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你没办法。”凤嘉清闭上眼睛,让她枕在自己臂上睡下,闭眼轻声道:“采薇是母亲那年送来的,我只当她是… …”蓦地转头看向她,见她正大睁着眼睛紧紧盯住自己,不由伸手捏她的小鼻子,叹息地道:“毕竟跟在我身边许多年,伺候的也周到,母亲确实是打算把她收进我房里。”
出人意料的,六姑娘静静看着他,比想象中的反应平和多了,他便继续道:“这件事我会解决,你乖乖的,不要多想。”
她顺从地点头,揉了揉眼睛似乎困倦了。外头烛火微弱,凤嘉清亲了亲她的眼睛,闭上眼不知不觉睡着了。
烛火熄灭,一缕青烟袅娜上升,室内陷入黑暗。
帐内六姑娘睁开眼睛,脑海里还重复着凤嘉清的话,她倒是才知道凤夫人是要把采薇抬做姨娘的。想来这采薇约莫与《红楼梦》中的袭人一般角色?看来平日是充当耳报神的功用,自己今后有什么举动做了什么事只怕都要被她传给凤夫人听,她倒是得了便宜了。
六姑娘光是用想的就觉得坐卧不宁,那子衿和采薇看起来相处的不算融洽,不过也是正常,两个通房丫头之间的确是存在竞争关系的。
她支着脑袋看着枕边人,若不是因为她喜欢他,哪里会有这许多烦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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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六姑娘一早起来,待穿戴完毕先去了凤夫人的邱碧苑请安,在院门口遇到了大嫂陌氏。陌琴园似是听了什么消息,一路走一路和六姑娘说话,“… …你是新妇,还有许多不懂得的,改日来找我,我给你支点子。”
六姑娘颇有些盛情难却,暗道大宅院里消息传的真是飞快,这才昨晚的事情,陌氏居然就知道了,还煞有介事地和自己攀谈起来。不过也是,对于所谓御夫整管下面的人她确实没什么经验。
走在邱碧苑的甬道上,两边竹林簌簌的响,六姑娘道:“过去我家七妹妹和嫂嫂的妹妹有过不愉快,还请嫂嫂不要介怀… …”
陌明园闻言摇了摇头,笑道:“我也不瞒你,我在家中是庶出,和那妹妹呢——你自该了解才是。”这话就是让六姑娘放心,大家都是庶女的出身,关于家中嫡出妹妹都是一把辛酸泪。
“听说嫂嫂的孩子今年已有四岁了,改日我必去瞧瞧他,想来必定生得讨人欢喜。”
“淘着呢!”她看到陌氏一脸甜蜜的笑容,“整日地不让人省心,长得又极快,一天一个样儿… …”说起自己的儿子来陌氏便开始滔滔不绝,六姑娘若有所思地听着,鬼使神差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然后脸奇异得红了。
陌明园一脸了悟地笑,“你日子还长,不急。”似是想到了什么,压低声音道:“不过你二嫂她成亲也有两年了,这肚子里还是没有动静。”她叹了口气,“对付通房可千万不能心软,你二嫂这人我也没法说她,成日软趴趴的,都快叫那柳氏爬到头上去了。”
六姑娘暗暗心惊,好奇道:“柳氏是谁?”她只见过二嫂张绣颜一面,只觉得是个和婉的人,如今听陌氏这么一说似乎还有什么故事。
“这柳氏原先是二弟的通房丫头,跟在身边宠了许多年了,直到后来娶了你二嫂就把她收了房,什么好的都往她屋里送,究竟谁才是正室嫡妻倒叫人发笑了。”陌氏说着瞧着六姑娘道:“我说过绣颜多少遍了,她只知一味顺从,二弟再怎么宠那妾室她却是嫡妻,长此以往真个儿一点威严也没有的… …三妹你可千万不能如此,我是再也见不得了。”
六姑娘暗道这张氏倒是个直肠子,她自是不能等到凤嘉清解决采薇。陌氏本还有好些话要说,一抬头两人已走到了正屋前,便收敛了笑意先一步走了进去。
这点六姑娘表示理解,让凤夫人见着陌氏和自己谈笑风生的样子的确不好。停了一会儿她刚要抬步进屋,耳边听到环佩叮当声,一回首见是刚刚还被陌氏说起的二嫂张氏来了。她笑着和她打招呼,张氏含蓄地笑了笑,眉间始终拢着一缕愁,六姑娘很自然就想到了陌氏所说的柳姨娘。
两人无话,一前一后进了正屋。
凤夫人正在用早饭,六姑娘进去的时候陌氏正站在边上说着什么好玩的事情,逗得凤夫人直笑。她跟着张氏福了福,凤夫人这才注意到她们,随意问道:“都吃了不曾?”
