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玉枝草总算将柳意欢身上的冰咒暂时压制住。缩在右肩上,乌青得一大块。亭奴说,半年之内没有大碍,只要在半年内找到会御土术的人,那么柳意欢这条右胳膊还是稳稳挂在那里,不会坏死。过了半年,那便危险了,为了不让冰咒将心脏冻住,他将不得不把右膀子斩断。

“老子才不要断一只手!不然这生意做得太不划算!”柳意欢躺在床上,口沫横飞地说着,他说一句,对面的禹司凤和璇玑就点一下头。禹司凤手里端着一碗汤,小心翼翼送到他嘴边,笑道:“柳大哥你放心,我一定替你找到御土之人。来,先把汤喝了。”

柳意欢把眼睛一瞪,理所当然:“废话,当然要你们小两口来找。我这伤是为了谁才负的?你们帮忙,那是天经地义,不帮忙才是狼心狗肺!”

禹司凤无奈地点头,将汤勺塞进他嘴里,省得他继续嚷嚷,说难听话。

璇玑说道:“柳大哥,你知道那些帮派有会御土术的人?我和司凤打算明天就动身去找。”

柳意欢喝了大半碗汤,才笑道:“明天就走也不必。我嘛,开个玩笑而已。这伤留在胳膊上,不疼不痒的,没大碍。我这段时间还有些私事要办,等不得你们去找人。再过几个月不是要开簪花大会吗?四大派的人都会聚集在浮玉岛,那里人才济济,必定有会土咒的人。咱们到时候就在岛上见。”

禹司凤微微一惊:“你……不和我们一起吗?可是你的伤……”

柳意欢摇头道:“半年后才会发作,无妨。我一个大老爷们,才不爱和你们两个小鬼扯在一起。别看我这样,也有正经事要做的。”

他的正经事就是嫖妓喝酒吧?璇玑和禹司凤一脸无奈地看着他。

“那,大哥你是回庆阳?”禹司凤想起他先前和离泽宫的恩怨,这次又伤了宫主。他一个人在外面荡,实在让人放心不下。

“不,我换个地方玩……哦不,我另有要去的地方,你问那么多干嘛?”柳意欢又把眼睛瞪成了铜铃。

禹司凤摇头道:“大哥,我是担心你。”

柳意欢怔了一下,登时两眼放光,嘴角一咧,露出一个招牌的猥琐笑容,勾住他的脖子一个劲晃。笑道:“你这小子你这小子!还以为你有女人就忘了老子呢!”

禹司凤伤势还没好,被他这样三晃两不晃,头晕目眩,只得叫道:“好好!大哥你自去,我们……不缠着你。”

柳意欢把他放开,道:“你们跟着我也没什么用,你伤势还没好,走不得远路,留下来安心养伤就是。回头在浮玉岛见,万事大吉。”

忽然想到什么,又道:“我要带着亭奴,有事需要他帮忙。”

他一定又要把亭奴带坏!璇玑怀疑地看着他,想到上次在妓院看到一向温文尔雅的亭奴居然被他教唆得坦然面对妓女,她就觉得眼前此人是个坏蛋。

柳意欢咳了两声,“不要这样看我,你已经是小凤凰的人了,要守妇道……”

“大哥!”禹司凤哭笑不得。

柳意欢笑了两声,忽然正了神色,说道:“玩笑就不开了。你们两个人留在这里,璇玑好好照顾小凤凰,他的伤势不轻,加上这番颠簸,想必伤了元气,须得好好静养才是。其实我的意思是最好不要留在格尔木,这里离不周山太近,我怕他日生变……但他的伤不适合再走远路,只能留下来。总之你们一切小心。璇玑你也莫要再冲动,许多事情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所有事情,都等到簪花大会咱们碰面之后再说,明白吗?”

两人难得见到他这样正经说话,急忙点头。

柳意欢长长吁了一口气,靠回床头,轻道:“说起来,小紫狐也是下落不明……盼她逃过这一劫才好呢。”

璇玑心中一颤,急道:“柳大哥知道她的下落?”

