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阳公先是与宗正哭诉,“我待夏姑娘一片真心,她这一朝去了,我也不想活了。”
襄阳公想不想活,他这一把年纪,便是现在嘎嘣死了。估计也是高兴的人多,伤心的人少。但,两个儿子可没活够呢,好容易弟弟做了皇帝,他们好日子刚来,要是因此事坏了大好局面,以后日子要如何过?
一家子合计了好几日,最终有人想出个法子,像御史台参奏的那些罪名,什么讹诈金银、欺压百姓,都不是什么大罪。襄阳公府最大的罪,就是夏云初的案子。
想要挽回局面,只有求得林夏两家的谅解,然后,陈柒宝难道愿意对有血缘的父亲兄弟下手吗?要知道,当初他可是因孝义之名,才得了孔太后的青眼,进而坐了帝位啊!
只要有一线不能下手的理由,陈柒宝就不会下手。
想通这一点,陈大宝陈双宝分别硬着头皮去林夏两家说好话,夏家根本进不得门,夏家门房一听说是襄阳公府的人,立刻打了出去。林家也是一样,不过,陈大宝毕竟是做长兄的,心思细些,既是进不得门,便在街上等着,一见林靖立刻扑过去说好话,求谅解。
要说林靖的阎王脾气,那是阖帝都皆知。
你要跟他结下死仇,那就等着吧。当年荣家正是势大之时,林靖都能命侍卫一剑射死荣四!荣家还没倒灶呢,林靖就能忽悠着帝都府尹去围了荣家,私刑审讯。
甭看襄阳公府在帝都恶心这些日子,可有几人会正眼看他们。林靖不一样,林靖可是真的下过手,杀过人的。
陈大宝第一回拦车,林靖给他两鞭子,继而扬长而去。
可襄阳王府的人吧,别的本事没有,死皮赖脸的本事当真是一等一。
陈大宝第二回拦车,林靖给他一顿鞭子。
一直拦了第五回,陈大宝都要给林靖抽的毁容了,林靖方松了口,道,“看在陛下的面子,看你家的表现。”
什么表现?
陈大宝回家分析了一天一宿,觉着林靖可能是要钱。襄阳公府还真存了些金银,陈柒宝原只拿出了一部分,结果,硬是给林靖抽刮的一点儿不剩。然后,陈大宝觉着,就他一家子的讹诈本领加在一处,也不比林靖啊。林靖冷笑,“我撤了状子,你们也没了官司,有陛下在,以后还怕没银子使!”
襄阳公一脉当真看错了林靖,以己度人,他们爱钱,便觉着林靖也爱钱了。
不过,林靖把襄阳王府榨干净后,当真去宗人府撤了状子。
林靖此举,很叫人摸不着头脑。
便是林翊问他,林靖道,“陛下要是有心处置,早把这群人关起来了。陛下既是无心,何必强求,夏妹妹已入土为安,过些日子,我想出门散散心。这案子,不若给陛下个人情,以后陛下也能记得咱家的好。”
林翊道,“这样也太委屈你了。”
林靖叹,“人生在世,谁还能不受些委屈。”
林靖撤了状子,林家不追究,夏家虽觉着不甘,可如今夏云初已是入了林家门,何况,林靖对夏云初有情有义,林靖要撤诉,夏家也没说什么。
便是林靖诈了襄阳公不少银钱,他在东城贵人巷置了处五进大宅,请襄阳公一家子过去吃饭。林靖与陈大宝这些天的来往,两家说是有些恩怨,可不知怎地,俩人竟也颇能说得到一处去。尤其林靖对襄阳公府以后路线的指点,令陈大宝颇有些拨天乌云见月明之感。
林靖下帖子请客,襄阳公觉着,与林家和解也好,这样,皇帝儿子兴许不会再生他的气了。于是,举家赴宴。
血案就此发生。
林靖怎么杀的人,刑部宗人府并未向外公布,但,刑部忤作有一次吃醉了酒,曾说过一句,“我也见过不少凶徒,但,林四爷这样的,还是头一回见。”
至于宗人府,宗正回家就病了,病得起不来身,阖眼就做恶梦。
林靖是把在帝都的襄阳公一脉,只要是活的,都宰了。然后,连夜逃出帝都城,不知去向。
林靖犯下这等血案,震动帝都。
先时那些对襄阳公一脉喊打喊杀的,觉着对襄阳公最大的处置,无非就是往宗人府关到死。不想,林靖自己报了仇!
