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那长剑便要透体而入,玄衣少年却如身后生出眼睛一般,左掌回身拍向身后来袭之剑,右手同时运力绞断身前几名道姑的长剑,但见半空之中血丝飞溅,少年左手染血,右手剑却从不可思议的角度挥出向老花眼道姑头顶斩落。
饶是老道姑应变奇速,招势未曾用老,手腕急转,剑身上扬挡住了这势在必得的一击,到底还是吓出了一身冷汗。心中暗骂,臭小子,原来是诱敌之计。玄衣少年暗道一声可惜,趁那道姑楞神之机,身形急向阵外逸出。老道姑眼中寒芒陡现,长剑如影随形而至。玄衣少年不得已顿住身形,荡开长剑,众道姑早已趁此时机站定阵形。
玄衣少年心中暗暗叫苦,被迫又陷于缠斗之中。老道姑下手再不容情,招招凌厉夺人心魄。又过了一炷香工夫,玄衣少年呼吸渐渐沉重,黄豆般的汗珠自额角颗颗滚落,手中剑却法度谨然,剑势更为凌厉,老道姑厉喝一声:“臭小子,明年今日便是你的祭日!”一声尖锐的长啸,剑阵陡然生变,威力又增,压迫着中心剑圈越来越小,如急速运转的绞肉机一般似要将阵中那一抹黑影绞杀于无形。
玄衣少年苦斗已久,心神一阵虚弱,忽然冷冷一笑,猛地咬上舌尖,尖锐的刺痛使得神识一片清明,口中血腥的味道,更激发了少年桀骜不屈的心性,双眸充血,剑芒陡盛,几名靠得最近的道姑惨叫着跌了出去,玄衣少年身上也添了几道剑伤,虽未伤及筋骨,但却血流如注。随着那几个道姑砰然倒地的声音,似是响应一般,只见剑阵一侧突然爆出一团火光,火光过后一团酒气。有人在客栈楼顶抚手大笑,随之庭院之中又爆出数道火光,爆炸力竟是不弱,阵势亦是相当骇人,众道姑急急闪身避让,剑阵之中凌乱一片,再无章法可言。
那人自楼顶纵身而下,扯住玄衣少年的手臂急叫,“快走!”
玄衣少年微一愣怔,见来人正是日间所遇的少年,忽然便笑了起来,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那少年不明所已,大喊道:“喂,被打傻啦,快走啊!”拉着他的手遁出庭院。众道姑扑灭身上的火焰,急急追了出来。
玄衣少年回手掷出一把东西,黑暗中有惨叫声传来,众道姑慑于他的暗器,不敢迫得太紧,就这样首尾吊着,追至城墙根下。
那城墙甚为高耸,但二人轻身功法了得,纵跃之下,已上了城头,玄衣少年撮唇一声呼哨,但听城外一声长嘶,马蹄声响,黑马却原来被玄衣少年伏于城外,这一声呼哨却也惊动了守城的穆国军士,黑暗中传来兵戈出鞘之声,有人大叫一声:“什么人!”四下里火把亮起。玄衣少年一笑已拉着少年,跃下城头,正落于马背之上,那马大半日未见主人,此时相见,一声欢嘶,载了二人奔驰而去。
众军士只觉眼前一花,未及看清,人已了无踪影,只隐隐传来“得得”蹄声延着驿道南下而去。守城将官,不禁惊怒,却听城内人声喧哗,却是军士与几名道姑争执不下。
那将官见这些道姑打扮,应是江湖人士,怒喝一声:“城禁时间,尔等手持兵刃要造反不成!”一挥手,弓弦响处,城头垛口处箭头寒光烁目,老道姑虽不将这些军士放在眼中,但也不欲与官兵有正面冲突。微一摆手,止了众弟子,那将官久居漠北,甚为练达,也知来者不善,四目冷然相对,各自止了干息。
“师尊,就这样放他们走了?”
