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中国话里讲物极必反,他也知道自己不能玩的太过,到时候真惹怒了和尚,他一道符可就能让他这个妖魔鬼怪完蛋。
想到自己曾经的惨痛遭遇,旺达也没有再捉弄那头的和尚,而是集中心神低头看了眼面前深不见底的河水,黑色的眼睛里变幻莫名。
孔佳燕虽然死了不到五十年,但是要从那么多水鬼里面找到她还是有点困难,可倒霉的是,让旺达挥着翅膀到处乱飞还成,下水之类的就有些吃不消了,这要是在他自己的地盘,那找一两个帮手还是可以的,但是此时只有他一个人,他就有无奈了,而些对于旺达的这个小麻烦,友好的阎王殿外交官赵发财给他的建议是去买个游泳圈,傲慢的阎王殿ceo柏子仁则直接回他关我什么事,鉴于这两个答案从某种程度来说都一样的没意义,于是旺达只能这么没头没脑地自己想着办法,而就在这天晚上,他沿着河岸走了一圈又一次走回桥上的时候,他却忽然看到了一个坐在桥头摇晃着双脚,连头发都显得湿哒哒的女人。
“威尔?”
女人的神情像是个天真的少女,可是那双眼睛却憔悴的像个垂老的妇人,她似乎连神智都不太清楚了,嘴里也在断断续续地说着胡话,因为是被谁淹死的,她的皮肤都带着被河水泡肿的丑陋感,而当旺达将视线落在那张依稀有几分脸熟的脸上时,他忽然就忍不住轻轻地叹了口气。
“孔小姐,威尔死了,和你一样,你愿意和我去见见他吗?”
柔声地这般开口,在黑夜里伸出手掌的魔鬼英俊的像个绅士,旺达的眉眼温柔,面容俊美,被他的声音引诱的女人先是有些茫然地眨眨眼睛,而在搞明白死这个字眼的意思时,她忽然毫无预兆地落下泪来,接着过了好半响才摇了摇头。
“我不能走……我把我的儿子弄丢了,我在找他……可是我去哪儿都找不到他,我老听见他趴在这儿哭着叫我妈妈的声音,可是我找来找去都找不到他……”
女人的声音显得绝望而无助,威尔见状有些无言地上前了几步,而那女人也睁着一双红通通的眼睛看着他。
“他叫暮言,他是个好乖好乖的孩子,明明自己身体不好却还是会懂事地说妈妈你别哭了……还会给我擦眼泪……他有一双和威尔一样的蓝眼睛,他看上去那么可爱……他还那么小……就站在这桥上冻了一夜……呜呜……我的暮言去哪儿了啊……都是我的错……我把你丢掉了……我的慕言……”
女人大声的哭喊着,眼眸中似乎正在缓缓积聚起那些逝去的回忆,而对于一边的旺达来说,这是他第二次听到这个叫暮言的孩子的名字,不过不可否认他的心里还是有了一些波动,或许在当初答应下老威尔的请求的时候,他就有着自己的私心,而在看到这个做母亲的在自己的面前哭的这般可怜无助时,旺达虽然没有说话,神色却显得有些复杂起来。
旺达也没有家人,他一被生下来就被自己的父母丢在公厕里,像个小可怜虫似的长大。在这漫长的二十几年,旺达也曾试图寻找过自己的亲人,可是最终他却无奈地发现,无论他如何寻找,他或许此生都没有机会知道自己本该拥有怎样的姓氏和名字了。
曾近很多人问过他,为什么会拥有这样一个女孩的名字,每次旺达都会用一个一点都不好笑的笑话去引开这个问题,可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为什么会叫这个名字,而那个原因,还真的是有些好笑。
曾经瘦小的孤儿吃不饱穿不暖,他唯一羡慕的就是附近街区一家快餐店女主人养的猫,那只肥猫每天都能吃下一磅的肉类和数不清的鱼罐头,孤儿每天经过那家快餐店的时候都会贪婪地看上一眼,肥猫的名字叫旺达,每次女主人给她喂食的时候,都会疼爱地叫上几声这个名字,而当有一天,孤儿需要在自己的户籍卡上填上一个属于他的名字时,他看着那张空白的表格,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那只幸福的猫的名字。
“我想叫旺达,这样我就可以每天吃饱了,我可以吃好吃的午餐肉罐头,还可以吃芝士热狗,还会有人每天都温柔地叫我的名字……旺达——旺达……”
傻乎乎地这般自我安危着,小小的旺达终于有了一个幸福的名字,虽然至此之后,他过的还是和以前一样糟糕失败充满挫折,可是当有一天,他终于从那种苦难的日子走出来,拥有自己崭新的人生的时候,他却不得不承认,或许旺达真的是个被祝福的名字。
“暮言也是一个被祝福的名字,他一定在这世上过的很好……你和老威尔都死了,可是你们的孩子还活在世上,这就很棒了不是吗?但是女士,如果你愿意相信我……”
这般说着微微停顿了一下,旺达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执着于帮助这失散了快二十年的家庭,毕竟这样的事实在是有些麻烦而无趣,可是在心里,他或许也很希望那个和他一样遭遇的孔慕言能够找回自己的家人,所以才愿意去花费时间,而这么在心里想着,他脸上的表情也有些沉下来,好半响才压低着声音正式道,
“以地狱的名义……我愿意帮你找到暮言,我发誓。”
102|国际死人纠纷(7)
吃一天斋,则念一天佛祖;敲一生钟,则度一世疾苦。
从前和尚的师傅老和尚总喜欢把这句话挂在嘴边,和尚从七岁一直听到二十几岁,可是却从始终没有明白这两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小时候他在寺庙里住着,因为长相的问题,他遭了不少人的非议,那时候他还不似现在这般性格死板,他会和寻常孩子那样哭闹,也会去想为什么自己的母亲还没来找自己,但是或许是有一天他自己也终于明白,这一切都没有指望了,总之等有一天老和尚仔细瞧瞧这个小弟子的时候,这个叫暮言的小和尚已经沉默通透的不像个孩子,连言行举止都像是尊泥菩萨似的找不到一丝烟火气。
如今老和尚死了,和尚也有了自己的小弟子,云游在外的时候,见着他的人鬼妖魔也总会尊敬地称他一句大师,和尚默默地应下了也不反驳,可是或许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依旧没有明悟当年老师傅教诲给他的东西,而为了这事,他那死鬼师傅今年清明节还在鬼信上专门找他聊了会天。
【休与大师抢师太】
哟,在吗,徒弟?最近在佛法上有什么新收获啊和师傅聊聊?
