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后的小姐,又有了很大的变化,大碗喝酒,击节高歌,像个男人一样。如果说之前的她只是任性,那么此后的她,就是彻彻底底的纵性了。
而她也越来越有名。不但京都的文人墨客趋之若鹜,连当时的一位武状元,都为她所倾倒。
又过了一年,当时还是皇子的先帝昭尹,不知怎的看见了小姐的《国色天香赋》,惊为天人,立刻打马前来求婚。
小姐闻言哈哈一笑:“四皇子想娶我?那就遍寻天下最极品的佳酿来讨好我。我若高兴了,嫁给他也未尝不可。”
此言一出,自然是为她的离经叛道又多了几分色彩。
天下人都道——姬府的小姐实在狂傲,竟连皇子都不放在眼里。
谁料先帝真的到处去找名酿,但每回兴致勃勃地送到小姐面前,小姐喝过后总是摇头。
我们大家都觉得小姐只是找了个借口在逗他玩而已,是绝对不会答应真嫁的。先帝不知道是太愚钝,还是太痴情,继续一坛坛的找。
不知不觉,就又过去了大半年。
有一天小姐喝醉了,诗兴大发,随手在院子的墙上写了一篇长诗。写完倒头就在石桌上睡了。等她醒来后,发现自己身上披了件外套,她只道是下人们给披的,本不以为意的,谁知一抬头,看见了墙上的字,就顿时愣在了那里。
——墙上,诗下,有另一种字体,写了一段点评。
那字体我见过,是黑衣人的。
无论是谁见过那样俊朗大气漂亮到了极致的字,都不会忘记。
我不会忘记。
小姐,更没忘记。
她身上的外套就啪的掉到了地上。
她低下头,这才注意到——那是一件黑衣。
那夜小姐一直没有进屋,坐在庭院的石凳上,支颔望天,望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我们把这个事情汇报给夫人,夫人一改平日的慢条斯理,快步走到她面前,握住她的胳膊道:“忽儿?”
小姐用一种很古怪的动作抬起头,漆黑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夫人,开口,声音暗哑难听:“娘,你希望我嫁给昭尹吗?”
夫人的唇动了几下,想要说些什么,但终归没有说出来。
然后就见小姐扬起唇角一笑,笑的同时,两行眼泪笔直地滑了下来:“好。那我嫁。”
嘉平廿六年,十七岁的小姐,嫁给了四皇子昭尹,昭尹后来登基成了国君,小姐被封为贵嫔,贵极天下。
但我始终都没忘记那天早上她说要嫁给先帝时的表情——那是一个人,在瞬间死去的样子。

小姐成为皇妃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哪怕后来公子去世,她都没有露面。
我好像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她了。因此,今夜这一出现,真可谓是触目惊心。
“小姐……”我难言心中的欢喜,只想拉住她好好叙旧,她却像是压根没有看见我一样,自顾自地走进书房,张望道:“人呢?”
“小姐,你要找谁?”我的话音刚落,原本明明空着的房间里,却响起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在这呢。”
我顺着声音转头,就看见了——黑衣人!
多少年了?
从没想过,这个人,竟然还会出现!
最意外的是,他竟然还一副和小姐是约好了的样子!
小姐看见他,立刻笑了。小姐五官普通,本算不得美人,但笑容一起,眼睛就会变成两道弯弯的钩子,足以勾动任何人的心。
她张开双手朝黑衣人扑过去,黑衣人一把接住她,在空中转了几个圈。
我更是吃惊的连下巴都快掉到地上——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小姐!小姐和……这、这个人?
虽然也隐约感觉到小姐对黑衣人的感情非同一般,但因为年龄的缘故,所以一直没往那方面想,但此刻两人亲密的样子,俨然是一对情侣……但是!怎么可能?!
小姐、小姐……不是先帝的妃子吗?
“言睿言睿言睿啊!”小姐搂住他的脖子,娇嗔道,“宫里头烦死了,我真是一点都不想待啊啊啊啊啊……”
黑衣人哈哈一笑,眨了眨眼睛,“所以我当年才会辞官啊。”
“哼!”小姐突然咬了他一口,“那你还害我?”
“我哪里害你了?”
“你还好意思说,薛采那小狐狸再有通天本事,也根本不可能找得到我,不是你把我的行踪泄露给他知晓的,难道还有别人?”
“哎……谁叫我欠燕王一个人情……而彰华那家伙又对薛采有求必应……”
“人情人情人情,你这样的人物,竟然还讲人情?”
