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根不知道赤水龙王爷本人因为天生娇气又难伺候,整天怕冷又怕热的,所以一年四季往往只有两个月不到的时间才会呆在自己那条赤水里。
范村老乡如此说着还摇摇头感慨了一下,而闻言的秦艽则一副完全习以为常的样子,先是面无表情地停顿了一下之后才缓缓开口回答道,
“家里还有些晒干了的草药和之前没卖出去的手串,不过平时就我和杨花两张嘴吃饭,花销不大的。”
“嗯,那就好那就好,要是有什么困难直接说,乡里乡亲的也没什么……”
老乡这话听着明显是好意,而既然讲到了被留在家中的杨花,秦艽肯定就要再主动问问一直留在范村的养女最近的情况了。
于是照例是一番寒暄和交谈过后,随手递过一支香烟过去的秦艽先是向这位范村老乡询问了一下杨花今天是不是在范细家吃晚饭,得到老乡肯定的回答后,他也才放心地跟着点点头。
可正当他想着先不回家去,直接绕到范细家把养女接回来的时候,那位除了低头咳嗽和抽烟一直都没怎么主动吭声的老乡却忽然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拍了下脑袋就面色无奈地来了一句道,
“哦哦,慢着慢着,刚刚我都忘了和你说了,下午的时候,你家那个,我家那个,还有范细家的那个,这帮不知死活的孩子好像都一起跑到鸡笼岩石下面玩去了……”
“鸡笼岩石?那没出什么事吧?”
“没有没有,幸亏范细她发现得早,拿着家里的笤帚急忙追上山的时候,正好把躲在林子里还没来得及跑远的他们给一起抓了回来……”
“……”
“你说说这帮孩子大过年的是不是一点都不让人省心啊,我家那个被我老婆打了现在正在家又哭又闹呢……不过说来也怪,这几天山上的老孩子确实动静很小……就和忽然找到别的好玩的东西了一眼……啊,这么说起来,今天都已经②14号了吧?再过几天就是杨花的生日了……正好你也回来了……”
“……”
“唉,这么想想,时间一晃可过得真快啊,距离你当年把她从河边抱回来养着都快十二年了……这么久了你也没成家……也是怪难为你的……其实要我说,杨花现在也快长大了,你不如就好好再考虑考虑,趁着大过年地四处找人相看相看,见到各方面条件合适的,你心里也觉得不错的就往家里添一口人吧……一家三口才是最齐整的,好歹一个人没那么孤单……”
老乡的好心说出的这番话,一直盯着山上那个方向的秦艽一时半会儿没有仔细去注意,只是随后才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又和往常面对这种劝告时一样语气敷衍地低着头回了句嗯,是啊。
而经过这件事之后,随手掐灭了手中那支还亮着红点的烟的秦艽接下来也没有再做停留,直接沿着村旁边那口已经枯掉了的水井就快步绕到了范细家的小吊楼前面。
可他才刚在那熟悉的小木楼下面停下,紧接着,站在外头的秦艽就听到里面传来老太太的呵斥声和阿宝求救般的哭泣声。
对里头的情况似乎有所察觉的秦艽抬起头朝上面就看了眼,刚准备把此刻肯定也在里头的杨花叫下来替自己拎这些从山上带回来的年货,却只听着里面传来了这样内容奇怪,夹杂着吵闹的对话声。
“这些带着血的东西你是从哪儿捡的!这是能随便乱捡的东西吗!!你还不快给我说实话!”
“阿奶……阿奶……呜呜,我真的不知道,我就是和杨花在鸡笼岩石下面玩的时候不小心看见的……大家就跑过来随便捡起来看看……还没仔细看呢……您就忽然举着笤帚发火冲我们大家冲过来,然后把大家都抓下山了……”
“我能不发火吗!我能不发火吗!你自己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啊!我说过多少次了不准过去!不准过去!你还敢带着这些比你小的孩子们一起过去!你们难道不怕被那些吃人的老孩子抓走吗!万一这次真出了什么事,你让我怎么和人家杨花的爸爸交代!!”
