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娘娘,薛相此言一出,旁听的大众全都很惊讶,跟娘娘一个反应。而那陈隆立刻跳了起来,暴怒道: ‘你胡说!我祖上三代都是清清白白的读书人,哪里造过反了?休要血口喷人!’薛相冷笑道: ‘祖上三代没有?那么十代?二十代呢?别忘了当年的陈胜吴广,大秦就是亡在他们手里的。’”
姜沉鱼闭了闭眼睛——她就知道……连陈胜吴广都搬出来了……
“陈隆听了更怒: ‘什、什么?陈胜吴广跟、跟跟我们有何干系?’
薛相道:‘你们同姓,追溯干代,必是同根。’陈隆道: ‘就算、算是我们的先祖,他、他们那是替天行道!秦二暴政苛刑,搞得民不聊生……’薛相打断他: ‘哦?这个时候就不讲究千秋律法、皇族颜面与社稷江山了么?’陈隆道: ‘你、你、你……’”
描述到这里,姜沉鱼轻轻一叹: “紫子,你顺着说就行,不用连他们的结巴都模仿出来。”
百言堂内又是一阵哄笑。
他们平日里大概是揶揄惯了的,因此紫子虽然窘迫,却并不羞恼,依旧好睥气地笑笑道: “是。微臣改。总之陈隆等人说不过薛相,气个半死,而薛相最后,环倾众人,缓缓道: ‘历数千秋,每朝每代,都出过反臣,都出过逆子,他们做错了,就得受罚,但若因此就剥夺其后人的助勋,就真正可笑了!没错,我父我祖做了错事,但他们究竟是为什么错的,大家心知肚明。一朝天子一朝臣,如果非要说我薛家有罪,我薛族亏欠了图璧的话,那么,任我为相,岂非就是最好的赎罪方式?如果你们认为我薛采能力不足,不能为相,就用事实来证明这一点,但要说其他什么出身、年龄之类的呋浅理由,我通通不服!七日已毕,你们已经输了。不过我知道你们还不服气,没关系,我会再给你们机会,每年的今天,我都会在此设席,天下人都可以来试。但,仅是这么七天。其他任何时间任何地点若再被我听见有人妄议朝政、诋我名誉,斩!’最后一个斩字说得是掷地有声,楼上楼下,再无人敢出声,一片沉寂。”
姜沉鱼想像着当时的画面,不禁向住道: “若我也在场就好了,真想一睹薛采当时力压群雄的风采唰。”
紫子叹道: “七子中只有我昨日亲自去了,看到了最关键的那一幕,真的是觉得……我朝能有薛相,实在是天下至福啊。”
姜沉鱼想到一个问题: “等等,你说昨日你去看了,也就是说,七日之期,到昨日已经结束了。那为何薛采今天也没来呢?”
一旁的绿子“扑哧”一声,关了出来,其他众人也都再次露出了那种诡异的笑容。
听到这里,姜沉鱼算是明白了,他们笑,不是因为薛采舌战群儒凯旋归来,而是还发生了其他事情,并且,那事情必然是让薛采倒了霉的。想到这里,不禁越发地好奇了起来:“快说!他怎么了?”
紫子道: “回娘娘,是这样的——薛相设台的时辰安排是午时到戌时。昨日到了戌时,本来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就在陈隆等人哑口无言之际,一个玉面书生突然抱着一把琴,进了酒楼,公然要与薛相比琴。”
“什么?”姜沉鱼懵了一下,想起一个问题:薛采会弹琴吗?