黑衣人笑道:“我若不讲人情,当日你母亲求我在此暂住,教导你那个宝贝弟弟,我又怎会同意呢?”
小姐撅嘴道:“呸,分明是你看中我的美色,想勾引我,所以才留了下来。”
黑衣人哭笑不得道:“喂喂喂,究竟是谁勾引谁啊?是谁成天眼巴巴的写了诗稿故意放我桌上让我看的?又是谁在我离开后死皮赖脸地追上来找我的?”
小姐瞪眼,“你还好意思说!——是谁故意总是打击我讽刺我挖苦我说我写得不好,其实心里对我夸的要死的?是谁故意摆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说什么身份有别年龄悬殊不能跟我在一起,其实心里爱我爱的要死的?又是谁,在我嫁人那晚突然闯入皇宫二话不说强行抢了我的?”
黑衣人露出一副招架不住的样子,举手道:“好好好,是我是我,都是我……不过,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好奇一件事——如果那晚我没去找你,你会如何?”
“我既然同意了嫁给昭尹,就算准了你一定会来。”小姐狡黠一笑,“否则,你就不是传说中只要是认定的事情,就会毫不犹豫毫无顾忌的去做的天下第一智者——言睿了!”
我直到此刻,才得知这黑衣人的身份。
他……是……言睿?
他……竟然是……言睿!
宜国从前的丞相言睿;四处开学着书,周游列国的言睿;先帝的老师言睿……以及,和我家小姐……纠缠不清的言睿。
我被眼前的一切震惊到无以复加。更震惊的是,为什么他们这个样子,却完全不避着我,这让我、我……我该怎么办呢?
我这边手足无措,那边小姐忽然正色道,“对了,我托你查的事情,有结果了吗?”
“哎……”言睿长长的叹了口气。
小姐一怔:“怎么?没找到?”
言睿又是一声长长叹息。
小姐原本期待的脸,立刻黯淡了下去:“其实……我也知道希望渺茫,但总想着宜国是你以前的地盘,应该能查出些什么的。不过也在预料中了,她既假死避世,又怎会这么容易就被我们找到?可恶!我干嘛一时心软接了这个烂摊子啊,又要教小孩,又要提防姜仲那老狐狸……啊啊啊啊,一想到今天早朝时那一堆的烂事我就头疼……”
小姐正在抱怨,言睿突然扑哧一笑。小姐立刻警觉,试探道:“你……骗我的?”
言睿笑的连眼睛都眯了起来。
小姐跺脚,跳起来怒拍他的胸道:“好可恶好可恶,你竟然敢骗我!这么重要的事情你还敢逗我玩,我生气了生气了生气了!”
“好了好了,不闹了不闹了……”言睿将她的两只手都抓住,眼神中尽是宠溺,“我啊,最喜欢的就是你这种小女儿表情,百看不厌。我们这次分开这么久,我……真的很想念你。”
小姐的脸红了,慢慢的低下头,然后,想了想,也笑了:“那你还不快告诉我有没有找到姜沉鱼的下落?”
我心头一震,几乎要尖叫起来——什么?姜沉鱼?????!!!!
她不是死了吗???找她做什么?还有那个什么假死避世,是怎么回事?
“当然找到了。当今天下,只有别人找不到我,断没有我找不到别人的道理。”言睿说到这里,补充了一句,“所以当日你来找我,我可是故意让你找到的。”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爱我爱的要死,但表面上还藏着捏着装腔作势……总之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了,我还不了解你么?快说,她在哪?”
“就在帝都。”
“什么?”
“她即将临盆,所以现居青岚寺旁——顺带一说,江晚衣也在。”
小姐冷冷一笑:“哦,要生宝宝了?这可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啊,这么好的事情,我怎么能不送份礼物以表庆贺呢……”
“就知道你睚眦必报。”言睿点了点她的额头。
“她把这天大的担子往我身上一撂,自己轻松走人,世上哪有这么容易的事情?她想要安逸度日,就得也帮帮我才行。没道理天下的便宜事都被她一人独占了,更何况,侄子有困难,她一个做姨娘的能袖手旁观么?”小姐的脸,在灯光的摇曳下显得有点阴险。
从小,只要她露出这种表情,就代表有人要倒霉了。
只是我被听见的这一切都搞得莫名其妙,完全不能理清个所以然来。
“那还等什么?事不宜迟,我们走吧!”小姐从来就是个说做就做的行动派,因此一挽言睿的手就往门口走。
我大急,忙叫道:“小姐,等一下——”
但他们却像是完全没有听见一样,很快的出了门。
我连忙追出去,追过庭院,追过曲廊,追到大门口,眼看就要追上了,一只手忽然从半空伸过来,拦住我道:“崔管家?”
