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御煊在床上坐的四平八稳,挑眼看了看我:“蓅姜说,我见是不见?”
我笑笑:“若是见,皇上恐会耳根不清,若是不见,皇上应该会心有不甘,您不想听听皇后娘娘前来说道些什么?”
凤御煊笑了又笑,冷清无谓:“难道与蓅姜有关?”
我微微沉思片刻,抬头看他:“皇后若说与我有关,皇上心里也应该清楚。多事之秋,人言可畏。”
凤御煊淡笑无语,朝门外福来挥了挥手:“传皇后。”
夜色如墨,月色如水,皇后姚氏衣冠整齐,穿戴富丽,带着身后一行人进到里间,珠帘被撩得劈啪作响,我见她面目,宛然一笑。
第一次,我看见这个淡然稳重的女人脸上,再没有那么云淡风轻,撩水不掀涟漪的笑容。她双目怒视,嘴角绷紧,面色如冰薄凉,看来,是动了怒气。
“皇上,刚刚臣妾得报,原来怀咏病足不愈并非天生,而是有人从中作梗,而此人已被捉到,这就被臣妾带了来,打扰皇上安歇,臣妾自当任凭皇上责罚,只不过,必要先将这个居心叵测之人,先除,以快人心。”
凤御煊未响,微微侧头,看她身后似乎跪着个人。看了看,轻声问:“究竟何人?”
姚氏冷声:“把许院判带上来。”说完微微扬眉,眸子深处就似结了漫天冰雪,寒到了骨子里去。
“许绍?”凤御煊一怔。
我依旧笑语嫣然,看了看地上被折磨的血污满身的许绍,淡淡开口:“许院判?你这是如何了?”
“宸妃,容妃自是逃不出其中一脚,你难道你以为你就可置身事外?”
我撩眼看姚氏,轻声问:“皇后娘娘这话说得可就牵强了,容妃是否这般所为,尚无查证,非要说本宫跟着牵连其中,实在是难服人心。如何?许绍自己说是容妃让他如此所为?”
姚氏冷笑:“本宫知道你从来狡兔三窟,若是没有证据,如何让你百口莫辩。传刘长和。”
刘长和本就在外面候着,被这么一叫,连滚再爬的跟了进来,叩头道:“微臣刘长和叩见皇上,皇后娘娘,宸妃娘娘。”.
“刘长和,今日你将与本宫所说一一道与皇上听,只字不落。”
刘长和抬头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端坐他眼前,面色如水,看不出端倪的皇上,顿了顿,支吾道:“微臣,微臣,只是提及许院判曾是蕊心宫之人,且自认为皇三子的病足虽是天生之症,可后天并非不可治愈,可能是,是…”
我笑笑:“是许院判从中作梗?或者说是容妃与本宫联手?刘太医,你的意思可是如此?”
刘长和不敢抬头看我,颤颤巍巍摇了摇头:“微臣只是,只是,随口一说。”
姚氏见此,从容抬了头:“就是因为刘太医的提醒,臣妾也曾找到其他太医联合看诊,大部分太医都有相同看法,而许绍原是蕊心宫容妃心腹,本就与臣妾水火不容,他下手,有理有据。而之前兰妃也曾见过,容妃与许绍在后花园中密会,不知究竟是互通消息,还是珠胎暗投,行苟且之事。”
“臣没有陷害皇三子,求皇上明察。”许绍断断续续,语不成声,原本清秀的脸已经肿胀半面,右眼还留着血水,触目惊心。
凤御煊没有说话,我看了一眼刘长和,心如明镜:“皇后只听一家之词,未免有失公正,您若是肯多问问刘太医,说不准还可以问出更多,比如技不如人,心存记恨,比如很久很久之前,他还犯过什么错之类呢?”
我这一句话问的刘长和汗下如雨,姚氏则乍然变了脸色。
“当初许绍愿意得皇后亲允,可为怀咏下针,又何尝不是皇后娘娘让太医会诊之后的结果?
