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不是那样浅薄的人,我还考虑到了你好歹也是个状元,祖父为人也很重信义,他可愿意我做孙媳妇了,我瞧你也不差,就答应了呗。”
裴如玉笑的双肩耸动,白木香斜他眼,“笑什么笑,咱们裴秀一定比你好看。”
“那是,青出于蓝么。”裴如玉补充一句,“其实,男子相貌在其次,重要的是懂事明理。”
“咱家裴秀能不懂事明理?”
“懂事明理懂事明理。”自从白木香有孕,简直听不得裴秀一句不是,便是裴如玉说的也不行。
裴如玉还有事要跟媳妇说,“新来的驿丞驿卒,一样每人两双羊毛靴,领靴子的牌子我发给他们了,到时让他们去你靴铺里领,账一起记在县衙就行。”
“那今年县衙在我铺子里定的年货,我也一并添上他们的份例。”
裴如玉点头,“就是这个意思,以后驿站一应事务,都与县衙一个规矩。”
*
小夫妻俩有商有量的过着日子,倒是李红梅近来有些伤情,裴七叔的日子也不大好过。
以往裴七叔爱吃的辣鸡丁、辣兔头、辣牛肉、豆腐馅儿的辣饺子,辣包子,统统在餐桌上消失不见了。裴七叔吃不到往日合口的吃食,心情有些抑郁。
裴如玉觉出不对,问媳妇,“岳母和七叔怎么了,先时不挺好的,昨儿七叔穿的还是岳母给他做的新袍子。”
“别提了。”白木香倒碗砖红色热腾腾的奶茶给他,叹道,“就是先时俩人好,我娘想着,她与七叔都年纪不小,若彼此愿意,这事倒不必拖着。我娘就问七叔成不成,七叔寻思好几天,仍是怕克着我娘。我娘说,那就把俩人的八字合一合,看八字是不是合适。”
“嗯,岳母这法子好,我怎么先时没想到。”裴如玉拍一记自己的脑门儿,见媳妇边喝奶茶边叹气,不禁问,“算出来不好?”
“大凶。”白木香长声一叹,“我娘打昨儿就没精打彩的,她现在瞧着七叔就心烦,哪里还会给七叔做好吃的。”
“谁给算的?”裴如玉问,“岳母属猴,七叔属狗,两人都是生在八月,从属相上看,猪牛并不犯冲。岳母是什么时辰生人?”
白木香说了,裴如玉知道裴七叔的生日时辰,因为好几回他娘他祖母都想给七叔说个续弦,七叔的大红帖子现在还在他祖母屋里的小抽屉里锁着哪,一直没用武之地。
裴如玉掐指算了算,有些疑惑,“不能啊,从八字上看,并未有不合。七叔命里缺火,岳母正是灶中火命,两人起码是个中吉命相,怎么会不合?”
裴如玉说完这话就醒了闷儿,倒吸一口凉气看向媳妇,白木香两眼瞪着裴如玉,重重的一撂奶茶碗,“你再好好算算!七叔这可忒不地道了!不愿意直说就行了,这不是耍人么!”
裴如玉深恨自己嘴快,如今媳妇在边儿上盯着,裴如玉正经又算了一回,这回算出的结果更好,“你看,按易经八卦,生辰八字算,岳母还真是两女一儿的命。七叔也不是孤独命,命中当一子一女送终。他俩命格也没有不合,都是中年有坎儿,晚年子孙满堂的好命,说中吉不准,上上大吉才是。”
白木香咬着牙,揉着手绢儿琢磨一回,先叮嘱裴如玉,“这事不许说出去!谁都别说,尤其七叔,一点风声都不准你透。我娘那里你也不准说,知道不?”
裴如玉贼兮兮的问,“你要怎么整治七叔?”
“不是我,是我娘。”
白木香见天劝她娘,“这也法子的事,七叔这相貌这人品这才学这身家,再想找这样一个人是难了,可命里不合适也没法子,娘你就看开些吧。要是觉着不舒坦,就别去铺子了,在家躺一躺。”
红梅姐对七叔是动了真情的,闺女越劝她,她越郁闷,白木香一天三趟的跟着她娘唉声叹气,成功把她娘叹炕上起不来了。要说病也没甚大病,就是郁结于心,可若不开解心怀,怕是会酿成大病。
裴如玉挺担心丈母娘,责怪的看妻子一眼,白木香只管急着问七叔她娘病的如何。晚上才跟裴如玉说,“看七叔这三天的表现,他要是一点良心都没有,正好趁这机会让我娘跟他断了!”
