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萱不觉着三舅爷是乡下来的就没见识,她自己也是从乡下来的,陈萱拿出一份报纸细细的讲给三舅爷听了,“在这里印着的,这小小的一块儿,是介绍我们帽子店的。哎,花了钱,生意也没见增加。”
三舅爷不懂这个,三舅爷说,“这北京城太大了,开家铺子还得花钱印纸上才能叫人知道,要是在咱们乡下,喊一声,大家伙就都晓得了。哎,这北京城也喊不过来。再有就是,要不,找个会写字的,在墙上刷一排字成不?咱乡下还有这个,虽然人大都不识字,可也有识字的,要是走一处了,一问人家,就知这是啥字了?”
三舅爷的话给陈萱提了醒儿,陈萱觉着,要是能在墙上刷大字,倒比在报纸上印刷省钱。她自己就有空,可以去刷墙,连人工都省了,无非就是花些刷墙的颜料钱。陈萱认为,三舅爷果然是人老有见识,待魏年回来,陈萱同魏年商量,魏年说,“这墙又不是你家的,人家都是有主儿的。老家能这么干,是因为老家村里人少,一村儿也就一两千人,低头不见抬头见,不是族亲也是乡亲,这么干没事儿。你要在北京城这么干,你看人家依不依。”
“那是不行了?”陈萱有些失望。
“不行。”魏年给了肯定答案,同陈萱道,“你也别太着急,新铺子鲜少一开张便顾客盈门的。你们的帽子不是也在咱自家铺子里寄卖着么。我给你们算着,倒不至于亏太多。”
“亏就不成,这亏的可是白花花的大洋。”陈萱看魏年也没好法子,一拍炕沿儿,自炕上下来,说,“先吃饭,吃过饭看书,明儿再继续想。”
魏年跟着陈萱一同到厨房端饭,同她说,“别成天在家闷着想,有空出去逛一逛。法子在家里憋可憋不出来,人只能越憋越闷。”
“那明早儿我跟阿年哥你一起坐车出去,我想随便在街上走走,东单那块儿人多。再到帽子店看看。”
“好。”
魏年绝不是个懒人,他受新派思想的影响,甭看在家是男主外女主内,到了王府仓胡同儿就完全不一样了,像这种帮着端端饭菜摆摆盘碟的事,魏年都是顺手就做了,完全不是那种君子远庖厨的类型。
三个人一张桌吃饭,说到这吃饭,自陈萱魏年搬出来,老太爷交待的,要立两本账,草莓的帐一本,日常开销的账一本。草莓的花销,老太太是不管的,改建房子门窗的事,该多少,老太太支钱时很痛快。毕竟,这是为了明年的草莓生意。可是日常开销这里,每个月老太太是算好了,米面都是公中一道买了给王府仓胡同儿这里送来,其他的菜疏肉蛋的钱,一个月两块大洋,要是花超了,你们自己填补。要是省下了,老太太也不追究。
如果就陈萱和三舅爷,一个月哪里能花两块大洋,这不是犯罪么。俩人五毛钱就能过一个月,可加一个魏年不成啊,魏年嘴刁,在家里时,自陈萱进了门儿,他都要时不时的点个菜的。如今这搬出来自己住了,每天吃啥喝啥,都是魏年说了算。尤其他们是打七月搬来的,那时天气转凉,魏年夏天荤腥吃的极少,按他的话说,见着不大提得起胃口。可到了秋冬,魏年就要求,每顿就要有鱼有肉,不然他吃不饱。
为这,一月两块大洋的菜钱都不够使,魏年拿出十块大洋,让陈萱只管多买些好吃的。魏年的话,“我吃好喝好,赚的只这十块大洋?要是刻薄自己刻薄病了,光看病得多少钱?会算账的,脑筋清楚的,都不能在吃上省钱。”
陈萱很怀疑魏年是不是在拐着弯儿的说她脑筋不好使不会算账,只是,陈萱自己个儿觉着,完全没必要每餐大鱼大肉啊。不过,魏年都这么说了,而且,魏年拿出钱来补贴菜钱,陈萱这辈子性情也开阔不少,索性放开手脚,魏年要啥她就给做啥。就是三舅爷心里,怪不落忍的,觉着,成天吃这么好,真是作孽啊。
三舅爷私下还劝过陈萱,节俭些过日子。