薛采虽然是个神童,文采武功都很了得,怛也不是事事精通的,比如弹琴,就从来没见他弹过。
“薛相他……不会弹琴。”紫于说出了答案。
果然如此……姜沉鱼隐约有些猜到众人为何笑成这样了。
“因此,那书生说要同他比琴,不止薛相怔了,周遭昕有的人都怔了。薛相皱眉道:‘你说什么?’书生道: ‘我要与你比琴。丞相不是说,这七日内无论谁来挑战你都可以的么?我,就来挑战看看丞相的琴艺。’”
一旁被惊醒后就没再瞌睡的颐非听到这里,转动眼珠, “哦”了一声,窃笑道: “有趣,有趣,这个有趣!堂堂璧国的丞相要是连弹琴都不会,确实有失风雅啊……”
姜沉鱼瞪了他一眼: “这种歪理你也说得出来?哀家要的是一个能处理政事的丞相,不是一介乐师。”
紫子道: “事实上,当时大家都是那么想的,都觉得那书生莫名其妙,心想着这么无聊的要求薛相肯定不会理会的,但是薛相看了那书生一眼,冷冷一笑:
‘好。’”
“他答应了?”这下子,倒真的出乎姜沉鱼的意料了。
“是的。薛相答应了,不仅如此,他还说道: ‘我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如果我不答应你,你肯定会对外宣称我设下的擂台有漏洞,如此有漏洞的比赛规定,比出来了,也根本做不得准算不得数,从而进一步将我这七日来的辉煌成绩全部抹杀——_对么?’那书生微微一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薛相继续道: ‘所以,我绝对不会如你所愿。你要比琴是吧?来啊!那就来比吧!’”
姜沉鱼虽然知道薛采最后肯定会赢,但听到这里,一颗心不禁也紧张了起来:
“他不是不会弹琴吗?”
“回娘娘,薛桐的确不会弹琴,对方肯定也是摸清了他这一点,所以才敢上门挑衅有恃无恐。因此,那书生坐下,摆好古琴道: ‘先说好,琴之一技,高低悬殊若是很大,自然很好判断,但若水平差不多,就难以论断。你我要如何分清这其中界限?’薛相道: ‘你说。’书生道: ‘好。我的意见是,在场一共七十九人,我们弹得如何,就让这七十九人来评,最后谁的支持者多,谁就赢。如何?’薛相道: ‘可以。’”
姜沉鱼叹道: “真难为他了,这种条件都答应。谁不知道那些去看热闹的人,其实都是抱着看他输的心态去的,就算他真能弹得和那书生一样好,恐怕众人抱着看好戏的卑劣心理还是会投他输的。”
“是,做臣也是这么想的,因此在一旁看得无比着急,上前劝阻,薛相却根本不理我,径自走过去坐到了书生对面,道: ‘此处无琴,我也用你的琴可好?’书生道: ‘好。’薛相道: ‘那么你是客,你先弹。’书生应了,就开始弹奏……”
“他必定弹得很好。”姜沉鱼断定。
紫子却摇了摇头。
“咦?难道他弹得不好?”
紫子又摇了摇头。
姜沉鱼正在奇怪之际,紫子道破真相: “事实上……他根本没弹得起来。他刚拨了两个音,羽弦就断了。于是他只好换了琴弦重来,但拨几个音后,弓弦又断了。
他再换弦,角弦断了……总之就是他只要弹上三四声,就必定断一根弦,断到最后,拍案而起道: ‘薛采,你在我琴上做了什么手脚?’薛相道: ‘这可是你的琴,弦也是你自己带来的。’书生道: ‘但在我弹奏之时你却暗中用内力震断琴弦,这算什么?’薛相一笑: ‘比试而已。如果你不服气,我弹奏时你也尽管来震好了。’书生怒道: ‘我根本不会武功!’薛相道: ‘很好,我也不会弹琴。’书生道: ‘那你输了!’薛相道: ‘凭什么?你这种连弹都弹奏不了的琴艺也能算赢么?’书生道:
‘耶是因为你在一旁破坏!’薛相道: ‘我能让你弹不出琴,就是我赢。’书生哇哇大叫: ‘你算什么赢?’薛相忽然放慢了声音,一字一字道: ‘这就是力量之胜。’书生一旺,安静了下来。”
姜沉鱼重复道: “力量之胜?”