老道姑闻言冷笑道:“我魔云教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亏了穿云箭!”想不到,先前的些许准备倒也没有白费,倒还真不可小视了这些江湖后起之辈呢。念及此,眸中寒意更深。
黑马神骏,不消一炷香的功夫,已奔入驿外山道之中。少年回头看向背后的玄衣少年,黑暗中同时一笑。只是笑容尚未敛,只见一道穿云箭腾空而起,蓦然照亮了漆黑如墨的夜空,但见穿云箭道道传递出去,二人心中同时一凛,无形之中杀气已然逼近。剑器铮鸣声中,青衫闪动,山路两侧窜出十余名道姑,却不搭言,举剑便向二人刺来。
玄衣少年长眉微轩,轻按前面少年的肩头,人已盘旋而起,剑芒激射中,已荡开八方来势,少年道一声好,趁机打马破出剑圈。
耳中传来暗器破空之声,如雨骈至,叮叮当当,想来都被身后的玄衣少年打落了。
玄衣少年又像上次一样如法炮制掷出一串暗器,惨叫声次第在黑暗中响起。
见无人追来,少年兴奋地回头叫道:“喂,你的手法不错啊,你用的什么暗器啊,黄澄澄的,像是在撒钱一样。”
玄衣少年冷酷的嘴角一勾,语气淡淡,“说对了,我撒的的确是钱。”
“啊!”少年一时错愕,嘴巴张着可以塞进去一个鸡蛋,愣愣地看着他,像是看着一个怪物,目光慢慢转到玄衣少年的手中,只见他右手之中仍然捏着一片金叶子。
见他看来,玄衣少年一笑,将那金叶子在他眼前晃了一晃,“还给你,只有一片了。”
“我?”少年急忙在自己身上摸了一把,钱袋果然不见了。
“你!”少年怒目相向,转而一想那本来就是人家的,自己怒个什么劲儿啊。一时无语,气鼓鼓地转过身去,久久不语,脊背起伏,怒海生波。
玄衣少年摸摸鼻子,讪讪说道:“我的金叶子上回扔完了啊,这次只好扔你的啦,不过你放心,我是数着你的金叶子扔的,本公子日后双倍还你就是。”
听他这么说,少年闷闷说道:“我才不信,你那么随意一扔,就可以数出多少片?”
“当然,只是本公子说了你未必信。”
“你且说来。”
“八十八片。”
“不对!”
“不对?”
“哼,应该是八十九片才对!”
“这么清楚,你数过啊?”
“……”
玄衣少年一笑,将手中那片金叶子自少年身后递了过去,在他眼前晃了一晃说道,“这一片好像不应该算在里面吧。”
少年一时语结,翻了一下白眼,不再说话。
玄衣少年在他背后嘴角一勾,很开心的样子,却没有笑出声来,只是那笑容尚未逝去,耳中但闻长剑一声微鸣,心中警觉突起,马蹄一软,两人一马已掉进了陷阱。
一道闪电打下,坑底倒刃像是厉鬼的獠牙折射出森冷的寒芒。身形急坠,无处借力,少年一闭眼,心中暗道吾命休矣。只是那预想中剑刃透体的刺痛并没有到来,少年只觉背心一紧,身体已经整个被抛向斜上方,睁眼看去,但见玄衣少年的身形已经全然没入了陷阱之中,几乎是在同时,耳中听到黑马痛嘶之声。时间仿佛在那一瞬间凝滞,少年眼底一片刺痛,似有血色汹涌而出,漫天暗影却在此时当空而落。
抬眼看去,竟然是一张绑着毒刃的渔网!
避无可避,少年忽然笑了,小子,黄泉路上我们谁也不会孤单了。
一道犀利的剑气迎空而上,那渔网登时被破开,向四面散了出去,手腕被人拉住,稳稳落在一棵大树的枝桠之上,猛然回头,映入眼帘的仍然是一脸不羁散漫的笑容,夜雨之中看过去俊秀如神祇。
玄衣少年见他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一言不发,伸手打在他肩膀上,“喂,我虽然救了你,你也不必用这种无以为报以身相许的眼神看着我!更何况本公子可没有断袖分桃的癖好。”
少年脸登时红了,打开他的手,恨恨说道:“还真是祸害活千年,我早应该想到你这样的人本不是那么容易死的!”
