃苦受冻了这些时日,你一来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你干脆跟外甥女过去吧!你还有没有里外亲疏!”
凌二舅倒也不是全然窝囊的一个人,以往起码给家里打理过田产店铺,很知道弄些私房过小日子。凌二舅厌倦道,“是我不分亲疏,还是你不识好歹。你再闹下去,日子也不必过了。”
夫妻多年,凌二太太讪讪道,“行了,我也知道,赵长卿平安,我也是松了一口气了。大不了以后我都远着她就是了,不然哪天发了疯,又得算到别人头上。”
凌二舅索性不跟妻子说赵长卿医药费的事,待得回家看儿子如何安排算了。儿子太能干,凌二舅不自觉的想偷个懒。
在凌二舅眼里,凌腾这个儿子绝对是他人生中最荣耀最自豪的事。而且,不论什么事,只要交到儿子手上,包管处理得妥妥当当,不叫人操一点心。
只是,出乎凌二舅的意料,凌腾并没有任何劝抚安慰,用过饭后,直接就将赵长卿医药费的事跟母亲说了。凌二太太当下大怒,骂道,“什么医药费!我还要医药费呢!那丫头没事儿鬼叫,把老娘耳朵震聋了!老娘还要找她赔耳朵!美的她!穷疯了吧!跟她说,老娘要钱没有要命一条!”自来只有她占别人便宜,何时被人坑过!凌二太太足足骂了有半刻钟!
凌腾一句话没有,淡淡道,“我去看书了。”
这是正事,凌二太太忙缓了口气,温声道,“去吧。”又对家里的小丫环道,“给阿腾屋里拢盆炭火,烧得旺旺的,别冻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