还是这样的酷烈的手段!
因林靖实在太过凶烈,满朝闻此凶案,一时竟没人站出来说些什么。
但,这案子该讨论还是要讨论的。
要知道,杀人偿命,这件事是有前提的。
得是,杀了无辜的人,才需偿命。
现在的律法,譬如,你杀我娘,我为我娘报仇,这样的杀人,是律法允许的,不属罪责之列。
不过,林靖是杀襄阳公一个,还好说。这把襄阳公连带长房二房都杀干净了,这还是属于犯罪的。
不过,新君陈柒宝很快制止了朝廷的讨论,道,“此事容后再议。”
林翊颇是憔悴,他是第一个知道林靖杀人之事的人。林靖昨夜没回家,林翊着人去找,林靖置的大宅,林翊也是知道的。着人过去一瞧,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林靖早有准备,他给家里留了书信,自愿别立宗祠,去往外头开枝散叶,从此不再回来。对名下财产也做了分派,一半给了林泽,另外四成,是给二侄儿三侄儿的,最后一成,供应族学花销。另外,就是他屋的东西,也都分好了,连身边丫环的去向,亦都有所安排。
林翊深知林靖性情,只看这封信,就知林靖是不打算再回来的。
越氏很是哭了一场,林翊命人将林靖的松林院封了,静坐半日,还得处理林靖的官司。陈柒宝是屏退内侍,与林翊谈起此事。
陈柒宝看向林翊,道,“我少时寄居国公府上时,就知国公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件事,是有缘由的。我想了又想,此事,朕不追究,但是,林靖不能再回帝都。国公看,如何?”
这样的结果…
林翊感激的行了大礼,道,“臣谢陛下隆恩。”
陈柒宝扶起林翊,看向林翊坚毅的面庞,轻声道,“朕在宗人府,收到两个字‘覆辙’。”
林翊不解,“陛下?”
“国公怕是忘了,昔日往国公那里借书,有一回,一本书里夹着张书集备注的字条,那字体,朕一直记得。”陈柒宝握住林翊的左手,“倘朕所料未氏,国公左手亦可书。”
话到此处,林翊却没有半点居功之心,道,“彼时,是臣逾越。陛下,还是作未知吧。”
“朕一直不明白,听闻,金陵王之孙,是国公的外甥。”
“这是帝位,不是谁的私位。”
陈柒宝的手微微用力,握紧,道,“是国公扶朕坐上这个位子,以后,也要国公,扶持着朕,一路走下去。”
林翊沉声道,“此生不负陛下。”
“朕亦不负国公。”
作者有话要说:PS:第四更~~~~

第138章 寒州城之一

第138章
陈柒宝对于林翊一向充满好感, 这种感情, 像是弟弟对哥哥, 又像单独的对林翊人品的一种敬重与敬仰。或者林翊不知道,可陈柒宝永远不会忘记, 当年他为父亲官司来帝都走动时寄怪林府。他第一次知道, 世间有这样亦兄亦父的兄长。
在陈柒宝少年的生活中, 他一直以为父兄皆是那等烂泥一般的存在。到了林家他方明白, 世间是有林翊这样宽厚、细致、温和、又严厉的兄长的。
只是,他无福拥有罢了。
而今,他能居于帝位,亦是拜林翊扶持。
他何德何能,或者,他的福分, 也不算太差。
陈柒宝的确是为生父做过牢,但要说对父亲的感情, 只观襄阳公行事,便知此人这般人品, 是很难激起子女的孺慕与敬重的。
所以, 林靖把襄阳公宰了,陈柒宝心中难过有限。
至于林靖,如同林靖对陈柒宝的感觉, 陈柒宝对林靖的印象一直是,骄纵贵公子。当然,林靖骤然杀人, 还是有些出乎陈柒宝的意料。不过,相较于林靖先时在帝都所在,他会杀人,也不是非常难以理解的事。
陈柒宝不会追究林靖,不说别的,看在林翊的面子上,他不想林翊这样为难。
何况,为林靖求情之人颇多,就是宫里孔太后也说,“这事儿,要说对错,肯定是阿靖的错。哎,他年轻,少年人可不就是这样么,一时恼怒便什么都顾不得了。哎,这孩子,哎——”
就凭孔太后这么一咏三叹的,便是林靖在帝都,陈柒宝估计想杀他也难。
不说孔太后,就是林靖的死对头谢国公,也为林靖说了几句,谢国公道,“林靖走且走了,陛下心胸宽阔,天下敬服。”当然,这话到底是为林靖开脱,还是架桥拨火,还得两说。
不过,林靖终是走了,这一走,谢国公道,“帝都少了林四爷,当真是寂寞不少。”
谢国公府之所以没有全力攻诘此事,并不是碍于林国公府的面子,而是,林靖并没有被抓起来,而是逃了。林靖这等辣手,他还活着,此时,谢国公是当真有些后悔当初派刺客杀林靖的事了。尤其是,刺客还失手了。
林靖这样的凶徒,一日不能将他置于死地,一日不能轻易对他出手啊!