“额……可杨花的爸爸不是还没回家吗……而且老孩子……就算……看见了您这样也得被活活吓走啊……哎哟哎哟!阿奶阿奶你别使劲打我!杨花你别光看着快救救我啊呜呜……”
“啊……啊,婆婆……我们真的错了……阿宝……阿宝不是故意的……我保证不告诉我爸爸今天到底发生什么事……”
“你这个笨丫头啊……还敢是非不分的帮他!等你爸爸回来我再让他好好教训你……快让开!都给我让开!!看我今天不好好教训教训他!”
“呜呜……阿奶阿奶……我错了我错了……我马上把这些带着血的东西……都扔回去还行不行啊……啊啊啊!”
伴着上蹿下跳的阿宝这么一声崩溃的大喊,还亮着闪烁油灯的小木楼上忽然就朝着下面的水泥地上扔下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秦艽站在楼下眼睁睁地看着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被扔下来也没吭声,稍微停顿了一下,这才一步步走上前,又象征性地弯腰捡起来看了眼。
等注意到这些被扔下来的东西包含着一只被摔碎了大半屏幕的手机,一副眼镜腿都歪了的薄片眼镜和几张已经被彻底撕碎了的,几乎看不清楚人脸的照片。
隐约意识到在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山上和村里的情况可能有一丝不对的秦艽刚要去接触地上那只手机,原本已经损坏了的手机就忽然发出了一丝微弱的,即将完全关机的亮光。
而看到破碎的手机屏幕上的时间无比清晰地显示着②1月15号18点24分,面露古怪的秦艽先是将手上动作一停。
许久,整个人的背脊微微僵硬住的他才跟着回想起了之前和老乡在前面发生的那段对话。
【你说说这帮孩子大过年的是不是不让人省心啊,我家那个被我老婆打了现在正在家又哭又闹呢……不过说来也怪,这几天山上的老孩子确实动静很小……就和忽然找到别的好玩的东西了一眼……啊,这么说起来,今天都已经②14号小年了吧?再过几天就是杨花的生日了……正好你也提前回来了……】
14号?15号?
心里面像是划过了一丝不轻不重的痒意,缓缓抿起唇的秦艽一时间没有吭声,但内心已经升起了模模糊糊的疑问。
而当他带着某种奇妙又离奇的预感拿起掉在地上的照片,他所对上的就是眼前那仅剩下半张的,属于一个白发,红眼睛,皮肤也白得吓人的孩子和一个年轻女人的照片。
白头发的……白头发的……孩子?
这个认知就像是某种刺目的亮光一样划过他本就有些混乱疯癫甚至是压抑许久的心底。
霎时间,整个范村乃至东山的云层中都有一丝异常的雷电闪过,层层密布的云雨后,仿佛龙神心中的怒意和咆哮声正欲在云层中呼之欲出。
等表情惨白,以至于面颊上的鳞片凑差点显露出来的秦艽刚想急切地将地上的那些照片进一步查看一下,一直低着头的他却听到木楼上面传来了两声明显被吓坏了的孩子尖叫声。
而抬起头就和上方那两个满脸写着活见鬼表情的孩子对视了一眼,面色惨白,眸子充血,一个人站在楼下的秦艽先是把手上的这些破手机和照片都给一一地收起来。
他这才绕过跟着从屋里一块跑出来,此刻正有些惊讶地看着他的范细,又一把抓过面前这那两个已经吓坏了的孩子,并接近暴怒地低下头嘶哑着声音冷冷开口道,
“杨花,阿宝……现在赶快一五一十地告诉我……这些东西……你们俩……究竟是从山上的什么地方……捡来的?!”