六姑娘点头道:“已经吃过了。”低头看着自己脚尖,也不多说了。
张氏也很沉默,答得和六姑娘无二,凤夫人似乎早就习惯张氏这副样子,也不说她,就看向六姑娘,“我听说昨儿夜里你们房里不太安宁… …”
六姑娘闻言下意识地睃了眼陌氏,又一想陌氏既然能听说那么凤夫人自然也能知晓,她心里不是滋味,自己房里一点点小事还人尽皆知了?
正忐忑着不知凤夫人要说什么,就听见她微微含笑的声音道:“你处理的很好,采薇是我放在泉之身边伺候的丫头,素来是个细心周全的。你是正房嫡妻,这些方面是该宽容大度些,男人三妻四妾皆是寻常。”
“您说的是。”六姑娘聆听着凤夫人的教导,面上一派虔诚恭谨的神态,凤夫人眯了眯眼睛,又说了一会子,六姑娘不时点点头。
只有陌氏全程保持着高度的热情凑着趣儿,这一点六姑娘十分敬佩。
出了邱碧苑六姑娘径自往老夫人的百锦园去了。虽说她知道人不能面面俱到,若是两头都想巴结最后就会变成两边都不讨喜的墙头草,可她现下当真一点办法也没有的。
凤老夫人有一只通身雪白的大猫儿,金色的猫眼睛,阳光下眼瞳竖成了一条线,一瞬不瞬地趴在廊上盯着迎面走过来的六姑娘。
六姑娘见这只猫儿可爱,一时玩心大起跑过去摸了摸它的脑袋,这猫儿像是喜爱她的触摸,竟是呼哧呼哧着翻了身露出肥嘟嘟的白毛毛肚子,六姑娘是养过猫咪的,她试探着把手覆在它肚子上揉啊揉,大白猫喉咙里发出“呼呼”的声音,满意地半眯着眼睛,粗长的猫尾巴不时扫在六姑娘裙摆上。
一个小丫头跑了过来,笑着行了礼,“三少奶奶,老太太现下画画呢,不见人。”
六姑娘站起身,轻轻“哦”了声,正欲离开,乍然被竹儿叫住。
竹儿抱起仰着肚子的大白猫一脸笑盈盈的,见到六姑娘似乎很是高兴。六姑娘伸手在大白猫头上摸了两下,随意问了几句,方知道这是老夫人养的猫儿。最后才道:“我院里几株海棠盆景开得极好,一团团的红云一样,本欲拿来给老太太的,不想出来时倒忘记了… …”她往外走了几步作势要走,“如今只好待我回去再让丫头送过来了。”
竹儿忙拉住她,笑着道:“哪儿能让少奶奶麻烦,我这不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让我随您去取回来,正好讨杯茶吃。”
六姑娘抿唇,似是在犹豫,半晌才道:“好呀,只怕你吃不惯,我的茶可不及老太太的香。”
两人便一路说说笑笑往回风榭走,这竹儿有心探听采薇子衿之事,话题总往那儿引,六姑娘一听就知道她是也听到昨晚的事了。
只听竹儿义愤填膺道:“少奶奶可不能如此纵容了她去,您虽才来府里,可家下人谁不说您好,采薇这小蹄子如此明目张胆地勾引少爷,您却也没处置她,早晨老太太还说您太心慈了… …奴婢说句多嘴的话,二少奶奶最初也是这般,您可不要步上后尘。”
“可…”六姑娘一脸为难道:“我初来府里,人生地不熟,那采薇原又是婆婆身边的人,我看她面貌清秀,行事也稳当,应该不会——”
“少奶奶可不能做此想法啊,”那竹儿见六姑娘明净的脸上稚气未脱的模样,心道少奶奶也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果真是什么也不懂,再这样下去那采薇不得翻了天了!她这样想着,愈发的嫉妒起采薇和子衿来,愈发去想当初怎么就不是自己呢?