我一转头,这下子,是真的尖叫了起来——
“公、公、公、公……”
“是我。”那人对我笑,明眸灿灿如星,浅笑脉脉生温。
天下只有一个人会这样笑。
那就是我的公子——姬婴。

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可是,公子他就站在我面前,依旧白衣如雪,雨幕将灯笼的光渲染成圈,他站在光圈之下,御风而立,难言优雅。
我的……公子。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我那苦命早逝的主人。
他怎么可能……出现在我面前呢?
我想我的眼泪就快要掉下来了,因为我的视线越来越模糊。
“崔管家。你……一直都在这里吗?”
“什、什么?”我不明白他的意思,“老奴当、当然一直都在啊!一天都没有松懈过,尽心尽力……”
“我不是这个意思……”公子的表情有点奇怪,但下一瞬,就又变得温润了,“你在也好,今夜我要会见贵客,他最喜欢你泡的天山雪绿,如不麻烦,请沏一壶来好么?”
虽然心中满是困惑,但数十年的训练已先我一步的做了反应:“是。”
我转身去沏茶,脑海里乱的像锅粥一样。总觉得今晚所见的一切都好奇怪,像场乱七八糟的梦。
只是为什么,这个梦里,连泡茶的细节都如此清晰。
我看着热气蒸腾,看着茶水沸开,看着茶叶那剔透到玉一般的绿色,然后用乌木托盘盛了,走到书房前,敲门。
公子在门内道:“是崔管家么?快请进。”
我推门而入,便看见了他的客人。
那人背对我,与公子对坐着,光一个背影,就让我的眼睛再次发涩。
啊……他、他他他……
我的手指不听使唤的抖了起来,连脚步也变得好生虚浮,我颤颤地走过去,把茶放到桌上,鼓足了十二分的勇气才敢侧头去看那位客人的脸。
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眉眼,深邃宛如夜星;是苍白的脸颊,冷然宛如寒玉;是烙在脑海中的记忆,是无比熟悉的一个人。
是——
“薛……相?”
我的这场梦,真的好离谱啊。梦见了小姐和言睿是一对恋人不算,还梦见了已经去世的公子和薛相。
不过,心中却也不是不欢喜的。
我难掩自己的感动,但薛相却没什么表情,淡淡的嗯了一声,盯着公子道:“你约我来此,不会只是为了听雨和品茶的吧?”
公子替他将茶杯倒满,笑道:“听雨和品茶又有什么不好?”
“我很忙。”薛相作势起身。
公子将他按了回去:“你这天大的架子,还是半点没改……”
薛相冷哼道:“你这啰嗦的性子,也是半点没改。”
公子笑了起来。
这让我不禁回想起,曾经,公子在世时,和薛相,两人之间的相处模式就是这样的。当世没有第二人敢嘲讽公子,薛相敢;当世也没有第二人能教训薛相,公子能。
他二人,既像师生,又像挚友。
此刻的我,再次目睹这样的场景,忽然间就觉得欣慰了。
若此刻时光能永远停留,该有多好?那样一来,那些悲伤的、痛苦的、遗憾的事情就统统像这连绵不断的雨一样,可以被隔绝在外头,留予屋内的,只有温暖,只有祥和,只有这一份知己情重。
公子,薛相……
我正在感动,薛相却突然横我一眼,道:“这家伙还真糊涂啊。”
“呵呵……”公子难得的眨了眨眼睛,“有什么不好?起码还能喝到这般好的茶。”
薛相拿起茶杯呷了一口,嗯了一声,算是做了回答。
而我却不明白了——为什么薛相说我糊涂?我哪里糊涂了?
“你到底有什么事情找我?”
公子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新野大限将至的事……你知道了么?”
薛相突然也沉默了,许久后,才又嗯了一声。
公子问:“怎么办?”
薛相突然转过头,看着窗外的雨,他的表情,和夜雨一样迷蒙。
公子缓缓道:“总觉得……既然我们还能以这种方式存在……就意喻着……我们还能做些什么,不是么?”
薛相的眼眸深邃了几分,突然深吸口气,淡淡道:“一切已经与我无关。”
“真的?”
薛相没有回避他的目光,反而直视着他道:“人都已经死了,你还想怎么样?”