“咦,你脸红什么?难不成你真对本公子……”
“哈,是啊,人家睡也跟你睡过了,命也是你救的,有心从了你,你却推三阻四,这让人情何以堪?”
两人在树上笑谈无忌,浑不把树下环伺的众人放在眼里。
“两个臭小子,快下来受死!”
玄衣少年不耐烦地蹙了下眉毛,说道:“好吵!”
那少年闻言笑道:“是啊,扰了小爷的好情致。”
两人相视一笑,目光同时看向树下众人。
寒光闪过,少年手中已多了两把短刃,两人飘然落地。背靠着背,不再说话。萍水相逢莫问来路,在这样的一刻选择了信任彼此,以生死交付。
剑器破风声在身后响起,玄衣少年运剑回身,一下狠劈在对方的剑身上。此时大雨倾盆,天地间一片白亮,睁目如盲。少年同时旋身而上,瘦小的身子从玄衣少年的腋下穿过,一刀正中对方心口,刺入,横拉,而后用力一挑,鲜血飞溅中,尸身栽倒尘埃。
有人在凄厉地哭喊大叫着死去人的名字,只是这一刻无人再去理会,机械地举剑,不甘地倒下,本是一场势在必得的围剿,却在这一刻变成了血腥的杀戮,虽然他们的对手只是两个人,两个少年人。
雷电交击,夜雨滂沱。穿云箭再次腾空而起的时候,最后一个人已经倒在血泊之中。两人依然背靠背站在一处,身姿挺拔如枪。
看着腾空而起的火焰,远处渐渐奔进的绰绰人影,交杂着利器的铮鸣,夜风吹过,掀起蒙面人的衣角,露出一方令牌,玄衣少年目光一凝,身形竟然颤抖了一下,他微微闭了一下眼睛,再次睁开时,双目利如寒星,少年回头看着他,方才大部分的攻势都被身侧之人挡下,而自己却丝毫无损,此时见他面色隐见苍白,不禁有些担心的问道:“你还好吗?”
玄衣少年依然是那个样子,勾起唇角,淡淡的说道:“还没死”,说话间随口吐掉口中的血沫。
“那我们……”两人目光同时都看向人群的来处,眸中都有狡黠的光彩滑过,然后极为默契地相视一笑,齐齐说道:“跑吧。”
“这些人看来不是魔云教的!”
玄衣少年不置可否地笑了一笑,却答非所问地说道。
“你的轻功不错嘛。”
“呃,还行吧。”
“只是用来逃命有点可惜。”
“……”
“喂,怎么不说话?”
“小爷我心烦!”
“哦,本公子也有些累了。”
“嗯?”
少年终于回身看去,夜色中那人笑容依然散漫,但脸色却有些苍白,在他看去的时候,毫无预兆地倒了下去。
第99章 第四章
清晨,雨收风歇,澄宇皆清,一夜的杀戮与血痕似被大雨冲刷得无迹可寻。虫鸣啾啾,鼻息里是青草的芳香。睁开眼的一瞬间,他以为自己还在落峰山上。而入目是一个不大的山洞,微微一动,心中蓦然一惊,身体有些僵麻,似被什么缚着,手自然向身侧摸去,却一无所获。转目向身上看去,登时哭笑不得,他似被白布一层层包裹着一般,浑若一只蚕蛹。
“你醒了?在找它吗?”一个娇柔的女声传入耳际,他慌忙向发声处看去。
一个浓妆艳抹,穿着大红衣裙的女子,慢慢走近,半蹲在自己身侧,手中拿着的正是自己的长剑,笑语盈盈,柔声相问,眼波灵动,那眼神竟然有一丝熟悉。玄衣少年一时错愕,抬手抚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梦?
“这是什么地方,你又是何人?”
那人看着他,一丝笑意从眸心渐渐漾开,然后滑至眼角,慢慢牵动了嘴唇,终于不可抑制地大笑了起来,渐渐笑成了一团。那笑声是熟悉的,玄衣少年心中一时恍然,骂道:“贼小子!”抬起右脚踹了过去,那笑成一团的人登时骨碌了个,却马上直起身形,指着他笑道:“你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啊,怎么说我们也算同生共死过的了。”忽然声音转柔,娇声说道,“昨日里还说什么让奴家以身相许的话,今日里便如此恶语相向,拳脚相加,奴家不要活了……”那眼神极哀怨,语气极凄婉。
玄衣少年皱着眉苦笑中摇头,问道:“你把我缠成这个样子,你这又唱的哪一出啊?”