作者有话要说:
居然很想写哥哥...- -
采薇被捆迷惘生
却说竹儿和六姑娘两人一路往回风榭而去,一进大门,满眼皆是绮丽□,只见佳木茏葱、香花灼灼,几只仙鹤曲项站在喷火如霞的杏花树下,一只原在剔翎的仙鹤歪头看向门边。不远处一排房宇簇新,回廊曲折,方厦园亭,耀目生光。
竹儿看得两眼发直,虽说一早知道这处园子是三少爷为了迎娶世子夫人而建造的,然一直没有机会进来,却不想是这般的瑰丽盛大,蔚为壮观。更见数杆翠竹后水塘碧波如顷,一精巧水阁建于其上,紫色纤小的香花盘绕阁顶,藤萝掩映,水阁四面环水,薄纱飘飞,烟波浩淼的湿气乘着风扑面而来。
此刻置于园中,宛若仙境,实乃不可多见之洋洋大观。
六姑娘正巧见莲子和几个小丫头坐在长廊上顽笑,招手喊了她来,“把西边侧院那几盆海棠盆景拿到这里来,再叫屋里准备好瓜果碟子。”
莲子闻言忙不迭顺着青石子漫成的甬路一路跑向了西边,竹儿见到噗哧笑了声。六姑娘弯了弯唇道:“莽莽撞撞的,倒让你见笑了。”
竹儿道:“我有什么可笑,少奶奶屋里的人都是好的,很是机灵… …”
六姑娘没说什么,带着竹儿步上长廊往正屋走去。
只见那竹儿边走边赞叹着园中美景,满脸不掩艳羡之色,“少奶奶真是好福气,就是大少奶奶二少奶奶的住处也不及您这儿一星半点儿的。”她看到六姑娘侧耳微微含笑的模样便继续讲给她听,“说起来三少爷近年来多半是在关外,即便那时在家中也从没见对谁这般用心。
就是现如今那位誉亲王的侧妃…也不过是因咱们老太太的缘故幼年时常来府中和少爷呆在一处耍,少爷对她只像个妹妹似的。那年冬日里咱们府里和尤家订了亲,少爷二话不说就不见了… …可见从头至尾少爷心头上只有少奶奶一人。有道是男的俊女的俏,奴婢看正是说的少爷和少奶奶,真是叫人好生羡煞的金童玉女!”
六姑娘听得满面含笑,暗道这竹儿真是好会说话,怪不得老太太也喜欢她在身边伺候,谁不喜欢整天有人在耳边说自己爱听的,偏还说的跟真的似的。
两人已行至正屋前,忽闻好大的一声“乒呤哐啷”从屋里传出来,欢喜扬高的声音紧随着响起,“采薇姐姐未免太过心急了点,走路仔细着脚下,这不一不当心就把夫人宝贝的瓷器给弄碎了。”
“你这是做什么!?分明是你有意拦我,闪开!”
六姑娘眼眸流转间脚步顿在白石台基上,摸了摸鼻子。
只听欢喜又道:“怎么是我拦你?子衿姐姐也看见了,就是你自己心太急,”她冷笑道:“爬床丫头就是爬床丫头,成天儿心急惦记着爬床!不过是个通房,比得我们哪里就高贵了?我倒是看看姑爷会不会把你收房,小、娼、妇!”
“… …”
六姑娘咽了咽口水,她这还是第一次现场听欢喜骂人,只觉甚有…气势,眼前仿佛已经出现那时欢喜领着一群丫头气势汹汹冲到大厨房的场景了,实在霸气侧漏的紧。
那竹儿本正拿眼打量着窗格上的细雕新鲜花样,闻言脚步一顿,怔愣着看向那一挂随风摆动的湘妃竹帘子,廊上鸟笼子里一只黄绿毛相间的鹦哥儿挺着胸脯尖声道:“小娼妇——小娼妇——爬床的小娼妇——”
六姑娘朝那只鹦鹉看了一眼,心下默默赞叹了一回,感叹着鹦鹉学舌的能力。正此时里间只闻一阵打斗的声音,桌椅倒地砰砰作响。竹儿一急看向少奶奶六姑娘,只见她满面惊诧不安,只怔忪着原地站着。便道:“少奶奶此时进去恐有误伤,奴婢进去看看!”
