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太太纳闷,就看到大太太带着一个妇人从外边进来,她细一凝眸就认出后面那妇人,这不是吴御史的夫人么,大太太带她来所为何事?
吴夫人给老太太问了安,又和二太太打过招呼,便在一旁坐下。大太太想着自己毕竟是隔房的婶娘,不管吴夫人为的是哪个姑娘她都做不了主,便把吴夫人带到了老太太的院子。毕竟五姑娘六姑娘虽为庶女,可怎么也是她老人家的亲孙女儿,想来也会帮着张罗,到底不会似二太太一般,也因此直接就越过了二太太来找老太太。
吴夫人本人还踌躇着,大太太却替她表明了来意,这下子二太太的脸瞬间就沉了。她捏紧了手中的茶盖子,眼神不受控制地瞟向吴夫人。
这让她怎么能够理解?为自己亲儿子来说亲,对象却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庶女。吴家这嫡长子吴少洵莫不是这位吴夫人在桥洞下捡来的?
二太太思维一片混乱,一转头瞥见大太太笑意盈盈望着自己,气就不打一处来。要今天大太太能把人领到她屋里说这事,而不是在老太太面前提出来,六姑娘就不能攀上这么好的亲事!
她想着勉强笑道:“老太太,我看这… …五丫头的亲事还没订下来,还不是给六丫头说亲事的时候罢?”
大太太笑着差点岔气,亏得二太太说得出口,合着这些日子不是在给七姑娘说亲事,还是七姑娘上头原就没这两个姐姐?她瞄了上座老太太一眼,硬是忍住没出声。
老太太什么样的人,今儿就算不是给五姑娘定了亲事那六姑娘也是跑不掉的,人家吴夫人自己看上了六姑娘,老太太哪有不答应的道理。况那日吴少洵的风采也是大家都见着了的,好个风度端凝的少年,硬是生生把新郎官的风头盖了过去。
放着这样好的人家不要,以六姑娘一个庶女配过去,无疑天上砸下来的馅儿饼。唯一不正常的只能是来说亲的吴夫人… …
吴夫人的观察力没有那么好,再者在人家家里她也就没抬着头四处打量,因此上没注意到自己已经被满堂的人看作了冤大头一般的角色。
“咳咳。”老太太假意咳了几声,一双眼睛在众人间寻睃了几下,才慢悠悠道:“这门亲事我瞧着甚好。六丫头这些年我是看着她长大的,人也聪慧,模样性情也好,二媳妇,”就喊了一声二太太,“你说是不是?”
二太太被老太太点名,虽还是满腔的不愿意,无奈也只得笑着道:“是是。六丫头果真不错的。”
吴夫人才不管她们家人说什么唱什么戏码 ,她只知道自己就是那种搬石头砸自己脚的人,还得表现地心甘情愿的。当下就堆了笑容说道:“早听说卿家的姑娘都是极好的,呵呵。”
说姑娘好倒不如说姑娘嫁得好,卿家大姑娘嫁进了广平公府,二姑娘嫁给了礼部尚书家,三姑娘四姑娘相比虽差了一截却也是书香人家的媳妇。
老太太对这点还是自得的,她瞧了一眼二太太,不耐地翻了翻眼睛,只吩咐身边宝敏道:“去把几个姑娘叫过来见客人。”
这是要让吴夫人再相看相看六姑娘了,二太太只能干瞪眼。按她的打算是要把六姑娘随便配了哪家的庶子便算是对得起她了,没曾想半路杀出了吴夫人,这吴夫人是不是缺心眼儿呀。
二太太身后的金妈妈却小声在她耳边道:“太太沉住气,不妨就让六姑娘嫁过去得了。回头三爷知道了也会以为是您为六姑娘张罗的,岂不美?”
虽然没什么特别的征兆,可霄三爷对二太太的疏远是显而易见的,自从那一次二太太的人在六姑娘屋里闹了一通,霄三爷虽不曾找二太太兴师问罪,却是再不曾踏足二太太的正院。二太太对此也是急在心里,为此对六姑娘的厌恶更加深了几层。
二太太不禁思忖:现在难道真要为了修复和霄哥儿的关系,便要便宜了那贱人生的小蹄子?真真是太过便宜她了!
