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哪儿能啊。”林靖听孔繁御这话,当然听出来,章总督在京城的倚仗竟是孔家,这倒是出乎林靖的意料之外。林靖不动声色,继续道,“阿御哥,你便叫我阿青吧。我们大人,原是捐的官儿,就为报家仇,才做的武职,在军中并无根基,这几年,全赖章大人提携,不然,焉有今日!阿御哥你说的对,以后咱们当是多亲近方好。”
孔繁御挽着林靖的手,“就是青弟你这话。”
因为有章总督这么个缘故,二人说话愈发亲近几分。
总算,与林靖的相见,让孔繁御暂且释去了孔巡抚心中的疑虑。孔巡抚笑,“我原想着,他一介莽夫,不想,心机当真不少。”
孔繁御道,“这毕竟是章总督麾下大将,何况,又是刚来泉州,父亲先时,怕是反叫林将军多疑了。”
孔巡抚拈须道,“总要压下这姓谢的去才好。”
孔繁御劝道,“林将军毕竟是从三品大将,何况,他又刚立一大功,官职必然会再有升迁。他这样的官位,怕是不愿意为我们所驱使。”
孔巡抚目光一沉,看向儿子,“阿御啊,再好的刀,若不在我手,又有何用?”
孔繁御道,“父亲,既是宝刀,自然有宝刀的傲气。便如草原上的烈马,我听说,越是上等好马,越不容易为人驯服。可一旦驯服,必是忠心不二,此生不负。这把刀,只要不在谢家人手里,便与我们无害。何况,眼下还要用这把刀剿匪,父亲,暂离他不得啊!”取桌间温茶奉上。
孔巡抚一叹,接了茶,呷一口,“也唯如此了。”
作者有话要说:ps:晚安~~~~~~~~~~~~~~~~~~
小剧场:
徒小三:阿靖,你干啥去了?
林靖:孔繁御请我去赏菊花。
徒小三:姓孔的你等着死吧~~~~~~~~~~~~~~~~
第 239 章
自林靖给这孔、谢两家都吃了颗“跟你家比跟他家好”的定心丸后, 泉州府的政治形势总算安稳下来。当然, 这里头也有孔谢两家斗了一个回合,谁也没能占着大便宜相关。
待到朝廷的嘉赏旨意一到, 整个泉州城都呈现一派欣欣向荣之气。
徒小三的官职再一次升迁, 直接升到了正三品大将军, 与孔巡抚同阶。上上下下贺喜声自是不断, 只是,林靖有些遗憾,林靖道,“杀敌三千,也只升半品, 可见朝中无人为咱们说话啊。”
徒小三笑,“总督也只是正二品,我若升从二品, 也不大好。”
林靖在意的并不是官职,林靖轻轻哼了一声,摆弄着案上一盆黄中带绿的案头菊, 看徒小三一眼,“我也不是为着官大官小, 只是,眼下孔谢两个, 都是蠢才,你这官阶不能高于孔老头儿,这泉州城的庶务, 到底要受制于巡抚衙门。”
徒小三道,“又不只这一场战事,这也不过是个开始罢了。”
林靖一笑,“也有理。”
泉州城此番大胜,章总督也派了何先生亲自送来嘉奖。何先生乃章总督第一亲信,尽管官职不显,孔谢二人待何先生都很是客气。难得的是,何先生虽为章总督心腹,待谢知府一样和善,并未分出明显不同。而且,面对孔谢二人相邀,何先生既未住在巡抚府邸,也未住在知府衙门,他住在了林靖这里,说是与林靖久未相见,要秉烛夜谈。
对于徒林二人,何先生是老熟人了。
二人晚间设酒以待,因不是外人,倒未弄那些个肥鸡大鸭,几碟子精致小菜,再加一坛上好的绍兴黄。徒小三亲自烫酒,只给林靖吃一盅,说起泉州之事来。何先生笑道,“总督大人听闻泉州大胜,当下大喜。”说着,眼中透出欣慰来,“你们未辜负总督大人的期冀啊。”
徒小三道,“先生过奖了,我们在海盐也是打倭匪,到了泉州,也一样。倭匪打仗的套路,咱们都清楚的,倒并不难打。”
何先生笑,“林将军天生将才,自然觉着不难。”
林靖与何先生打听,“我们这离了海盐,倭匪自来消息灵通,不知海盐可好?”