【红叶庙主持】
并无,师傅。
【休与大师抢师太】
真没有(⊙v⊙)?
【红叶庙主持】
真没有。
【休与大师抢师太】
唉,我就知道。暮言啊,人家是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你是佛理千万遍,不懂皆不懂,薛业陆过年纪虽小,却已经在佛法上颇有成就,你总是这样真的是让为师死了也不想放过你哟……
老和尚的话乍一听上去有点惊悚,但是也算是爱徒心切,可是和尚的悟性就是不好,光这么听着也不知道该怎么让能让他师傅早日瞑目,不过老和尚早在在世的时候就说过他没什么做和尚的天赋,因为出家之人往往是看破红尘,了却凡尘事的大彻大悟,而他却是因为少年际遇,身世所逼才造成的涉世不深。这种于俗世上的单纯无垢让他现在能够安安心心地做好一个和尚,可是真要是有一天他的凡心动了,那说不定就是八头牛都拖不回来的事了。
“师傅,咱们怎么站在这儿不走了啊?”
薛业和陆过两个人疑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站在小卖部冰柜边上看了好久的和尚闻言面无表情地看了眼外面的大太阳,接着用手指了指冰柜里面五花八门的冰棍,声音平静地开口道,
“你们,想吃吗?”
一听和尚这么说,薛业和陆过就愣了一下,顺着他的动作看了眼冰柜里的那些冷饮,他们俩对视了一眼,接着露出了了然的表情猛地点点头道,
“师傅师傅,我们想吃!你快帮我们选一个吧!求求你了!!”
小大人似的两个小和尚把自家师傅当宝贝宠,一听师傅这干巴巴的语气就猜出了师傅想吃冰棍却不好意思开口的深意,闻言的和尚抿了抿唇,不过因为先天表情缺乏所以也看不出他有什么情绪变化,而才思索了一会儿他才低下头指了指那个放在最边上的道,
“阿弥陀佛……那就那个吧。”
几分钟后,和尚和两个小徒弟一人拿着一根颜色鲜艳的小冰棍走在马路上,这种叫三个小和尚的冰棍一袋正好三根,不过对于他们来说,自然是再合适不过了。
薛业和路过打小就不喜欢这种掺着糖水骗小孩子吃的玩意儿,所以咔嚓咔嚓几口咬咬咽下去也就算了,但是看师傅吃的那个专注认真的模样他们也不好开口说什么,而在过马路的时候,薛业和陆过直接一左一右拉住了和尚的手。
见状的和尚先是一愣,过了好一会儿还是默默地低下头,而看他这不自在的样子,两个小和尚立刻贼兮兮地笑起来。
从很小的时候起,他们俩就和师傅呆在一块了。以前总是师傅笨手笨脚地照顾还小的他们,现在他们则更喜欢去对他们的小师傅好。他们俩的名字分别带着一个过字和一个业字,那是因为他们俩生来就担负着上一辈留给他们的罪孽,如果不是小师傅愿意把他们带回寺庙,或许他们很早就丢了性命入了轮回,也正是因为这份贯穿于他们生命中的恩情,这才使得薛业和陆过愿意为他付出一切。
“师傅,我和阿业都计划好了,现在我们生活不容易,不如就去尝试着先接一些捉鬼驱魔的生意吧?你之前画的那个辟邪二维码就很不错啊,我们可以学柏施主他们一样开一个自己的网站,以后咱们也就开设虚拟佛理课堂,让各位信众不出门便可以看你的视频教学,至于这香火钱嘛,直接就走支付宝转账,几毛几分都是心意你说怎么样……”
一边往前走着一边和和尚商量着对于他们未来职业规划的谈话,两个小和尚说的尽是些和尚听不懂的东西,所以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本就对这种东西不太精通,你让他驱魔降妖画两道符那他是十分在行,可是一碰到这种事他就傻乎乎的像个小孩子,而恰在这时,和尚却忽然像感觉到什么似的抬起头来,而这一抬头,他和他的两个小徒弟便看到马路对面有个笑的分外欠扁的异国青年在冲他们微笑着招手。
“嘿,宝贝,又见面了啊。”
*
旺达出现在这里当然不是偶然,事实上早几天他就想来找和尚,可是因为要帮着孔佳燕找儿子,他一直就没能闲下来。