裴七叔并不是没良心的人。
白木香是孝女,哪儿也不去就要在她娘身边儿侍疾尽孝,可李红梅不让,她闺女怀着外孙哪,万一把病气过给闺女如何是好!
再不允的!
女婿也是孝顺女婿,可女婿每天得忙县里公务。
裴七叔约摸是做了亏心事,药堂也不去了,就在家里伺候红梅姐的病,非但要叮着红梅姐吃药,还让厨下变着花样的给红梅姐煲汤烧菜,红梅姐拭泪哽咽,“你快离我远点吧,我一见着你,心里就更闷了。”
“便是不做夫妻,做姐弟也一样的啊。”
“一样什么啊!我缺个跟我一个炕头儿说话一个炕头儿睡觉的老头子,我又不缺弟弟!”红梅姐伤心的嚎啕大哭,拉着七叔的手,披头散发的说,“我就特想找个老头子来疼他,每天给他做好吃的饭食,做体面的衣裳。俩人闲了说说话,大事小情一起商量,我疼他,他也疼我,俩人一起高高兴兴的活到老,他七叔,你不想要这么个人吗?”
裴七叔给红梅姐哭的眼睛也不禁酸楚胀涩,他何德何能,得红梅姐这般深情。七叔喉咙里像哽着个硬块儿,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连连点头。
他也想。
他当然也想。
红梅姐现在的形象委实说不上好,病中头发散乱,脸色腊黄,哭的脸都肿起来了,可七叔就瞧着红梅姐无一不好,七叔咽下一口酸涩,哽咽的说,“红梅,咱俩成亲吧。”
红梅姐抽抽嗒嗒地吸了口气,“你不是说咱俩命格不合么,是大凶的兆头么。”
“我是怕自己克了你,咱俩命挺合的,是上上大吉的合。”裴七叔还在感动于红梅姐对他的深情,没注意红梅姐听到这话眼泪瞬间在眼眶中凝固,继而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裴七叔耳朵一痛就被红梅姐拎了起来,红梅姐雷霆万钧的怒吼,险把裴七叔的耳朵震聋:
“好你个裴七,你敢骗你红梅姐!”
作者有话要说:PS:午安~~~~~~~~~~~~~

☆、真理

红梅姐的病不药而愈, 精神抖擞的把裴七叔的耳朵揪肿,裴七叔能留条命在, 完全是因为红梅姐不愿意二次守寡,才留了他一条狗命!
当然,裴七叔也很机伶,为了活命把自己提前算好的定亲成亲的吉日都拿了出来。
红梅姐此时已对镜理好妆容, 虽然脸还是有些肿,眼还是有些红, 但一身红梅花儿的喜庆红袍子,完全又是那个神采弈弈的红梅姐啦!
裴七叔笑着把手里的红匣打开, 里面静栖着两个大红帖子,红梅姐拿出来,是两人的八字帖。最下面是一张红纸,上面是裴七叔的俊秀字体,第一行写着:
八字大合,大吉大利。
第二行是三个日子:腊月初八,正月十八, 三月初七。
第三行也是三个日子:八月十九,九月初十, 腊月十三。
裴七叔指着第二行日子说, “这三个是定亲的吉日, 下排这三个是成亲的吉日。你定日子吧。”
红梅姐可不是拘谨羞涩那一款的女子,她瞅瞅定亲的日子倒还满意,一见成亲的吉日就皱眉, “八月才能成亲啊!这么晚!”
裴七叔笑,“我算了好几十回,最近的成亲日子就是八月。”
红梅姐俏眼飞过,“先时还说咱俩命不合,命不合你一遍又一遍的算吉日做什么?”