六姑娘只来得及张口,竹儿一掀竹帘子人就进去了,里头安静了一瞬,她回头看到雪珠端着果盘子走过来,雪珠道:“欢喜会不会说的太过了,这要是回头采薇往凤夫人那里去一趟… …”她想着细眉深锁,一脸担忧。
六姑娘不答她,撩开了帘子探进去半个身子,入眼一片狼藉,桌椅横斜,那边厢应该是进去劝架的竹儿竟一手揪着采薇的头发,屋内四人除了子衿皆是钗发散乱,衣着不整。
竹儿喘着气冷声道:“你便现下就去夫人那里告状去,没见过这么没羞没臊的,怎么?伺候过少爷几年你便自觉有脸了,少奶奶这才进门两日,你便上赶着要献身了!怎么不拿镜子好好照照自己,我若是你现下连门儿也不敢出了!”
采薇颤抖着手指指着竹儿的脸,半晌狠狠一巴掌扇过去,竹儿一侧身就避过了,只听采薇骂道:“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当年那点心事谁是不知道的,如今倒在这里装腔作势!”
女人吵架无非各揭其短,六姑娘回头朝雪珠使了眼色,自己端着那碟子果子走进去。屋内众人一时全没了声音,欢喜哭着扑倒在六姑娘脚边。她这时才看清欢喜脸上两道红色的抓痕,心里紧了紧,看向采薇道:“你若不想在我屋里呆了大可出去,何必如此?”
采薇眼神翻转间心里一片了然,当下也不为自己辩解,只着手拢着自己的头发,神色淡淡道:“少奶奶说什么便是什么,奴婢还有什么好说的。分明是少奶奶容不下奴婢,奴婢也只好找太太去了… …”
六姑娘顾虑着自己身份,当下只是扶起欢喜并不与采薇争论。竹儿见少奶奶不说话以为她是被采薇吓住了,当下冷哼道:“你只等我回明了老太太把你撵出去,看你如何得瑟!”
采薇往门口走去,“我是夫人的人,老太太如何就能处置我?”说着眼神锐利朝子衿睃了一眼,若不是昨日子衿那一声把少奶奶吵醒了,哪里有今日这些事!
子衿不动声色低着头,从头到尾都不说话,此时只道:“昨日是你自己要往少爷怀里扑,我事先便叫你不要如此,你非不听,若不是少奶奶厚待我们,你只怕早不在府里头了。”
采薇气愤地怒张了眼睛,“你何时叫我不要——”
她话尤未完,门边传来急促的一声,“老太太来了!”
凤老夫人一进门,屋内气压直线下降,她冰冷的视线扫了一圈众人,沉声道:“方才听是谁说,我处置不得她?倒是让我看看。”
采薇“轰”地一声跪在地上,竹儿疾步走上去搀住老太太,只道:“老太太您可来了,这丫头眼里只怕除了太太再没有旁人了,看她把屋里弄得乌烟瘴气,奴婢都替少爷心疼少奶奶。”
六姑娘低头的模样落在凤老夫人眼里,她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当真是个不像话的丫头。”话毕从身后走出几个身强力壮的婆子把哭得打颤的采薇五花大绑着拖了出去,效率高得惊人。
六姑娘咬了咬唇,采薇昨日的行径诚然可恶,可到底也是她一个通房丫头情理之中做习惯了的。不禁脱口道:“老太太,不知您怎么处置这丫头?”
凤老夫人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依你看,当如何?”
她想说配了人也就算了,谁知竹儿突然道:“少奶奶心肠好,听不得那些,咱们府里自有处置不听话下人的章法。”
… …
凤老夫人和竹儿离开回风榭,六姑娘往椅子上一坐,抹了抹额上沁出的冷汗。她这点小心思怕是被老夫人看的一清二楚罢,可她仍是把那采薇弄走了。屋里几个小丫头收拾着残局,不一时雪珠陪着上好药的欢喜进来。
六姑娘看见欢喜一脸喜气洋洋,不由有些无奈,“你跟她拼什么命,也太认真了。脸上还疼不疼了?”