……
“轰隆——”
头顶雷声响起的时候,面色发白,尚不知一场带着龙神怒意的雷雨即将到来的晋锁阳正在冬天结满了寒霜的山林间带着肩膀上冻僵了的‘泥娃娃’一瘸一拐地跑。
刚刚在坑旁边厮打和逃跑过程中,这小家伙意外自己摔了一跤,结果一下子就又从‘大泥娃娃’的状态又摔回了‘小泥娃娃’。
但好在,它的身体本身就是泥土做的,所以不至于一辈子无法修复。
只是带着这么个压根没脑子的小拖后腿在身边一起在这山林里逃难,总归是有点麻烦的。
偏偏晋锁阳大少爷这个从小都十分死心眼的正直青年对任何弱势群体又充满了同情心。
所以哪怕从坑底艰难地爬出来之后,他自己也因为腿上根本也已经走不动,但他还是摇摇晃晃地坚持着一路带着这个坑爹的‘泥娃娃’,又把那本之后说不定能帮上他的笔记本也给一起带了出来。
而此刻往身后看去,依旧能清晰地看见一路跟着他们,却怎么甩也甩不掉‘老孩子’依旧在身后疯狂地追着,那一双双眼珠子远远看着就如同头顶的红月亮一样渗人可怕。
死死包裹住自己那半张人面禽的脸的晋锁阳一方面只能坚持着腿伤继续往前面艰难地跑,一方面却被逼得越跑越慢,越跑越偏,眼看着就要……跑上一条悬崖上的绝路去了。
可显然,他身上的那块虎威只有最后一次使用机会了,不要万不得已绝对不能再用。
如果这次用完了,之后在这山上的九天时间更是只能死路一条。
在这种情况下,走投无路的他也不可能按照一开始的计划那样进入附近的村庄向这里的本地人求救,毕竟这说到底只是他一个人的麻烦,万不能祸及无辜,更不能伤害到不相干的人。
而在脑海中快速分析着眼前情况的晋锁阳努力地集中着自己的精神,却还是一点点地被这些仿佛无处不在的老孩子逼到了那个鸡笼岩石上最靠近下方河水的悬崖上。
【公鸡郎,要杀鸡】
【八只鸡关在笼子里】
【只剩最后一只鸡】
【究竟跑到哪里去】
【抽出肠,剥掉皮】
【肚里的娃娃哭啼啼】
【无论你跑到哪里去】
【公鸡郎都要抓住你,抓——住——你——】
而听着这索命般地歌声,又被迫面对着眼前这些离自己越来越近,眼神各个凶狠暴虐的‘老孩子’,联系到之前‘泥娃娃’似乎想对自己说什么的晋锁阳只低下头冷着脸地快速开口问道,
“……泥娃娃……我们现在到底还有什么办法可以躲过身后那些老孩子?”
“……”
“泥娃娃?泥娃娃?”
接连问了几声才发现肩膀上的小家伙压根没有回答他,晋锁阳脸色发寒地低下头一看,却只对上了脸上没有嘴的‘泥娃娃’手舞足蹈的动作,还像个猴子似的不停地示意他往天上看。
而顿时无言以对地僵硬住了脸上表情,又头疼欲裂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这一晚简直被各种莫名其妙的事折磨到神经都快崩溃的晋锁阳只能站在悬崖边一步步退让着那些呲着牙靠过来的‘老孩子’,又抓住肩膀上的‘泥娃娃’脸色十分难看地一字一句地追问道,
“你嘴里到底在说什么!这是什么意思……天上到底有什么东西能帮——”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对面一个猛地扑上来要用爪子挠开他脖子的‘老孩子’给推得从鸡笼岩石上又一次摔了下去。
整个被活生生撞出去的白发青年和‘泥娃娃’一起错愕地望向眼前黑压压的天空,却只看见天空的尽头好像有什么体型庞大的,十分恐怖的东西隐藏在密集云层后。
闪电,惊雷,狂风,一瞬间照亮睁开的白色眼眸。
空气中,蝴蝶翅膀上的蓝色眼睛,黄绿色的枯叶,飞鸟尾巴上的灰色绒毛都在他黯淡的瞳孔里一一划过。
霎时间,流光溢彩,星河璀璨,凡人满眼所能看见的山林和天空间到处闪烁着迷离如萤火的光。