裴七叔声音很轻,却字字真心,“嘴里说不合,是不愿有万一之可能带累了你,心里却又很愿意同你过日子,算出吉日,心里就当娶你了。”
“真是傻,明明上上大吉,可见咱俩的命是极合的,是命里注定要做夫妻的。你别想太多,我早问过如玉,你先时的媳妇,那也就是赶个巧,命里如此。不说城里,就是我们乡下,哪个村没有生孩子难产去了的。难道那些男人个个都克妻。我们村有个男人,先头死了媳妇,后来续弦也是娶了个寡妇,一下子生了五个大小子。那难道只克前头这个,不克后头这个?天生命数罢了。”李红梅劝裴七叔,“我算着是八十七回寿的命,虽活不到百岁,也还有五十年好活,你不必为我担心,我且活着哪。”
裴七叔忍俊不禁,握住李红梅的手,低低的说,“你可一定得比我活得长才行。”
“这是一定的!我本来就比你大两岁,我活八十七,你活八十五,也不短了。”
所以,白木香就早上去作坊转了一圈儿的功夫,中午回家,就听到她娘跟七叔要成亲的消息。她娘也从炕头儿上起来了,药也不喝了,正张罗着小福给七叔做爆炒兔丁,连带腌的几只辣灰雀,也下油锅给七叔炸了做下酒菜。
“我吃些辣还罢了,红梅你饮食还是要清淡滋补为主。”
“知道知道。”
白木香耳朵竖起来,哎哟,不叫红梅姐,改叫红梅了。然后,白木香的视线就顺着她娘喜气盈腮的脸庞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眼神不禁一沉,裴七叔轻咳一声,就要放开红梅姐的手,却是被红梅姐反手握住,李红梅招呼闺女进来,喜滋滋的说,“我跟你七叔说好了,腊月就定亲,明年八月成亲。”
白木香心里有些酸溜溜的,还是说,“这得先算吉日吧。这事儿可不能草率。”
“就是你七叔算的吉日,他早算出来了,你不知道他这个人,真是个大别扭。我俩的八字也没有不合,是上上大合。”李红梅把裴七叔算吉日的红纸给闺女看,脸上的喜色压都压不住的往外冒,指着那句“大吉大利,天作之合”给闺女看,笑望着裴七叔,对闺女说,“这吉日你七叔算了一百多遍,再没差的。我俩都年岁不小了,就挑这近的日子办吧。”
白木香原本挺生气裴七皮骗她娘的事,如今看裴七叔早把吉日都算出来了,定然心里也是想跟她娘在一起的,只是约摸怕自己命格带累她娘。白木香生怕自己说“硬”话吓跑了裴七叔,便只是掖揄的看裴七叔一眼,说,“以后你可别这样吓唬我娘了,她是个实心眼,你说什么,她信什么的。”
裴七叔点头,握住红梅姐的手,与红梅眼四目相望,坚定不移的说,“我们既是成亲,便要余生共度,从此举案齐眉,同心同德的过日子。”
红梅姐重重点头,“就是这样,我对你好,你也对我好,我疼你,你也疼我,一辈子都高高兴兴的。”
裴七叔眼中情义万千,如同温暖的春水,包融着红梅姐,红梅姐一向飒爽的女子都忍不住在裴七叔的注视下悄悄的红了脸。
中午阳光洒进屋内,给这对情义浓浓、四目相对的男女镶上一层璀璨金边儿。
一畔的白木香有些迷惑,突然觉着自己很多余是怎么回事。
*
不止白木香觉着多余,裴如玉也有这种感觉,以前在丈母娘屋里吃饭,四个人有说有笑的,现在丈母娘和七叔自发的无意识的忽略小夫妻两个,那种旁若无人的亲密,你给我布菜我给你盛汤的劲儿,让裴如玉觉着,分开吃饭的时机到了。
果然,他一提这事,没人反对。
李红梅笑眯眯地,“木香这身子也笨重了,以后你们就在自己屋用就行。”
原来丈母娘也觉着他们多余,一向深受丈母娘看重的裴女婿有些伤感,想丈母娘这喜新厌旧的速度也忒快了些。再瞥一眼旁边儿含笑递给丈母娘奶茶的七叔,这才几日就红光满面的,下巴上的胡子也剃干净了,整个人年轻十岁不止。
