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当时的我只知道……自己可能有一丝继续活下去的机会了……所以那时候生命本也已经走到尽头的我……才会请求和当时出现在我面前的‘年’,让它先帮我复活了我身边其他躯壳还算完整的‘家人’……又把晋淑当初留下的两个孩子,一个留在身边,一个送回祟界,留下少许错误的线索以打乱祟界后续的追查……”
“……”
“而按照这个约定的原本内容,等到将来一切真相大白的那一刻,就是我这单调而无趣的一生……终于也要走到尽头的时候了……而我,这个早该在多年前就消失的鬼魂也会如当初和‘年’一开始承诺好的那样,把日晷上混乱的时间恢复正常,再像一张平凡无奇的‘白纸’一样永远地消失在这个世上。”
低着头的晋衡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忽然就有些控制不住地捂着嘴咳嗽了起来,神色一慌的秦艽见状急忙扶住了他,可是双眼紧闭的白发青年还是毫无预兆地从眼睛和耳朵里开始往外流血。
而亲眼看见他这幅身体即将毁于一旦的样子只能赶忙咬着牙帮他擦拭干净,秦艽强忍着心口的剧痛和窒闷就和面前脸色苍白的晋衡对视了一眼,半响才咬牙切齿地贴着他湿漉漉的额头质问了晋衡一句道,
“你心里的这些安排,考虑和那么多有关别人将来的设想里……是不是从来都不包括我……?”
“……”
“你一个人就这么走了,我这辈子就真的无家可归了……你明白我是什么意思吗?”
“秦艽……”
“是谁当初说好一定会给我一个家的,你是真的把我当成被蟾蜍仙姑吓唬大的傻子了是不是……”
“……可我……其实……早就已经是已死之人……只是因为‘年’当时改变了时间的变化,所以我才一直……没有想起来这件事,也连带着你也只能跟着我……”
“我知道!不用你来特意提醒我!”
“……”
“……你去你自己该做的事,我去做我该做你的事……我这辈子只要你记得一句话……永远都不能再抛下我一个人,无论将来到哪里都一定要……回来找我……”
这般说着,面容阴森,眼睛通红的长发男人也忽然俯下身用嘴唇凑近了晋衡,晋衡见状一愣,在清晰地感觉到他们头顶的洞穴即将崩塌,身后的那条黑龙就快要追上他们后,他才迟缓地点点头闭上淡色的眼睛,又任凭秦艽舌尖下面的舌钉和他的嘴唇舌头交缠在一起,这才抱着秦艽在他耳边感激地吻了吻道,
“……谢谢你,我明白了,秦艽……”
这么一声落下,上方满目疮痍的洞穴就把一记恶狠狠的龙爪就碾碎了,吞吃了大量阴尸和正常女祟的‘骨龙’因为无法消化,所以整个白骨龙身都被那些尾部填充物越发膨胀了起来。
而远远地看着那条疯狂蠕动着,由腐肉和尸骨组成的‘骨龙’朝他们不顾一切地袭了过来,站在洞穴边缘的晋衡和瞬间化作蛟龙的秦艽一起默契地就从碎石中纵身跃下。
而比他们两个人任何一个都要大出无数倍的‘骨龙’见状则暴怒地晃了晃像小山一样的硕大龙头,又用陷在白骨龙骨中的血红色眼球死死地盯着他们,并注意到那条从它头顶飞过的青色蛟龙时一下子就阴森诡异地顿住了。
“……原来……我没看错,真的,是你?”
“……”
“……秦艽!!你这个活该被碎尸万段的小畜生终于肯现身了?!”