山的深处有许多老妪在如蝉鸣般尖着嗓子唱歌,唱的是不知名的歌谣,动听而忧愁。
可被那群‘老孩子’追赶着从悬崖掉落下来的白发青年却什么也无法碰到,什么也无法触到。
只有那从高处坠落冰湖的背脊剧痛感和包裹住身体的寒冷充斥心头,以及一双眼睛,一双灰色的,仿佛承载着无尽孤寂与痛苦的眼睛在隔着深蓝色的萤火中定定地望着他。
这让整个人仰着头往河水中下沉的他忽然有了丝内心酸楚又熟悉的感觉,只在因为疼痛而疲惫地闭上眼睛的同时,就想要伸出手去缓缓触碰那个人模糊的面容。
而停留在再次因为重伤晕过去的晋锁阳意识里最后的一秒的画面,就只是一双在冰冷刺骨的河水中和他的彻底交缠紧握在一起的手,以及一条仿佛幻觉般转瞬即逝的,带着闪闪发光青色鳞片的……
龙尾。
……
【把爱中的爱献给你】
【就是我的灵魂】
【把歌中的歌献给你】
【就是我的心灵之曲】
【把愿望中的愿望献给你】
【就是我那颗火热的心】
——《海然海然》
作者有话要说:主线开始~
一万字,把答应的两章直接合并了,不好意思有点晚,不过见面了终于见面了,这下开心了吧小宝贝们?
下面是本次阅读理解答案公布和羊老师的破题讲解时间,如果不仔细看,又说自己看不懂我写的内容,我下次真的就不管了啊,群么=3=
① 对范村村民的长相为什么普遍会这样有疑问的,指路第129章 ,在抓鬼爱好者大舅的那本随身携带的私人笔记中,你会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所以还是那句话,每一个出场角色都是必要的,不是无用的。
② 数字标注的两个地方即为上章略微提到的隐藏伏笔,具体是什么情况可参考第121章 ,秦艽与灯芯老人最后的那段关于时间和活人转世的对话,这也解释了为什么舅妈以前找了那么年,都找不到大舅人究竟在哪儿的原因。
③另,提前说明一下,最后一个大单元一共分为这样的五个小故事,《公鸡郎之怒》,《子孙鱼的传说》,《婆娑之爱》,《娟娟》,《龙回头》。
杨花是本单元《子孙鱼的传说》的主角,联系大舅目前的脸,她究竟是什么身份也就不用直接说了吧?她的存在是因为目前的剧情需要她以这样的方式存在,心里始终不喜欢这种和主角有关系的新角色的我也没办法,反正这个单元剧情结束之后,她人也就不在了回他真正的妈妈的身边去了。
④ 《海然海然》,一首我很喜欢的蒙语歌,是杭盖乐队唱的,有空可以听听,我个人觉得很符合舅妈这一章中重遇大舅时候的那种心情。
第133章 杨
夜深了, 山林间的雨下得也越发地大了。
东山县唯一的一家邮政窗口前, 将自己完全卸了货的小货车停在外头,明早还准备给周边的村民抽空送信的老塔正坐在邮局内提供的小电视机前地费力调整着上头的天线, 时不时还要焦头烂额地往窗外黑压压的天空看上一眼。
他在这东山住了足有三四十年了, 除了早些年不太平山里时常发大水的时候, 可还从来没见过今晚这样奇怪又反常的天。
刚刚外面的雷声和闪电足足响了有足足四五分钟,一度让半个东山县的供电都出现了严重的问题。
县城内不少人包括老塔自己都被吓得当即关闭了家中的可用电源, 可没过一会儿, 黑漆漆的山上恐怖的雷声虽然停了,雨势却又忽然地大了起来。
而一时半会也不确定这大雨究竟什么时候停下, 老塔闲着无聊就只能摆弄起了这台许多年没人碰的电视机, 可才一打开, 他就发现原来山顶的雷电不仅影响了电源供应,还把信号给中断了,搞得电视里大片大片的雪花,连里头究竟在放什么都听不清楚了。
“……一月十四……一月十四……农历……农历小年……嘎……嘎……鸡年……鸡年……马上就要……嘎……嘎啦……过去啦……哈……哈……”