裴七叔剥个糖栗子放在红梅手边儿,继续剥第二个,笑着说,“我跟红梅商量着,过几天天气好,到新伊城走一趟。”望一眼面有疑惑的小夫妻,又看向李红梅,这才说,“我们定亲,茶酒衣料的事咱们月湾都有,我想给红梅置几样首饰。这自来了月湾,还没往新伊好好逛过,我们也没旁的事,去把首饰打了。”
李红梅拿相糖栗子吃了,将视线从七叔脸上移开,对闺女、女婿道,“我也要去瞧着给你们七叔买些东西。”
总而言之,长辈们就是没事要往新伊城逛逛。
晚辈哪里能不答应哟,白木香说,“这两天天气就不错,只是别急,到新伊路远,一路又没客舍投住,有时要在路上支帐子睡。明天先收拾东西,要是天气好,后儿个就能去了。”
“我也这样说,那就定后天。”李红梅争求意见的看向裴七叔,裴七叔就一句话,“都听你的。”
小夫妻就不打扰长辈们商量出门的事了,俩人有眼力的退回自己屋,白木香感慨,“我看我娘在这院儿也就住到明年了,明年找个工匠,把七叔的屋子重新糊裱一下。”
裴如玉也说,“是这个理。”啧啧道,“记得小时候,七叔还年轻,特别促狭,还让我给他剥瓜子仁吃,他坐在扶手椅里像个大爷一样。你看刚刚给丈母娘剥栗子,一个接一个的,就没让让咱俩。”
“谁让人家是两口子呢。”白木香也醋了一下,拿出零嘴匣子说,“我剥栗子给你吃。”
“哪儿能叫你剥,剥也是我给你剥。”裴如玉接过零嘴匣子,先拈个蜜饯喂媳妇吃了,然后拿起糖栗子剥给媳妇吃。
谁的媳妇谁疼,果然是亘古不破的真理啊!
裴如玉心下感慨。
作者有话要说:PS:晚安~~~~~~~~~~~~~

☆、铁面无私裴县尊

衣裳、被褥、帐子、腊牛羊肉、面饼、盐巴、茶叶、菜干……
白木香列出一张出行单子给她娘,裴如玉出行都是按单子上的准备, 李红梅就更加细心, 添上了裴七叔必不可少的辣子。
裴七叔则把置酒和衣料的事交给侄子, “酒要西漠州的葡萄酒, 衣料就用木香布坊的木香布,梅红四匹、桃红四匹, 别跟七叔客气, 按原价就行了。”
“七叔放心, 知道您是大户, 一准儿不客气。”裴如玉倒盏茶给喜上眉梢, 一身石青长袍又年轻十岁的七叔,“茶呢,木香那里也有不错的砖茶,倒省得去新伊买茶了。”
“砖茶怎么能做定礼, 我去新伊看有没有好茶。有好茶我置些回来, 倘无好茶,再用砖茶。”七叔于饮食向来讲究,就是现在, 他早上喝的也是碧螺春,而不是北疆的砖茶。何况这是他成亲大事, 再不肯马虎半点。
裴如玉说, “这次出门,除了怀志跟在七叔身边服侍,让司书跟着七叔吧, 他一向稳重。”
“你用惯了司书的,眼下衙门虽则不忙,让司墨跟我就成。”
裴如玉也没反对,他七叔也经常出门的人。
更让裴如玉佩服的是,七叔和岳母的出门效率,收拾一天行礼,第二天早饭后出发。裴如玉白木香一直送到县衙门口,因着天气晴好,李红梅也不肯坐车,马车给小福坐,她和七叔一样骑马,朝闺女女婿挥手,“回去吧,我们十天半月也就回来了!”
白木香也挥挥手,笑道,“别玩儿的忘回来就行!”
李红梅笑骂一句什么,也没心思再跟闺女斗嘴,骑着小母马哒哒哒的追上七叔,俩人有说有笑,七叔潇洒的朝后一挥手,就带着红梅姐往新伊去了。
后面有车队人马相随,白木香瞧着跟随的人,忍不住皱了皱眉,待回屋后才同裴如玉说,“我看怎么有个似腿脚不好的,这么远的路,腿脚不俐落的人该留在衙门让他们做些轻省活计。”
“你就别操心了,那是刚分派下来的驿卒,腿是因打仗受伤有些跛,其实无大碍,他们这些上过战场的老兵,遇事比衙役更冷静。”裴如玉扶着媳妇坐下,给媳妇倒碗奶碗暖手。
白木香捧着肚子喝一口,说,“我说怎么瞧着眼生,县衙的人我基本都认识。怎么给派来的驿卒还有残疾呢?不是说官场上残损不许为官么?”
