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响起细微的喧哗声,皇帝面色不改,和龄却全然不曾料到泊熹会说出来,而且是在这样大庭广众之下,她除了吃惊,内心里更多的还是喜悦,喜得有尾巴的话这时候一定翘起来左摇右摆了。
仪嘉帝姬咬碎一口银牙,她和在场大多数人一样吃不准皇上这时候问出这样的结局来意欲何为,怎的像是要修改婚旨似的?!君无戏言是说的假的么,怎么能这样?
毕竟只是猜测,仪嘉心里有想法也不敢贸然说出来,她害怕父皇本来没这个想法反而被自己给提醒了。心里更是伤心难过,枉她一片真心爱慕于权泊熹,他却喜欢那个宫外回来的野丫头,越想越气,最后索性眼不见为净,告退后快步离去了。
“行了,你们都先告退罢,”皇帝抚额,皱着眉用力揉了揉太阳穴的位置,“今儿的事在场的都不可传出去,朕自有定夺。”
皇帝说自有定夺,这是含糊地表示赐婚的事不是没的商量,和龄是个简单的人,又是在父亲跟前,她也不掩饰自己的高兴,一下子就蹿了过去,“父皇,阿淳帮你捏肩成不成,捏肩可是我的绝活儿!”
她跟着回去也是想提醒父皇不要再食用密果儿送去的汤药了,吃多了必定于龙体不利,密果儿方面…有很多还需要向泊熹确认。
希望她的推断都是错误的。
一行人便渐行渐远,后方泊熹跪在原地,直到皇帝的仪仗一星半点都瞧不见了他才施施然站起身。期间和龄回头朝他望了好几眼,她俏皮的模样仿佛还在眼前,秋日的枫叶旋转下落,空气里漾满桂花的甜香,想着和龄的明媚的眸子,泊熹忽而就笑了。
他掸了掸衣袍上的灰尘,正要离开,不远处竹林里却有一人缓缓走来。
“… …原以为似权大人这般的人物,必是冷血无情的。今儿个我才知晓,原来大人您竟是个多情种子。”
密果儿身着曳撒形制蟒袍,腰系鸾带,这么一穿起来整个人都和往日瞧着不同了,觑着左右无人,他说起话来毫无忌讳,边向驻足的权泊熹走近边哼哼似的笑着道:“遭了您的算计,果儿现如今是退无可退,只好唯大人马首是瞻了。”
泊熹侧首看了他一眼,略挑着唇,声音里毫无半点起伏,“你倘若做得好,我自然不会亏待于你。”
“这个奴婢心里有数,”密果儿把声音放轻了一些,他可不是闲着没事才绕路回到这里找权泊熹闲聊的,因觑着对面人脸色道:“果儿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
泊熹不是爱听人啰嗦兜圈子的人,他将手背在身后,不耐道:“有话只管说便是。”
密果儿得了准许,神色瞬间庄重起来,开口道:“按照您的指令,奴婢将那小香囊放置于皇上御案不起眼的一角已有许多日了,可昨夜我去看时小香囊却不翼而飞。直到今晨我才从我师傅嘴里问出来,原来是昨儿个淳则帝姬将香囊取走了,非但如此,帝姬还向奴婢师傅扫听我近来情况———您不觉得这其中大有文章么?”
泊熹的脸色早在他说到和龄时就变了,他神色不明的目光笼罩住密果儿,“你说,帝姬将香囊取走了?”
“是!”密果儿咬了咬牙,继续道:“除了香囊,帝姬看奴婢的表情也古里古怪的,特别是她接过那碗药时,”他腿肚子猛地一抽,“大人,您说淳则帝姬是不是怀疑上奴婢了?按说她不会知道香囊和汤药之间的联系才是,怎么偏偏…?奴婢不会瞧错,帝姬年轻脸上藏不住事,她的掩饰火候不够,奴婢瞧得出来,她确实是疑心上奴婢了!大人,为今之计当如何是好!”