电视机里扭曲的彩色斑点配着这人声还真给人一种背后隐约发凉的感觉, 一脸纠结地调整着天线的老塔当下也没注意这一点, 就这么低着头一直重复地拍啊拍的, 可他越使劲拿手拍,电视机里头传出来的声音反而越显得奇怪了。
而似乎也发现了自己这压根没有科学依据的土办法并不能解决目前的困境,脸上充斥着无奈和郁闷的老塔先是拿起旁边的火机气呼呼给自己地点了支烟,半响才盯着墙上栩栩如生的龙神年画一脸无语地小声嘀咕道,
“秦艽那家伙又在天上搞什么,怎么今天刚回来就开始布雨……如今这大冬天山里又不干不燥的……大半夜的怎么还忽然刮起风下起雨了……”
这话说着, 拿起手边的烟又抽了一口的老塔也没当真,就是句很随意的口头抱怨,说完他自己就给马上忘了。
然而下一秒,当轻轻揉着鼻梁骨的他不经意抬头就看向外面压根没开灯的邮局的窗口外时,整个人都一愣的他却发现小窗外头不知道时候忽然站了个浑身湿漉漉,狼狈可怕地简直像水鬼的人影。
“谁……谁在外头?”
努力地想控制住音量却还是抖了起来,老塔瞪着眼睛看着外头那一声不吭的人,拿起旁边的搪瓷杯子就想扔出去。
可他才刚一抬手,那人却忽然动了,而当下差点没被这大半夜神出鬼没的人给吓得直接大叫起来,等好不容易压住心头的恐惧,又仔细凑上前看一眼后,眼睛都不自觉睁大了的老塔先是一惊,随后才急忙从抽屉里拿出钥匙开门,又跑出去一脸不敢相信地瞪着脸色煞白地站在大雨中,背上还隐约背着个人的高瘦男人道,
“喂……你……你大半夜的怎么还忽然跑这儿来了?!快进来快进来……山上出什么事了……身上……身上怎么还弄成这样?”
“……”
“怎么不说话?你不会是……就这么淋着雨从山上走到县城的吧,你不是会飞吗……还有,这人……这人又是忽然从哪儿冒出来的……?你手上拿的是又是什么东西……”
“……”
因为背上那个人头上和身上都被严严实实地盖上了外套,所以一时间焦急就把秦艽和那个人给一起拉进来的的老塔并不能十分特别地看清楚那昏迷不醒的人的具体长相,只能从露出的带血裤脚和鞋子判断应该是个年纪不大的年轻人。
而听到老塔这么语调关心又急切地追问着自己,脸被刚刚山上结冰的湖水冻得发白,整个人连带着手脚都在病态地痉挛发抖的秦艽先是低着头艰难地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随后才将自己右手上一直死死拉扯着的某个血肉模糊的圆形物体给松开了。
他这突兀地一松手,黑暗中站着的老塔就听到咕隆咚的一声,他的心不自觉跟着一沉,拿着手电筒低头一看,竟赫然发现那是个‘老孩子’被活生生撕扯开的白色脑袋。
而吓得顿时大叫起来又险些跌坐在地上,整个人脸色煞白的瞪着秦艽的老塔许久才看着眼前面颊上带着点血迹和伤痕的男人难得显得有些疲惫地捂着自己的脸,又嘴唇惨白地抿着唇回答道,
“先来你这儿呆一会儿,我现在这个样子……不太方便回去让其他人看见……”
这话无论如何听上去简直恐怖了,要是不认识他的,估计都以为这是哪儿跑出来的怪人了,但老塔与他一早熟识,早年还得他的帮助在河水中捡回过一条命。
自然明白这个身份来历都很不一样的龙君阁下压根不是什么心眼特别不好的洪水猛兽,恐怕是今晚真遇上什么难处了,所以,当下他便干脆地点点头又一脸无奈地冲着秦艽快速开口道,
“没……没事,那你先坐吧……反正晚上这也没人,不过到底怎么了?地上这玩意儿不会真的是‘老孩子’吧……山上到底出什么事了……”
“……没出什么事。”
“哦……好,那,那你大半夜这么着急地下山干什么?”