但,林靖一走,林家少此擎天一柱,于谢家,百利无一害。
谢国公已经开始考虑新的帝都形势了。
至于帝都其他人家,与林家相近的,自然为林靖可惜。不过,有许多武将官员,却是觉着,林靖此举虽则犯了国法,但,这事儿办得,当真大快人心!男人嘛,被人戴了绿帽子,难道还能装出云淡风清无所谓来!林四爷此举,才算个男人!
还有一家,孔家的老夫人孔国公夫人可是吓得不轻,当初林靖不小心踢死她娘家侄儿,她老人家是不依不挠,最后林靖回老家给父母上坟,离开帝都城,孔夫人才算罢休。如今想想,何其险也。好在彼时林靖凶性未发,不然,把林靖惹毛了,襄阳公一脉的下场就是孔家的先例啊。
把孔夫人吓的,人前人后再不敢说林靖一句不好。
林靖不是一人走的,他身边带了贴身的侍卫。
依林靖之能,身畔如何能没有心腹之人。
就是离开帝都,林靖也早想好了去处。按理,不论晋中或是牧州,他都去得。就是徒小三所在的锦州府,林靖亦可去的。但,此二地,林靖哪儿都没去,他带着侍卫,一路北上,经过锦州府,继续往北,一直到了疆界最靠北的寒州城。
林靖与徒小三再见面是两年以后的事了,徒小三一行领了参役,倒不是叫他们去挖参,而是他们过去管着这一块儿。但这寒州城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谁要是过来挖参,必得交采参钱。而且,这钱收的可是不老少。
徒小三以前就收过过路费,但,以前是他收别人,现在却是别人收他了。把徒小三给气地,怒道,“收银子收到爷爷头上,知道爷爷是谁不?爷爷是朝廷封的正经百户,正八品实缺!”
那收银子的小子眯眼一笑,“知道,就爷您这百户,外头明码标价五百两。我们大人身上是正三品昭武将军,比您也就高个十来阶吧。”算盘珠子啪啦一拨,“承惠二百两!”