密果儿只要一想要自己被发现了就不能淡定了,他自己年纪也不大,心眼子有,只是未必有足够的阅历作为支撑,遇事难免慌乱。
泊熹却不同了,他抬手拢了拢宽袖,眸子里倒映着一树桂花,眼角微眯着道:“如你所言,帝姬疑心的是你,却不是我。你为何要向我讨主意。”
“大人!您莫非要效仿壁虎断尾么?”密果儿咬着牙,他素来知道权泊熹的狠戾之处,唯恐自己被当作垫背的推下万丈深渊,一时慌不择言道:“奴婢自问从未违背您的意思,您的吩咐奴婢可有过半句推辞?!要知道,狗急了还跳墙,大人倘或不留情面,那奴婢的嘴巴怕就要在别人跟前不小心说出些您不爱听的了!”
泊熹挑眉看着他,语音里不见任何情绪,惬然道:“我很好奇,究竟什么是我不爱听的。”
密果儿的脑海中浮起自己在初初升任东厂督主时在万鹤楼书架的暗格里发现的东西,那是一张黄褐色的纸,似古墓里晕照出的古老颜色,上头的墨迹却极新,墨香沉重。
他那时细看,惊喜地发现手中拿着的竟然是调查权泊熹来历的密件。
万鹤楼在死前最后的时间终于调查出了锦衣卫指挥使权泊熹那不为外人所知的身份,他的真实身份轻易便可摧毁他。
奇怪的是,万鹤楼分明拿捏住了权泊熹的秘密,他为什么不公布出来呢?密果儿就此产生过诸多揣测,最终他认为当时万鹤楼是想将己所掌握的秘密最大限度地利用,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还未来得及走到那一步,直接就叫淳则帝姬一句话给送进诏狱里去了。
所以当你掌握了别人的秘密时,能用则用,一味藏着掖着只怕到最后连施展的机会都没有了。
密果儿是真真正正的小人,他嘿然一笑,“大人,您真以为没人晓得您处心积虑接近两位帝姬的缘由?”
“哦不,再叫您大人委实不大合适,”密果儿的表情十分夸张,用眉飞色舞来形容也不夸张,“您却哪里是普通的大人?您可是前朝闻人氏遗孤,身份尊贵的皇太孙殿下啊———”
他话没说完就被一柄泛着寒气的匕首抵住了脖子,那匕首在脖颈上压出一道血痕,殷红的血液顺着脖子的弧度蜿蜒流进密果儿脖领子里。
泊熹似笑非笑的,眸中却一片荒寒,“我的手不稳,时常杀错人。所以,烦你说与我知道,方才那些竟是何处听来?”
他这样就是默认了,密果儿两股战战,却拼命维持着镇定,勉强道:“殿…殿下何须多问,奴婢一心向着您,为您肝脑涂地在所不辞!您是要夺回这江山也罢,屠尽皇族所有人也罢,奴婢绝…绝无二话,”小心地表着忠心,自认为捏住了赖以生存的命门,讨好地道:“您放心,奴婢从未将此事告知他人,若有第三人知晓,便叫奴婢顷刻死在这里!”
“你是好奴才,我相信你。”泊熹挑着唇,将匕首向后撤。
密果儿大松一口气,只是呼出的气才吐了半截,他的脑袋就和他的身体分了家。
泊熹收回匕首,面上不着丝毫表情,他从袖中拿出一方纤尘不染的帕子慢慢擦拭,密果儿骨碌碌的人头滚到脚下,那张嘴还微张着,粘稠的血液源源不断从头颅的底部流淌而出,染得青石板转地面转瞬之间腥腥红一片。
他打理好自己便欲前往司礼监值房,一想便知,密果儿必然是从那里获悉了什么。无论他所看见的东西还在不在,他都需要亲自走一趟。
正想着,墙角处却突然响起“咔嗒”一声,这声音盖过了掠过竹林掠过枫树的风声清晰地传进泊熹耳朵里。
泊熹顿住将匕首往回收的姿势,侧眸看向墙角。须臾,他摇头轻笑了下,扬手撂开腰间碍事的面具,不疾不徐地向着发声处走过去。
和龄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再发出半点声音,她眼神空洞,只是凭着潜意识转过身拔足向竹林深处跑去,脑海里满是适才听见的对话———
不能被他抓住,不能被权泊熹抓住!他是前朝皇太孙,他是回来索命的!