“驿卒并不是官,这无妨碍。再者,这是陆侯军中老兵,他们上了年纪,再加上打仗有些残缺,平时在军中也只能做些杂务。如今有咱们建驿站的机会,每月固定粮晌,且不必像军中那样辛苦,陆侯就将他们安排过来了。”裴如玉略做解释。
“陆侯可真精明。”
“你这话说的。”
白木香说,“既是以后都在咱们县当差,就当一视同仁,我看他们也都是花白的头发了。上次发了靴子,衙役们夜间巡逻的羊皮大袄,每人也发一件吧。”
“成。一会儿我吩咐一声,让他们拿着牌子去你的皮货铺子领去。”
白木香忽然问,“这驿卒都是派的伤残老兵,那给咱们的驿马不会也是秃尾巴瘸腿的老马吧?”
“想哪儿去了,马都是按等拨下,很有几匹不错的一等马。”
白木香闲了还去马厩看过拨下来的驿马,果然有几匹毛色柔亮,矫健威武的高头骏马,有专门的两个驿卒照料马匹,将马养的都很好。刘牛那里也添了两个徒弟,裴如玉安排过来的驿卒,驿站以后要供给来往各位大人吃食,既有迎来送往的,也要有厨灶这些上头的。
厨灶可是肥差,裴如玉一问有没有人愿意学,驿丞瞧着都想学,不过,驿丞是要管整个驿站的,排除驿丞后,裴如玉让他们想学的抽签决定,之后就派在刘牛这里学徒。
另外几个老兵,裴如玉跟驿丞商量后也给他们安排了差使。
裴县尊一惯的理念就是:不养闲人。
虽然他挺想她媳妇能闲一闲的,简直吓死个人,肚子跟个小锅似的,她媳妇竟然折腾起弩.弓来,先时的小弓看不上了,想换个大的,让县里铁铺给她按样打个大些的弩.弓,她媳妇还改了打造的方法,在弩上加了箭匣,要个能连发的弩.弓。
裴县尊愁的,媳妇总想舞刀弄枪是怎么回事哟。
尤其媳妇还很狡猾的摸着肚子说,“这也不是我想玩儿,你看我以前哪里玩儿过这些,这是咱们裴秀想玩儿。”
裴县尊心说,我这么个斯文人,我儿子不可能不斯文的啊!果然儿子饮食像他,性格就像媳妇么?
裴县尊忧愁着儿子可能不大稳重的事,裴七叔与红梅姐已是欢欢喜喜的到了新伊城,裴七叔没住驿站,他不是官身,也没住自家铺子里,裴七叔包下了新伊城最大客栈的最好院落,和红梅姐住了进去。
软绡帐子、波斯地毯,入目的家俱摆设都极是精致文雅,这屋子竟是比裴府她闺女女婿的屋子更精致三分。
李红梅先摘了皮帽子脱了外头的狐裘,站在屋里左看右看,裴七叔接过她手里的裘衣,交给小福,拉着李红梅坐在临窗铺设精美的木榻,问,“红梅,找什么呢?”
“这屋如此暖和,可这一进来,既没有热炕,也不见炭火。这从哪儿升的火啊,怎么就这么暖和。”李红梅奇异的说,裴七叔笑,“必是取的地暖。”
“地暖?”
“建房舍时便将地下挖空,留出烟道,入炭的地方,待天冷时,便放炭进去,这其实跟炕的道理差不多,下头烧着炭火,屋里能不暖和么。”
“唉哟,这可真讲究。”
“用地暖屋子干净,你看这屋子,就没有烧炕的烟火气。”
小梅端来泡好的茶水,李红梅先接一杯递给裴七叔,说,“这法子可真巧,怎么不见旁人用?”
“一则这技术不常见,二则这样烧炭量大,像寻常人家为了省炭,炕里添把柴一样取暖,可这地暖用柴不行,必得用炭。”
李红梅低声问,“这屋子很贵吧?”