说到海盐,何先生端起酒盅抿了口酒方笑道,“说来,真不知这些倭匪是不是商量好的,就在泉州遭倭匪的那几日,海盐也有倭匪上岸,说来,那位陈千户倒也当真是勇武之人,他亲自出城,身上伤了两三处,却是带兵将倭匪杀了几百人。估计,陈千户的封赏也就这几日了。”
徒小三放下心来,道,“二青以往便是悍不畏死之人,只是,他以前都是跟着我,今自己带兵。我虽知他不是个无能的,到底记挂。今此一战,以后可放心了。”给何先生续满酒,何先生连忙要接那酒壶,谦逊道,“如何敢劳将军为我执壶。”
林靖坏笑,“唉哟,咱们自己私下吃酒,先生就别讲究这个了,将军也常替我执壶哩。”
徒小三亦道,“是啊,以往我们寒微时,先生也没瞧不起我们,难不成,这今官儿做的大了,人就不一样了?”
何先生一笑,也就不再客套,“那就恕我放肆了。”
大家吃着酒,何先生便问起泉州城来,问徒小三他们一切可好。林靖道,“除了孔巡抚与谢知府时不时就要打个嘴仗,也没什么不好的。”
何先生大乐,“今儿瞧着他俩就有些别苗头,如何,都闹成这样了?”
“别提了。”林靖便把二人相争与何先生细说了,林靖道,“这些事,按理不与我们直接相关,我们过来泉州的早,待两位大人一来,因泉州募兵不易,便去了闽州募兵,也是不想他们误会,咱们有要掌泉州庶务之事。毕竟,我们来得早,先时泉州城很不像样,我与方同知就先安抚了百姓。待我们从闽州募兵回来,就赶上倭匪围城,待把倭匪都剿了。他俩是啥事都要较劲,按理,孔巡抚出身京城孔家,听孔公子说,总督大人与孔老公爷相近,咱们当与孔巡抚近乎些。可孔巡抚办的那些个事,把我家将军当枪使,去得罪谢知府。”接着把孔巡抚办的蠢事说了,林靖道,“不是我说话难听,咱们也是总督大人使出来的人,又不是他孔家奴才。幸而我家将军机伶,不然,真叫他给算计了。那谢知府,他自家收拾不了,反拿我家将军当枪使,倒是打得好主意,叫我们去得罪人。我听说,谢知府出身京城谢公府,也不是好相与的主儿。”
林靖说着,颇有些不忿。
徒小三忙给他夹一筷子小青瓜,劝他,“消消气,消消气,我都不气,看你这气性。”
林靖道,“这事儿,我只要一想,就满肚子的火。”
何先生听林靖话间,孔家公子竟然暗示孔家是章总督靠山之事,亦颇有些不悦。章总督虽然与孔家走的近些,可这些年来,章总督升迁凭的是自己的本事。章总督虽然要引孔家为援,孔家何尝没有要依仗章总督之处。何先生见林靖颇有不快,也便先劝他,“要不总督大人怎么放你们过来呢,皆知你二人是细致人。不然,当真派个莽撞的来,这官场上的事就不好说了。”
林靖一叹,“有时想想,在哪儿当官儿,怕也免不了这些个。也就是在海盐,咱们都是浙地兵,不说上头徐将军纪将军,就是总督大人,咱们说话办事也都自在,没有在泉州这些个弯弯绕绕。”
何先生道,“待这江南靖平,也便好了。”
“我也盼着赶紧把倭匪都收拾了,介时先生跟总督大人说一说,我们还愿意回浙地去,过日子自在。”林靖甭看面孔文弱,说话极是爽俐。他这话一出口,徒小三默契非常的露出个向往模样,何先生一笑,“成,那得等闽地倭匪靖平之后啊。”