“是。薛相道: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技艺,但唯独力量,可以强压一切。你琴艺再高,但我能让你弹不出来,这就是我凌驾于你之上的表现。’说到这里,他转身,望着众人,提高声音道: ‘你们都给我听好了,其他想投机取巧的、想断章取义的也尽管放马过来,但是来之前,务必做好心理准备——也许你们能在某一技能上赢我,但是,若武功不能赢我,都是白搭。若武功在我之上,别忘了我身后还有十二铁骑,三万军马,举国之权,你们尽管挑战看看!’书生尖声道: ‘那这比赛有什么公平可言?’薛相轻蔑地看着他,冷冷一笑: ‘权势也是一种实力。你若没有超越我的实力,凭什么想要取代我?’”
姜沉鱼咀嚼着这句“权势也是一种实力”,不禁有几分痴了。
薛采……薛采……如此出色,如此骄傲,又如此霸气的薛采啊!
有时候会忍不住怀疑他真的是人吗?一个八岁的孩童,怎么可能有这样的智慧?偏偏,除了智慧,他还出身尊贵,因此培养出眼高于预恃才傲物的性格,除了性格,他又经历了从云端到泥底,又从泥底回到云端如此惊天动地的人生大转变,令他在傲慢之下,练就了过于常人的谨慎和周全。他看似张扬大胆、孤注一掷的行为,却恰恰是他准备充分、滴水不漏的表现。
寻常人,就算有和他一样的天赋.也没有和他一样的性格,就算有和他一样的性格,也没有和他一样的遭遇……这种种因素,造就了他此刻睥睨一切的霸气,而这种霸气,无疑是一个成功的当政者,所必不可缺的。
也许自己真该庆幸——幸好,他是站在她这边的。
若有这样一个对手,实在是太可怕了……姜沉鱼眼眸微沉,心中打定主意:这一辈子,绝对不给薛采任何与她为敌的机会。
紫子道: “薛相说完这么一番话后,在场的所有人都沉默了,而那书生浑身颤抖地站着,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就在大家以为他肯定要气死的时候,他突然从身旁的盒子里取出一样东西,朝薛相丢了过去。侍卫们大吃一惊,以为是暗器,刚想冲上前去护卫,薛相手臂一扬,自己用袖子卷住了那佯东西……”
其他七子听到这里,开始憋笑。于是姜沉鱼知道终于描述到了关键听在,便问道:“是什么?”
“是绣球。”
姜沉鱼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不禁又闸了一遍: “是什么?”
“绣球。”紫子一本正经地说道, “就是用彩绣做成,用来给未婚少女结缘所用的……”
“我知道什么是绣球。”沉鱼打断他, “我只是想问——为什么那书生要抛个绣球给薛采?”
“当时我们看见那个绣球,也全都愣住了,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毛病。只见那书生咯咯一笑,声音忽然变了,如果说他原来是个娘娘腔,那么此刻,就真真正正变成了女子的声音,并且伸出一只手指着薛相道: ‘好,果然不愧是名扬天下的小冰璃!我服了。所以,我决定嫁给你!这个绣球就是你我的定情之物,我知道你年纪小,不过没有关系,我可以等你。本姑娘是胡九仙的女儿,小名倩娘。你可别忘了,他日要上门来迎娶我哦!’说罢,抱着琴飘然远去……”
“胡九仙?”这个名字好熟悉,似乎在哪里听过一般。
“他是宜困人,号称四国第一商贾,富甲天下,哪里都有他的产业。而帝都,最有名的红园,就是他的。”
姜沉鱼“啊”了一声,难怪她觉得耳熟,原来是红园的主人。
“哈哈哈哈哈,好个大胆的姑娘!”颐非听得拍案叫绝, “好一桩美妙姻缘!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你的右相马上就要成家立业了,哈哈哈哈……”
紫子强忍笑意,继续道: “那胡小姐忽然来这么一出,谁都没有预料,薛相当时的表情真的是……微臣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了。此事立刻就传扬开了,因此,今日薛相本来是想来上朝的,但他的轿子刚出侯府,就发现外面乌压压地围了一群人,都是连夜就等在外头的妙龄姑娘们,他刚掀开轿帘探头住外看,就有无数只绣球朝他飞来……那些姑娘一边丢还一边喊道: ‘丞相大人,我们也想嫁给你……’她们将路都给堵死了,轿子根本走不过去,就只好掉头回府,所以,薛相今日没能来上朝……”
紫子的话还没说完,堂中已东倒西歪笑倒了一片。
只有一个人没有笑,那就是姜沉鱼。
而众人笑了一会儿后,发现皇后竟然没有笑,便连忙也收了笑,忐忑不安地看着她。
姜沉鱼垂下眼睛,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推开奏折道: “今日就先到此,你们都回去吧。哀家也累了,先回宫休息。”说罢,起身离座。
她很平静地走出百言堂,很平静地走出书房,很平静地走回恩沛宫内,对宫女道: “衷家想独自一个人待一会儿,你们全都退下吧。”
宫女们应声离开,关上房门。
姜沉鱼走到床边,抱起被子蒙住了头,这才放声大笑,笑得满床打滚,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薛采……娶亲……哈哈哈哈哈哈……薛采啊薛采,你也有这样一天啊!