躲藏在‘骨龙’腐臭身体里的老祟主疯狂尖叫嘶吼着,像是等不及挣脱开肉身再把空中飞翔着的秦艽撕成血肉模糊的碎片了,而闻言,脸色难看的秦艽则在半空中忽然停顿了一下,接着才眼神冰冷又嫌恶地转头看向这底下咆哮着的老怪物又它对视了一眼。
“怎么了,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哈哈……你不会真以为你自己变成一条龙了不成?别妄想了!快看看自己吧,你与我从来没有什么不同,你这下贱,卑劣,无药可救的贱种骨头一辈子就只能与邪祟为伍……”
“……”
“说起来,你还记得……你的好兄弟张奉青吗?估计是早就不记得了吧……可惜啊……他倒是一直到死前都记着你,听说连咽气之前都特意要了几颗小时候秦艽喜欢的糖,还把那些糖纸都攥在手里不肯放手……一直到,一直到他被他那饿死鬼投胎的弟弟当成了一盘下酒菜吃了下去哈哈……”
“……”
“哟,这是怎么了,伤心了?可你注定一辈子只能在祟界这种暗无天日的地方过着连猪狗都可以随便欺辱你的日子啊……快低头看看你自己的脸啊,多难看啊,你满手鲜血,曾经帮着我杀了那么多人,难道你觉得还会有人相信你能回头吗?你看上去简直像个怪物,听见没有,你这个怪——”
嘴里话还没有说话,盘旋在龙柱上方兀自大笑着的老祟主就被一张如刀锋般的姓书削掉了头顶的半只龙角,紧接着一阵龙啸就快速地洞穿了它半截胸骨。
可因为‘骨龙’的肉身和内脏早在千年间就已经全部烂光了,所以并不具备肉体或是神经疼痛的感觉的它起初还并没有反应过来。
但当它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来之不易的肉身确实被某个胆大包天的白毛臭小子连同那个小畜生一起从外力损坏了之后,这额头上断了只角,显得整个腐烂的龙头越发阴森丑陋的老怪物当下便恶狠狠地将血红色的眼珠子对上了还趴在秦艽背上的晋衡又疯疯癫癫地缓缓出声道,
“好……很好……看来我是不用对你们留情了……不如……就一次性把你们两个……都通通吃了吧……”
千年间,尽数隐藏在龙骨中的怒火仿佛在一瞬间从被损坏的闸口中一下子被打开了。
原本被阻挡在其中的邪恶,血腥和暴虐像是血红色的潮水一样铺天盖地地朝着晋衡和秦艽袭来,哪怕他们一起狠下心试图抵抗,却还是从最开始的有所余力,或是有所胜算,直至被彻底击溃地并从洞壁上一起被恶狠狠摔了下来。
而狼狈地趴在秦艽的几步之外,加上一条腿都被压在了碎石底下,晋衡一时间只能捂着心口屋无力地躺在龙池边看着上面,又试图轻轻叫了一声秦艽的名字。
等眼看着那同样伤痕累累的蛟龙也艰难抬起头看了自己一眼,白发白眸的青年刚要满身是血地艰难地爬起来并靠近它,他却发现‘骨龙’就已经在他们俩的头顶准备踩下来了。
见状,神色惨白,几乎已经被逼到绝境的青年当下就一个翻身用力从袖子中挥出一道锋利的白纸,又用手上隐形的红绳缠绕住‘骨龙’脖子后一下子盖住了蛟龙的身体。
可他自己的背部却完全暴露在了外面,又被一块巨大的碎石异常恐怖地击中了脊椎,而几乎无比清晰地听到了紧咬着嘴唇的晋衡从喉咙里发出了痛苦的呼吸声,额头剧痛难忍,脸上落满了鳞片的秦艽只眼睛充血地化作人形用力抱住了他,又仿佛一瞬间失控般冲着半空中的‘骨龙’就嘶吼着发出了一声龙啸。
这一声龙啸如同一把隐形的刀,刃口锋利,还闪烁着危险的冷光,‘骨龙’被一下子冲击的退后了几步,阴沉下脸却连忙又要扑上去。
可还没等它从缠绕着龙柱上爬下来,龟巢上方,或者说离这里更遥远的死人河河面上却忽然也跟着传来一声和秦艽相似的龙啸。
只是这龙啸,听上去明显要更年轻许多,也更充满力量许多,而当下怔楞在原地,又同身边的晋衡一起看向头顶,面色复杂的秦艽只听着晋衡睁开眼睛同样有些疑惑地轻轻地问了句,那不是你的声音吗。