和龄脑袋里一根弦绷得死紧,脚下不停颠颠撞撞地跑进了林子深处,皇宫里常有这样人迹罕至的所在,又是靠近球场,平日本就无人会到球场这来,这会儿散场了更是无人。
她当时是凭着本能拔足就跑,等意识到时才发现自己跑错了方向,回头一看,那道颀长挺拔的身影在根根竹节间影绰不详,却越来越近了,往常看着温暖动心的人,这一刻竟只觉到浑身发凉。
试想如若不是她看密果儿神色鬼祟一路跟踪他回到球场,怎么能落实他们暗下里的勾当?!
和龄头脑发胀,她根本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只是深陷梦魇里出不来,她很害怕,害怕他别有用心,害怕他对她彻头彻尾都是虚假。
一阵萧瑟的秋风徘徊而过,周遭龙吟细细,和龄抱着膝盖躲在一处高地之后,她头顶上面竹枝摇曳,片状的竹条儿一片接一片飘落,落在泥地上半点声响也无。
没一时,泊熹踩在竹叶上的簌簌声在和龄头顶斜上方不远的位置响起,明明再向前就能发现她了,他却只在这一块转了一圈,似乎没什么发现,便慢慢地向别处走去。
和龄等了很久,再没听见脚步声,紧绷的双腿一下子松散开。她活动了下筋骨拍拍屁股站起身,手脚并用爬上了高地,蹭了半身的泥。
天色已经晚了,抬眼间只有稀疏的天光从枝叶间透进林子,和龄蹲久了腿部发麻,好像有小蚂蚁在咬她似的,只好半蹲下来揉腿。
一阵风后。
她背后竟响起靴子踩在竹叶上的簌簌脚步声。悉悉索索,她蓦地僵硬地站直,浑身一凛。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篇文可能真的不会设定的这么深沉了,越写到后面越来越发现这复仇的梗太他妈坑爹了,我一堆软萌梗根本用不上呵呵呵 T_________T
希望可以快点写到他们和和美美在一起然后下一篇傻白甜我的天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今天是个好日子大家都萌萌哒~晚安...
第92章 星夜辉
竹影婆娑,天穹低垂。
在秋日的傍晚,仿佛只是眨眼的工夫天色就变得灰蒙蒙的,视野里摇动的竹子猖狂地舞动着,连起来一片犹如群魔乱舞的景象。
身后那脚步声猝的急促起来,和龄视线模糊,看什么都觉得怕,风灌进袖袍里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抱着手臂搓了搓,实在是恐惧占了上风,突然就很没有骨气地蹲下.身,嘴里嚷道:“不要杀我灭口,我什么都不曾听见也不曾看见,我路过!”
这样鹌鹑似的模样就落入了前来寻找淳则帝姬的小福子眼中。
小福子被帝姬的话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赶忙儿过去搀扶起来帝姬,边还眯着眼睛打量周遭,“殿下在说什么,什么杀人灭口?”他看出她很害怕,却觉察不到她害怕的根源。
和龄听见小福子的声音像听见天籁之音,她顾左右一圈儿,能见度越来越低,连使她害怕的乱影都模糊不清。
“小福子,你…你没瞧见旁人么?”她不答他的话反而慌张地东瞧西望,身上也脏兮兮的,全然不是一个帝姬应有的仪容。
小福子比较镇定,回道:“奴婢来的时候就瞧见您一个人站在此处,并不曾发现旁人。”他带着他认为目下有些精神恍惚的帝姬往林子外走,好奇道:“您在找谁?”
和龄瞥了他一眼,闭紧了嘴巴没吭声。
她本以为是泊熹仍旧守在这周围等着她出来,他应该不知道是她听见了他的秘密,但是有什么差别呢?他这样的人,杀人不眨眼,倘若他一开始就是别有用心处心积虑,那么发现是她听见了想来也不会留活口吧…就像杀了密果儿一样杀了她,砍白菜似的,那把削铁如泥的匕首让人瞧了就心悸。
和龄脑子里乱乱的,她时常把事情想的极为偏激,在这种突然发现泊熹竟是前朝皇太子秘密的时候她甚至是不敢置信的。
因了他特殊的身份,她对他是否喜欢自己都产生了质疑。她觉得即便那会儿泊熹当场抓住了她,假设他对她有少许的感情,但是他最后仍会要她的命。
和龄不是凭空作出这样的推测,恢复以后她记起了很多事,至于姬氏和闻人氏的恩怨纠葛更是每一个皇族人员都必须清楚的。
追根溯源,确实是姬氏对不住闻人氏,是她的祖父篡位后抢夺了江山,为保万一屠尽闻人一族满门。
和龄不知道泊熹是怎么活下来的?皇太子么,这么大一条漏网之鱼,竟跻身锦衣卫指挥使这样在大周举足轻重的职位,并且按刚儿所见,密果儿是听从于他的,这岂不是说明东厂和锦衣卫都在他的掌控之下?!