“一点也不疼啊!”欢喜笑嘻嘻道:“奴婢那些眼泪都是假的,是在袖子里藏了洋葱,一抹眼泪止都止不住的往下淌,我自己都吓了一跳哈哈。”
雪珠嘴角抽了抽,不无担心道:“老太太是被请来了,一切也如我们所想,可… …”可凤老夫人处置了采薇,难保凤夫人不会联想到六姑娘身上。
六姑娘猜到雪珠要说什么,满不在意道:“有道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明面上大家只会说是采薇触怒了老太太,与我有何相干?想来太太她也说不出我的不是来… …”
把这采薇从凤嘉清身边弄走六姑娘如拔掉颗毒瘤似的痛快,不想才到了晚饭的点儿上邱碧苑里突然来人,说是凤夫人要六姑娘去陪着用饭。等她到了才知道根本不是陪着用饭,是要她侍候她用饭。
凤夫人的食欲想来不是很好,随意吃了几口就撂下筷子不吃了。开门见山道:“是发生了什么事,老太太怎的突然去了你那里?”
凉凉的嗓音在室内响起,感受到凤夫人两道探究的视线,六姑娘强自镇定,缓缓道:“采薇…采薇因了昨儿的事情和我屋里的丫头有了口角,具体的媳妇也不甚清楚,母亲等我弄清楚了再——”
“不必了。”凤夫人笑了笑,道,“不过一个通房丫头,你便急不可耐了,往后泉之终究是要纳妾室的,你也要一个个如今日这般除去?你见过哪个男人没有三妻四妾,你的生母难道不是妾室,没有妾室哪里来的你。
我今晨说的你到底是没听进心里去… …”
六姑娘垂下头,袖子里的手握成一团。嘴唇动了动,声如蚊呐,“他答应过他不会的。”
也不知凤夫人听清没有,她皱了皱眉,半晌,经过六姑娘身畔时道:“你便跪在这里反省,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再回去。”
六姑娘看着凤夫人走出那扇门,门从外面被合上。幽幽叹了口气,她走到纱窗前跪下,光可鉴人的地砖映出一张迷惘的侧脸。
作者有话要说:
跪吧跪吧,她不会想通的= - =
月华长廊宫灯摇
正是掌灯时分,满府里挂上了灯笼。
天幕拉黑,如乳如烟的月色下,回风榭掩在层层的夜色中。满庭风来,凤嘉清站在回风榭庭院里,望见正屋里没有一点烛火,只长长曲折的廊上挂起了点点微茫的六角宫灯,长长的穗子随风游动。
狐疑地进屋,直至内室,放眼一片漆黑。
“… …明儿?”他唤了声,却无人回答。不由俯身掀开床上锦被,胡乱摸索着,随即低咒一声,转身大步走出门去。
正屋前几个提着晕黄灯笼的小丫头经过,一见到凤嘉清连忙福身行礼。“姑…姑爷回来了!”
凤嘉清回看了一眼身后黑漆漆沉寂的屋子,沉声道:“你们夫人呢?”
几个丫头都是六姑娘陪嫁而来的,当下急道:“傍晚的时候太太让夫人去邱碧苑里用饭,直到现在也没见回来… …”
她们话犹未毕,凤嘉清已旋身而去,颀长的身影渐渐与园中朦胧的月色融合在一起。
莲子慌慌张张拎着裙角跑到了回风榭门口,一头撞在了凤嘉清身上,待看清是谁,当下里眼睛都要发光了。
“夫夫人在太太的邱碧苑,原是一个人去的,天擦黑的时候雪珠姐姐和欢喜姐姐便打着灯笼过去接了,这下也,也没回来….奴婢,奴婢是去老太太院子里送海棠盆景,今日的事情和我们姑娘…和我们夫人是不相关的…. …”
什么乱七八糟的,凤嘉清听得半头雾水,当下也来不及问莲子所说的是什么事,只心下隐约有不好的预感,吩咐她预备一份饭菜便匆匆往邱碧苑而去。
邱碧苑门口,雪珠和欢喜来回走着,雪珠突然把灯笼往地上一扔,那灯笼呼啦一下便燃起来,她眼底映着那一点火光,转头看着欢喜道:“原以为表少爷待姑娘好,姑娘日后就无忧了,谁想会有这样的事情,你也真是,不过一个采薇,那时就该和我一道劝着姑娘,你们非要忙着折腾!”