金妈妈太过了解二太太了,心知二太太还是不愿的,只怕她一会子做出什么逆了老太太的意。便又苦口婆心道:“太太想想老爷多久没来了,这里头文章大着呢。老爷既然宠这丫头,您何必对着干,这样的亲事可是连老爷都寻不到的,若您真给搅和黄了… …”这下子岂不是不仅把二老爷惹毛了,还惹得老太太不快。
金妈妈没说全了,二太太却听的分明。金妈妈说的她怎会不知,可她就是不甘心,六姑娘哪里就有这么好的运道,这种事也能让她碰上?吴夫人为什么独独看上六姑娘,她把七姑娘带出去的次数要比六姑娘多得多了。
二太太这是到底意难平,又怨上了埋进了土里的戚姨娘,她生的女儿凭什么就比她的打眼,凭什么就她戚姨娘长得像河阳伯夫人,她分明才是河阳伯夫人族里沾了亲的族妹。
二太太倒不是看上了吴家,只是单纯地不甘愿六姑娘能和吴家嫡子订亲。她怎么会知道吴家老爷就是当年她买下戚姨娘时,那个与戚家定下亲事的穷酸秀才呢?
世事难料罢了。
吴夫人坐的也不踏实了,她也是有心想见见这个六姑娘。现下就盼着这位六姑娘真能配得起她的洵儿,否则… …为了儿子,便是当场反口也不是不能够的。
作者有话要说:-L-


不春胜似春

话说那宝敏带着两个小丫头出了正和院,命其中一个进了丁香阁,自己则和另一个进了芙蕖轩各自通报。
雪珠本坐在窗边上做针线,老远见着老太太身边的大丫头宝敏朝着她们这里来了,她心里道奇,一面那宝敏已经到了门边上。
宝敏掀了门帘子进来,未语先笑,雪珠正要喊小丫头去倒茶,宝敏却道:“不必上茶了,是老太太叫姑娘过去。”
这时欢喜从内室里出来道:“是宝敏姐姐来了,可巧我们姑娘才睡着呢。”还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
宝敏暗道这二人皆是六姑娘的贴身丫头,都是可以信的,本也是有心想提点着点,便拉着雪珠欢喜一副有事要说的模样。欢喜和雪珠对望一眼,哪里还有不懂的。雪珠一开始就想套出几句话来,没想到这宝敏竟会主动告诉她们,按说素日里也没什么交情的。
宝敏简略的把吴夫人造访的经过略略说了一遍,时间有限,况且她也知道的不多,只清楚这吴夫人家怕是看上六姑娘了。几句话说的雪珠、欢喜吃惊连连,雪珠还算镇定,欢喜张了嘴巴使劲眨了眨眼睛道:“不能罢,我们姑娘可没怎么出过府里… …”怎么会被这吴夫人相看上?
雪珠不似欢喜,还是她问到了点子上,“却不知吴家这要说的是家中的——?”嫡庶也还好,她们小姐是庶出,也便不求什么嫡少爷了,倒是人品如何才是重中之重。
宝敏一听,她恰是知道的,便无保留道:“说来也奇了,还是六姑娘是有造化的,你们都想不到,这吴家夫人竟是为她唯一的儿子吴家大少爷来说亲的!”