徒小三更是怒上加怒,“这参拢共也就值两千两,你就收二百两,我干脆送你好了。”
那小子眉眼一笑,躬身一礼,“谢大爷赏,老参两株。”
徒小三连忙将参塞怀里,示意小牛子给过路钱,二百两!一想到这过路钱交的这么贵,徒小三就心疼的直抽抽,一路臭着脸回去。
徒小三一行是什么出身,从来都只有他们讹别人,不想这回叫人给讹了,个顶个儿的咽不下这口气。徒小四出主意道,“哥,我听说那个什么玄武将军就住在城里,要不,今晚我们过去瞧瞧。”
徒小三道,“先老实些。这人敢这般放肆的收采参钱,必有倚仗。打听清楚再说。”
徒小三一打听不得了,这玄武将军来历不名,有的说此人是个杀了人的逃犯,杀人逃犯什么的,徒小三倒不在乎,他也是杀人逃犯呢。可关键是,这人没来寒州城时,寒州城里蛮人、北地人、商人混居而生,虽有朝廷派出的官员主政,其实主政官都不大敢狠管。
但,自从此人来了寒州城,两年的时间就收扰了十几伙流匪,继而入主寒州城,自此,寒州城便以此人为大。后来,此人花银子买了个三品玄武将军,从此,主政官是更不敢管了。
所以,现在,寒州城是这一位说了算。
徒小三虽说暂等等,可徒小四的脾气,哪里等得了,当天晚上就约了贾氏兄弟,过去玄武将军府上探底。这一探底,就没能回来。
把徒小三给急的,在家寻思片刻,找了个红木匣子,里头热了雪缎丝棉,用两根红绳系在两根参上,妥妥的放在匣子里,揣着这个匣子,就往玄武府上去了。
徒小三倒是很有胆量,道,“昨天家弟过来拜访将军大人,一夜未归,下官过来给将军大人请安。”然后,给了门房一人一封银锭子。
徒小三在门房等了半个时辰的功夫,门房才让他进去了。
徒小三穿过重重院落,这将军府虽是武官府第,但除了侍卫布置,颇有些景致可赏。徒小三救弟心切,哪里有心思赏景,终于在一处极精致的院子里,听到了玄武将军的声音。
是的,就一个声音,倒不是没见着人,只是,人隔着帘子,影影绰绰的看不清楚。
就听一个懒洋洋的声音问,“昨儿有人来我府上行刺,就是你弟弟?你胆子倒不小嘛,还敢过来本将军府上,这是来投案自首了?倒也识趣。本将军就成全你,送你们兄弟团聚。”
眼瞅着就要让他们兄弟团聚呢,徒小三一听这声音却是愣了,直待一畔侍卫要捉查于他,徒小三突然道,“阿靖,是阿靖吗?”
这就是徒小三特殊的本事了,但凡他听过的声音,都不会忘。
就听“唉哟”一声,徒小三连忙过去,林靖正抱着手指自帘后绕了出来,见到徒小三,颇是讶意,“咦,三哥,怎么是你啊?”
徒小三看他捏着手指,拉过来细瞧,见正流血呢。徒小三道,“如何这般不小心?”
“我刚在剪指甲,你一叫我名儿,把我吓着了。手一歪,就剪肉里去了。”
有侍从捧上药膏纱布,徒小三就给林靖包扎上了,问林靖,“阿靖,你怎么到了寒州?”
林靖一笑,“屋里说话。”
林靖此方大致与徒小三说了自己的事,“我在帝都犯了案子,呆不下去,就想着可往哪儿讨生活。想着你在锦州,我就来了这北面儿。”
徒小三道,“我倒是收到你的信,说不让我再往帝都给你去信了。我以为是有什么缘故,你既来了北面儿,怎么不去找我,反来了寒州。这寒州冷的很,你如何住得?”
“哪里就住不得人了,你看,我不住的好好儿的么。”
徒小三不大乐,“先时你一人来寒州,得多难啊。兄弟是做什么的,就是用来倚靠的,你还不知我的底细么,别人嫌你有案子在身,我断不会如此的。”
林靖道,“哎,咱们这不是又见了么。”
徒小三道,“要不是赶了个巧,哪里就能见得着了。”
“就是你不来,我也打算着人去寻你了。”林靖笑,“前两年我这里一直不安定,就没去找你。”
徒小三不乐,“你这就是与我外道。”
林靖啥性子啊,在家时从来都是人哄他,就是出来,这也是占城为王收过路费的主儿。林靖看徒小三嘟嘟囔囔没个完,干脆道,“还没完没了啦!你也不想想,我堂堂七尺男人,我知道我去你那儿你不能外待我,但我就不要脸面了?我得自己活出个人样儿来!”
徒小三问,“你犯的什么大案子啊?”
林靖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徒小三,徒小三道,“上回跟你说的,那外杀了继兄两家子的,不是我朋友,是我干的。”
林靖道,“也没啥,就是把皇上他爹给宰了。”
以往,徒小三认为,自己也算胆大包天之人,但是,遇到林靖之后,徒小三发现,就是比一比俩人犯的案子大小,自己这个完全不够看啊!