这几天他一直在根据他所掌握的信息四处寻找着符合条件的人,但是很可惜,孔佳燕的精神问题十分严重,除了一个或许早就不被使用的名字,旺达只能确定那个叫暮言的孩子应该是个尚还活着的,年纪在二十三四岁左右的混血。
符合这样的条件,又恰好曾经在这个城市呆过的人不多,零零总总也不过两千多个。有耐心的旺达挥着翅膀一个个把这些人挨个找过来,却发现无论是长得像哈利波特的还是长得像贾斯汀比伯的的都不是他要找的孔慕言,在实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旺达不得不再次使用外交手段向年轻的阎王大人求助,而在了解到这位外宾的困难后,掌握着生死簿的判官杜茯苓先是不耐烦地冲他的伴侣柏子仁先生抱怨了一句我晚间新闻还没看完呢,接着便打开自己的平板电脑。
“唔,孔慕言,23岁,混血,h市人,母孔佳燕,父不详,哦……确实有这个一个人……不过……这……这不会吧……”
杜茯苓欲言又止的表情看上去十分的奇怪,柏子仁和旺达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似乎是有些不明白他在迟疑些什么,见状的杜茯苓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所以他只是将生死簿的页面一下子冲面前的两个人摊了开来,而再看见那上面显示的那张眼熟的要命的脸时,本来还显得十分好奇的旺达一下子就傻了。
“和尚……就是孔慕言?!”
声音都有些控制不住地颤抖,这件事情对于旺达的冲击可想而知,以至于他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他没想到兜兜转转这一切的根源居然会回到和尚的身上,不过现在想起来,和尚那始终被墨镜遮着的眼睛的确是十分可疑,而在强定下心神后,旺达想了想还是决定亲自来见和尚一面。
“出家人讲究六根清净,我觉得你最好不要去打扰他,小心那两个小师傅打断你的腿。”
柏子仁的忠告听上去有些让旺达茫然,不过旺达倒还不害怕那两个只到他膝盖的小和尚,所以他也就这么大大咧咧地来了,来之前,他还在想着该怎么和和尚解释他这身世的问题并说服他和自己回纽约,可一见他阴魂不算的出现在师傅的面前,薛业和路过的脸色就阴沉下来,看那小模样就差没直接掏出两把降魔杵把这妖孽给一股脑收了。
“别生气别生气嘛,来找你们帮个忙,正经事,不开玩笑啊。”
这几天中文明显有了突飞猛进的进展,所以此时的旺达讲话也不大舌头了,不过他说的话明显还是和之前一样的不靠谱,因为话还没讲完,他就已经抬手把和尚手里的那个冰棍光明正大地接过来放在了嘴里,而一看他这臭流氓的举动,两个气的脸色涨红的小和尚直接就嚷嚷了起来。
“你骗谁呢!妖孽!快放开我师傅!!我们要报警了!!”
“别喊别喊,演葫芦娃呢小朋友?真是正事啊……”
眯着眼睛忍不住笑了起来,旺达无视两个小和尚悲愤欲绝的表情,直接划了个圈儿把他们给原地封印了起来,和尚在一边看着默不吭声地皱起了眉,眼神也变得有些不悦,而见状的旺达直接抬手用冰凉的手捏了捏他面无表情的脸,接着凑到和尚的墨镜边上笑了笑道,
“能不能问你个问题,你的名字……是叫暮言吗?”
103|国际死人纠纷(8)
“妈妈……妈妈……”
弥漫着湿润雾气的夜色中,一座石桥上正坐着一个哭泣着的女人,她的身边蹲着个孩子,那孩子看上去还不满十岁,他们的脚边带着些乱七八糟的编织袋子,看起来应该是刚刚从什么地方搬了出来,可瞧他们俩的穿着似乎也并不富裕,想来也应该是独自带着一个孩子的单身母亲,而听着女人断断续续的哭声,这个有着一双蓝色眼睛的秀气孩子好半天才有些胆怯地红着眼睛道,
“妈妈,你别哭啊……你怎么了?”