“……”
“秦艽?秦艽?你有听见我在说什么了吗?”
“……”
老塔这般仿佛问着,整个人像是陷入某种混乱狼狈情绪的秦艽又沉默了下来,完全傻眼了的老塔一时间有些愣愣地盯着这个向来对外人都十分冷酷疏远,一切背景过往都显得无比神秘的男人,却不明白他今晚反常成这样究竟是怎么了。
而就在他想着无论如何得先让情绪明显异常的秦艽进邮局里面来,别让他和背上那个明显受伤了的年轻人一直呆在外头这么冷又这么湿的地方。
心里揣着诸多疑问的老塔却忽然听到面前这个从刚刚开始就死死捏着自己的掌心的男人用一种仿佛在深切地害怕着什么的古怪声音有些困难地请求他道,
“老塔,你现在方便帮我看看背上这个人是不是还……活着吗……我的手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不停地抖……我没办法让它停下来……所以不知道该怎么确定他还是不是活着……”
“……”
这话听着既令人感到万分错愕又让人根本无法开口,表情都跟着一愣的老塔虽然暂时还不清楚秦艽和他背上的那个看不清楚脸的年轻人今晚在山上究竟都发生了什么,但他却清晰地看到死死闭着眼睛的秦艽的手脚连带着他整个人都在因为某种害怕的情绪地发抖。
“我刚刚……把他从湖里捞出来……他的心口好像还在跳……可是他身上实在太凉了……还流了很多血……我身上……也没有任何温度……现在这个时间也没办法送他去医院……能麻烦你告诉我……他还活着吗?”
“……”
“……只要告诉我,他还是不是活着……就可以了……只要告诉我,他还活着……”
“……”
一遍遍神经质地重复着这句话,红着眼睛死死看着自己发白的手掌心的秦艽好像已经听不见外面的任何正常声音了,就只是在电闪雷鸣的大雨中反复地问着这个自己目前最关心的问题。
而在这一刻,茫然地看着他,心头竟然莫名跟着有些酸楚的老塔仿佛一瞬间相当感同身受地察觉到了面前这人内心的那种已经紧张到,不敢亲自去确认眼前即将发生的任何事的无助心情。
所以眼看着秦艽背着怀中的人低着头也不吭声,思索片刻,面容显得有些苍老充满善意的老塔还是选择弯下腰来,又在将自己挂在窗口内的值班外套拿出来递给秦艽后,这才语带安抚意味地飞快开口道,
“好好好,你先别急你先别急……我来帮你稍微看看,你……你现在先把他给慢慢放到板凳上……外头下着雨,背了这么久把他带到我这儿来你都不累吗……来来,稍微轻点,把他先放下来吧好不好?”
这话像是某种奇妙的开关,但总之整个人阴沉压抑到有些怪异,手上脚上也都血的秦艽可算是愿意稍微放松一下,并点点头把背上的这个完全没见过的陌生人暂时性地交给老塔了。
等帮着他一起就把背上这个昏迷不醒的年轻人搀扶到邮局的长凳上,暂时也没办法去想太多的老塔先是拿起一旁的烟盒和搪瓷杯子丢给他让他自便,这才摸了摸青年衬衫底下的心跳和脖颈的脉搏,随后又俯下身用手电筒检查了一下他身上的伤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