“我只是……没想到原来你真的舍得。”
“你真是小看我……”薛相说到这里,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我这一生,又有什么是舍不得的?”
“确实……”公子忽然伤感了,“你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舍得——你这个人,果然是对自己也从不心软的。”
“所以,无论新野如何,天下如何,都已与我无关。甚至……连薛采这个名字,都已与我无关了。”薛相说罢,起身,一挥衣袖,转身离开。
公子没有拦阻,只在他快走出门槛时,问了一句话:“沉鱼也与你无关了么?”
薛相的脚步停了一停,从我的角度,可以看见他的脊背挺的笔直,半响,转过身来,唇角斜斜勾起,竟露出一个我从未见过的明朗笑容:“姬婴。”
这是他第一次直呼公子的名字。而更让我意外的是,公子竟半点都没有不自然的就“嗯?”的应了。
“你欠沉鱼的,我已帮你还了一次,还要来第二次么?”
公子顿时愣住。
就在他的怔忪间,薛相飘然远去,丝毫未停。
大雨啪嗒啪嗒。房间里很安静。
公子一动不动的坐着,最后自嘲地笑笑:“我这爱瞎操心的毛病,果然是连做鬼了,也改不掉啊。”
“什、什什什么?”我一颤,袖角带到桌上的托盘,茶杯哐啷落地。
公子抬起头看着我,“干嘛这么意外?我死了的事情,你不是早知道了么?”
“可是、可是……”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或者说,我根本不明白目前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
公子默默地看了我半天,叹气道:“崔管家……”
“是。”
他用一种非常非常严肃、非常非常慎重的表情,对我一字一字道:“生前那么多年,承蒙你的照顾了。”
“诶?”
他起身,眼看着也要走,我连忙跟上道:“公子,老奴不明白。”
“你再过段时间久明白了。”
“可是……”
才说这么两句话的功夫,我发现就到了大门前——什么时候起?我连走路都这么快了?
一阵清脆的铃声由远而近,长街那头,来了一辆漂亮的马车,看着也是分外眼熟——可不就是公子生前坐的那辆?
只不过这一次,赶车的朱龙却不在。
马匹好像有灵性似的,自行在公子身前停住,车帘微动,伸出一只手。
那是一只美绝人寰的纤纤玉手。
公子看见那只手,就像是看见了最珍爱的东西一样,表情顿时变得非常非常温柔。他伸手握住那只手。
一女子的声音在车内道:“我看见薛采急急忙忙的走了,跟有道士在后面要抓他一样……”
公子扑哧一笑:“就知道他口是心非。”
“你说服他了?”
“当然,新野一死,璧国必乱,到时候还不是要牵扯到沉鱼?所以,为了让沉鱼能继续安心的过普通人的生活,他也不会让新野死的。”
车内的女子吃吃笑道:“他这一生,可以说都是为了沉鱼,又怎甘心以自己毕生心血为她营造出的幸福就此毁于一旦?我的小红啊……果然是最狡猾的了!”
“所以,接下去,就看新野的造化了。有我们这么多人帮着他,他若再死了,就实在太不争气了。”
“那还等什么?我们快走吧。光凭薛采一个人,恐怕还是不够的呢……”说话间,马车的车帘掀了开来,我看见一张不属于红尘俗世的美丽脸庞,在面前晃了一下,然后,公子上车,车帘垂下,便又将其尽数遮掩。
车轱辘开始滚动。我不由自主的跟着走了几步。
“崔管家……”公子的声音从车里传出来,就像是在我耳旁吟唱一样,“天快亮了,你快醒吧。”

天快亮了,你快醒吧。
——八个字,宛如八记惊雷,轰隆隆砸下来,我一个激灵,顿时清醒了。
再回顾,我还在自己的房间里,但房间里,却有好多好多人,那些人守在床头,有几个人还在哭。我透过他们的肩膀看过去,看见床上,赫然躺着我自己。
我……我……我这么了?
一个答案就那样悠悠荡荡的飘进了我的脑海中:我……死……了么?
于是之前的一切瞬间就清楚了。
因为死了,所以我才能看见公子,看见薛相,看见那些已经死去了的人。
因为死了,所以来此地和言睿汇合的小姐他们才没发现到我的存在。
也因为这样,我才知道了很多本不会有人知道的秘密……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啊!!!!