这般说着,孩子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他不敢去靠近自己的母亲,似乎是生怕惊动到她,而陷入自己绝望情绪中的女人却埋着头死活不理睬他,一直到孩子去拉她的裙摆时,哭的撕心裂肺的女人才忽然抬起头冲他大吼道,
“你烦不烦!!你这个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你还要我怎么样!都是你!都是你!你别用你那双恶心的眼睛看着我!!走开点!你听见了没有呜呜……”
话没说完就崩溃地大哭了起来,被母亲的话吓得六神无主的孩子先是苍白了脸,他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自己面前的女人,好半响,他才轻轻地闭上了眼睛,接着两滴眼泪便从他的眼眶边上顺着脸颊缓缓流了下来。
“妈妈,对不起……是我不好……是我不对……是我不听话……我闭上眼睛了你看呀……你看呀……”
咬着嘴唇小声地哭泣着,声音都在哆嗦着的孩子一遍遍地和自己的妈妈道着歉,尽管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可是他却是真心想要安慰安慰她的。毕竟他虽然还小,却知道自己的母亲一个人带着自己有多么艰辛不易,可是无论是他说的再多,已经心灰意冷的女人却再听不进半分,而就在这个晚上,这个叫孔慕言的孩子就这样眼看着自己的母亲毫无预兆地在自己的面前从那座石桥上跳了下去。
“我真后悔生下你……我真后悔生下你啊……”
这两句话一直到很久之后还留在孔慕言的脑子里,对于一个不大的孩子来说,亲眼目睹自己母亲的死本就已经足够残忍,可偏偏他还从自己的母亲嘴里听到了这般伤人的话。这样的遭遇但凡是随便被一个寻常人遇上,那肯定得恨死那生了他却什么都没给他的父母,可是对于一早就入了佛门的孔慕言来说,他却好像除了麻木再感受不到其他了。
“大师,你快帮我看看这屋子里的风水吧?是不是我这卧室的位置不对?还是这不能放鱼缸?我总感觉最近这整夜整夜的睡不了,是不是家里进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啊……”
脸色极差的女人这般冲孔慕言说着,神情似乎已经在崩溃的边缘,闻言的和尚双手合十轻轻点头,眼睛却落在了女人憔悴的脸上。这个叫张琴芳的女人通过薛业和陆过贴在电线杆子的小广告找到了他们,据说把他请来做法事之前,她已经分别找过了茅山道士,峨眉道姑,湘西赶尸人和苗疆放蛊女,鉴于现在这世道像他这样的得道高人实在是太少,所以女人除了被骗了不少的钱外倒是什么东西都没改变,现如今她不得已把这光头和尚都找来了,而孔慕言一过来之后便发现这件事这女人倒还真不是迷信或是太过敏感,而是她家里真的就藏了什么东西。
“恶鬼。”
嘴里轻轻地吐出两个字,孔慕言板着张脸神情冷漠,而一听到这话张琴芳就吓的哆嗦了一下,虽然这经典台词她在之前那几个大师那里已经听过了不少遍,但是孔慕言这不似作伪的模样还是成功地镇到了她,而在哆哆嗦嗦地往这三个和尚的身边躲了躲后,这个中年女人忍不住哭哭啼啼地开口道,
“那……那这恶鬼现在在哪儿啊?她是谁啊……她好端端地干嘛找上我们家啊……”
“女施主别怕别怕,这鬼她现在不在,白天家里阳气重,除非是特别厉害的鬼魂呀,否则是根本近不了人的身的,不过这到了晚上情况就不一样了……”
两个小和尚宽慰的话让女人的脸色更白了,薛业和陆过一看自己的目的达到赶紧开始给张琴芳推荐他们的驱鬼降魔套餐,孔慕言在边上看着顿觉有点无聊,只能自顾自地在这偌大的屋子里转悠了起来,可是当走过张琴芳卧室的门口时,他却忽然看见了从屋子里延伸出来的一排鲜红色的小脚印。
“小鬼……”
嘴里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了一句,孔慕言以前也算见识过这种类型的小鬼,自然是明白他们不会无端端地找上正常的人家,而在他用手指轻轻触碰到那朱砂似的痕迹时,他忽然觉得眼前一晕,接着脑子里有个女婴哭泣的声音尖锐的响了起来。
——“妈妈!!你为什么要丢了我!!妈妈!!!”
“快把你的手拿开,那是个诅咒,会要了你命的……”
耳朵边上传来某个家伙细腻低沉的声音,闻言的孔慕言先是一愣,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似乎和那个旺达之前还留着那个奇怪的精神契约,而在侧过头确定薛业和陆过并没有注意到他这边后,他这才低下头面无表情地开口道,
“与你何干。”
这略带尖锐的话一从和尚的嘴里出来,和他相隔很远的那一头的旺达就愣了一下,从前的和尚说话慢慢吞吞,不紧不慢,就算是有天大的事他都好似不在意,相处起来也仿佛是没有任何情绪的假人一般,可是似乎是从上次他找上他并告诉他的身世后,这个看上去不悲不喜的和尚忽然就有哪里变得不一样了一样,而这种变化全部都来自于他那桩复杂的身世。
“我七岁就出了家,我叫什么,我的父母是谁,我早就不记得了,你现在问我是不是叫孔慕言,你觉得我该回答你什么?”