雪珠和欢喜都觉得不可思议,只眼下多的也不能聊了,雪珠留了欢喜陪着宝敏说话,自己转身进了内室。刚想着这一席话要怎么说与六姑娘才好,谁知她一眼就看见六姑娘坐在床沿上,目光淡淡的望着自己。
“姑娘醒了?”雪珠踌躇了一下,随即明了姑娘怕是听到了,便上前去伺候着穿衣。
六姑娘揉了揉脸,这午觉没睡多久她便听到外间细细的说话声,本来以为她们是聊天解闷,没想到听到了关键之处,竟是事关她终身大事。
也不知道那吴家嫡少爷是不是哪里残疾了?六姑娘由着雪珠在她头上捣腾,心里不免纳闷,不然好好的人家怎么会给嫡长少爷说个庶女回家,除非这位吴夫人是个后娘,不愿意原配留下的儿子娶个得力的老婆帮衬。
她倒宁愿是前者,如果这家少爷身体哪里不好,那么也不能在外头兴风作浪,家里事情兴许能少点。
雪珠满意地看着六姑娘映在镜子里的脸,不由道:“想来吴夫人见了姑娘一定欢喜的。”
六姑娘毫不迟疑抹掉了唇上的口脂,对上雪珠疑问的视线道:“平日里我又不做这打扮的,要这样去别人还不都知道我是为了讨好了吴夫人才如此的,老太太也会知道是宝敏姐姐跟我透了底。”
其实就算让老太太知道宝敏说了也没什么,宝敏这样做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是提醒六姑娘打扮打扮罢了,老太太也是愿意让六姑娘嫁到吴家的。六姑娘这样说主要还是她自己对这婚事有迟疑,私心里,吴夫人对她满意不满意她是一点不介意的,最好就不满意罢。能拖一时是一时,横竖她才十三岁,这年纪在现代还是个学生啊。
雪珠听六姑娘说的也有道理,挑衣服的时候便拿了件往日常穿着的,架不住六姑娘基因好,普普通通一件六幅裙穿在她身上就别有一番韵味。她倒是一心一意希望六姑娘能嫁得好。
宝敏看见六姑娘出来,知道雪珠已是把大概说与了她。此时却见六姑娘穿的和往常没什么不同,甚至更加的朴素,不由有些吃惊,却未显露在脸上。只笑着道:“姑娘随奴婢去罢。”
六姑娘在芙蕖轩门口遇到了七姑娘,七姑娘是特为在这里等着她的,五姑娘早已先行去了。七姑娘看六姑娘的眼神就很不妥了,六姑娘满心不解啊,这又怎么了,上一次还拉着她说话,她以为她们已经冰释前嫌了呢?
七姑娘看了后面跟着的几人几眼,命令道:“你们都远着点跟在后面,我和六姐姐有话要说。”
六姑娘朝雪珠点了点头,雪珠这才放慢了脚步和欢舞走到一起,同行的还有宝敏,谁也不知道七姑娘这葫芦里是卖的什么药。
六姑娘先开口道:“你又怎么了,我们之间有什么要说的,还须避着丫头们?”
她这话说的很快,脚步也落得快,七姑娘赶了几步呛声道:“六姐姐就是爱装,现下心里指不定怎么得意呢。”
“你这是什么意思?”六姑娘不高兴地翻了翻眼睛,一听七姑娘这阴不阴阳不阳的调调她就来气,即便是有人家来提亲又碍着她什么了。“你把话说清楚了,没人有空跟你打哑谜。”
“姐姐不知道这吴夫人是谁?”七姑娘哼了哼,兀自道:“还记得上一次四姐姐成亲我们见着的那位公子嘛,事后我打听过了——”说到她故意卖关子似的停下来看了看六姑娘的表情,果然六姑娘张大了眼睛。
其实六姑娘瞪眼完全是因为听七姑娘自己说她去打听一个一面之缘的男人而惊讶罢了,七姑娘却理解错了,又道:“姐姐想必知道了,当日那位公子正是今日前来提亲的吴夫人的亲子,便是那位吴家少爷了!”
是他?六姑娘脑海里搜索出那一日的情景,一时间吃惊莫名,这确实令人惊叹。
七姑娘也不说话了,一路走两人都没了交谈,她惆怅莫名地盯住路边树上飘落的黄叶,第一次比羡慕六姑娘是霄三爷的亲妹妹还要生出股妒忌,凭什么她就能这么顺遂,凭什么她就能嫁给吴少洵,明明自己更喜欢他的… …
正和院里,吴夫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茶,自那五姑娘进来后她便瞧了几眼,生得倒是水灵通透,瞧着规矩也学得齐整,落落大方,卿家的女孩子向来都是不错的。
没一会子外头的丫头便掀了软布帘子,“六姑娘、七姑娘来了——”
这满屋子的人包括后来的姑娘,哪个不知道这是在干嘛,却偏偏都装着只是普通的见客。六姑娘低着头进了厅内,依次给家里人行了礼,感受到一道道视线落在她身上,她虽然心里忐忑倒也没让人瞧出来。