“好,先生这话,我可是记住了。”林靖对徒小三道,“将军,你也听到了,啊。”
徒小三狠狠点两下头,正色,“听到了,也记住了。”
何先生看他俩说话行事都一如往昔,并不因到了泉州便生出别个心思,更难得的是,孔谢二人其实都颇有背景,不过,看此二人模样,是哪个都没看上啊!何先生心说,着此二人来闽之事,当真是做对了。
倒不是何先生多心,而是,为幕之人,自然心思细些。
当初,若不是泉州两番大败,章总督怕不会着海盐兵过来泉州。徒小三纵然绝世将才,但,他崛起的时间太短,太快!再有林靖出身,一直影影绰绰,叫人看不清楚。章总督更信任的,自然是杭城的徐纪二位将军。但,当时因泉州之败,章总督受朝廷两番训斥,章总督也是急了,才派了对倭匪极有经验的海盐兵过来泉州,以抗倭匪。
而徒小三的表现,绝对没有辜负章总督的眼光。
何先生过来,一则是过来替章总督行赏,二则便是过来瞧一瞧此二人。
徒小三的本领,连孔巡抚都极有拉拢之意,当然,就孔巡抚这用人的手段,何先生也不好多说什么。反正,在何先生看来,不怪林靖如此恼怒,徒小三先时便是从三品将领,较孔巡抚不过低半品,便是拉拢人,只听说过上马金下马银的,没听说过拿人当枪使,叫人去得罪人的。
好在,徒林二人皆是极精明之人,何先生此番过来,倒叫这二人狠狠的安了回心。
何先生心说,徒小三如此,当真不枉总督大人这些年对他的提携了。
何先生行事利落,待得将行赏之事办了,不过在军中歇了一夜,当夜与徒林二人吃酒说话,第二日便起程回浙地了。孔谢二府自然皆有仪程相赠,徒小三这里也备了些闽地土仪,同时,他还给章总督写了封信,请何先生一并捎带了去。
何先生五六日便回了浙地,先将行赏之事报备后,难免又说了些泉州城的政治形势。何先生道,“如今两府相争,阿青都觉烦恼。”
章总督早料到会有两府相争之事,无他,如今在京里,孔谢两位国公也爱别个苗头什么的。章总督道,“便是两府相争,今,最重者莫过于军务,林将军品阶不低,当不至于有此烦扰啊。”
何先生一笑,把孔巡抚做的事同章总督讲了,何先生道,“真不晓得要如何说,这位巡抚大人,当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他虽是出身孔家,林将军与他却是不熟。今我去了,阿青特意与我提及此事,很是不快。”
章总督道,“他怕是不晓得,咱们与孔家总是有些交情的。”
“倒不是不晓得这个,我看,他们恼怒的便是如此。阿青说话一向直了些,还说,林将军是靠大人提携起来的,又不是他孔家的奴才。哎,这话,不大好听。”何先生道,“虽有安我心之意,怕也当真对孔巡抚有所不满了。”
如何先生所言,这话自然有林靖来安章总督心的意思,但,此时此地,章总督听到那一句“林将军是靠大人提携,又不是他孔家奴才”,焉能不熨帖。纵是他与孔家略有亲近,但,自己使出来的人,如何徒林二人当真去做了孔家的奴才,那,章总督是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的!