那天和尚回答自己的话仿佛还在耳边,旺达这般想着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他也是没想到这件事的发展居然会变成这样,所以难得显得有些迟疑。因为他喜欢和尚,所以他才越发的不想去让他不高兴,毕竟他也能从孔佳燕和威尔的话里面隐约猜到和尚当年所遭遇的事情,这对一个孩子来说不公平也不值得响起。可是这工作可以不完成,老威尔他可以不搭理,缠绕于和尚身上的那些心结和谜团旺达却想一一替他解开,因此他才会一直追在和尚后面不撒手,就算是和尚看他的眼神都开始变得冰冷,他也没有丝毫的退缩。
“师傅,你在这儿干嘛呢,快过来帮我们劝劝这张阿姨,她嫌咱们的套餐贵不肯办呢,还说什么街道办事处的神父过会儿会来帮她看看风水,不一定要用咱们的,你说说那什么洋鬼子神父能比得上我们这高深的佛法吗……”
薛业嘀嘀咕咕的声音在耳边上传来,本来还想和旺达说些什么的和尚一下子闭上了嘴,而在听到徒弟的话后,和尚将视线转向了站在那儿一脸忧郁的张琴芳,可恰在这时,这门铃忽然响了。
“一定是这旺神父来了!大师啊,今天可辛苦你们了哈哈!你们的那个套餐再让我考虑考虑吧……”
张琴芳笑的十分的喜悦,一边说着还一边跑去开门,薛业和陆过气鼓鼓地瞪着这贪便宜的女人,可是在听到那旺神父三个字后便开始有不详的预感,不由自主地想到上次被他们集体用少林铁头功打走的瘟神,这俩小和尚下意识地就去看他们师傅的表情,而一直到张琴芳把门打开,在把那眼熟的,极其阴魂不散的外国人放进来之后,旺达看着和尚和他那两个徒弟毫不惊讶的表情,接着挺从容地笑了笑道,
“啊,看来我来的很是时候?让大家久等了久等了啊。”
*
“张女士啊,这预防恶鬼呢,其实很简单。首先鬼最经常呆的厕所就是一个需要我们注意的点。厕所这地方晚上可千万不能去,阴气重又潮湿,鬼之类的就喜欢等你在那儿照镜子的时候站你身后,你要是眼神不好没注意到她呢,她估计还得在水龙头上放出点血水吓唬吓唬你……还有这电话这几天晚上也尽量别用了,这大半夜打过来的除了诈骗电话那就是鬼打过来的呢?贸贸然的接那肯定也是不行的,不如就关机吧估计还能减少点辐射……恩,另外这天花板,床底下,墙壁隔层,旧衣柜,阳台边上之类的也要注意点,有什么动静都别害怕,就当那是耗子嘛,站起来过去看看又能怎么样呢你说是吧,不是给自己增加心理负担吗……”
在张琴芳的家里来回走动着,旺达此时正一边和她讲解着一些防范鬼怪应该注意的地方一边那手里的黑色十字架在来回试探着,他来这儿其实就是担心和尚的安全,毕竟刚刚从和尚心口那儿感受到的那来自恶鬼的恶意还真不是虚的。和尚虽然道行不浅,两个小弟子也是十分的机灵,可是真遇到这种有些复杂的情况,旺达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因此他才会特意赶了过来想看看帮点忙,而对于他的到来,和尚和小徒弟统统都采取了无视的态度,甚至于眼神中都带着些许的排斥。
“诶,谢谢谢谢神父啊……”
看见外面天色都黑了的女人闻言老老实实地点着头听着,神色间有些紧张和慌张,她似乎在因为时间的推移而默默的不安着,而在客厅另一边的和尚则和两个徒弟则在客厅布着一个简单的法阵。
“师傅,那个人怎么这么讨人严啊,我们到哪儿他到哪儿,现在还要和我们抢生意……”
嘀嘀咕咕地在地上撒了一把小米,薛业看上去是真的有点内伤,毕竟这社会经验再丰富的人遇上臭无赖那都得没辙,更何况是旺达这种级别的臭无赖,而一听到他这么说,陆过也皱着眉头点了点头道,
“对啊,而且上次他还让师傅那么难过,我从来都没看见师傅红过眼睛,要不是他,师傅哪会想起以前的事情……”
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陆过似乎是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而闻言的和尚倒是没什么表情,只是在沉默了一会儿才干巴巴地开口道,
“对不起,是为师让你们操心了。”
“没有!!才没有!师傅你干嘛怎么说啊!!”
一听他们师傅这么说就急的眼睛都瞪了起来,薛业和陆过总觉得最近师傅的情绪有点不对头,而蹲在地上把那法阵画好的和尚在给自己提了下袖子又将那只朱砂笔丢回工具箱里之后,他看了眼面前的两个小徒弟轻声道,
“如果我心里有了怨恨,有了愤怒,有了憎恨,那这样的我还配做你们的师傅吗?”
“师傅……”
一听这话就傻了,两个小和尚都没想到他们的师傅居然会说出这样听上去就有些不对劲的话,而见他们一副被吓坏了的样子,和尚只是抬起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接着轻声道,
“师傅总说我不是当和尚的料,现在想想,他说的确实有道理。我本以为我自己是什么不在乎的,可是现在想想,我只是什么都没经历过所以不知道该如何在乎……”
这般说着,和尚的眼神闪了闪,他想起了旺达和劝自己去见父母的那些话,想起了多年前的那个晚上自己的母亲对自己的话,可是这么想着,他却觉得心底越发的发闷起来,两个小和尚从他说出第一个字就隐约猜到了他话里的意思,可是出于对师傅的在乎他们却怎么也不愿意相信师傅居然动了还俗的心思,而一直到旺达都走到他边上了他们三个都没有发觉。
“快六点了,在圣经里六点可是逢魔时刻啊,我不知道你们这儿的规矩是怎么样,不过待会儿情况要是控制不住情况,小光头你们俩可得机灵着点……诶,你们三个怎么了?”