等老太太介绍说“这是吴家太太”的时候,六姑娘平缓地转过身裣衽行礼道:“见过夫人。”声调柔婉,面上亦是得体的微笑。
吴夫人看着面前一点点抬起的脸庞,恍惚和吴老爷画里的人像果真有几分的相似,她扯了扯唇角笑道:“老太太家里的姑娘一个个都仙女儿似的… …”话说的好听,声音却稍嫌干巴巴了。吴夫人很快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她就立马笑意盈盈拿出几个香囊作为见面礼给了三个姑娘。
期间对上老太太的眼,不免又要摆出满意的微笑来。老太太虽觉得吴夫人从头到脚的奇怪,心里却为吴夫人满意六姑娘而更满意。别的都不重要了。
七姑娘难得仔细注意了大家表情,见到母亲二太太沉着脸时她心中不免一动。等晚上用完晚膳七姑娘腻到了二太太的怀里,二太太本正因六姑娘的事心里不自在,七姑娘偏偏提起这茬道:“娘,您能不能不答应这门亲事啊,这也太便宜六姐姐了。”
二太太没多想,倒是女儿一件与自己一致令她感到十分的欣慰,不像金妈妈一直劝着她,在她耳边念叨着二老爷霄三爷的,简直烦不胜烦。她叹气道:“这事儿娘也做不了主,你看到老太太今儿笑得多欢畅。”
况已经与吴家说好了,过两日把吴少洵和六姑娘的生辰八字对一对(这也是走个过场),之后两家就要交换庚贴,正式订亲了。
七姑娘一听真是十足的不乐意了,她却也没傻到把自己的想法全盘说出。闷闷不乐地回到了自己的屋子,她关了房门不许人进内侍候,她自是打算放弃了。便是再有胆气,她想搞出什么私奔的名堂,那也要吴少洵配合,怎奈人家根本就不知道她是谁。
单相思就是这样一件事。七姑娘有如牡丹亭中杜丽娘一般追逐爱情的勇气,杜丽娘一梦而死,七姑娘一眼钟情,然吴少洵却不见得是柳梦梅。
饶是如此,在不久后六姑娘的订婚宴上,命运还是同他们开了场玩笑。

 

酒如何醉人

天沉下来了,这时候卿府的宴席才是真正的热闹起来。老太太的正和院此际安静下来,三三两两的贵妇人由丫头们服侍着出了正和院,二太太说笑着一路把她们带至举办酒席的大花厅,那厢大太太已经安排周全,花厅门口站了两排的仆妇,看到二太太等人来了忙招呼着夫人们入座。
一面又忙不迭地赶到仪门口去迎接天黑后才来的女客,即便平日和二太太互看不顺眼,但在这种关键时刻是决计不能把家丑暴露在外人面前的,所以就表现出了一幅极生动的妯娌和谐图。
这日的订婚宴席办的不能说隆重,毕竟只是一个披着嫡出外衣的庶女,若不是订亲对象是吴家大少爷只怕这席面还要再缩水。不过也是很好的了,卿家的人都知道,这要办不好就是明着打吴家的脸了。
里里外外分了男席女席,只请了素日里和卿家有些来往的人家,加之一些亲戚近邻的,林林总总总共摆了几十桌。
今日河阳伯夫人亦是来了,她这一桌的也是素日里都熟悉的,此际众人心不在焉吃着佳肴珍馐,抬头交换的眼神却都是很有意思的。不比男宾席面上早已喝开了酒,吵吵嚷嚷声隔着院廊直传到这边,女宾的花厅就显得安静了些。
女人们自古就比男人爱听爱想爱盘算,今儿这酒席吃得真是有趣,接到帖子的时候这些贵妇人都短暂的怔愣住。竟然一点风声都没有的,卿家的庶女就与吴家嫡长少爷攀上了亲事,实在匪夷所思,也极不合乎常理。桌面上的都抱着想打听一番的心思,无奈谁也没先开口,这话就得斟酌着先随着菜肴卷在舌尖上。
河阳伯夫人放下筷子,身后的丫头极有眼色,立刻递上帕子供她轻轻拭了下唇角。她也不是不好奇的,更多的却是为六姑娘高兴,血浓于水,怎么说她也是六姑娘的亲姨母,看到六姑娘能有这样好的归宿怎叫她不喜。
这时一个穿着红色儿的贵妇人按耐不住了,开口说道:“卿家这六姑娘我是见过一次的,”说着睇了一眼河阳伯夫人的方向。“果然生的极好,那皮肤白得像雪似的,书上那“眼若点漆肤如凝脂”,我看就是形容这样的人儿!要我说,就是那久负盛名的尤阁老家的尤小姐——也要不及她。”
她嗓门大,一席话说的,相邻几桌的都投来了视线竖起了耳朵。这桌上另一人就笑她道:“这六姑娘我也是见过的。乔夫人,您也说得也忒玄乎,美则美矣,可说到底不过是… …您是没见过尤小姐罢?那真真是天上才有人间难觅的人物,去年尤阁老家摆寿宴我跟着我家老爷去了一趟,啧啧啧,把个在场的年轻小姐们生生都比了下去,你是没见到呀!”