这并不是三舅爷多事,三舅爷都是一起吃饭,饭菜好了,于三舅爷有什么坏处呢?三舅爷一则是性情使然,老人家一辈子在乡下条件也是不差的,平时白面也吃得,只是,这么顿顿有鱼有肉的,日子不是这么个过法儿。二则就是,三舅爷其实是为陈萱考虑,这做人儿媳跟在家做闺女不一样啊,成天介这么置办吃食,叫婆家知道,不会说是儿子嘴馋要吃好的,只会说儿媳妇嘴刁不过日子。
不过,陈萱在魏家的生活早有自己的方针,陈萱同三舅爷说,“阿年哥要是吃不好,就没力气干活。我也想他吃好些,他苦夏,一夏天瘦了好多,正好秋冬贴贴膘。”
三舅爷并不是个多嘴的人,说一回则罢。
所以,陈萱自从跟魏年到王府仓胡同儿,俩人在吃食上比在老宅时好太多了。而且,自己出来过,吃饭也没人会盯着陈萱,嫌她肉吃得多。魏年还总劝她多吃肉,陈萱还真不是魏金那种好不好的就要吃三两个羊肉饼的,陈萱也喜欢吃肉,可她兴许是自小肠胃的原因,从小吃素吃惯了,肉也喜欢,却总吃不多。
不过,这种放开手脚想吃啥吃啥的日子,当真不错。
陈萱还默默的想着,等以后,魏年遇到他心爱的女孩子,她与魏年分开后,她就置这么个小院儿,院里种满草莓,然后,每天想吃啥吃啥,想喝啥喝啥。想看书就看书,想干活就干活。
这日子,美!
陈萱畅想了回以后自己的生活,第二天同魏年一起坐黄包车去的东单,王府仓胡同离东单也有些路程,魏年是绝不肯走路的,打搬来王府仓胡同儿,魏年就开始包车上下班了。当然,这钱公中是不给报的。陈萱出门蹭车,常跟魏年一道。
陈萱没往旁处去,就是去了帽子店。一连五天,陈萱每天都去帽子店。虽然法子没想出来,倒也有点儿心得,陈萱晚上跟魏年说,“买帽子的,多是女的。李小掌柜为人也很机灵,不过,他一个大男人,不是很方便。毕竟,帽子是要试戴的。要是个女伙计,就比较好沟通。”
“小李掌柜也不是没别个好处,倘是给家里男人买帽子,由他试戴,不是更好。”魏年道,“何况,小李掌柜是咱们自己人,用着放心。”
“我不是说要换掉小李掌柜。”陈萱另有自己的小算盘,“我就是想着,家里草莓也不用怎么操心,三舅爷平时也能帮我瞧着。平时若没事,我能不能去铺子里帮忙,也瞅瞅如今的行市。何况,如今铺子里还有毛衣的生意。”
魏年这样的新派人,并不反对陈萱出去工作,魏年随口便说了,“没事去转转也没什么。再说,你现在也是见天的要去转一圈的啊。”
“还有一件事,阿年哥,我们店里卖的都是洋式的毛衣、帽子,小李掌柜还成天长袍的不成,我想给他换洋装。我记得咱们以前去六国饭店,人家门口招呼客人的小子都是西式的衣裳,穿着特精神。”
魏年纠正,“那叫门童。”
“你先说我这主意成不?”陈萱问魏年。
“也行。”
听过魏年的意见后,陈萱又回家同魏银商量了一回,魏银也不反对,魏银跟陈萱商量,“二嫂,要不,我们再做俩月广告。”
“广告还是先不用了,我看报纸上的广告,人们看的并不多。咱们得想个法子,弄一种让人见天儿看,还不烦,而且,花钱少的广告。”陈萱说。
魏老太太听了一耳朵,点头,“这主意好。”与这姑嫂二人传授兴家心得,“就得少花钱,才能攒下家业。”
魏金手里的毛衣针不停,同陈萱道,“听见老太太的话没,我可是听说,你们在那边儿宅子里,成天鸡鱼肘肉,花钱跟流水似的。”
陈萱才不替魏年瞒着,陈萱说,“要依我,虽然咱家今年没种菜,可菜市场的萝卜白菜买上半车,一冬也够了。阿年哥说,他哪顿不见肉腥儿,心情就不好。心情不好,就要发脾气。我不敢不听他的。大姐,要不,等他回来,你说说他呗。”
甭看魏金成天翘着个嘴巴说完这个说那个,她真不敢说魏年,因为她说不过魏年。魏金翻个白眼,“嘴馋是绝症,治都治不了的,我说说他就能好?你自家男人,你自己管不住,叫别人替你管!”