章总督眼神温和,道,“还是太年轻啊,林将军还稳重些,那个阿青,言语也有些刻薄了。”
“他就那副性子,我看,在外头还好些。”说着,何先生自怀里取出信匣,双手奉上,道,“林将军还给大人写了封信,大人请看。”
章总督接过信匣,取出信件,慢慢的看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ps:中午安~
林靖:都是老油条~
第 240 章
章总督看着徒小三的信, 不觉慢慢拧起眉毛。
待章总督细细看完, 便将信递给了何先生。何先生接过,一看之下, 也不禁皱眉, 道, “如何在泉州时, 他二人未对我提及此事。”信中徒小三所写,是关于闽地禁海之事。是的,因为倭匪频发,渔民打渔也很不安全,主要是, 倭匪还真不是民间形容的见着人就杀就砍的兽类一般,当然,倭匪也没少杀人。可相对的, 实际上说,如徒小三他们见着倭匪也是杀的一个不剩。原就是敌对,互相有打杀太正常不过。但, 倭匪对于岸上百姓,除了杀人外, 他们也常掳掠人口。
甚至,上岸劫掠的倭匪中, 很大一部分是沦为与倭匪沆瀣一气的汉人。
当然,其间历史原因,不在此细述。
便因如今海岸沿线不太平, 章总督实行的是禁海令,渔民们不用下海捕鱼了,同样的,倭匪在海上也没的抢了。这次徒小三信中所提,说的是禁海令下,倭匪愈发猖獗,这种猖獗,不仅仅是倭匪上岸抢劫的次数增加了,还有就是,倭匪那里物资愈发紧张。要知道,倭国当真是地小偏狭,出产有限的地方,所以,他们才不要命的要上岸劫掠。
徐小三在信中说了一件事,说是泉州城两番大败,有人瞧见倭匪接了很多灰篷车入城,经了泉州城,到海边,之后,车子带不走的全都砸了,至于车里有什么,那是谁也不晓得。徒小三在信中进行了大胆推测,徒小三就说了,泉州城遭劫时,周边并没有大的州府遭受倭匪劫掠,故而,这些东西,不可能是从别的州府抢出来的。可若是自泉州城周边的县乡里抢得东西,倭匪也没有这些统一的灰篷车来装吧。徒小三怀疑,这是岸上有人与倭匪趁此战时进行的一次物品交易。而且,能有这等规模,必然是一等一的大商贾。徒小三把自己的怀疑都写信里了,同时请章总督继续禁海之政,这样,倭匪为了能补给自身,才能一次再次的上岸劫掠。
基本上,就是这些事情。
这不算小事了,其实,岸上之人为利益与倭匪有所来往之事,林靖很早就与何先生提过了。在何先生看来,这并不算太过机密的事,何况,他人都到了闽地,焉何不与他直说,所是要写一封信给总督大人。何先生问过之后立刻反应过来,倒吸一口冷气,“难道,林将军觉着,军中说话不大安全?”
章总督想了想,道,“原本,泉州城两番惨败,就败的有些快了。泉州可是府城制式,屯兵一万,不说剿匪,就是过城,一万兵马,总也能把城守牢吧。结果,周边州府都未来得及派援兵,泉州府便被破了城。这件事,咱们私下也说话,的确有些蹊跷,只是,泉州府官员悉数殉城,就那狗东西,还是一听说倭匪过来,弃城逃走,这等样人,他能晓得什么?再者,陛下也早斩了他。”这说的是前闽地巡抚。章总督道,“如果泉州城的大败别有内情,林将军小心些也情有可原。”
何先生如今也想明白了,道,“真亏得这林将军与李秀才这般细致。”
章总督笑,“先时派他们过去,我心里也不大有底,今见他们事事留心,我也便放心了。”示意何先生将信毁去。
让章总督放心的徒小三此时正忙着竖立自己铁面无私的形象,眼瞅重阳将至,先时孔繁御请林靖赏菊花时,还说呢,巡抚府里的菊花都是泉州城里诸大商家送的,彼时,林靖还说没人给他送花。这话还没落地,给将军府送礼的就上门了。说来,这送礼其实是一门学问。如这泉州城,衙门比较多,什么巡抚、知府、将军的,这送礼便要分出个次序来,尤其是三家都要送的商贾,先送谁家后送谁家,都有讲究。
巡抚衙门自然要排首位,接下来便是将军府了。
只要是来送礼的,徒小三一律拒绝,铁面到连盆菊花都不肯收,端的是清廉正直。徒小三摆出这等姿态,把泉州城的商贾们吓了一跳,好在,商贾们机伶。徒小三不肯收礼,他们便换个人送,转而送到林靖这里。
果然,林靖来者不拒。
知晓此事的孔巡抚、谢知府都暗道,不预林将军谨慎至此。当真不像刚入官场没几年的武将,许多刚入官场的愣头青,多是被官场荣华富贵迷花眼的,如徒小三这种,自己坚贞清白宛若青天,林靖却是大收孝敬,以后,一旦出事,只需舍一幕僚,主家自可全身而退。这虽是官场惯用手法,但,未在官场浸淫多年之人,如何能有这般老道?