听到这里那些见过尤岫玉的便都话多了起来,也有人两个都没见过的,只能干瞪着眼睛东一耳朵西一耳朵地听上几句,益发的好奇了。
女人们不管是何种身份,话匣子一开消息便广了,很快就听到一个声音道:“你们还不知道呢,这桩亲事听说还是吴夫人亲自到这府上来说的——”话题果然转了回来,“说不定是吴家少爷恋慕卿家六小姐,才央着吴夫人亲自登门的呢!”
她说着就掩着嘴笑起来,众人笑了几下,心道无缘无故吴家少爷怎么好见着卿家六姑娘,若是不事先见着,又何来的恋慕之情?
这就不是八卦这么简单了,已经涉及到女儿家的声誉。河阳伯夫人不悦地瞟了对座那夫人一眼,正是她道出了那番引人遐想的话来。河阳伯夫人就笑了,不咸不淡地道:“张夫人这话说的,倒像是亲眼所见似的,可巧了偏你能见着,我们都见不着。”
那张夫人本也是无心之语,说完了也发现这话实在是不恰当,哪有在人家订亲宴席上损害人家姑娘名誉的呢?此时听河阳伯夫人略带嘲讽的口气,她心里虽不甘愿,面上还是和和气气笑道:“我不也就这么一说,大家也便这么一听,千万不要当真啊,不然便真是我的罪过了。”
众人说说笑笑间,一番宴席却是暗潮汹涌,素日这张夫人就是个嘴快的,无意间得罪了不少人,此时别的也来趁机挖苦她几句,另有的也凑凑热闹来两句火上浇浇油,当真是热闹的紧。
隔着一条长廊的男宾席面上看起来就简单多了,男人嘛,酒喝多了嗓门就大。还有年轻一点的竟划起了拳,有的仍一脸严肃的在这样的氛围下与周遭几个讨论着国家大事,还有的眯着眼睛拿根筷子不自觉敲着瓷碗的边沿,不时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嘴里哼哼唧唧花痴般地念着“翠儿、婉儿”的… …这约莫是在勾栏院里头哪个老相好的名儿,在此便不赘述了。
窗边角落里坐着个男子,左手执着银色花纹的酒壶,狭长的凤眸迷迷瞪瞪时睁时闭,看着是醉过去了。
“泉之,”裴瑾晔半蹲□子,拿手在凤嘉清脸上拍了拍,轻笑道:“这便醉了?”‘泉之’是凤嘉清的字。
角落里凤嘉清拍掉裴瑾晔的手,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眯着眼环顾了一圈才道:“我没醉… …”
听声音确实是清清楚楚的,裴瑾晔纳闷地看了他几眼,也不知今日是怎么回事,一来就坐在这一个人死喝。人都说“借酒浇愁”,裴瑾晔却只知道凤家在与卿家说亲,说的是七姑娘。按说是喜事当头的人,因何做如此样子来?
他想着便把凤嘉清半拉半扯着带至桌面上,两人坐定没多久就看到吴少洵朝这处走来。他看着与平日一般无二,脸上始终摆着和煦的笑容。
吴少洵在这桌坐下,笑着挨个儿和这桌上几位公子爷喝了几杯。一穿着青衫子的年轻公子笑道:“婚期订了不曾啊?不声不响的你们家倒真是有速度!”
看来也是好奇这桩婚事的,吴少洵面上笑容不变,只简短道:“… …你只等着喝喜酒便是了。”心里却不是无波无澜的。吴老爷是早有此想法,实施起来更是迅速。
吴少洵本也是无所谓的,娶什么人不是娶,他并不在意。只是,对方毕竟是吴老爷年轻时订亲之人的女儿,这或多或少让他觉得,大不自在。
吴少洵微一晃神的光景,一只白甜瓷的酒杯已经横在他眼前。“这杯我敬你。”他看到凤嘉清将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自己,却是似笑非笑。
“多谢。”吴少洵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放下酒杯时多留意了凤嘉清几眼。不解其意是一方面,另外,他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这位世子爷,何以——?