哈哈哈哈哈……她的笑声依稀传到了殿外,握瑜听见了好奇道: “怀瑾姐姐,娘娘她怎么了?
有什么大喜事吗?”
怀瑾淡淡一笑: “管那么多做什么?我们做下人的,只要替她高兴就好了。小姐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开心了啊……”
是的,自从淇奥侯死后,除了新野太子出世那次,小姐,就再也没有这么开心过了……能这样笑,是多好、多好的事情啊……第二日早朝,薛采依旧没有出现。怛当姜沉鱼准备走进书房跟七子议事时,他却又出现了,而且没有穿官服,只穿了件黑色的斗篷,将自己从头裹到了脚。
姜沉鱼见他如此装束,不禁莞尔: “丞相这是从哪儿来,要往哪儿去啊?”
薛采沉着素白的一张小脸,没有回应,径自进了百言堂,脱去披风往椅子上一坐,开口问道: “昨天和今天有什么大事发生吗?”
姜沉鱼款款走进去,悠然道: “有啊,最大的大事就是璧国的丞相要成亲了。
这事儿大不大?”
薛采的眼角果然开始抽搐。
七子也无不忍俊不禁,褐子最先破功,笑了出来: “听说从昨天起,帝都所有未婚侍嫁的女孩儿就全去侯府外面排起了长龙,准备截堵我们的丞相大人,一群莺莺燕燕的,将侯府围了个水泄不通。这和情况下,丞相竟然还能脱身离开,真是厉害啊厉害。”
薛采“哼”丁一声。
一旁的绿子笑道: “我已经知道了,丞相今日里用的乃是金蝉脱壳之计,让下人坐着自己的轿子从前门出去,自己乔装易容从后门悄悄离开,但因为要避人耳目的缘故,所以晚到了一个时辰,没赶上早朝。”
姜沉鱼笑眯眯道: “怎么样啊,丞相大人,可要哀家为你赐婚?”
薛采从齿缝间逼出一句话道: “不劳娘娘费心。”
“啊,丞相说的是哪里话来着?丞相乃是国家栋梁、朝廷重臣,丞相的婚姻可是举国大事。那胡倩娘也不是寻常人物,若丞相娶了她,可谓是名利双收,双剑合璧,更是喜上加喜……”姜沉鱼悠悠道, “最重要的是,如此一来,丞相门前的那些少女们,就会死心了。不然,丞相天天为出门烦恼,还次次迟到,哀家,可是不能允许的哦。”
薛采的眼皮突突直抖,不知是气的还是闷的,咬牙道: “娘娘请放心,小臣已经想出了解决之策,不消半日,那些无聊的女人们就都会散去了。”
姜沉鱼一听,大感兴趣: “哦,不知丞相的办法是什么?”