这两年,陈萱总结出了一套对付魏金的法门,陈萱就一副老实模样道,“阿年哥同我说,夫为妻纲,就是说,女的,得听男的话。”
魏老太太一拍大腿,“这话对!”
不过,最终陈萱想到一个不错的宣传办法,还是魏年带给她的灵窍。


第79章 生日快乐
到九月底了, 魏年一早上就同陈萱说了, 晚上做三舅爷一个人的饭就成,他带着陈萱出去吃饭。
陈萱瞧着魏年身上的深色长袍,问,“是有应酬么?”
魏年对镜照了一回, “去了就知道了。”
陈萱把呢大衣递给魏年,魏年穿好,系上扣子又接过围巾,走前才同陈萱说, “对了, 晚上穿那身新做的旗袍。我的西装也要熨一熨。”
“成。”陈萱把魏年送出门, 回头看了一回北屋里炕上种的草莓, 和广安门那里种洞子货的人家还不一样, 陈萱是把几间屋子都砌墙隔开了, 几间屋里的温度也不一样。待陈萱拾掇了一回草莓, 做好记录,送魏年的车夫也就回来了。陈萱再坐车到帽子店去照管生意, 待傍晚, 魏年叫了小汽车接陈萱一道回家, 俩人先去了一趟祟文门那里的法国面包房,魏年进去片刻,拎了个极精致的蛋糕出来。洋人的东西, 包装都弄的极精致, 陈萱忍不住瞟一眼这蛋糕盒子, 非但印刷精美,外头还绑着缎带,打着蝴蝶结。陈萱问,“怎么想起买蛋糕了?”
这家法国面包房贵的很,平常魏年也不常买的。魏年笑,“回家再告诉你。”
可回了家,魏年也没跟陈萱说蛋糕的事,而是催着陈萱换衣裳,魏年自己也换了西装大衣。陈萱穿的是魏年前些天拿回的衣料子做的新旗袍,说是法兰西国进口的丝绒料子,华贵的陈萱一个人都不敢下剪刀,怕把这衣料子裁坏了,还是叫了魏银来,俩人商量着,陈萱才把料子裁了。今天是头一回穿,贵气的了不得。
丝绒这样的料子,其实不如丝绸好穿,因为丝绒容易走极端,高贵的是真高贵,可一不留神就容易土鳖。好在,大概是真的腹有诗书气自华,陈萱腹中的诗书不算多,但,她现在有了一种不同以前的坚定气质,这件旗袍又是极贴身的,陈萱这从早到晚,没有闲的时候,再加上帽子店生意不见起色,陈萱跟着费心不少,所以,如今虽吃得好了,倒比去年又瘦了些。
陈萱真是那种骨肉匀亭的瘦法,这种丝绒旗袍穿在身上,显得腰细腿长屁股翘,胸脯也鼓鼓的。陈萱对着镜子脸就红了,直说,“这咋能穿得出去啊!”
“披披肩,披披肩。”魏年也没发觉,这笨妞儿身材咋这么好了!不禁往几个凸显身材的部位多瞅几眼,被陈萱严肃的瞪过后,魏年恋恋不舍的收回视线后,把披肩递给陈萱,又再三夸赞陈萱,“以前出门,也有摩登女郎穿这种极合身旗袍的,是不是?不趁着现在正青春貌美穿一穿,难不成,以后人老珠黄再穿,也不是那么回事儿啊。穿着吧,特别好看。”
陈萱披上披肩,沉着脸说魏年,“一看就是个好色的,青春貌美、人老珠黄?哼!”哼了魏年一声,陈萱这才踩着哒哒哒的小皮鞋,跟魏年出门。
魏年低声笑,“你看,我说两句实话,你就要恼。我也有鸡皮鹤发的时候,谁都有年轻,谁都有老。我就是想说,你这样穿好看。”
陈萱小声说,“出门可不要说这种话,怪不正经的。”
魏年一笑,将手臂对陈萱示意,陈萱训练有素的挽了上去,二人光鲜亮丽的出门,小汽车仍是在外等着,陈萱就知道,魏年定是包了好几个小时。这样的包车,价钱可是不斐,到底是什么样的客人呢?
结果,到六国饭店后,两人坐下,魏年直接令服务生上菜,同陈萱道,“这里有一道红酒焗乳鸽,味道特别好,一会儿你尝尝。”
陈萱低声问,“不用等客人吗?”