怪他把自己报仇的心意掩藏得太好,她竟一点也未曾发觉。
他如今似乎是等不及开始出手了,密果儿的话就是最好的证据,是他指使他谋害当今圣上,在御用的汤药里做手脚,不敢想象,假使她父皇死了,下一个死的会是谁?是自己么,还是太子,抑或哥哥?
和龄表面上风平浪静,心里实则掀起了惊涛骇浪,这样的假镇定在出了竹林后险些儿土崩瓦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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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林外此际灯火通明,一支支火把燃烧得“哔啵”作响,跳动的火焰连成一排真如火龙一般,太子立在人群正中,火光在他冷然的面孔上投射下动荡深邃的剪影,空气里满是松脂的气味。
密果儿的尸体仍躺在原地,只是脑袋却叫人收起来装进了正方形的黑匣子里,太子面上一片肃杀,打量了眼那匣子里的人头,问边上第一个发现的宫人道:“你发现时此处仅你一个么?”
那小太监是负责球场洒扫的,没见过世面,更别提被太子这般的大人物亲自问话了,涉及的又是人命案子,他两条腿早抖得筛糠也似,趴跪在地上,颤栗道:“回殿下的话,奴婢,奴婢今儿个来得早,原本还会有旁人的… …”他好像也觉到自己这样急着撇清没什么必要,“怦怦”叩了两个头再道:“奴婢来的时候这儿并不见旁人,只有,只有密公公的尸体躺在此处,身首异处,旁的奴婢再不知了… …”
太子挥挥挥袖叫人将这内监拿了下去暂且看管起来,转头从边上人手里接过一支火把,他举着火把照着密果儿尸体的脖颈部位。身体的头很显然是叫极为锋利的短兵器割下的,施害人手法狠辣,一招之内割下被害人头颅,甚至他所使用的武器都绝非一般兵器。
要问在这皇宫里,能使用如此兵器的人,能无声无息靠近密果儿的人,能杀人杀得这般果决毫不拖泥带水的人,只怕没几个。
密果儿升任东厂督主时候不长,照理说如此短的时间之内便结上仇家不大可能,但,也不能保证不是他先前在御前时惹上的麻烦。毕竟皇宫里头当差,没人能保证不得罪人。
临近冬日的秋夜,风声好比月圆之夜的狼嚎,火光熊熊,人的影子长长短短跳跃不息,衬得四周氛围分外凄惶。
太子陷入了僵局里,他举着火把在案发地点周遭儿缓慢地走动查看,希望能发现点蛛丝马迹。
突然,竹林处传来脚步声,他辨别出那是两个人。
跟着,太子身形一顿,他只是想起来,那会儿确实听到点动静,是淳则妹妹不见了,而她的宫人满宫里在寻。
所以,竟是在这儿么?
太子黑曜石一般的眸子里掠过什么,他举高火把望着竹林的出口,很快的,光影里果然映照出那张宜嗔宜喜的姣美面庞。只是印象里素来红润欲滴的脸颊此时显得十分苍白,甫一看见他,那双黑葡萄似的眸子里流露出来的神情过于慌乱了。
“阿淳。”
他走过去,小福子便识相地退避到和龄身后。太子轻拢住帝姬妹妹的肩膀,眸光微微地探看向她身后黑漆漆的竹林深处,试探着问道:“这个时辰,怎的出现在这儿?”