“不贵。咱们不过偶尔住一住,等回帝都你就知道,咱家的屋子也不比这个差。”
李红梅点头,还是很有计划的说,“那也得节俭着些,自家屋子住不花钱,这个是要花钱的。咱们把钱攒下来,以后给儿子娶媳妇,给闺女置嫁妆。”
裴七叔突然觉着压力好大,他跟红梅姐都不年轻了,有没有孩子得看天意。可看红梅姐这满面笃定的模样,裴七叔就把医理上的实话都咽了下去。
两人租好院子,吃食上裴七叔也完全体现了他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本质,结果,三天就叫红梅姐收缴了财政大权,说裴七叔不会过日子,大手大脚,还是得她瞧着些。
两人天气好时就出去逛有异域风情的新伊城,若是阴天,就在暖若三春的屋里说话谈笑,李红梅原还说十天半月就能回去,结果,新伊城就住了一个月,待从银楼取走裴七叔定做的六套首饰,余者绸缎锦纱茶叶等物置办齐全,裴七叔才带着李红梅往回赶。
白木香要不是中间收到过裴七叔托人带回的书信,都得以为她娘跟七叔在新伊城出事了。白木香感慨,“什么叫乐不思蜀,这就是啊!”
裴如玉笑,“夫妻都是如此。”
“我今天从城南回来,看到县里的军爷过来,还押着东西,是不是有什么事?”
“是军中发了咱们县一车火炮,北疆不比关内,民风彪悍,县里防御的弓箭刀枪都要多备一些。”
“去年你跟知府衙门要,才发了些破刀烂枪的,到县时还得咱们自己修补。这火炮不会也是坏的吧?”
“这是军中直接拨下来的,已经抽查试过,都是好的。”
白木香想到什么,唇角一翘,“这陆侯也有意思,安排了几个老兵下来,对咱们县的兵器供给积极许多,可见他是个重情义的人,很照顾自己手下兵士。”
白木香能想到的事,裴如玉更是早早想到,这些送火炮过来的百户兵士便安排着住到了县衙里,院子与老兵的院子挨着。章百户是个细心人,看过兄弟们住的屋子,炭火给的足,每天烧的暖和,除了孙驿丞一人一间,其他兄弟都是两人一间屋,被褥不是从军中带来的旧物,听兄弟们说一来县里就发了新的,都是新棉花的厚被褥,还一人一张羊皮毯,听说夏天还会发一套薄的。衣服现在也换下军中旧衣,改穿月湾县统一的衙役服,每人每季里外两身新衣,就是浆洗,县里发浆洗票,一月免费浆洗两次,还有刮胡子剃脸票,每人每月刮两次胡子。
孙驿丞原也是军中百户,与章百户相识,只是,章百户是大将军身边近人,孙驿丞(百户)当年只是军中寻常百户。孙驿丞同章百户说,“我们都是与县中衙役一样,他们有什么,我们一样发。前些天又一人补发了一件羊皮大袄,晚上穿着都冒汗。”
章百户知道的内情多一些,闻言也放了心,笑着给孙驿丞斟酒,“如今听来,裴县尊是个厚道人。”
“很是厚道。原本冬衣衙役们早领过的,我们这一来,从里到外都是补发,每个人发了领物牌到铺子时领,个子高的就领大号,个子小的领小号。每月除了朝廷发的工钱,还有一两县衙补助。大将军照顾我们这些没用的人,给我们寻这个好去处,以后一辈子的饭碗也有了。”咕嘟嘟的热锅子的小火沸腾中,孙驿丞感叹着举杯,“章兄弟你回去,替我们跟大将军说,我们在这儿,一切都好。我们几个能给大将军当兵,这辈子也算没白活!”
“大将军也是记挂兄弟几个,借着送火炮的时机,让我过来看看兄弟们。兄弟们过得好,大将军便放心了。”章百户笑着与孙驿丞碰杯,叮的一声,仰头饮下一口烈酒,问,“要是有哪里不合适的,你也只管说,既是咱们安定军出去的,咱们就一辈子都是兄弟。”
“好兄弟!”
*
当天送完火炮,休息一夜,第二天章百户原要启程,结果,当晚一场鹅毛大雪,第二天雪有两尺深,且风雪未停,委实赶不得路,一行人便继续留在县衙等雪停。
章百户虽出身军旅,却是个细致人,早上起来跟弟兄们先清扫县衙的积雪,县衙分派有序,前头是拿着扫帚扫雪,后头是拿着铁锹铲雪的,整个县衙的雪扫过一遍,就见裴县尊一袭黑色玄狐大裘自内宅出来,对章百户微一颌首,“辛苦了。”
“您客气,我们也没旁的事。若有能帮上忙的地方,您尽管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