魏年那双斜飞的眼尾中流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看向陈萱,“你就是我要请的客人。”
陈萱难掩诧异,“那干嘛来这么好的地方啊。”
魏年只是笑笑,“想请你来,就来了。”
陈萱生性节俭,在陈萱看来,能吃顿便宜坊、东来顺,就是过年了。至于六国饭店,忒高档,绝对不符合陈萱的消费理念。不过,她也知魏年的情。魏年知道这里有好吃的,特意请她来吃,这是魏年的好意。她也吃的挺开心,虽然西餐吃得少,可六国饭店做的味道都挺不错。尤其魏年介绍的那道红酒焗乳鸽,更是鲜嫩细腻的了不得。
陈萱吃的开心,捏着餐巾一角沾去唇角油渍时,还放了句狂话,“阿年哥,等我以后赚了钱,我也请阿年哥你过来这里吃饭。”
“好,我就等着了。”
两人吃过饭,魏年又带陈萱去了电影院。陈萱可算是开了大眼界,开始还挺吓人,因为,电影放映时除了电影屏幕,灯全都关掉了,漆黑一片。陈萱顿时心跳加速,如若擂鼓,几乎是条件反射的,陈萱双手紧紧的抓住魏年的手臂。魏年这才知道,陈萱有些害怕,想她是头一回看电影,魏年拍拍她的手,凑到陈萱耳际,轻声说,“别怕,我在呢,咱们手拉着手。”魏年挨的太近,鼻息间温热的气息萦萦耳际,陈萱心跳的更快,若不是观众席光线不佳,魏年就能看到,陈萱脸上赤红一片,手足更是无措。好在,电影屏幕突然亮起,紧跟着就是电影片头的放映,陈萱很快被剧情吸引,待到电影结束,陈萱一手拿着入电影院时人家送的明星画报,眉飞色舞的同魏年说电影剧情的事,“可真好看,阿年哥,这就是电影啊?”
“不是电影是什么?”
陈萱再三赞叹,“太好看了,刚刚我看到大宝受苦的时候,我险些哭了。”
“这都是假的,人编的。”
“我知道,可演的就跟真事儿似的。”陈萱平日话并不多,今晚第一次看电影,叽呱起来简直没个完。魏年就听她叽呱了一路,俩人高高兴兴的回家。
待回到家,魏年先说,“把蛋糕拿出来。”
陈萱先去洗手,才拿的蛋糕。把蛋糕往小炕桌儿上一放,陈萱脸就木了一下,抬起脸,严肃脸的同魏年说,“坏了,阿年哥,咱们今晚,光顾着吃西餐看电影,忘学习了!”
魏年笑着解开蛋糕盒上系的缎带,“今天就当歇一天,上学堂还有个星期天哪。过来吃蛋糕。”
陈萱拍掉魏年的手,“等着,我去打水来,手都没洗,就要吃东西!你平时不是最讲卫生吗?”出去给魏年端水来洗手。魏年洗过手,这才继续开封蛋糕。外国人的东西,包装上直是精细,里头做的也好看,一个六吋的小蛋糕,雪白的奶油花上整整齐齐的码了一圈红彤彤的草莓,中间是用巧克力酱写的一行英文,生日快乐。魏年俐落的把两根生日蜡烛点起来,插在蛋糕上,对陈萱说,“今天是你二十岁生日,阿萱,祝你生日快乐,健康平安。”
陈萱都呆住了。
她,她从来不记得自己两辈子有过过生日,没人记得给她过,她也不会记得给自己过。就这样,别人忘了,她自己也忘了。如今被魏年提及,陈萱才蓦然想起,可不是么,她是九月底的生日。
原来,过生日是这样的滋味儿。
陈萱被一瞬间涌上心头的酸甜苦辣逼红眼眶,原来,被人重视,被人放在心上是这般滋味。有魏年温柔缱绻如同梦境一般的声音在她的耳边说,“来,吹蜡烛吧。”
陈萱的眼泪刷的就下来了。
当天的蜡烛不是陈萱吹的,是魏年吹的。因为,陈萱哭的几乎喘不上气,哪里还顾得上吹蜡烛。倒是奶油蛋糕没少吃,陈萱哭一会儿就吃两口蛋糕,吃两口不知道想起什么,就要哭一场。哭的魏年都伤感起来,他知道以前陈萱在乡下过得很苦,心里怕是积了不少委屈。魏年倒是宁可陈萱把心里的委屈都哭出来,故而,也没再劝她,凭她哭了个痛快。
陈萱把脸都哭肿了,第二天早上起床,眼睛肿的跟个桃儿似的。魏年给她用热帕子敷了好久才好了些,魏年说,“今天就在家里歇一天吧,别出门了。”担心她不肯,又补一句,“把昨天落下的功课补上。”
陈萱点点头,她有些累了,也无心做早饭,魏年了门买的豆腐脑儿烧饼油条,大家凑合着吃了一顿。魏年临出门前,踟蹰再三,对陈萱说了一句,“阿萱,我以后,都会对你好,不让你受半点儿苦。”说完,也不等陈萱回答,魏年就迈着大长腿出门上班了。
待傍晚回家,魏年发现了陈萱给他的“惊喜”——原本俩人睡觉,中间只摆一张小炕桌儿的,魏年心心念念的就是怎么把小炕桌儿去掉。结果,小炕桌儿没去,倒是中间又隔了条靓青色的布帘子。魏年一见这布帘子险没呕出一口老血,衣裳也没换,跑到厨房问陈萱,“这是什么意思,昨儿给你过生日,我是好意,你这是什么意思?”