柳意欢微微一笑,低声道:“该来的总会来,该遭的劫躲也躲不过去。各人自有缘法,日后有因缘,自然得以相见。”

两人知道他当日用天眼看过,想必心中有数,只是天机不可泄露,他就算知道,也不能说。听他的意思,紫狐应当没有什么危险,璇玑便松了一口气。

柳意欢喝完汤,把碗一丢,躺回床上用被子把头一蒙,叫道:“我要睡觉了!你们快出去吧!非礼勿视啊!”

璇玑和禹司凤忍俊不禁,互看一眼,这才携手走出客房。

第四卷华梦骤裂 第一章 情怯(一)

自柳意欢和亭奴走了之后,臣下交替,过了差不多小半年的样子。禹司凤的伤势好了大半,只是遭遇阴雨天气时,旧伤会隐隐作痛,但这方面是速求不来的,只有慢慢调理。

伤愈之后,他怕自己长时间卧床静养,耽误了修为,早早便和璇玑约定了每日拆借剑招,修炼法术,不求精进,但求不退步。他二人没事就开始学对方门派里的剑法妙招,居然略有心得,在某些方面对自己功力的缺陷是一种弥补。

本来天下修仙招数千变万化,没有毫无破绽的招式,各个门派之间很有些互补,譬如灵动补足了朴拙,稳健补足虚浮。离泽府的修行套路比浮玉岛还讲究轻、巧、快,然而招式上却并无过多华丽,和浮玉岛双剑合璧的绚丽华美比较起来,黯然失色得多,不过忽东忽西忽左忽右,身形诡异让人摸不着头脑,倒也是浮玉岛万万不及的。更有很多招式非人力所能办到,若非轻身功夫像那大宫主一样出众,发起招来也像老鹅排翅,笨拙的很。

璇玑的轻身功夫在少阳派年轻一辈的弟子中已经算是非常出色的了,但有些招式她也学不来,看禹司凤那样轻飘飘一个折身,一个反转,轻松得像吃葡萄,轮到她自己,不是半途中跌下来,就是来不及出招。她以前跟楚影红修行,何曾遇到过这种窘境,无论怎样困难的法术招式从来没有教过三遍以上的。这次却在禹司凤面前丢了大脸,他虽然不在意,只说这套外人学不来,但璇玑自己不这么想。

她执拗起来。谁都掰不过她,简直卯足了劲,和它们对上了。每天钻进去练,一练就是一整天功夫,连饭都顾不上吃,颇有点走火入魔的味道。最后禹司凤能把少阳派的瑶华剑法使得如行云流水一般熟练时,她也终于勉强过关了。

“这套剑法,简直是背后有翅膀的人才能学会。”

璇玑苦苦钻研了几个月,最后还是没能大成功。不得不哭丧着脸放弃。然而想到了自己花了这么久的功夫却没成什么模样,到底还是不甘抱怨了一下。

禹司凤刚刚练完剑法,额上满是汗水,顺着头发滴下来。听她这样抱怨,便笑着走过来:“已经很不错了,你能练到这样的地步。有些人一辈子也学不会。”

璇玑自己也是满身汗水,把剑收回去,往石头上一坐,叹道:“爹爹说过,天下间的修仙功夫。有的是大众,有的是小众。所谓大众呢,就像我们少阳派这样的,谁都能学,也能学出个结果,但真正学精了,却非常困难。我想,小众大概是你们离泽宫的功夫了,简直是独门绝技,挑人才能学会的。”

禹司凤但笑不语。两人并肩坐在大青石上,林间微风阵阵,令人通体舒畅。这里是它们找到的秘密修行场所,难得树林中有一块地势宽敞的地方,足够施展开身手。此时正值盛夏,骄阳如火,方圆百里都被那阳光晒得白花花一片,气都透不过来,这里却有绿树成荫,比外面要阴凉多了。

这地方是璇玑找到的,她自嘲,自己最大的本事不是别的,而是招享福偷懒的好地方。无论身处什么样的环境,她都有本事第一时间找到最舒服的位置靠上去,如今看来,此话不假。

璇玑刚才练剑出来一身汗,如今被林间的风一吹,顿时浑身清爽。她忍不住往石头上一躺,像一只大猫,把脑袋枕在禹司凤的腿上,一面轻道:“不知道柳大哥他们现在在干什么。”

禹司凤想了想,一本正经地说道:“大概是在妓院喝酒吧。”

“他……难道没有不在妓院的时候?”