说了好几句话后才发现和尚他们三个的神情都有些不太对,旺达来回看了看他们的脸,却不太明白他们刚刚说了什么才弄成这个样子,而就在这时,薛业忽然红了眼睛,接着指着旺达的鼻子大声道,
“你撒谎!师傅!你撒谎!你就是因为这个鸡妖才动了凡心的是吧!师傅!都是这个鸡妖勾/引你的对不对!!”
旺达:“………………”
104|国际死人纠纷(9)
陆过和薛业跑了。
长到那么大他们一直都懂事听话,从来没有让和尚操过一点心,他们不和一般孩子那样贪玩贪吃也很少会调皮捣蛋,平时他们一向以和尚的话为先,和尚说什么就是什么,和尚原以为自己和他们好好解释自己的这两个小弟子或许会理解,可是在还俗的这件事上,他们俩却好似一点商量余地都没有,直接踢了一脸莫名其妙的旺达一脚就生气撂下和尚跑了。
“他们这是怎么了?怎么又是我的错啊……”
一脸无辜地冲和尚眨巴眨巴眼睛,深感自己受了冤枉的旺达看上去倒没有生气,毕竟他也知道和两个小孩子较劲没什么意思,而眼看着自己两个小徒弟消失不见的和尚则微微抿了抿唇忽然开口道,
“不是你的问题,都是我的错。”
一听和尚这么说,旺达就愣了。他总觉得和尚此刻的情绪似乎很低落,垂下的眉眼也显得意外脆弱,这和之前和尚给他的印象又有点不一样了,让他忍不住有些想说点什么,而见他一脸复杂的样子,缓缓撩起眼皮的和尚只是面无表情地把布置在地上的红线在沙发脚绕好,接着瞥了眼正在自己卧室里焦虑地磕头烧香的张琴芳低声开口道,
“今天这事我本来是不想管的,现在看来却是不得不管了,薛业和陆过在这儿还能勉强为我护法,但是如今这情形我也没什么底了,我不知道你们一般是怎么处理这类恶鬼的,但是这个恶鬼有所特殊,你千万不要伤她,我对她自有安排……还有无论你看见什么我做什么,都不要管我。”
声音清冷地这般开口说着,和尚的话让旺达有些疑惑的同时下意识地点点头,他不开口胡说八道的时候还是很有几分色相在的,所以自然也不让人讨厌,而和尚见他一副老实配合的样子先是眯眯眼睛,接着便不动声色地继续着自己手上的活儿。
可是他所不知道的是,看似一本正经的旺达此时心里已经乐开了花,他甚至不自觉的在心里开始自作多情,一边光明正大地跟在和尚的屁股后头一边在心里猜测着和尚是不是真如他那两个小徒弟说的那样对自己有所特别,但是和尚这一张无欲无念的脸他还真的没法去揣测他心里的意思,所以在安分了不到五分钟后,旺达还是凑到和尚身边小声道,
“宝贝儿,你为什么想要还俗啊?”
这话让和尚下意识看了旺达一眼,他冷色调的眼睛盯着人看的时候还是挺有威慑力的,旺达莫名地有了几分紧张,心里也有些打鼓,可是和尚似乎是并不想和旺达解释这种问题,不过看旺达这幅好奇的样子,他沉默了一下还是开口道,
“因为我马上就不配做出家人了,不配做陆过和薛业的师傅了。”
“啊?”
一听这话就愣了,旺达不太明白这事从何说起。和尚见状也不解释。正巧这时,张琴芳的丈夫回来了,可等他一拎着公文包走进屋子,看到这布满了法阵和符纸的客厅这个本来就显得脾气不好的男人立刻脸色阴沉地皱了皱眉。
“这是怎么回事!张琴芳你他妈有毛病吧!在家里弄这些东西你想干嘛!神经病!你们滚!都快滚!”
男人大吼着把公文包丢在沙发上,说着还用手指点着旺达和和尚的脸破空大骂起来,而原本还躲在里屋的张琴芳一听到丈夫的声音就吓了一跳,赶紧跑出来拦住这个暴怒的男人就开始解释起来。
“老王啊……你……你怎么提前回来了……我……我就是想些办法……我是真受不了了……自从丫头掉了之后,我们俩是没一天睡过好觉啊……这两位都是道行高深的大师傅,一定能帮我们的……”
这般颤抖着说着,张琴芳的眼睛都红了,她吓得不敢靠近门口的男人,说话都忍不住结结巴巴的。旺达一声不吭地在边上看着,心里却莫名地觉得相比起那不着边际的恶鬼,这个女人更害怕的是眼前这个一脸凶相的男人,而几乎就在这个瞬间,这个人高马大的男人一脚把摆在茶几上的鱼缸踹烂,接着当着两个外人的面就恶狠狠地把张琴芳的头发给一把拽了过来。
“臭女人!天天在家作死!!孩子孩子生不出!就像个疯婆子一样!你看老子不打死你!!”