许绍不曾得皇后娘娘钦点也不会去凤宫看诊,臣妾更是不愿意放许绍走,因许绍在蕊心宫给长生看诊时久,知根知底,驾轻就熟,若是突然派去凤宫,可能长生病发之时就不会及时就诊。
臣妾自是担心长生病情,却总不可拂了皇后娘娘面子,长生再是金贵,也不抵怀咏这个皇子,所以容妃与臣妾只能悉听尊便,不去跟他人争什么。
现在皇后觉得许绍是容妃所派,图谋不轨,是否决断的太过儿戏?难道当初皇后娘娘就是找了许绍过去,指望他日可捉我们姐妹现行?”
凤御煊仍旧不响,只是微微侧眼看姚氏。
“宸妃这话说的,难道是说本宫故意栽赃陷害你们不成?”
我笑靥灿然:“那只有问问刘长和与一起看诊的太医们,为何前后说辞不一,又居心是何?皇后娘娘您又为何私自动刑,责罚朝臣,皇后如此,岂不是有意干涉朝政了吗?”
“你…”
“刘长和,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凤御煊开口,态度波澜不惊。
“臣,臣无话可说。”
“没话了吗?那就连同许绍一起,交由大理寺处理,问题出在谁的身上,谁就别想还能活命从大理寺的门走出去。”
“皇上…”
“皇后可以去休息了,照看好怀咏。”
“皇上,臣招,臣招,臣什么都招。”
姚氏闻言,扭头直视刘长和,打断他言语,恨恨道:“刘长和,如若是本宫听到你当初口无遮拦,胡言乱语,也决不饶你。”
“那就把两人拖下去吧,相信很快就有个确信的结果了。”
我话音刚落,刘长和连滚再爬匍匐到我脚下,连连磕头:“宸妃娘娘,救臣一命,臣都招,不要送臣去大理寺。”
我嘴角微微扬起,伸手撑住酸痛腰身,俯身看他:“刘长和,本宫救不得你,能救你的人,只是皇上。”
刘长和顿时傻了眼,瞠目惊愕,看了看我,怔住了。我一笑再笑,不由得佩服雪菊的心思,想对付皇后,却也不愿让我置身事外,独得所愿,这么一招,便让我也不得抽身,果然是好招。
“皇上,请明察。”姚氏撩摆跪下,身后的人跪了一片。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深夜的兰宸殿,只是不断的回荡着刘长和凄惨而尖锐的哭喊声。
大理寺着手调查许绍刘长和一案,雪菊被揭发出来也并不奇怪,而我并不担心,雪菊不管藏了多少自己心思,而在除去姚氏这一点上,与我定是一路同行之人。
我当初让雪菊劝服刘长和咬出许绍是内奸,也不过是想让姚氏趁机从许绍下手,反咬我一口,当时她并不知道刘长和身边有个雪菊,也不会知道雪菊究竟是什么来历,更不知道刘长和也会与她一般,反口说辞。
我舍了许绍,已是深思熟虑,对于这个男人,看的清楚,不足为虑。而只要刘长和的口供有了一定,就算许绍反过来供出我的阴谋,我也可栽赃他是受了姚氏指使,左右都是被舍的棋子一枚。
后宫这边因许绍和刘长和一案闹得风起云涌,朝堂之上也不安生,姚丰被判有罪,姚冲不服,竟拿后宫说事,声称是华家里应外合,栽赃陷害姚家。凤御煊自是不会理会这般,下了大力气,但凡当初有关人员,几欲调查一清。
而朝中已有多名新选官员,似乎准备已久,纷纷安插各位,这一举动再次激怒姚冲,竟告假罢朝。
挨到腊月三十,我熬了一天一夜,在兰宸宫诞下我的第二子,凤怀臻。说不出是恰巧还是天意如此,怀臻与长生生于同日,连落地时辰也几乎相同,又是大雪漫天,长夜如漆。
孩子诞下之后,凤御煊急急赶往兰宸宫,抱过孩子看了又看,笑容浅淡道:“蓅姜,怀臻与你很像。”
我恍恍惚惚中听见,心微微一酸,生时为喜,却让我如此想念长生,苦不能言。生产过后,我有不断出血症状,太医不得不熬药给我服用。孩子的确像我,就如当初长生落地之时一般,只不过,怀臻十分健康,而长生却是羸弱不堪。
因为失血过多,这三日以来,我困乏不堪,昏睡时久,刚吃过粥食,我还没躺下,便听外面有人急急道:“不好了,大公主出事了。”
“吵什么,娘娘再休息,你小点声。”
那是清荷与刘东的说话声,因为怕我听见,遂压低声音,我便再听不着。
“邀月,让清荷进来说话。”
刘东与邀月入了内室,站在我面前面色微紧,不敢言语。
“长生怎么了?”