那少年嘿嘿一声低笑,凑到玄衣少年身前,递过一面铜镜,“你先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小爷的易容术是不是与那玉面狐狸相比也不遑多让了?”
玄衣少年眉梢一挑,白了他一眼,接过镜子,不禁“噫”了一声。那镜中人除了一双眼睛仍然清朗明澈外,但见面色饥黄,一脸病容,分明是一个三十左右病入膏肓的男子。
玄衣少年挑了挑眉毛,问道:“你是让我扮成病夫与你逃亡?”
少年似是明白他的心思一般,说道:“你昨日伤了肩头,那兵刃是喂了毒的,幸亏小爷身上伤药还算齐全,但是你中毒后未及时拔毒,却是麻烦,此时实在不宜再强行运功,魔云教在北地势力实在是过于强大,我们只有向南去往邯璋,但路上总是少不了魔云教分舵的纠缠,现下乔装易容也是没法子的事,你若不同意,小爷……”少年咬了咬了牙,“小爷我拼了命也会报你的屡次相救之恩,大不了我们死在一起便是。”说着说着,眼圈竟然有些红了。
玄衣少年静静看着他,一言不发,过了良久,缓缓点头郑重说道:“想不到,你还真是天生演戏的材料。”说完扬声笑了起来。
“你这人还真是没有良心,讨厌!”少年故作娇嗔,挥起袖子带着一股浓烈的香气向玄衣少年胸前挥来,玄衣少年侧身躲过,抚胃假意呕吐。却不料那少年一击未中,身子一个趔趄,竟然扑倒在玄衣少年身上,玄衣少年举臂撑住他的胸口,眉心微微一皱,肩头伤处一阵刺痛,那少年看玩得过火,匆忙要起身,却见玄衣少年呆呆看着他的胸部,一脸的诧异。
“那里……”
“哪里?这里还是这里?”少年起身一脸的奸笑,手在自己身上乱指了一通。
玄衣少年嘿嘿一笑说道:“手感不错,不过我想口感更好。”
“……”
“不过呢,你打扮得如此花枝招展,春意盎然的,却不似带夫就医的良家妇女,倒像极了忙着出墙的红杏!”
少年闻言翻了翻白眼,眼珠一转,退后一步轻轻一福,柔声道:“奴家知错了,奴家这就给夫君你变一忠贞少妇。”
“好啊,如此,为夫定会为你修一个贞节牌坊的。”
“我呸!”
鸡鸣驿南下的官道上,一辆骡车缓缓行进着。驾车之人以布蒙住头脸,看衣着打扮似是一个妙龄少妇,骡车上面似躺着一人,被厚厚的被子覆盖住,根本看不清颜面。因了昨夜的雨,路面泥泞而又颠簸,骡车上躺卧之人每每发出呻吟之声,驾车的少妇总是温言相慰,旁人看来二人甚是情深意笃。
这二人正是乔装逃亡的两名少年。
果不出所料,刚走出鸡鸣驿二十余里,便有十余名道姑拦住了去路,为首之人是一个三十来岁的道姑,默默打量了二人几眼,沉声向那少年道:“你二人是何方人氏,因何至此?”