徒林二人自是不晓得,就这重阳节礼,都叫两府衙门又多寻思了他俩一回。
林靖收礼收到手软,他收了礼,立刻便命人送到浙地去折现。林靖还私下与徒小三说呢,“这些个商贾也是,送啥都不如直接送银子,还要费一番周折。”
徒小三心颇觉好笑,他看着林靖这礼品账本,还说着,“原想着,泉州城两遭劫掠,估计也没剩下几家大商贾了,如今看来,这有钱人还当真不少。”
林靖道,“你以为,这里最有钱的大商家是住在泉州城的?有钱人最惜命,他们这里虽有生意,不过是叫掌柜伙计来打点,许多人将家搬到了杭城,那里是总督府所在。还有人,把家搬到两湖,倭匪再如何也不能打到两湖去。更有甚者,一家子住到京城去,再太平不过了。”
徒小三叹口气,“是啊,受苦的,还是这些无可搬挪的百姓。”
二人说一回泉州的商贾。
这重阳节刚收了一回礼,便有商贾钻营上门。来的还不是商贾,而是孔大人的一个外甥,姓楚的。这位楚公子,话里话外的同徒小三打听军粮的事。徒小三瞥楚公子一眼,道,“军粮自有粮商供应,如何,楚公子可是有什么指教?”
徒小三眼眸微凛,不知是不是徒小三多年征战,他身上自有一股凛冽之意,他这般声调平平的一问,楚公子硬生生的打了个寒噤,连忙道,“不敢不敢,我如何敢指教将军您。”
林靖一看楚公子这贼眉鼠眼的样儿,就晓得他打的什么主意,道,“今天营中大比,将军,时辰差不多了。”
徒小三起身,淡淡道,“我便先走一步了。”
楚公子倒还晓得徒小三正三品大员,不好得罪,笑道,“您忙您忙。”
林靖也随徒小三去了营中,林靖还说呢,“你不要与这等人废话,我自有法子收拾了他。”
徒小三也将这姓楚的瞧的分明,道,“他不过新随着巡抚大人过来泉州城,军粮不军粮的,他难道是有粮铺子的,无非就是想在咱们这里捞一笔。”
“我来应付他。”
林靖说去应付楚公子,却也没急着理会这人,楚公子下帖子邀他三次,林靖都没应他的邀,还是楚公子堵到将军府门前,非要拉着林靖去吃酒,林靖方与他去了。楚公子半是埋怨半是笑,“我说李大官人,你这谱儿大的,见我舅都没见你难。”
林靖笑,“吃酒就免了,咱们清清净净的说会儿话则罢了。”
楚公子经过前番试探,晓得徒小三不是个好说话的,心下想着,抬出他舅的名头儿未必管用,故而,学了个曲线救国的法子,打听出徒小三最信任的人便是眼前这个小秀才,故而,几次三番的想请林靖吃酒,偏生林靖次次不给他面子,楚公子心下颇有些心恼,还与自己的表兄孔繁御报怨过几次。孔繁御说他,“那李秀才是林将军第一心腹,他能做林将军一半的主,你以为他是外头那些无权无势的秀才?你想成事,我不阻你,可你也不能惹事。”
楚公子叫他表兄训的,只得按下心中恼怒,亲自来请林靖了。听林靖这般说,楚公子道,“还有好几个朋友,我想介绍你认识的。”
林靖淡淡,“我不与商贾同席。”
楚公子好悬没叫林靖噎死。楚公子劝他道,“虽是商贾,也都是义商。”
林靖不悦,“你再这样,我就下车了。”
“好好好,应你应你。”林靖吩咐车夫道,“去至清阁。”城中最大茶楼。
楚公子摇头,还说呢,“听我表兄说,你可不是个迂腐人哪。”
“令表兄乃至圣先师之后,我们在一处,自然是无话不谈。”林靖神色间露出一抹对孔氏的推崇。楚公子都不晓得要说什么好了,他与林靖到了至清阁,林靖一到,掌柜立刻上前服侍,请安问好,殷勤备致。楚公子心说,这掌柜也真够势利的,他也没少来这茶楼吃花,往日间也没见对自己这般点头哈腰的啊。林靖直接带着楚公子去了楼上包间,掌柜亲自捧上香茶,林靖便打发他下去了。二人吃两口茶,楚公子一幅亲近面孔道,“咱们年纪相仿,能在闽地相遇,便是缘分,以后还是要多亲近的好。”
林靖道,“公子有事,可直说。能帮忙的,我必然会帮忙。若是力有不逮,也望公子海涵。”
楚公子跟着他舅,也没少在官场见识,自然也见过不给他面子的,林靖这个,还真不算啥,楚公子继续一幅笑眯眯的模样,“没什么事,原我寻思着,原听说你们军中粮草价钱颇贵。哎,那天又听舅舅说,闽地银钱吃紧,我想着,这能省下一点是一点。我认得几个粮商,十分厚道,价格不过你们现下军粮的一半。原想与林将军提一句,可是看林将军差使颇忙,这样的小事,也不好打扰他。想跟李先生你说吧,又怕你误会于我。”
说这话时,楚公子完全一副赤诚脸,便是林靖,也得说,楚公子这话说的颇有些妙处,起码,纵是打粮草主意,也并不十分令林靖生厌。但,这样的话,想把林精糊弄住,还是远远不够的。林靖不动声色的问,“公子见过军中粮草吗?”