“有的。那大概就是在酒馆里喝酒。”

璇玑默然。过一会,又道:“为什么你一直不告诉我,柳大哥以前和离泽宫有什么龌龊?”

禹司凤沉默半响,道:“陈年旧事,何必再说。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很小的时候我就认识他了,不过第一次见他,实在离泽宫的地牢里。那会他第一次试图逃出离泽宫,却被人抓了回来。:

璇玑问道:”他为什么要逃?“难道也是因为外面有个他放不下的人吗?想到这里,她脸上微微一红。

禹司凤没发现她的小心思,继续说道:”是因为她受不了离泽宫的规矩吧。柳大哥是个酷爱自由的人,不喜欢别人管着自己。我第一次见他,被他用一个果子逗乐过去,听他说了一个下午的笑话,从此觉得这人很好……和师父师伯给我的感觉都不一样。“

他似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东西,笑了笑,“那以后我天天溜去地牢里找他玩,他每天都说……嗯,说很多有趣的东西。我们就这样渐渐熟悉了。”

其实柳意欢那时候一个人被关在地牢里,无聊得要死,有个小孩儿陪自己玩那是再好不过的。他这个人哪里来的什么礼义廉耻的观念,根本就是为老不尊,他每天都和禹司凤大说女人经,完全是个急色鬼的模样,居然没把禹司凤教坏成为一代色魔,也算是幸运。

“后来老宫主死了,留下遗言放他出去,这就算逐出师门了。那天我去找他,他问我,要不要和他一起走,我……”

他忽然顿了一下,眼睛眯起来,半响,才道:“就是这些了。他的事情我也只知道这么多。”

璇玑奇道:“你没说自己有没有答应和他走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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禹司凤低声道:“因为我不记得了。那一年所有的事情,发生过什么,我完全不记得。”

两人都是无语。在石头上靠了一会。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禹司凤排排她的脑袋,柔声道:“走吧,该回客栈了。晚上这里蚊虫多。”

有时候他会想起一些支离破碎的片断。关于哪一段莫名其妙被消减的会议。拼凑不到一起,他总是会忘记。那一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到底有没有答应柳意欢的询问。去问他。他也只是笑,卖关子不说话,被问急了,他就会老一套的四两拨千斤:有没有答应——不重要。重要的是小凤凰还和我亲密,像小时候一样。这样就足够了嘛!

吃完晚饭,旋即很乖地回自己房间了。其实刚开始的日子她是缠着要和他睡一起的,可是这次禹司凤说什么都不肯答应。高翔她要进来和他睡一张床,她就成了洪水猛兽一样。强人所难向来不是璇玑的专长。磨了一阵子看他还是丝毫不肯松口,也只得乖乖地和他一人一间房。她觉得很可惜,那一夜和他睡在一张被子里,很温暖,偶尔想起要重温,他却不肯了,她也只能在心里小声嘀咕他冷酷无情。

对于这件事,禹司凤甚是强硬。冷下脸拒绝他,其实也是有自己苦衷。他们一无媒妁之言。二无父母首肯,就算修仙者没那么多世俗规矩,但年轻男女无缘无故住一间房,对自己没什么,对璇玑来说却不算什么好事。更何况他的伤势已然大好,两人又都是血气方刚的少年,万一一个把持不定,自己岂不是害了她。

俗话说,近情情怯,以前两人尚未表露心迹,处于暧昧的时候,他倒是颇为胆大。如今真正放下所有顾虑,他却不敢了,仿佛放纵了自己的欲念,就是亵渎她一样。越是真正靠近那个人,心中千万般狂想反而一一收敛起来,情怯,莫过于如此。