“啊!!救命!!啊!!”
歇斯底里地大叫了起来,丈夫身上浓重的酒气让张琴芳崩溃地大哭了起来。每每在外面应酬喝酒,这个男人回来就会对她施以拳脚,如果说一开始她还会去反抗和与他争吵,那么如今的她却早已经被打怕了打慌了。无数次的社区调解和公婆硬逼着的下跪认错都没办法让这个热衷于家庭暴力的男人有丝毫的悔悟,相反他似乎是认定了这个女人拿自己没办法,所以愈发的对她拳打脚踢,毕竟这关着门打老婆也没人知道,就算是住在隔壁的邻居听见了也不会想来管这种闲事,而性格懦弱胆怯的张琴芳也会不好意思把这种丑事说出去,因此才造成了这般的恶性循环。
可惜今天这情况与平时又有些不同,因为旺达和和尚显然都是那种很爱管闲事的人。几乎就在这醉醺醺的男人举起手想打张琴芳的时候,旺达就皱着眉拦在他的身前将男人的脖子给扼住了,而当男人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惊恐地大叫后,这位黑发黑眸的死神先生先是用带着手套的手把他轻而易举的举了起来,在将视线落在了他布满血丝和血块的脖子上,他先是一愣,接着回过头冲和尚笑了笑道,
“宝贝儿,我觉得这事好像不用我们亲自出手了,这位家暴男先生看上去……似乎很不好的样子。”
闻言的和尚也抬眼看了这男人的脖子一眼,在注意到熟悉的血红色痕迹后,他不紧不慢地念叨了一句阿弥陀佛,接着开口道,
“施主,你现在还觉得鬼比人可怕吗?”
和尚低声冲张清芳说着,声音里有些诡异的深意,被吓坏了的张琴芳茫然地捂着眼睛发了会儿呆,接着忽然捂着脸大哭了起来。
“我……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呜呜……我……怕……”
声音哆嗦地断断续续说着,和尚见她这副情绪失控的样子也不好说什么了。从他今天到了这女人的家里之后他就觉得这事不知道为什么总有哪里透着些不妥,起先他也没弄明白,但是当看到那卧室门口的血红色脚印时,他却忽然好似明白了什么,再见到张琴芳的丈夫的态度后,他更是将一切的来龙去脉都大体猜了出来。
“你说你长期受恶鬼的骚扰,可是时隔那么多久你却安然无恙,反而是你那个丈夫双眼发青,头顶发黑,脖子上更是有那恶鬼留下来的血手印,刚刚听你说你是在失去了你的女儿之后才开始遇到这种情况的,你有没有想过是你的女儿长久以来的都试图回到你的身边呢?”
和尚的话让张琴芳一愣,她似乎是没想到居然还有这样的可能,所以脸都煞白了起来,见她这幅难以置信的样子,和尚却十分淡定,似乎是联想到某些他自己也难以释怀的经历,所以他的眼神都变得有些暗沉起来。
“对于父母来说,孩子也是分受欢迎和不受欢迎的对吗?当你们不想要他们的时候,你们就可以随意地决定他们的生死是吗?你知道为什么你的卧室门口到处沾着血红色的污渍吗?因为那就是你那流产的女儿支离破碎的身体……”
“啊!!!你不要说了!!你不要说了!!”
双眼通红地大喊了起来,张琴芳似乎是被和尚的描述吓坏了,趴在地上就大声干呕起来。一边的旺达见和尚这幅冷漠尖锐的样子莫名的有些难受,因为他明显从和尚刚刚说的那些话里感受到了他对于自身遭遇的厌恶情绪,联想到是自己让和尚面对了过去的一切,他不知为何心里有了几分歉意,而在下意识地走过去想将崩溃的张琴芳扶起来后,旺达却忽然听到这浑身哆哆嗦嗦的女人用低低的声音边哭边开口道,
“我不是故意害死丫头的……是老王打我……他喝了酒,踹了我的肚子……他说他不要女儿,要我去医院打掉,可是那是我的丫头啊……我怎么……怎么忍心……我把自己反锁在屋里,可是老王在门口拼命地踹,还用椅子砸门,我打电话让我妹妹和妹夫来救我,可是……可是他们只当我和老王是在斗气都不愿意过来……然后老王就把门砸开了……然后他就把我的丫头给……给杀了……我痛得在地上打滚,可是也没有人来救我……没有人来救我……呜呜……”
女人撕心裂肺的声音让人齿冷,光是想到那个血淋淋的画面旺达就有些面色沉重,他从出身就没有父母,对于亲情这回事他有着比常人更执着的执念,而听着张琴芳的话,和尚也是皱起了眉头,再将视线落在被旺达锁在厕所里的男人身上后,他先是面色冰冷地闭上眼睛,接着低低开口道,
“一命抵一命……那他倒是死的不冤。”
这话的意思让张琴芳楞了下,看了眼趴在厕所门上不停地朝外面大骂的丈夫她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哆嗦。他的丈夫杀了她的女儿,真要是说到夫妻情分,他们之间早就什么都没有了,她想到了多年以来他对自己的恐吓和殴打,她想到了那个化为血块而死的丫头,而将她的表情变化一览无余的和尚见状只是将自己手上的那串佛珠脱下放在张琴芳的手心,接着淡淡道,
“今晚你什么都不用管,丫头不是来难为你的,自然不会害你。卫生间本是阴气汇聚的地方,我在外面步了法阵,他必然是九死一生。待会儿无论你听见任何声音你就只当没有听见,等事情了结,你拿着这串珠子去找一个叫柏子仁的人,你的女儿只需要你一个母亲,今后你就好好待她知道了吗?”