不知,待知道林靖杀人的缘由后,徒小三拊掌赞道,“杀得好!男子汉大丈夫,再不能受这气!”
两人彼此交了底,如今他相相遇,自然有说不完的话。
俩人叨叨了半日别后重逢,直待中午吃饭了,徒小三才想起弟弟和贾家兄弟来,林靖命人将徒小四三人放了出来,徒小四与贾家兄弟见着林靖,也颇是吃惊,徒小四啧啧直道,“原来那个玄武将军就是你啊!”
“什么玄武将军?”
“你不知道,外头人都这么叫你!”
林靖气地,“白痴,昭武将军!”
作者有话要说:PS:第五更了吧~~~~~~

第139章 寒州城之二

第139章
怪道人将“他乡遇故知”归为人生四喜中的一喜, 要不是他乡遇着故知, 就徒小三把两支老参献出去, 怕也要跟弟弟一道去吃牢饭。
如今见着故乡林靖,彼此皆极是欢喜, 尤其徒小四, 一个劲儿的想什么时候同林靖私下打听一二, 看这玄武, 不,昭武将军这差使得花多少银钱能买得。徒小四一路过来,就林靖这宅子的景致,把徒小四看花了眼,直觉着林靖这三品昭武将军可是比他哥那八品百户威风的多。
要不是顾念他哥面子,徒小四估计当时就能改投林靖寻个肥差做做。
因为有所打算, 徒小四对林靖甭提多好了,除了先时把昭武误说成玄武, 那是恨不能把林靖马屁拍青。林靖很有些喜欢听好话的毛病,笑眯眯地, “徒小四, 看不出么,你越来越会说话了。”
“都是实话,实话, 我也是见着阿靖你才这么说的。”徒小四还问林靖,“阿靖你会把我们的老参还给我们吧。”
徒小三瞪弟弟一眼,觉着弟弟太重银钱了, 徒小三很认真的同林靖道,“你这都十五了,还是这么瘦巴巴的,那参,就给你补身子用。”
林靖道,“我现在,啥都缺,就是不缺参。”问起徒小三他们这参是打算怎么出手。
徒小三道,“我是趁着管参役的机会,收几支参倒卖。这参,无非就是卖给北面儿的大商家,大药铺,他们拿这个当宝贝。”
林靖瞧过徒小三这两支参的品相,指了其中一支,道,“这参没有百年,也大几十年了,很是难得。三哥你住几日,我把这参给你制几味丸药,这样的好参,要紧时是能救人性命的。另外这支年头浅些,卖就卖了。”
徒小三也不与林靖客套,道,“成。”
参并不能长久保存,哪怕是干参,也有保存年限。而且,随着保存时间增长,药性渐失。林靖通医术,对此颇为精通,因徒小三走的是武官路子,制些丸药,要紧时就能救命,而且,方便携带,用蜡皮封存,三五年都不会坏。
徒小三这里眼瞅就要住下了,徒小四才想起来问,“哥,小牛子还在驿站等咱们的吧。”
徒小三一拍脑门儿,“倒把他给忘了。”
贾源笑道,“三哥一见着阿靖,就什么都忘了。”他们兄弟与徒小四一道去把小牛子也接了过来。徒小三叮嘱了兄弟们不许在外面说林靖的事,这才放他们去了。
徒小三在兄弟中素来有威望,他交待的事,便是年纪最小的徒小四也都是记得牢牢的。故而,一行人颇是低调的就入了昭武将军府。
林靖这里准备制药,徒小三也能清清静静的跟阿靖兄弟说说话了。林靖就说了说他来到寒州城打地盘儿的事,林靖问徒小三,“依三哥的本事,如今这都三年多了,还在百户位上蹉跎。”
徒小三道,“我不是担心那啥么。”
“我这样儿的都不担心,你担心什么呀。”要说林靖在帝都还只是有些贵胄子弟的骄纵,于规矩上一向懈怠。如今这出来了,林靖初时到了寒州城,不是没想过正经生意立足,可结果,没靠山的林靖险叫人挤兑死。林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非暴力不合作了,这下好了,仇家一举荡平,他说啥是啥,然后,林靖就总结出一件事,那就是:人性本贱啊!