禹司凤剔亮灯火,从包袱里取出皇历细细翻看,算着簪花大会的日子。还有四个月,可以做的事情很多。格尔木这里一直没什么风吹草动,更不见乌童有什么动静,这种现象并不能让人安心。倘若他不停地派人来捣乱,反而更好些。如今的情况,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前两天收到柳意欢的信,说前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的定海铁索事件,如今全不销声匿迹,所有的妖魔仿佛都在一天之内消失,就像他们从来没有进行过破坏铁索的事情一样。

“不祥之兆”——柳意欢用朱砂笔在后面写了这四个触目惊心的大字,让他沉吟了很久。

乌童曾说,他是右副堂主,那么在他之上应当还有左副堂主和正堂主两人。如今的情况明显是敌暗我明,他们对两大派的行踪了若指掌,而槠磊他们却来年其他两个堂主是谁都不知道,更不用说这个堂中规模如何,目的为何。乌童很明显对定海铁索一事并不伤心,他的目标应当是把少阳给铲平,那么,其他两个堂主对他这种野心究竟是清楚呢,还是被蒙在鼓里?

他皱眉沉吟,忽听窗外传来一阵扑簌簌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在拍打着翅膀,纱纸糊的窗面外,透出一团晕染的红光。禹司凤生性谨慎,当即吹灭了烛火,悄声走到窗边,凝神去听,一时竟不开窗。

谁知隔壁却枝丫一声把窗户打开了——璇玑!他这个没戒备心的丫头!他正要出声阻止,却听她欢喜地笑道:“呀!是爹爹的红鸾!你怎么会来这里?”禹司凤当即心头一宽,却还是留着一丝戒备,轻轻吹了一声口哨,将袖中的小银花唤醒,然后推开窗户,只要外面有任何异常,小银花便会立即发作。

他二人的窗台是相连的,推开窗户便见到一只火红艳丽的鸾鸟站在上面,昂首傲视,颇有气势,正是镞磊养的灵兽。璇玑见红鸾脚上套着一枚铁环,上面刻着少阳的标记花纹,立即抽了出来,奇道:“爹爹怎么会用红鸾给我们送信?太浪费了。”i

那红鸾轻轻叫了一声,犹如珠玉溅碎,分外好听,跟着把翅膀一拍,钻进了禹司凤的房间里,落在桌上左右走动,最后停在那里不动弹了。璇玑“啊”地叫了一声,“你怎么进司凤的房价那!呃……司凤……”她的声音忽然变得可怜兮兮,“事出有因,我、我能暂时去你的房间吗?”

原来禹司凤当时拒绝她的神情甚是严厉,害她以为自己做了什么错事,所以每次提到去他房间,都有些战战兢兢。

禹司凤也是一头雾水,不明白褚磊有什么事情,便答道:“你过来呢。”

话音一落,对面那个绿衣少女一溜烟就从窗口钻了过来,笑得眼睛都咪了起来,把取出的那个字条一晃,道:“来,看爹有什么事。”

第四卷华梦骤裂 第二章 情怯(二)

然而不看还好,一看之下,两人都是大吃一惊,褚磊劈头第一句话就是:逆徒钟敏言,背弃师门,犯下滔天罪行。即日起逐出师门,从此与少阳派再无瓜葛,特立此状。

璇玑大惊道:“他……他居然昭告天下!把六师兄逐出师门了!”

禹司凤一把夺过字条,飞快地看了一遍,脸色登时苍白,轻道:“他……把陈敏觉杀了!还将尸体丢在少阳派大门口!所有人都看见了!”

璇玑倒抽一口气,两人怔怔看了半响,她忽然低声道:“我不相信!六师兄不会做出这种事!他、他从小就是嘴硬心软的人……他绝对不杀二师兄的!”

禹司凤摇了摇头,良久,才道:“你爹爹为了此事震怒不已,誓要将他捉拿归案。吩咐我们如果见到他……不许手下留情。还说这次是那些妖魔的挑衅,我们出门在外,要小心谨慎,所以拍了红鸾出来寻找我们,留下他,当作帮手。”

他又看了看字条下的日期:庚子月丙卯日,是半个月之前了,褚磊并不确定他们是否还留在格尔木,故而让红鸾四处寻找,花了这许多时间。

璇玑紧紧攥着衣角。脸色发白。半响,还是那句话:“我不信!”