欢喜不服气道:“这话怎么说?!姑娘才嫁过来几天啊,那通房就想着爬床了,日后指不定要如何… …”
雪珠也知道欢喜说的有道理,可现在事实摆在这里,那采薇是凤夫人屋里出来的,六姑娘明面上做得好又怎么样了,凤夫人猜到是她这个新妇不大度顷刻就要责罚。
这古往今来,最是婆婆修理儿媳是没有公道礼法可言的,哪个不是十年辛苦熬成婆。
两人闷着气又担忧六姑娘,定定站在门口,忽见一个黑影快步而来,欢喜眼尖,已是认出来人。正要迎上去,凤嘉清却像没见着她们似的直接进了院子。
彼时凤夫人正坐在西侧间的炕上,短腿四角小桌子上放着一盘白玉雕琢而成的棋子,烛光微跳,玲珑的棋子触手生温,她手执一子正要下落,房门却陡然被人推开。
细长的眼睛扫向门口,眼风里一只青缎薄底的靴子正跨进来。
她手上摩挲着那枚白玉棋子,似笑非笑道:“吾儿这个时辰了,还来给母亲请安?”
凤嘉清站在门口不说话,狭长的黑眸在室内扫了几圈,没有看到想见的人,犹豫了瞬,答非所问道:“她人在哪里?”
“嗒”的一声,凤夫人在棋盘上落下一子,半天,她才半真半假地道:“没有回去么?用完饭便叫她自去了,许是——在你祖母那儿也未可知,怎么来问我?”
她话音落下,见他往门上靠了靠,久久的沉默。那双几乎和尚安侯一样的眉眼牢牢锁在自己脸上。
叹了口气,凤夫人复开口,语气幽幽的,“你自回来便一直这样,我还不知你是在怪我么?直到圣上赐婚,娘以为你如愿了…你便该回头想想,理解娘和你祖母的一片苦心。况且,”她顿了顿,起身靸鞋,站在他面前,“如今卿家态度不明,娘本以为皇上下旨赐婚意在警醒他家,可如今看来,这层意思虽有,却不那么明显…. …说到底,终究是圣上心意叵测难懂。
朝中局势娘不及你知道的多,然想必你很清楚… …”似想到了什么,“你姐姐近日没有同你说过?若卿家当真与誉亲王勾结意图叛乱,这卿府里出来的女儿,我们只怕是要不起。谁能保她不是为了——”
“夜深了,母亲还不安置么。”
凤嘉清深深地闭了闭眼,打断凤夫人的话。他微微扬起下巴,是偏执的神态,开口仍是问:“… …明儿呢,母亲告诉我她在哪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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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凉的月光透过半开的纱窗照进室内一角,六姑娘挺直脊背看着那轮明月,窗外风吹树动沙沙地响,她不自觉揉了揉膝盖,如被雨水打湿的花儿,肩膀一点一点垮下来。
冷不丁的,从正房传来“砰”地一声响,像是有人含着盛大的怒气把门踹开来。
六姑娘霎时竖起了身子,条件反射回身看过去。
脚步声声,越来越近。她微眯了眼——月光只照见来人薄底的靴子,微动的袍角,其余皆笼罩在一片黑暗中,仿佛难以分明。
她盯着那袍角,蓦然心中一凛,随之便听到来人似是极力压抑的低沉嗓音在静谧的黑暗中响起。“是谁叫你跪在这里?”
凤嘉清走近几步,俯身看着她,绷紧的脸色暴露在蒙昧的月华下。
狭长的凤眸泛着摄人的寒气,手掌却温柔地抚在她略显苍白的脸颊上,“你打算跪到什么时候,嗯?”
“我… …”她被他眼中冰冷的神色吓住,几乎从不知道他会有这样锐利的神色。被那双眼睛注视着,她整个人,整个身体都好像浸泡在寒潭之中,不自觉地打起冷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