薛采还没回答,一声大笑自外头传来,紧接着,暗室的门开了,罗横领着颐非走了进来。
颐非在看见薛采后眼睛一亮,大笑着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没想到,我们的薛小丞相竟然还是个痴情郎。哈哈哈哈!”
众人无不朝颐非投去好奇的目光。
颐非掩唇笑,最后将目光对向了姜沉鱼: “娘娘,你可知你家薛小丞相今日做了多么惊天动地的事情么?”
姜沉鱼笑笑道: “据我所知,薛爱卿他每天做的都是惊天动地的大事。”
“也对。只不过今天的,最是出格罢了。”颐非又拍了拍薛采的肩膀,叹道,“你就算不喜欢那些女孩子,也多少给她们留点面子啊,怎能就这样一竿子打死呢?
要是她们明日里都上吊自尽了怎么办?”
褐子听得双目发亮,急声道: “三皇子休要再卖关子,快说快说,丞相他究竞做了什么?”
“他啊……命人将一幅画像挂在了淇奥侯府的大门外,并且宣称:他薛采既然是百年难遇的俊杰人物,自然要娶能与他般配的绝世美人。因此,如果没有画像上的那位姑娘美丽,就打消嫁给他的念头吧……”
姜沉鱼听着有点儿不对劲: “等等!你说他挂了一幅画像?难道是……”
薛采这才抬起头来,原本阴沉的表情没有了,唇角上扬,竟带了点儿奸诈的笑意: “说来还要多谢娘娘。若非娘娘妙手丹青,小臣还在苦恼上哪儿去找那么一幅画呢。”
“你!你挂的难道是哀家为、为曦禾画的那、那幅画?”此言一出,七子也都惊了——原来薛采挂的是曦禾夫人的画像?
薛采“嗯”了一声。
姜沉鱼一下子就站了起来: “你竟然敢偷哀家的画!”
“小臣只是借用几日而已,待得此事过去自会归还。”薛采理直气壮道, “正如娘娘所言,小臣怍为国家栋梁、朝廷重臣,若老是被人围堵从而导致上不了早朝,这过失可就大了。所以,为了图璧的江山社稷着想,娘娘也不会吝啬区区一幅画的,不是么?”
这下,轮到姜沉鱼说不出话来。
就这样,薛采用曦禾夫人的画像,成功逼退了那些想嫁给他的闺秀们。但此举却也留下了一个很坏的影响,那就是——“啊,你听说了吗?咱们的丞相有心上人了!”
“他才几岁啊,就有心上人了?”
“你知道什么呀,凡事到了冰璃公子身上,就不能以常理推论了。总之就是,他早有心上人了,而且那个心上人不是别个,就是吾朝的前夫人。”
“你是说……曦禾夫人?”
“除了她还有谁啊!当年的四国第一美人啊,啧啧,可惜就是死得早。”
“他的胆子也太大了吧?竞然连皇上的妃子都敢觊俞见!幸好曦禾夫人已经死了,否则就成了丑闻啊!”