我醍醐灌顶,所有的所有,都明白了。
再看一眼床上那个一觉睡过去就没了呼吸的自己,只觉红尘俗世,一下子就变得遥远了。
前方白雾弥漫。
雾中有一个人影,迎着我,一点一点走过来。
啊……那人是……
“阿颜。”他握住我的手,声音如呼唤在千年之前。
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夫君……”
我的夫君,嘉平廿二年因肺病过世的他,终于又见面了……
“这么多年,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夫君,我不辛苦。我拼命摇头。当年,因为你的关系,我才能进候爷府成为管家,但我当得不好,不,根本就是差。我实在太差了!
你永远不知道我对公子做了多么残忍的事情,我让他生前的最后几年过的那么那么痛苦,我甚至也没照顾好他托付给我们照顾的人,让薛相也活的不快乐……
夫君,对不起!
对不起……
“傻瓜。”他摸着我的头发,将我搂入怀中,“公子根本不恨你,否则,刚才也不会对你说谢谢了。”
“可是……”我忽然想起一事,忙问道,“那马车里的,就是曦禾夫人吧?”
“嗯。”
“真好,他们……在一起了。对了,他们究竟要去做什么事情?”
夫君笑了笑,对我摇了摇头道:“那就不是我们普通人该知道的了。”
也是……无论是生前,还是生后,他们那些人的事情,又怎是我,区区一个凡人,所能了解、参与,和干涉的呢?
只是这一场大雨,润了春城。
到的明日,杏花,便会都开了吧。
而那个时候的小姐,言睿,和姜沉鱼他们会怎么样?那个时候的公子、薛相和曦禾夫人他们会怎样?
就已都和我,没有关系了呢……
就在我的感悟间,一缕晨光穿透黑幕,点亮了朝夕巷的首端。
雨还在下。
而杏花,真的盛开了。

【完】


《祸国》番外之 【人之初】

双黄连觉得自己大概是世界上最不幸的小孩。
这不仅表现在他自上学第一天起就因为自己的名字而被所有人嘲笑;
也不只是六岁的他错愕地发现自己之前所被告知的那些道理都与别的小朋友们不一样;
更不因为学堂的夫子总是对他摇头叹气一副朽木不可雕的模样……
实在是,他在童年中所遭遇的非人对待罄竹难书。而造成其童年之全部痛苦的始作俑者不是别个,正是他的亲老子。
自做孽,不可活,父作孽,能如何?
不幸的双黄连只能继续这样不幸的过下去了……
★双黄连半岁,学爬爬的时候……
赫奕:“宝宝啊,虽然俗话说三翻六坐八爬,但作为我的儿子,你应该比其他小朋友们更聪明才对,所以,今天就开始来学爬爬吧~”
双黄连:(#-.-)?
赫奕找了个布袋,把双黄连装了进去,系上带子,只露出一个脑袋
赫奕:“行了,爬吧~”
双黄连:\("▔□▔)/[努力地开始蚕宝宝般的滚动
所以,直到一岁,双黄连还不会爬,只会滚……
★双黄连一岁,牙牙学语的时候……
沉鱼:“宝宝,吃饭了~”
赫奕:“让我来让我来~我来喂宝宝。”
双黄连:(# ̄▽ ̄#)
赫奕:“来,宝宝,叫爹爹,不叫不给吃~”
双黄连:(┬_┬)
赫奕:“爹爹帮你尝尝看这饭的味道哈~~唔,好吃!爹爹帮你全吃了吧~”
双黄连:( ̄口 ̄)
所以,双黄连学会的第一句话是“还我!”
★双黄连一岁半,学走路的时候……
赫奕在他的饭兜上系了条绳子,很兴奋的说:“宝宝要开始走路了,真棒!来,站起来,宝宝,走喽~~~”
沉鱼:“……你确定你是在教连连走路而不是遛狗?”
★双黄连二岁,馋吃的时候……
赫奕嗑瓜子,双黄连坐在竹箩里眼巴巴的看着。
赫奕:“想吃?”
双黄连:“呜呜~”
赫奕:“好,给你。”[于是把吃剩的瓜子壳给了双黄连
双黄连如获至宝的捧着瓜子壳,津津有味的舔了一遍
赫奕:“宝宝啊,爹爹把最好的精华给了你,这些糟粕爹爹就自己吃了啊。哎,其实,爹爹也想吃壳啊,但是要留给我最最亲爱的宝宝,没办法啊~”
双黄连很感动o(≧v≦
六岁后,双黄连去学堂上学,从娘亲给的零食包里取出瓜子,开始舔壳。同学们全都惊恐地看着他,许久之后,一个小女孩怯生生的走过来跟他说:其实,里面的仁是可以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