那少年故作惊慌道:“哎呀呀,可吓死奴家啦,却原来是几位仙姑啊。”说罢用手轻抚着胸口,娇喘微微,玄衣少年仰头间正看到他的侧面,只见那少年此时身材婀娜,凹凸有致,目光顺着少年的手停留在那巍然耸起的胸部之上,一想到衣料下面的东西,胸腹之中翻江倒海好一阵不舒服,但此时却只有生生忍了下去。
又听那少年道:“我夫妻便是这驿上人氏,只因夫君身染重病,需到州府寻名医救治,因此才会到了这里。”
“哦?”那道姑似微一沉吟,盯着那少年看了又看,忽然道,“取下的你的头巾,让本仙姑看看。”
少年听罢慌忙摆手,“不可以的,奴家答应过夫君,自嫁于他后,此生容貌只与他一人看,不可以的……”还待再说什么,眼前一花,头巾已被那道姑摘了去。
众道姑打眼看去,只见娇滴滴俏生生一张我见犹怜的小脸儿,见众人望来,少年双手猛地捂住脸,面上两道飞红,晕染了脸颊,不胜娇羞。
玄衣少年忍无可忍,终于咳出声来。少年慌忙回身,以袖轻轻擦拭玄衣少年的脸,遮住他一脸强忍的无比纠结的表情,柔声道:“哎呀,相公,你醒了,不要怕,不是什么强人,只是几位仙姑……”未曾说完,身子被那道姑推向一侧,那道姑低目细细打量车上躺卧之人,只见他病容满面,与师尊传下谕令中描述的样子并无一丝相符之处。
转身看向少年,“你夫君这是患的什么病,如此厉害?”
少年抽噎道:“肺痨,驿上大夫说活不过今年冬天了,但听人说州府的大夫的医术是极好的,只好变卖了薄田家产,但凡有丝希望,奴家也要相公好起来的……”言毕,掩面而泣,哭得梨花带雨,情真意切。
众道姑听得却甚是不耐烦,“走吧走吧,仙姑听着闹心。”
如是走了两天,再有一日便可离开魔云教势力范围,玄衣少年身上的伤已好了七七八八,两人一路行来言谈无忌,性情相投,遇到魔云教的教众,应对起来也愈发娴熟自如,尤其是那少年,说至动情处,每每尚能让良心未泯的小道姑掬一把同情泪。
太阳依旧很好,风依然和煦,就连鸟儿鸣啼也是宛转悠扬甚于平日,只是这一日注定不会是平常的一天。
玄衣少年本来悠闲地躺在骡车之上,看天边浮云聚散无常,驾车的少年兴致极好地哼着十八摸的小调,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连日来的相处,连斗起嘴来也是驾轻就熟。
“你还是个雏儿吧?”玄衣少年就这样突然问了起来,脸上虽然一副病夫模样,但唇角微微扬起好看的弧度,配合着清朗的眼神,在少年回头看去时,仍然夺去了春光的几许明媚。
少年心中暗骂,这小子即使这个样子,依然可以用微笑杀人啊,哪个说红颜祸水,这样的男人明明也是祸水。
鼻子中淡淡冷哼了一声,算是对玄衣少年这个问题的鄙夷与无视。
“你不说话,我也知道,以你看女人的眼光便知道你还是个雏儿,不然如何会看上那个身量尚未长足的小道姑!”说这话时,玄衣少年将双手枕于脑后,坏坏地笑着。
少年连头也未回,只是反问道:“你这样说,自是你看女人的眼光很好喽?!”
未待他回答,劈面掷过去一个酒囊。玄衣少年抬手接住,哈哈一笑,举起那酒囊饮了多半,方抛还给前面的少年,少年接过“咕咚咕咚”几口喝完。
玄衣少年抬手抺去嘴角边残余的酒渍,又摸了摸缚于腿侧的长剑,不经意间唇边浮起一抹自嘲的笑,女人,也许自己看女人眼光应该算不错,但如果接近你的女人她的目的仅仅是为了取你项上的人头,那即便是人间尤物,于他眼中也不过是红粉骷髅罢了。至少,到现在,陪伴着自己,常伴于身边的除了酒与剑,别无其他,又或者……思量间不由得抬眸看向前面的少年,他可以算做一个吧。而女人,也许吧,终有一日会遇到一个让自己心动的女子,但那绝对与过往现在无关。这些话,他当然不会说。就像这连日来,即使是笑谈无忌,他们也从来没有问过对方的姓名与出身,离开北境,这一日过后,他们注定便要分道扬镳,相忘于江湖。
于是他说:“与你比起来,当然是好的太多了,你这般年纪肯定未曾去过柔然吧,那里的女子嘛,可以说是个个美若天仙,身材那叫一个好得更话说,凹凸有致,婀娜窈窕,风情万种,断然不是中原这些所谓小家碧玉比得了的。”说罢,摆出一副悠然神往的样子。
少年发出“哧”的一声,“说到这天下美女,怎么能与巫族女子相媲美,你可知道帝都的九公主?”