而还没等他们彻底反应过来,那上方同样陷入疑惑和惊惧的黑色‘骨龙’就一下子疯狂挣扎游动,甚至冲着空荡荡的四周围就发疯般地咆哮了起来。
“是谁……是哪里来的龙!!!这又是哪来的龙!!!不可能……这世间不可能再会有第二条比我强大的龙出现了!!!它的声音怎么可能传的这么远……这么响!!!不可能”
‘骨龙’的问题显然没有任何人能回答了,因为河面之上,那叼着嘴里的河螺正发出一阵阵巨大龙啸声的幼年蛟龙的确正处于在一辈子最惊险也最刺激不过的经历之中。
而坐在随时会翻过去的船头看着他就这样飞上了天空,脸色苍白的灯芯老人和金竟之随后望向下方的河水,就只看见那成千上万的巨大阴尸在朝着上方游过来,甚至发疯般的要挣脱开长在脚掌下面的根。
看到这一幕,计算了一下时间应该差不多了的廖飞云赶快也将晋衡之前给的的姚氏姓书拿出来,又咬着牙一下子朝河底扔了出去。
也几乎就是在这一刻,河水翻涌,阴尸惨叫,头顶的乌云和雷点如同被打开的异世界大门一样风卷云拥着,在河水下方,彻底逃脱肉根控制的阴尸带着无尽的愤怒和杀欲爬满了死人河,又一齐朝着下方的龟巢密密麻麻地游了过去。
而见状,示意西北城主和‘分’赶紧趁机打开西北城时间秩序的廖飞云也从船上站了起来,随后面色苍白凝重的他才立在风雨中像个手舞足蹈的大猩猩一样冲着天空中的蛟龙大吼大叫了起来。
【秦艽!!快趁现在!!!!离开这里!!!快趁现在!!!看天上!!!!】
他的声音穿透此刻这混乱的云层准确地进入了天空尽头的蛟龙耳朵里,青色的蛟龙闻言赶忙激动地朝上方看,果然看见乌云和雷电之后有一道若隐若现的出口在等待着他。
而原本应该一鼓作气飞出去的幼年蛟龙在飞到半空中的时候却忽然停了下来,接着这小子便将嘴里的那个河螺扔了下去,又扯着嗓子冲着河面上还在看着他的廖飞云他们也有样学样地大喊了一句。
【廖大头!!!我!我还有一个问题!你们必须回答我!】
【我知道我知道你们什么都不能告诉我!!但,但这个问题的答案我一定得弄清楚,你别给我装傻!】
【……我将来是不是成了一条很帅很帅而且特别特别厉害的大龙了!】
“……”
【我刚刚被那些虫子吓得晕过去的时候好像做了个梦!看到一个和我有点像,但比我看上去厉害好多的人出来救了我,还和我说了话!你不用回答我,用你的表情悄悄告诉我就可以了,然后我就可以放心的走了!这一切是不是真的!】
他这么一喊,还站在船头看着他,顺手接住那个从天上掉下来的河螺的廖飞云和石小光都愣住了,半响就在河底的阴尸彻底爆发,眼看着就要淹没小船的同时,浑身湿透,眼睛也通红通红的廖飞云这才回过神来,又冲着上方用尽全力大喊道,
“是!你是一条很厉害的龙!而且你永远是我们最好的同伴!朋友!不是同伙!谢谢你!秦艽!谢谢你!”
他这么一声落下,那焦虑地等待在时间尽头的蛟龙先是一顿,接着便像是小孩子似的兴奋地点了点头又冲着天空的那段义无反顾地飞了进去。
而伴着这根本不属于这段时间的蛟龙的离开,与此同时,河底还在和晋衡秦艽陷入僵持的‘骨龙’也彻底进入了被无数忽然爬进来的阴尸团团包围疯癫的状态之中,更令人觉得恐怖的是,伴随着骨龙身体的残损,一直沉在龙池底下的红月日晷此刻也忽然开始了重新地转动。
见状,眼神中隐约闪过什么异样情绪的晋衡也同秦艽对视了一眼一起重新艰难地站了起来,等他爬上秦艽的背又试图靠近那红月日晷后,那目睹这一切的‘骨龙’和他身体中的老祟主只暴怒地跟在他们后面扑上来,又发狂地四处碰撞并在这即将坍塌的龟巢中嘶吼道,
“……一个凡人想要抓住时间!就是最大的自不量力!!你们不可能成功的!!你们根本不可能成功的!!”