“总是不做寻常事,一举天下惊。真不愧是冰璃公子啊……”
“是啊是啊……”
此事越传越广,最后的版本是——璧国的丞相薛采,从孩提时代起就暗恋曦禾夫人,甚至将燕王送给他的绝世美玉冰璃也送给了曦禾夫人。无奈曦禾夫人红颜薄命,没等他重新发迹就香消玉殒了。
所以,薛采很伤心,对外宣称一定要娶个和曦禾长得相像的女子为妻。此要求难度太大,因此,终身大事就被耽搁了。
至此,薛采终得耳根清净。
日子就这么偶尔磕磕绊绊、偶尔嬉嬉闹闹、偶尔惊惊险险、偶尔忙忙乱乱地过了下去。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薛采开始变得越来越忙,经常议事完毕就消失不见,而不像以前不愿回家,就算没事也在宫里头待着。有时姜沉鱼问他,他也不回答,久而久之,姜沉鱼也就不问了。
图璧六年开春,发生了一件喜事。
说是喜事,其实也不尽然,有的人认为是倒了大霉,有的人认为当事人自己开心就好。而该引起璧国广泛关注和议论的事件就是——大将军潘方,娶妻了。
众所周知,大将军本有一个挚爱的未婚妻,却被薛肃叫去府里头说书的时候给玷污了,不堪受辱,自尽而亡。后来大将军虽然亲自领军击败薛怀令得整个薛家就此垮台,算是报了仇,但爱人已逝,再谁挽回此后他奉旨前往程国准备迎娶公主,也不了了之……总之,说起这位大将军潘方,除了他的骁勇善战外,更被人津津乐道的就是他的痴情。
世人都以为他不会再成亲了,没想到,他竟突然地、毫无预兆地就娶了。因此,此事流传出去后,举国震惊。
而最让众人惊讶的是,他的那位妻子……有关此事,姜沉鱼也是通过七子的汇报才得知的。当时紫子是这样说的: “娘娘,潘将军出事了。”
吓得姜沉鱼心里一紧: “出什么事了?”潘方可以说是她最放心的臣子,一向安分守己,从不拉帮结派,也不爱出风头,生活更是非常简单,每日里不是工作就是在家侍着,练练武,喝喝酒,鲜少外出。这样一个人,会出什么事?若是别人,还有可能是生病了,而潘方,如果连他也病倒了,那这世上估计就再没个健康人了。
紫子叹了口气,其他六子也都纷纷露出悲悯的表情。
因此,姜沉鱼越发担心了起来: “他怎么了?”
“他被人陷害了。”
“谁如此大胆?竟敢陷害潘爱卿?”
“是这样的,京郊有个钓鱼的老翁,膝下有个女儿叫芳姑,长得是奇丑无比,还双耳失聪,因此,今年都二十六岁了还没嫁出去。老翁很犯愁,就琢磨着该怎么办,最后娘娘猜怎么着?”
“跟潘爱唧有关?”
“上个月不是下了场大雪么?老翁就把芳姑骗到潘府门前,住那儿一丢。潘将军出门时,看见一个人冻晕在雪地里,就好心地把她救了回去,如此过了一夜。第二天,他送醒过来的芳姑回家,老翁却道他们孤男寡女共处了一夜,女儿的清白已经毁了,嫁不出去了,要他负责。那芳姑起先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后来知道了,就哭着跑出去跳湖。湖水结了冰,她跳进了冰窟窿里头,潘将军连忙把她救起来,救人时自然免不了搂搂抱抱,老翁就那么赖定了他……于是,潘将军就娶她了。”
七子纷纷叹息: “太惨了!” “是啊是啊,这也就是潘将军,其他人管你是生是死呢……”“那老头肯定也是打听过他的为人,知道他不会以势压人,所以就赖定他了。”“这叫人善被人欺啊……”“其实这也没什么了,就当是收了个妾,问题是,耶女人实在太丑了哇!” “啊,你也见过了?我前几天太好奇就瞟了眼,结果……” “大丈夫在世,最惨的事都让潘将军给碰上了,真是可冷啊可怜……”
七子的话里虽然带有明显的男性色彩,但姜沉鱼听了,心里也不是滋味。
第二日,她就将潘方招进宫中,对他道: “潘将军,如果有些事情你自己不好意思出面拒绝的话,哀家帮你拒绝如何?”
潘方有点惊讶地看着她,过得片刻,答道: “回娘娘,微臣没有为难的事情。”
“你不要瞒哀家了,哀家已经听说了,你的那位夫人……”
潘方低下头。
姜沉鱼见他这个样子,心中更是怜悯,便怒道: “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刁民讹婚,而且还讹到了吾朝大将身上,这种事情绝对不能姑息,来人!传哀家懿旨——”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潘方扑通一下,跪下了。
姜沉鱼惊道: “潘爱卿,你这是作甚?”
潘方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抬起头来,一双眼眸明亮而坚定: “微臣谢谢娘娘对微臣的关爱,但是,娶妻一事是微臣自愿,并非讹诈,所以请娘娘息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