“…太子哥哥。”和龄极力平复着心绪,仰起脸露出一抹甜甜的笑容,解释道:“球赛完了后阿淳闲着无事,就,就往这儿走走,走着走着没留神时辰,不想天黑得这样快,这才晚了… …”
这话大有模棱两可之嫌,真有人这么傻走路走到竹林子里去的?那儿平常都没有人去,更何况这大傍晚的,球场这儿还出了人命案子,死的人不是一般人。
当然,太子绝不会怀疑是和龄杀了密果儿。然而他莫名有种预感,淳则帝姬必定知晓一些他需要知晓的,也许她目睹了整个经过,现下是胆小不敢说出来罢了。
和龄站在地上脚底发虚,由于怕被太子哥哥疑心,她就勉强自己大睁着眼睛毫不避忌地直视着他,孰不知她愈是这样愈是引人疑心露出马脚。
太子弯了弯唇,温热的手掌在妹妹窄窄的肩头抚了抚,嗓音温和依旧,“如阿淳此刻所见———”他用目光向密果儿的尸体示意,但是当她的视线真的飘过去时他却情不自禁体贴地侧身挡住了,复道:“那边是密果儿的尸体,阿淳若是一直在这林子里,不知有没有见到什么人经过?”
“没有!”
和龄答得飞快,话说完了她额头泛起一层黑气,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语气太激动太不正常了,就好像在掩饰什么似的。
即便她本就是在掩饰权泊熹杀了密果儿的事实。
和龄迎着太子哥哥不加掩饰的疑惑目光,胸臆里鼓涨涨起来,呼吸都不通畅了。她不懂自己到这时候了为什么还会下意识地帮泊熹隐瞒,她是着了他的魔么?他要害她和她所有的亲人,她在明知一切的情况下居然不将他的真实身份说出去?
只要说出去,他潜心多年经营的一切都会化作灰烬,他对整个皇室就构不成威胁了。可是一旦如此,他会死的… …
“阿淳,你看见了对不对?”太子到这时候才是真正确定下来,他抓住她的肩膀看着她,语气里颇有几分急切,“那人是谁?阿淳不必害怕,只要你一说出来哥哥就派人将他绳之以法,他绝没有机会加害于你。”
“太子哥哥,我…我不知道,我可能没看清楚… …”和龄动了动肩膀,蹙眉道:“你捏得我好痛,我真的不知道,我什么也不曾看见,您去问别人吧!我要回寝宫就寝了。
他没放手,反而不知不觉加重了力道。她的反应分明就是在袒护着什么人,但是这个人究竟是谁?
和龄不敢再看太子的眼睛,然而他不肯放她离开,仿佛今天不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她就走不脱了。正在无望之中,忽见前方青石子道儿上亮起几盏蒙昧的光亮,她盯住那个在光影里向着自己走来的人影,认出他是谁,眼眶微微红了。
周围的宫人也注意到不远处疾步而来的人,等看清了,俱跪下行礼,口中整齐呼道:“参见宁王殿下!”
盼朝并不让他们起身,反是探出手一把将和龄带进了自己的保护范围内,这才施施然却有礼地向着太子殿下点头示意。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哒。哥哥肥来啦 !妹子好纠结 T T!!!唉
第93章 陌上月
和龄站在哥哥身后,这其实同躲在他身后也差不离了,她小心地看一眼太子,但是灯火明灭不是很能够瞧得清楚,便把目光重新投向了哥哥。
她表面上没向任何人提起,其实是非常想念哥哥的,在这偌大寂寞的宫廷里,她也没什么能说话的人,时间一久就会变得压抑。比她身份低都点头哈腰,比她身份高的,譬如萧皇后,萧氏压着她,还要给她指派亲事,她只有靠自己在其中周旋,不比点头哈腰的宫婢们舒坦多少。
如今哥哥回来就不同了,凡事有了可以商量拿主意的人,她也明白,这世上也只有亲哥哥会无偿的对自己好。
却说盼朝把和龄拉到自己身后了,莫名放下心来,这才抬手示意周围的宫人们起身。他回京进宫后面见完父皇头一个便要见一见妹妹,哪里晓得找到安侬安侬却说帝姬不见了,他当时的心情难以言喻,只觉得有种不好的预感,害怕她出事。
好容易等到现下天都黑了才寻到此处,不想急急赶过来却见到和龄被太子弄得快哭了,隔着老远做哥哥的都能感受到妹妹的紧张,因此上,他也没多想,直接就把人拉到了自己身后。
此时对着太子云淡风轻却分明在打量自己的神情,不免讪讪。
“六弟怎的突然回来了?倒是吓我一跳。”太子到底是太子,他说着,微微笑着拢了拢袖襕,仿佛方才捏着和龄着急问“那人是谁”的并不是他。
盼朝也不露出异样,两人简单问候了几句,话题很快就被太子拉回了适才的事情上,他道:“六弟才回来,故此不知。密果儿半下午的时候叫人割了头弃尸在这儿,”目光幽幽地往缩在盼朝身后的和龄身上瞟,“巧的是,为兄我奉父皇之命在此调查,阿淳妹妹却打竹林里走出来,我呢…便顺道询问几句,看妹妹是否见到过什么人于申时左右在此经过———”
这番话里也是有解释的意思,总不好当真叫宁王以为他这做兄长的趁着他不在欺负妹妹,这可不好玩儿。
盼朝对这里发生的一切一知半解,他回头,侧着身子把和龄露出来,她湿漉漉的眼眸子对上他的,他心里一软,面上当着众人却十分正派地问道:“那么,阿淳可有见过什么可疑之人,嗯…申时十分于此地经过?”