而看着它死到临头还如此不可一世地望着自己的疯狂模样,嘴唇惨白,面色衰败,只能勉强趴在龙背上捂着心口的白发青年只略微思索了一下,又在拿出手上的那张姒氏姓书后才重新抬起头喃喃开口道,
“……我曾经亲手抓住过。”
“什么?你……你说什么?!”
“也许并没有任何人愿意相信,但在多年前的一个晚上……我确实亲手抓住过那一抹从我眼前转瞬即逝的时间,并且成功地把它留了下来……”
这么说着,疲惫地闭上眼睛的晋衡就沉默了一下,他的耳边再次响起了那个熟悉的声音,只是这一次那响彻在他脑海中的声音却不再是那些和他争执着,哭泣着,或是告别着的话语,而是另一种很奇妙的,也让他的心口微微跳动的声音。
……
【阿衡!阿衡!别害怕!千万别停下!千万别停下!】
“……”
【阿衡!千万别停下!往前跑!快跑!快跑!】
“……”
【一直往前跑才能活下去!一直往前跑才能活下去!快跑!】
……
“那个晚上,年在我耳边说,一天其实都不仅代表着时间,还代表着距离。”
“……”
“秦艽,我好像忽然明白‘年’当初……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话音落下,趴在自家祟君殿下背上的白发青年手中的姒氏姓书就这样被风吹散开飞了出去,青色蛟龙听到这话微微一愣之后似乎也明白了他的意思,随后这一人一龙便干脆朝红月日晷一起飞了过去。
而眼睁睁地看着那张姓书在空中化作一道道金色的‘门’,并将龟巢内爬满的阴尸纷纷都吓得避让了开来,那‘骨龙’用力撞垮了一处龙柱就要继续追上他们。
可同样的,在那亦真亦幻的‘门’之后,恰恰就存着有让这‘骨龙’最为恐惧和害怕的东西,所以当下松开自己手掌的晋衡只疲倦地闭上自己淡色的眼睛,又在从流血的心口一点点取出一个发光的,类似心脏的东西之后才慢吞吞地开口道,
“……凡人当然有可能抓住时间,更有可能永生永世地……在这里面锁住你。”
“……不……不……不!!!啊啊!!!!”
‘骨龙’和它身体内部的老祟主一齐发出的嘶吼伴着彻底被击垮的龟巢碎石落下,腐烂的阴尸们纷纷畏惧地爬出龟巢,但依旧无法阻挡一阵刺目的金光从河底一路照射到了阴司,祟界甚至是人间的天空,并彻底驱散了秦玄先前带来的所阴霾和乌云。
而见状,此刻正一个个失魂落魄地趴在死人河的船头的灯芯他们也吓了一跳,等心有余悸地朝下看去,又呆呆地望着远处已经恢复如初的纯净天空,廖飞云只表情空白地开口问了句道,
“你们……你们刚刚……听见什么声音了没有?”
“……好像是……什么东西在惨叫……的声音……”
面无人色的金竟之答。
“应该……应该不会是……他们俩吧?”
脸色惨白就差没哭出来的廖飞云又赶忙追问道。
“吼!!!不可愣!!!不可楞!!!吼!!!!”
猛然间捶胸顿足地大哭起来的母狨把其他人都给吓了一跳,搞得本来就患得患失的廖飞云也跟着她一起捶胸顿足地哭了起来,而见状,金竟之也瞬间傻眼了,手舞足蹈地就开始解释道,
“我……我也不知道啊……但……但河水底下……河水底下……好像……诶,那,那些从空中掉下来的……发光的东西又是什么……”
金竟之的声音让船上的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朝雾气之后的死人河看去而远远的,他们竟然真的看到有星星点点的,散发着美丽金光的散屑状物顺着天空一路飘散进了原本全无生机的死人河。
而顺手从空中接着了一把又放进嘴里尝了一下,脸上的表情明显一愣的灯芯老人先是看向一旁的石小光又古怪地开口道,
“……这味道好像是……初三的薏苡仁啊……”
“薏苡仁?!”