禹司凤叹了一口气,将那字条摊在桌上,低语:“我也不信。我现在就想去不周山。找敏言问个明白!”

璇玑急忙起身道:“那我们现在就……”忽然转念一想,当即坐了回去,摇头道:L“不。不去。”

她抓住禹司凤的袖子,低声道:“你的伤势没有完全好透,我不会再投入任何险境,更何况,以我们俩的本事,闯进去也只有死路一条。”

禹司凤没想到她也有冷静理智的时候,不由一愣。璇玑的手攥得死紧。似是竭力压抑心中的惶恐,隔一会,平静了一些,道:“我们还没变强,还没到能毫发无伤把他们救回来的时候。总有一天……总有一天……”

她内心显然激动之极,苍白的嘴唇微微颤抖,眼中泪水莹然,却被她用力压抑住,“二师兄的仇,六师兄的仇,玲珑的仇……我一定会找乌童讨回来!”

禹司凤抬手揽住她的肩膀,将他的脑袋按金怀中。柔声道:“你能这样想,就证明你长大了许多。这些仇,我陪你一起报,两个人总比一个人要好。”

她默默点头,柔软的头发贴着他的脖子,又麻又痒。他心中又是一荡,然而到底是没心情,只叹了一声,道:“咱们明天离开这里吧,去庆阳。看看柳大哥是不是在那里。”

璇玑还是点头,不说话。

禹司凤只觉气氛渐渐尴尬起来,虽说两人都为了钟敏言的事情心神激荡,然而到底夜深了,她一个女孩子留在这里,还卷缩在自己怀里,怎么也不太好。桌上的红鸾抬头看看他俩,低叫了两声,又把脑袋索贿翅膀下,继续睡觉。看起来它和璇玑一样,也很喜欢禹司凤的房间。

“璇玑……夜深了,你回房休息吧。明早咱们还要赶路。”他柔声说着,摸了摸她的头发。

她闷声“嗯”了一下,终于坐直身体,脸上湿漉漉的,几颗泪珠还留在腮边,神情凄然,看上去甚是楚楚可怜。他下意识地用手去擦,谁知越擦越多,她的眼泪簌簌落在他掌心,滚烫的。

“璇玑。”他的声音听起来像一声叹息。

她摇了摇头,可怜兮兮地说道:“司凤……我不想回去,心里难受……你……陪我说说话好不好?”

禹司凤轻道:“说什么?”

她哽住,片刻,突然推开他的手,低声道:“你是不是很讨厌我?我让你觉得烦了?”

禹司凤心中一惊,急道:“没有!你怎么……”

她低声道:“你是越来越讨厌我了,以前你不会这样的……难道,我又做错了什么事?我这个笨蛋,总是会犯错,而且自己还不明白到底错在哪里……你会觉得烦也很正常,有时候我自己都会觉得烦……”

“璇玑。”他提高了声音。

她愣了一下,眨眨眼睛,睫毛上的泪珠掉下来,落在手背上。

“你要是觉得……和我在一起不开心,你、你就会……”

“回哪里?”他的声音忽然变得尖锐起来。璇玑一惊,抬头看她,只觉得他脸色苍白,双目却幽深,定定望着自己,定定问道:“你想说,让我会离泽宫?”

璇玑忽然跳了起来,一把抱住她的脖子,哭道:“明明是你不好!为什么每次都说得好像是我的错?司凤!!我不要你走的!你……你不要这样好不好?!”

禹司凤不防她突然激动起来,被她这样用力一仆,登时朝后仰翻过去,两人扑通一声摔在地上,璇玑只觉胳膊一阵剧痛,立即忘了哭,只顾着龇牙咧嘴地抱着脖子了。“

“别动,我看看。”禹司凤躺在地上,将她的胳膊拉到眼前,撩起袖子,果然手肘哪里擦破了油皮,快要流血的样子。他立即从腰间皮囊里找出伤药,细细涂在上面,最后又紧紧扎了一层绷带。