裴瑾晔注意到身边凤嘉清的异常,一面暗中用手肘捅了他几下,一面对吴少洵笑道:“泉之这是醉了,今晚喝了不少酒… …”
吴少洵虽仍有疑问,此刻笑容却更加柔和自然,他笑着朝裴瑾晔点了点头。
旁人醉的醉,自是没看出什么端倪,已经开始行起了酒令。
芙蕖轩。
听着远处嘈杂的声响不断地传进屋里,门边守着的几个小丫头不住的探头探脑,笑嘻嘻地都想瞧瞧热闹。
六姑娘独坐在窗边仰头静静望着夜空,一轮皎洁的月亮悬在当中。她双手撑着下巴,眼瞳里映出那银月的轮廓,跳跃的烛火肆意将她的影子打在墙壁上,朦朦胧胧的不真切。
这时雪珠和欢声打闹着进来,搅乱这一室宁静。雪珠笑道:“姑娘,前头金妈妈才送来了这个。”说着从欢喜手上接过那方方正正的锦盒。
六姑娘的视线回到屋子里,她伸手接过那锦盒,摇了摇问道:“这是何物?做什么用的?”
她脸上只有好奇,一点也看不出姑娘家这时候该有的娇羞,一丝腼腆的情绪都没流露。雪珠和欢喜对视一眼,心说姑娘真是太镇定了,不由暗自佩服。
欢喜上前抢着道:“这是未来姑爷让人送进来的!”就是那定情信物啥的,她偷偷地在心里补上这一句,和雪珠相视而笑。
六姑娘打开这盒子,见锦盒里放着一块和田玉镂空蝙蝠缠枝玉佩。
月光如流水一般透过窗子倾泻进来,她拿起这玉佩就着月光细看。玉佩边沿镂空刻着盘旋缠绕的藤枝,主体雕刻着两只小蝙蝠,寓意终生有福的意思。玉质温润如凝脂,卧于掌中玲珑精巧,恬淡舒和,是为玉中佳品。
“这是个好东西。”六姑娘把玉佩放回锦盒里,回身又趴在窗边盯着那轮又大又亮的明月,月亮周围缭绕着几片轻薄的云彩,她觉得它们就像羽毛似的。
雪珠和欢喜自觉地退了出去,还把门边的小丫头也叫走了,知道大厨房今日给她们留了好东西几个丫头雀跃着走远了。
听到周遭没了声响,六姑娘才扭头坐回了屋里,她觉得自己的心绪很乱,乱得像纠结在一起的麻绳,像蜘蛛精结的网。她不是喜欢庸人自扰的人,却还是为着前面吵杂的喧嚣声感到心烦意乱,竟然…就这样订亲了?她甚至都不了解那男人,没有过一句交谈,难道她已经算幸运的了?
至少她无意间见过那人,端的是俊美无双。不是瘸子也不是瞎子,更应该也不会是聋子。
卿府里所有人,上至老太太下至外面看门的,她知道所有人都觉得她是撞了大运了。可是一个现代人实在是无法勉强自己去感同身受她原应有的那份喜悦,今后的生活又会如何呢?
她不得不去想,难道要等她嫁了人,然后再草草的和那个陌生的男人先婚后爱?
得了,爱不爱还真是两说。
想着想着,可怜的六姑娘自怨自艾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突然门边发出‘吱呀’一声,她以为是雪珠她们回来了,不料下一秒鼻端却敏锐地嗅到了从门边传来的酒气。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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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夜月长廊

雪珠她们怎么可能喝酒?
六姑娘心头一惊,警惕地绕到了半人高的耸肩美人瓶后头,猫着身子竖起耳朵听着门边的动静。直到她的腰都酸了,外面却再也没有了声响,连空气里那一丝若有若无的酒香都像是她短暂的一个梦。
怎么可能呢。六姑娘皱起了秀气的眉毛,她分明就听到有人把门推开了,总不会有什么妖魔鬼怪作祟?她以前曾是个无神论者,当然这样的思想截止至她穿越之后。
如果她可以穿越,那世界上为什么没有鬼魂幽灵… …
秋夜的风寒寒凉凉透过敞开的门吹进屋子里,搅得两边青色的薄纱帘幔鬼魅一般乱舞。六姑娘蓦地打了个寒噤,她整了整精神,眼角瞄到桌案上燃着蜡烛的雕花烛台,毫不犹豫就拿在了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