你越和气,别人越不当你回事。
你时不时的翻回脸,就都怕你了。
徒小三想了想,道,“阿靖你说的对,我也不能太前怕狼后怕虎了,如今虽平日里能收些孝敬银子,倒腾参葺也能赚一些。可说实在的,见着个从七品小官儿就得低头,而且,你不知道,那些文官,认得几行字,做得几首诗,就很瞧不起我们武官,常受鸟气。”
林靖一面配药,一面道,“受那鸟气做甚!”
徒小三见林靖这番事业,心下暗下决心定了要做出一番事业方好。徒小三原本大头就是参葺行倒卖药材,但这东西是有季节性的,一年就这么些日子。而且,他也是赚个过手钱,大头还是药堂赚了去。
徒小三将心中苦恼与林靖说了,徒小三道,“我手下的银子,现在买个七品武官也足够。只是这做官,当有面子不成,也得有里子。兄弟们跟着我吃得上饭,这才服我呢。我在的海安县,很是穷苦,守着海边,特产就是咸鱼,这个也值不了几个钱。寒州这里收参葺,也不是长久之计。”
林靖一听说徒小三那地方临海,不由道,“你那地方离海近不?”
“近,近的很。”徒小三道,“对了,海里有这么大个螃蟹,还有大海虾,这么长的大鱼,下回来我给阿靖你弄些来。”
“先不说吃!你既离海近,还捣腾什么参葺啊。唉哟,你这守着聚宝盆要饭哪。”林靖一拍大腿,“哥,你卖盐啊!”守着大海,这简直是无本的买卖!
徒小三道,“这我能不知道。哎,那盐田除了几个大盐商的买卖,倒是有几处私产,不过,都给都军府罢占着呢,等闲人甭想沾上边儿。”
林靖略一寻思,想着,盐田这样的地方,不可能没主。
林靖打听,“既守着盐田,我就不信那里的盐都记入盐课,定有私盐卖出,何不做些私盐买卖。”
徒小三点头,“这样,另一支参我也不卖了,回头我往上头孝敬一二。”
林靖很看好徒小三,鼓励徒小三往上钻营,林靖知道徒小三担心自己的身世问题,与他道,“在底层,才会担心会不会被认出来,会不会被打击报复。待你往上走,手里握有权柄,哪怕有人敢疑心,他们也得忌惮你手里的权势!”
林靖出身权贵,而且,他经历过从阶级顶峰跌落到谷底的日子,虽然林靖所谓的“谷底”大概也是许多人向往的生活。但,有这样的经历,林靖对于“权势”二字算是看尽了,也看透了。
主要是,有林靖这昭武将军做榜样,这宰了陛下亲爹的还敢做昭武将军呢。徒小三颇有些惭愧,觉着自己比阿靖兄弟还年长呢,怎么胆量上还不如阿靖兄弟呢,这前怕虎后怕狼的,不是男子汉大丈夫气派!
还有一点就是,徒小三一向是带着兄弟们讨生活,像徒小四、贾家兄弟、小牛子,像贾家兄弟,其实年纪与徒小三相仿,但在大事上,还不如徒小三有见识能拿主意。徒小四小牛子则是年纪太小,馊主意还能指望一下,正经主意,是不必指望他们了。
可林靖不一样,林靖年纪虽小,但在见识上更远胜徒小三。徒小三不是那种不愿意向人请教的人,相反,徒小人心性刚直,他极愿意向比自己强的人请教。
故而,许多不会与手下说的话,徒小三却是会与林靖商量。
与林靖商量过后,待林靖把药丸制好,徒小三并未多留,带着手下一干人回了安海县。徒小三不顾忌身份的话,钻营起来很有一手,该送老参的送老参,该送银子的送银子,该送女人的送女人。
徒小三很快打点出一条私盐线来。
与寻常的只管贩私盐的私盐贩子不同,徒小三手里有盐,却是不做批发,而是招摹人手,让手下人自己贩盐。
徒小三还贩盐贩到了寒州城去,寒州城是林靖的地盘儿,林靖叫谁进就谁进,自然会给徒小三大开方便之门。徒小三却是很有生意人的规矩,该交给林靖的份子,徒小三从来都是按规矩来,从来只多不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