“九公主?被凤后囚于琅轩宫九重玄塔的九公主?”
“正是,传闻九公主容颜天人,才为凤后所忌,险些被凤后在尧光台上烧死,后来不知什么原因被赦免,才改囚于玄塔之下。”
玄衣少年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神情颇不以为然,却不知若干年后,沣水渡口初遇,那人终成为他生命中的异数。
“还有啊,听说九夷族的公主也是天仙般的人物……”少年犹自滔滔不绝地品评着天下美女,玄衣少年唇边噙着一缕薄笑,只觉得心情好的不是一点半点,这样的日子竟是自己过往岁月中不曾有过的静好与安然。如果不是长剑在此际一声不合时宜的铮鸣,他倒愿这路长些再长些。
身后马蹄声响,终于由远及近,拦在了车前。
看着将骡车重重围住骑于马上的众道姑,少年眸心一黯,不由得变了脸色。
似是因为眼光太过耀眼,玄衣少年将长眸微微眯起,却将眸心中看到来人时带来的稍许细微的波动极好地隐藏了去。
容颜冷丽,眸心处戾色隐隐,老道姑被一众徒子徒孙围拥着,坐于马上,眼神冷诮,垂目看向二人。
“无知小辈,以为行了这瞒天过海、金蝉脱壳之计就可逃出生天了吗?”
少年蹙紧了眉毛,回忆这一路上到底哪里出了纰漏,竟然被这老道姑识破,最终功败垂成。
老道姑似是知晓他的心意一般,冷哼一声,自袖中取出一片金叶子,冷冷说道:“你怎么也想不到暴露你们行藏的不过是这片金叶子吧?”
少年一时恍然,原来为乔装打扮,他趁玄衣少年昏睡之际,到山下一农家拿了几件衣物和一些易容需用到物品,顺走了骡车,临走之时,将手中仅余的这片金叶子放在了柜头。想不到一时手软心慈,却也埋下了今日的祸根。心中暗骂,奶奶的,做人还是不能太善良啊,还真应了那句好人不长命,万幸的是自己身后还有那么一个祸害,或许可以给自己转转运吧,想到身后的玄衣少年,少年的一颗心忽然安定了下来,脸上竟然带出了一丝浅浅的笑,清秀的小脸映着温煦的阳光,几缕发丝轻轻飘舞在颊畔,竟然生出别一样的媚惑。老道姑看着他心中竟然一跳,猛然惊醒,冷哼一声,“贼小子,想不到你易容之术倒也高明!”眼睛扫过车后已然坐起的玄衣少年,见他脸上一派淡然,静静地盘膝而坐,不言不语中却如一把静敛锋芒的利剑,自然而然生出凛然的锐气,眼睛不由轻轻一眯,沉声问道:“这位少侠剑术高明,倒不知你与天宗有何渊源?敢问师尊是哪一位?”
玄衣少年轻轻挑眉,嘴角冷酷的一勾,淡淡说道:“凭你还没有资格问家师的名讳。”
这话说得狂傲无礼,却也巧妙地道出了自己天宗弟子的身份,老道姑又如何听不出来这话中意味,眉头微微一皱。心中思忖,此地已渐渐进入天宗势力范畴,如果今日不能成功击杀了这二人,一旦树下天宗这样的对头,倒也是大麻烦。更何况就事论事的话,魔云教并不理亏,真要论较起来,似天宗这般以江湖正派自居的大门派,也定会给本教一个说法,倒大可不必与天宗结下什么梁子。
而她身边弟子却哪里管得这许多,见玄衣少年如此傲慢无礼,昨夜又有众多师姐妹因这二人或死或伤,只恨不得立时向前将二人乱刃分尸,闻听此话纷纷抽剑在手,就欲拥上前去。老道姑沉声喝道:“住手!”
众人闻言止步,恨恨不语,看向老道姑,目光中均有困惑不解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