楚公子给林靖问的嗑巴了一下,“军中粮草我倒没见过,不过,衙门衙役里吃的大米,我是见过的。”
“那就是,军中与衙役的伙食如何能一样?再者,不说别处,就是泉州城,随便把个粮铺打听一二,也知道同样的大米,价钱也能天差地别。何为贵,何为贱,得先看粮草的品质才能说话。若只看价钱,比公子更便宜的也有,可那样的伙食,能叫将士们吃吗?”林靖道,“我们军中所用粮草,价格与总督大人那里的是一样的。这粮草的品质等级,也是总督大人亲定的。公子可以去打听一二,浙闽上下,悉是如此。不为别个,就为了让将士们吃饱了好御倭抗敌。”
楚公子叫林靖这席话说的哑口无言,尴尬自更是不必提。不过,楚公子心理状态调整的很快,他笑笑,呷口茶掩饰一二,道,“原来如此,若不是李先生说,我还当真不晓得这其间门道。”
林靖微微一笑,“楚公子也是好意。”
“是啊是啊。”楚公子立刻接住这个台阶,顺道再提了一回自己的巡抚舅,“我是这些日子看舅舅为钱粮的事发愁,当真是愁的不轻哪。”
林靖看楚公子一眼,不再多言。
楚公子军粮的主意没打成,心下自然不能痛快。林靖与孔繁御相交一二则罢,如楚公子这等,有个巡抚舅还能从商之人,如何能入林靖的眼。林靖正欲告辞,就见亲卫自外进来,禀道,“将军找先生回去,说是有客人到了。”
林靖笑,顺势辞了楚公子,带着亲卫回将军府去了。
来的是穆秋亭,穆秋亭自有风尘仆仆,远道而来的疲乏,不过,他气色是极好的,原本他兄妹二人正坐下首与徒小三说话,见林靖过来,纷纷起身,穆秋亭更是大步上前,握住林靖的手道,“青弟,可是想煞为兄了!”
林靖笑道,“我正想着穆大哥什么时候过来呢。”又问穆秋亭什么时候到的,路上可好。
穆秋亭笑,“原想着重阳前过来,咱们正好一道过重阳,结果,给阿容挑人手挑了许久,她这性子挑剔,若是选的人不合她心意,她怕是要恼的。到时,与我闹起性子,岂不是让我这个大哥没面子。”
穆容笑,“你少拿我说事,就让你再挑五百人过来,看这磨蹭劲儿,你再不送来,就得拖拉到明年了。”
穆秋亭连连对着妹妹拱手,“好好好,都是大哥的不是。”
“原就是你的不是。”穆容嗔一句,也不与她哥斗嘴了。
穆秋亭与徒林二人坏笑,“自从阿容得了朝廷的旌表,脾气都见长。”这说的是上番御倭,穆容原是带了三百人在军中一道训练的,有倭匪围城,她亦没有袖手,跟着一道守城,颇是尽心。当时向朝廷递军功单子,自然有她的一份,因她是个女子,朝廷不好封官,给了旌表,亦颇得体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