陈萱闷头咄咄咄的切着萝卜条儿,还装傻,“啥是什么意思?”
“布帘子!”魏年可不会容她装傻充愣。
陈萱把萝卜条装碟子里,拌上香油,顿时香飘满室,陈萱也不看魏年,别开脸,话却是对魏年说的,“没见我这正做晚饭,你非在厨房说啊,不能吃过饭再说。”
魏年“哼”一声,因为三舅爷听他二人拌嘴,在院外轻轻咳了一声。魏年没揭穿陈萱这心虚脸,接过这碟子香油萝卜丝,摆到外头饭桌上,跟着端菜盛粥。晚饭三两口就吃完了,筷子打横在碗上一放,起身回屋等着陈萱做解释。陈萱在厨房磨蹭了一个小时,把厨房的地擦了三遍,擦得几乎能照出人影儿来,这才回的屋。魏年冷嘲热讽,“我还以为你得住厨房哪。”
“我也是为阿年哥你好。”陈萱是个实诚心性,叫她骗人,她是再不成的。更何况是骗魏年,那更是休想。索性实话实说。
不想,这实话断难得到魏年的理解,魏年翘着二郎腿,指着俩人中间的那道丑的要命的靓青色的布帘子,愤怒的问,“恕我眼拙,看不出哪儿是为我好来!”
陈萱也给魏年阴阳怪气出了火气,她义正严辞,“我早跟你说了,你以后会看上旁人!你还成天介想方设法的勾引我,我又不是铁石心肠,我现在一想到你,心里又酸又甜,说不出的滋味儿。我可是正经人,要是万一哪天我忍不住,把你给糟蹋了,要怎么办?”
魏年震惊了!
饶是魏年自认为进步青年,也给陈萱这旧式妇女的宣言给震惊了!
魏年眨巴眨巴一双俊秀的眼睛,再眨两下,然后,突然跳下地,吓了陈萱一跳。魏年两步走到陈萱那一半的炕头儿地盘,一屁股坐炕沿儿上,直挺挺就倒炕上了,伸展双臂,叉开两腿,强烈的对陈萱提出要求,“求糟蹋。”


第80章 家
陈萱硬是给魏年的厚脸皮逗笑, 拍他大腿一下,“起来咱们好好的说说话儿。”
魏年听话的坐起来, 陈萱认真的看着他,陈萱说,“我没阿年哥你聪明,阿年哥你也知道我,我是个老实人。你要是待我不好, 倒还罢了。可你总待我这么好, 我也不会装傻充愣那一套,我要是装着看不到,或者装着不知道, 只管心安理得的享受着你对我的好, 嘴上还要说咱俩不成。我不是那样的人, 也做不出那样的事。”
“我今天把咱俩的事想了一遍,我不是无知无觉的木头人, 阿年哥你对我的好,我心里都知道。”陈萱说着就特别想哭, 她知道自己上辈子那没出息的样儿,自己也很讨厌那样的自己, 可一想到上辈子魏年从没拿正眼瞧过她, 她心里就很难受。陈萱眨眨眼, 努力把眼泪眨回去, 嗓子里去似塞着一团哽咽, 声音有些哑。魏年倒了杯温水给她, 陈萱和着水咽下心里的酸楚,然后才继续说,“我跟阿年哥你不一样,阿年哥你是个有家的人,有爹娘有兄弟姐妹,你人也聪明有自己的事业。我有什么呢?我叔婶你也见过的,我是绝不会再回老家的。阿年哥你心里喜欢谁,就能去跟这个人说,能大咧咧的对这个人好。我要考虑的,就比阿年哥你多。你们男人,就是娶的媳妇不合心,以前都不能轻易和离的,可现在离婚就跟喝杯水似的这样简单。我们女人,说现在是新时代,可是,女人活着不容易。我也不是那种会离婚的人,除非真过不下去,我才会离婚的。所以,我想找的,一直是那种老实可靠,一辈子本本分分过日子的人。”
魏年不服陈萱这话,他反问,“我不可靠,还是不本分?”