和尚的话让张琴芳有些回不过神来,同样一脸错愕的自然还有旺达。他似乎是完全没料想到看似淡漠无害的和尚会说出这番话,更没有想到他故意支开自己的两个小徒弟居然是为了做这件事,而显然一早就将这一切布置周全的和尚已经不在乎旺达和任何人的想法了,所以他只是将自己的双手合十,最后开口说了一句道,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
孔慕言靠坐在机场的椅子上面无表情地望着前方,他的发顶已经长出了淡金色的发根,蔚蓝色的眼睛搭配着东方人的五官,莫名的有一种混血独有的魅力。他的装扮并不出挑,简单的衬衫和牛仔裤却都有着自己独有的品位,在他的脚边放着行李箱,上面摆着个奇怪的陶瓷罐子,而他的眼睛落在面前的手机屏幕上,他忽然小小的勾了勾嘴角。
【柏子仁】
张琴芳的女儿我给她送过去了,你可以放心了,不过以后这种送子观音的事就不要老是找我了,我好尴尬。
【孔慕言】
恩,辛苦你了,回国后请你吃饭。
莫名的感受到了那位阎王大人的怨念,孔慕言缓缓地打了几个字过去安抚了一下他的情绪,而在回了个兔斯基摇头晃脑的表情后,柏子仁发来了这样一条消息。
【柏子仁】
说实话你到底是怎么想通的?我本来以为以你的性格,估计不愿去见你的父母,现在看到你还俗之后的做法,我都有点怀疑我是不是真的了解过你。
这话让孔慕言下意识一愣,似乎是在思考着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所以他也稍稍沉默了一会儿。在做出还俗这个决定之前他自己也有思考过很久,鉴于当时没有任何人能够给他一点意见,所以他只是凭着自己的想法就去做了。如今想起来,或许是冥冥中这一切已经有了定数,而在思索了一会儿,他这般回答柏子仁道。
【孔慕言】
我只是忽然想明白了我师傅说的话了吧,没有经历过任何尘世考验的修行根本不算修行,贪嗔痴恨□□念,总得在人世间走一遭才算大彻大悟……我怨恨丢弃我的父母,也在意我弟子的感受,我会为这世间的不公而感到愤怒,我也没你们想的那么看破红尘……人情世故对于我来说很陌生,但我是个普通人,我也有自己的喜怒哀乐……
孔慕言的回答让柏子仁莫名的有些感慨,似乎是能感受到他心中的那种复杂,所以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不过孔慕言倒是挺坦荡,看上去也不介意和作为朋友的柏子仁聊聊这方面的话题,因为在将刚刚那一大段话发出去之后,他想了想又补充道。
【孔慕言】
我把我妈带回去和他团聚,那之后就是他们自己的问题了。她在骨灰盒里已经咒骂了一路等下飞机就把那个老渣男给碎尸万段了,所以我觉得我也没什么好掺和的了,今后我也有我自己的生活,不做和尚我也可以做老师做医生做二人转演员,当然了,我还可以去谈恋爱。
【柏子仁】
和旺达吗?
【孔慕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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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慕言回了个不言而喻的表情,原本正在给他家杜茯苓捶背的柏子仁一下子就笑了起来。如果说孔慕言会选择还俗这件事已经是在他的意料之外,那么那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最终走到一起则是差点颠覆他三观的盖世奇闻。偏偏旺达在走之前来和他们道别时,还不忘和柏子仁炫耀自己如何将冷若冰霜的和尚勾引的死心塌地,言辞间只差没将人高马大的自己形容成了一只至少有六千年法力的公狐狸精。
可是或许只有和尚自己才知道,早在头一次见到旺达的那天,他就已经被那双直愣愣盯着自己,坦白了一切爱慕和情谊的眼睛所迷惑,听到了沉闷孤寂的内心深处缓慢而渐渐复苏的心跳。
这般想着,若有所思的孔慕言发完最后一个颜文字表情之后也把手机放回了口袋里,在他的不远处有个黑发黑眸的异国男人正一手牵着一个小光头缓缓朝他这里走来,而孔慕言光是听见他们不停争吵的对话就忍不住轻轻地笑了起来。
“我给你们买冰淇淋了,现在快叫我师夫吧,快叫快叫。”
“谢谢你,师母,辛苦你了,师母。”
“不是师母!是师夫!你们的中文理解能力很有问题啊!!来!和我学!师夫!师夫!”
“师母——师母——师母母——”
“………………”
曾虑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恐别倾城。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仓央嘉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