璇玑这时倒也顾不得哭了,扑扇着睫毛,只知道呼疼。忽觉他低头,在她手腕的地方轻轻一吻,炽热的唇,渐渐往上蔓延,最后吻在她手肘里敏感的那块皮肤上。她忍不住“阿”了一声。脸涨得通红。要抽手,却抽不回来,好像胳膊上那块伤也不怎么疼了。

“璇玑。”他叫她,忽然微微一笑。朝她勾了勾手指,“过来,我有话要说。”

她犹豫了一下。不知为何突然胆怯起来,红着脸摇了摇头,撑着地向站起来,谁知她将她的胳膊以来,她又摔了回去,撞在他身上,两人摔成一团。

“伤!伤!”她叫着。赶紧撑起身子,就怕压倒他胸口,后脑勺忽然被她用力一压,又跌回去,脸颊上一热,却是他贴上来。两人的脸颊紧紧贴在一起,她的胳膊如此有力,几乎没气了。

第四卷华梦骤裂 第三章 灵兽(一)

第二日,两人便离开了格尔木,御剑直飞庆阳。寻找柳意欢,本来禹司凤料定了柳意欢的性子,肯定是留在庆阳花天酒地的,谁知这次他却算错了,柳意欢的确没在庆阳。问了妓院老鸨,也说他好几个月没出现了。他们扑了个空,顿时不知下一步该怎么走。

“要不先回少阳派吧?我想看看玲珑。”出了娇红坊大门,璇玑立脚提议。

禹司凤在心中盘算一番,离簪花大会还有四个月,现在就回少阳派未免为时过早,何况少阳上下如今一定对钟敏言颇多微词,依璇玑的性子,听到那些风言风语,一定会郁闷,到时候两边都闹得不开心。

“你不是想找灵兽吗?”他笑着说,“我知道往西有一座山叫众兽山,里面娇魔众多。咱们不妨去那里看目的地,挑选一番。”

璇玑双眼登时一亮,“好呀……可是,你不是说选灵兽的事情不能急吗?”

禹司凤咳了一声,笑道:“是不能急。不过去看看也好,有缘的话,转首之间就能遇到属于自己的灵兽。”

璇玑吓了一跳,原来她把“转首之间”听成了“斩首之间”,茫茫然想着如果要斩首才能得到灵兽,那这颗脑袋要不要小小放弃一回。既然要斩首,那为什么爹爹司凤他们有灵兽的人,脑袋还安稳地留在脖子上?真是奇怪也哉……

“发什么呆?走吧。”禹司凤叫了她一声。

璇玑追上去,连声说道:“现在就去吗?难道不找个饭馆先吃饭?”

饭毕,两人御剑飞往众兽山的时候,璇玑忽然觉得下面的景色很熟悉。想了半天,突然叫道:“啊!鹿台山!司凤,你还记得吗?咱们来过这里!”

禹司凤点了点头,两人都想起四年前和大人们一起来捉妖的场景。那时候他们两人对彼此的第一印象都超级烂。禹司凤还骂过她恶女人,一见面就没好脸色。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他却越来越不想离开她。感情的事情永远是这么奇妙,当时才十三岁的他,或许再也想不到,那个一出手就差点掐死小银花,还侮辱离泽宫面具的女孩子;那个曾让自己在肚子里痛哭的坏女人,最后却成了比自己生命还重要的女子。

“你笑得好怪异。”璇玑见他皮笑肉不笑的模样,诧异极了。

禹司凤揉了揉脸皮。从回忆里抽身而出,突然道:“咱们去鹿台镇看看!走!喝果子黄去!”

说罢自己先降下云头,璇玑急忙追上去,兴觉他今天很有点怪异。却说不出怪在哪里。

鹿台镇还和四年前一样,古朴的小镇,街边杂耍卖艺摆摊的众多。虽然不如庆阳那等大城繁华,却自有一种令人舒畅的气氛。璇玑眉开眼笑地跟在禹司凤身后,在人潮里穿梭,一会买蒸糕,一会买糖人,一会买肉馒头。一直走到县衙门口,两人很有默契地停下脚步,想想这里曾放着琉璃大缸,他们就是在这里救了亭奴。

璇玑吃吃笑道:“我还记得那会,你和六师兄两个人紧张的路都不会走了。好像第一次做坏事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