“我没见着。”和龄对这个敏感的问题总是答得飞快而又令太子觉着可疑。
不过盼朝却全然不是那么想了,他也不管那许多,直接就踅身向着太子一拱手,唇畔浮起个小小的笑弧,彬彬有礼道:“殿下也听见了,阿淳说不曾见到。既如此,我看天色也不早了,我们还是告辞为好,不打扰您查案。”
和龄一听这话顿时舒出一口长气,腮帮子圆圆地鼓了鼓。她是个说了谎话的人,自己心里先就虚了,自然不能够厚着脸皮理直气壮,其实要是放在别的事情上她不见得这么紧张,主要还是因这事干系太大,她心理上受到的刺激和打击无法排遣,接下来怎样解决也是难题。
要么告发泊熹,装作毫不在意地送他上断头台。要么,装作不知道他前朝皇太孙的真实身份,但这是包藏祸心,不用多时她自己甚至整个大周皇室都会被他复仇的焰火烧死。
真到那时,她就是罪人… …!
和龄猛地浑身一颤,那边盼朝还在同太子客套着道别,她已经木讷讷旁若无人地沿着青石子甬道向前走去。
盼朝很快就追了上来,他打发了宫人们远远地跟在身后,不靠近他们。和龄的古怪之处他瞧得出,联想到太子适才的反应,心说莫非妹妹是真说了谎么,她确实目击了杀人凶手?
初听见说密果儿死的消息他并不惊讶,密果儿其人自己没有半点武功底子,贸然就坐上了东厂督主这般位高权重的位置,用脚指头想也知道他在这位置上做不长久,只是能在皇宫里无声无息夺人性命手法又那般熟练的人却不会多。
在皇宫里杀人… …这本身就是一桩极其纳罕的事。
杀了密果儿的人要不是脑子不清楚就是对这个皇宫没有半分顾忌,他压根儿不害怕后果,同样的,他有绝对的自信最后查不到自己头上。
所以究竟是谁?
盼朝见和龄不说话,他便也暂时没有开口,只是看着妹妹在皎皎月光的映照下显出几分苍白的侧颊,一霎儿间,他脑海里闪现出一张人面。
和龄在宫里按说认得的人不多,值得她为其隐瞒的,又是个用狠戾来形容也不过分的高手,还能无声无息接近密果儿并割了他脑袋,除了权泊熹还会有第二个人?!
夜晚的风无孔不入地往衣裳里钻,和龄抱着双臂冥思苦想对策,肩上忽的一暖,一件犹带着哥哥体温的外袍便将她裹了起来。
“这样就不冷了。”盼朝站在她身前替她揽住外袍的边角,向里面拽了拽,如此走动之时就不会轻易松散开。
他高出她一个头,她看他时需要抬起脸,此时眼睫根.部湿湿润润,和龄摇摆不定,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把泊熹的事说给哥哥听,让他帮自己做决定。
她犹豫着,那话似乎就要破茧而出,然而,她只是抿了抿上下唇瓣,声如蚊蝇地望着他道:“哥哥把衣服给阿淳,自己却不冷么,要是哥哥着凉了怎么办?”
盼朝愉悦地扬唇笑了,他宠溺地刮了刮她挺翘的小鼻子,“哥哥是男人,你见过有男人随随便便就着凉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