“现在看着,挺可靠也挺本分。可谁知道以后呢?我梦到过你会喜欢上别的人,你说,要是万一梦成真了,到时,我要咋办?”陈萱气愤的看向魏年,“你就不能为我想想,别这么总勾引我了!”
魏年实在忍不住,笑的前仰后合,然后,一本正经的同陈萱眨眨眼,跟陈萱说,“实在忍不住,可怎么办啊?”
“忍不住也得忍着。”陈萱叹口气,同魏年说,“兴许我就是做不了新女性,阿年哥,我还是那种老念头。我总想着,俩人成亲就是一辈子的事。咱俩现在才二十,要是活到六十岁,还有四十年的光阴。阿年哥,这关系到咱们后头四十年怎么过日子的事,怎么能不慎重呢?我总想着,就是不成,我与阿年哥认识的这几年,阿年哥你待我的好,我也是都记在心上的,咱们也可以做一辈子的朋友。要是阿年哥你真的愿意我这个人,真的愿意跟我过一辈子,以后不会喜欢别的女子,我如何能不愿意呢。”说着,陈萱叹口气,目光中却是有掩不住有些悲伤。
魏年也不再开玩笑,他望着陈萱叹口气,“咱们在一起这么久,你何时见我喜欢过什么别的女子?要是真有这事儿,你说出来,我不能不认。完全没有的事,你就当真。”想一想,魏年决定追根溯源,“你与我说说,你那梦是个什么样的做法儿?”
陈萱也不能跟魏年说上辈子的事,事实上,陈萱自己也分不清,到底是经历了那一辈子还是没有经历?到底是真实,还只是一个梦境?陈萱也不知怎么同魏年说,陈萱只得大致说了说,“我就是梦到,咱们成亲后,你对我一点儿都不好。我那会儿也特别窝囊,后来,你就回来说,你在外头有喜欢的人了,咱俩就离婚了。”
“这叫什么梦啊?”魏年听着都觉不可思议,他同陈萱道,“人都说,梦是想反的。你看,你在梦里说我对你不好,除了刚成亲时,咱们还不熟悉,我待你也不能说一点儿都不好吧!还有,你也不窝囊啊。要是你还窝囊,这世上就没不窝囊的人啦!你在梦里梦到我喜欢上别人,肯定也是相反的,我肯定不会喜欢上别人!”话到最后,魏年简直信誓旦旦,恨不能朝天起誓,让陈萱别纠结于这么个梦了!
“光凭嘴说,谁还不会说好话。得看以后如何?”陈萱看向魏年的神色肃穆,“反正,我是正经人。阿年哥你总说喜欢我,我这人,穿不穿好衣裳,吃不吃好饭菜,都不要紧。就是没有这些甜言蜜语,我也是正经人。我待人,一心一意。我一旦嫁人,一辈子都是忠贞不二的!阿年哥,你嘴巧我说不过你,我就看你以后怎么样,是个什么样的行为!”
“你可真高看我了,我哪里有你会说,这半日,都是你巴啦巴啦的在这儿说哪。”魏年掖揄一句,原本,魏年是计划着,趁着给陈萱过生日,俩人的感情也能有所进境。如今看,倒不是没有进展,只是,这进展跟魏年想的不大一样。
陈萱褐色的眼珠看向魏年,等魏年的回答。
魏年忽然心下一动,问陈萱,“阿萱,有时,缘份也是要看时间的,不能早一点,也不能晚一点,恰到此时,咱们有了这桩缘分。你就不担心,你总这么等等看,等等看的,错过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