“龙母的薏苡仁,她吃了之后就怀上了大禹,相传能让人化龙,鬼化鱼,难道你们都没听过这个传——”
口中的话还没有说完,灯芯老人就被远处幽幽响起的船桨声给弄得愣住了,蹲在船头眼泪鼻涕一大把的母狨第一个跳起来往那头看过去,却只依稀看到一艘被一对母女摇着浆的小船载着冯至春和一只雪白的老猫就赶了过来。
而看清楚那站在船头的母女是谁后瞬间错愕地大喊了一句,倩雯,阿蕴,灯芯老人的声音引得石小光也跟着一起讶异地大喊了一句,奶奶,可随后,他便被更令他感到难以置信的东西给吸引住了目光。
因为视线所及,他只看着河底被薏苡仁消去了心中怨气的赢氏阴尸化为了一条条通体金红,鳞片华美的龙鱼,又从已经被活水彻底取代的死人河中一条条游到了远处的天空。
可就在目瞪口呆的众人一起看着那一条条红鱼就这样飞上天空时,趴在岸边上依旧不死心往下看的廖飞云却忽然瞪大了眼睛,又结结巴巴地就指着河底下就大喊了一声道,
“啊啊啊!!!!就在那些龙鱼后面!!!他们出来了!!!我……看到他们了!!!!”
而伴着河面上的水花忽然变大,直至沸腾起来,一条额头已经重新长出美丽龙角的青龙就这样带着背上的白发青年飞出了死人河,又在那些廖飞云的叫喊声和红色龙鱼的环绕下一路飞上了天空,而亲眼看着这等待多年的一幕发生在眼前,许久那独自蹲在小船上的老猫才红着眼睛摇摇头,又伤心的叹息着开口道,
“好啊好啊,这一切终于是结束了……都结束了,自此功德圆满……这才是真正的……《姓书》云,赢氏,上古八大姓也,秦之先为嬴姓,其后分封,以国为氏,有徐氏,郯氏,莒氏,终黎氏,运奄氏,菟裘氏,将梁氏,修鱼氏,白冥氏,蜚廉氏,亦或有……秦氏啊……”
第121章 赢
三天后, 落霞山庄, 难得有机会聚到一起的晋家众人又一次回到了这间坐落于半山腰的大房子里。
家里的老猫依旧是赖在外头不肯回家,老董在门口停车, 张阿姨在刚刚就兴高采烈地先去厨房准备今天的晚饭了。
而时隔好几天, 好不容易又一次来到这里的张长声和晋长鸣则显得十分兴奋地一起在草坪上玩球, 只是玩着玩着,张长声这小胖子忽然就被自家长鸣哥哥给鬼鬼祟祟地拉着躲到旁边去了。
“诶, 胖子。”
“恩恩, 长鸣哥哥怎么啦?”
依旧是那副傻乎乎的小白狗样子,张长声蹲在地上特别听话地看着自家长鸣哥哥, 却被他家无情的长鸣哥哥给鄙视地瞪了一眼, 而生怕别人会发现自己和他的对话, 眉头皱紧的晋长鸣想了想才小声道,
“今天舅妈怎么好端端地又没来,大家不是说好周末要一起吃晚饭的吗?”
“额……他今天好像有事……”
“什么事?”
“他去看我爸爸妈妈了……”
“看你爸爸妈妈?”
“是啊……好像是我爸爸妈妈的尸骨终于都被找到了吧,然后秦艽就去处理他们的后事去了……不过他最近看上去确实心情不太好, 虽然角长出来, 心也回来了, 偶尔看着也不那么像个坏蛋了,但总是趴在龙池边一个人不吭声……河伯和我说,他回来之后已经好几天不想说话了,感觉伤心的快死了……”
“这,这是什么意思!你别给我胡说八道,有我大舅在, 舅妈怎么会伤心的快死了呢……”
晋长鸣这么教训了张长声一句,也得到了小白狗一句委屈巴巴地哦,长鸣哥哥我错了,而看到他知错就改也满意地点点头,眉头皱紧的晋长鸣想了想之后才摸着下巴小声道,
“不过我大舅最近也挺奇怪的……他前两天忽然把自己书房的钥匙给我了,让我以后要多进去看看书,还让我以后对你好点,对爷爷好点,要懂事一点,有什么事都去找廖叔叔……”
“……咦,兔子舅舅干嘛忽然和你这么说啊……”
“不知道啊,听廖叔叔说他好像最近要出个远门吧,可能和舅妈一起还是怎么的?廖叔叔也让我乖点,就好像我以前根本不乖似的,哼哼……”
这么嘀咕着,晋长鸣心里也略有些不满,但等对上张长声这小笨蛋完全没听懂的眼神后他也无语了,只能敲了敲他的脑袋瓜,又板着脸大声道,
“话说,你之前说要给我悄悄看的东西呢!到底是什么东西让你这么鬼鬼祟祟的啊?”
“哦哦……我差点都忘了,其实是这个嘿嘿……一支笛子当当当~”
“哟,这笛子看着倒是还不错,可你真的会吹吗?”
“我,我不会啊……但秦艽说,我爸爸会,让我以后可以学一学,说起来哦……长鸣哥哥,这把笛子可奇怪了,一开始我怎么也吹不响,后来我就让阿镜来帮我修一修,结果你知道这支笛子里面有什么东西吗……”
“有什么?”
被张长声一下子吊起了胃口,晋长鸣也好奇地把耳朵凑了点过去,而成功地让自家长鸣哥哥好奇起来的小胖子只傻乎乎地嘿嘿嘿笑了起来,又小小声开口道,
“里面塞着好多好多写着字的糖纸,阿镜一看就傻了,然后就把这些糖纸都一点点拿出来的……我不太认识上面的字,后来阿镜就都拿去给秦艽看了……但我觉得我爸爸以前一定是个贪吃鬼,不然干嘛最后还塞那么多糖纸在里面呢……你说是吧长鸣哥哥?”
草坪上孩子们的对话显然并无法让楼上一直看着他们的大人们听见,但站在窗边的老爷子和晋衡还是就这样一起看了许久。
虽然伴随着年兽被再次封印在姒氏大门,死人河中的阴尸都重入轮回道,晋淑当年死去的真相和他们之间真实的关系也跟着一起暴露了。
但三天前回到家中,顺带处理自己身后事的晋衡看上去还是和往常一样,即便面对着老爷子和老耳朵明显有些愧疚的态度,也一直是显得平静而包容的。
“我被你姐姐在纸上画出来的时候你才刚五岁,年纪小,不懂事,很容易被大人骗,晋淑说什么你也就什么都信了。”
“……”
“我是纸人,没有亲人,也没有过往,更不存在什么实际年纪,能被你这样一个小娃娃亲口叫一声祖父,就仿佛有了新的生命,也被赋予了一张纸真正活下去的价值,所以久而久之,连我自己都开始相信了,我是晋衡和晋淑的祖父,我应该好好照顾你们,再像个野蛮不讲道理的古板老东西一样督促着你们读书,结婚,早日建立属于自己的家庭……可当初那件事,还是就那样毫无预兆地发生了,我没能救下我的孙女晋淑……还眼睁睁地看着我的孙子就这样死了……”
“……”
“我和你们到底不一样,无论被撕毁多少次,我都能活下去,可你们都是活生生的孩子……这让我怎么能够心安理得地活下去……幸好后来看着你活过来,又忘记一切地继承你姐姐的一切,我总算是放心了一些,但现在……可有时候看着你,阿艽,还有长鸣,还有那个……胖乎乎的小长声,我心里多希望咱们家的这一热热闹闹的大家子都是真的啊,我真的就是你们这些好孩子的爷爷,祖爷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