“大公主没事,娘娘安心休养才是。”
“长生怎么了?”我又重复一句,眼光直直盯着清荷。清荷抬眼,见我在盯她,吓得连忙低了头。
“不要让我再问第三遍。”
“娘娘,奴婢说了您千万别急,大公主刚刚掉进池塘里,还有我们皇五子,不过已经被救了上来,小皇子没事,大公主情况有些危急。”
我霍地坐了起来,只觉得所有血液乍然从全身瞬间集中到头部,耳边只有嗡嗡作响,眼前只是忽明忽暗,整个人仿佛坐在云层之上,并不踏实。
“长生现在如何?”
“大公主还在昏迷之中。”
身体似乎绷紧的一根弦,刹然断了,我感到腹间剧痛,一股热流从两 腿间迅速蔓延开来,我伸手一摸,濡湿,温热,刺眼的红色,眼前惊愕的三人,扭曲的脸,张大的口,我已听不见声音,眼前所有景物极为缓慢模糊,最终,归为平静,漆黑一片。
我不知道我究竟昏睡了多久,只觉得身体沉得像是不断下坠到无边的深渊之中,我反反复复的梦见惨白雪色,看见梦中的自己和长生穿着一样,从头到脚洁白无虞,我牵着她的手,从一个宫门走过另一个宫门,无止境,沉默的,穿越一个又一个宫门,周遭寂静雪白一片,不见人影。
我似乎听见有人在唤我的名字,很轻,轻到仿佛喘息声大了一点就会听不真切,就似从天外传音而至,那么轻浅,如同蛛丝悬线。
我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灼热而干燥的划过眼珠,有些疼痛,房间里灯光昏暗,似乎已经入了夜。
“蓅姜…”
我张了张嘴,喉咙干涩疼痛,发不出声音。
我的手被他紧紧握在手中,捏的有些生疼,他把我的手贴在他脸颊一边,能感到胡渣刺痛皮肤的感觉。
“醒来就好,醒来就好。”凤御煊不断呢喃自语,面色依旧木然,那双眼再不奕奕神采,一夜之间,那双星眸如漆,已是蒙了一层青白灰色。
“长生呢?她怎么样了?”
“长生醒过来了,我怕你就此不会再醒过来,蓅姜,不要先我而去。”
我缓缓闭上眼睛,没有回答他,只是手指微微用力,环住他的手。
(大结局)太平
坐蓐期的血漏让我着实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太医熬了药汤安神助睡,让我好生休养,可明明喝了药,却始终不能睡的安稳,翻来覆去,灼灼心怀。
凤御煊怕我落下遗症,严禁我下地走动,可我根本不能安心,日日惦念长生身体。正月未出,热咳病又犯,我在病床上昏昏沉沉熬了半月,病情方才有些好转。
“娘娘,大公主虽然身子羸弱,可已经好了不少,您不要再担心了,切莫情绪激动。不管怎么说,也要为着三个皇子公主们着想啊。”邀月言语哽咽,断断续续,刘东站在她身侧,默不作声,愁眉不展。
“皇上怎么处理的,怀徽现在如何了?”
“皇上去时,当场给了皇二子一记耳光,送到太庙闭门思过一个月,带着他们在池塘边玩的奴婢太监,各赏了四十大板,带着皇二子的那个奶娘死了。”
刘东一字一句道:“娘娘,这次皇上真是气极了,兰妃娘娘来求情时,任凭在兰宸宫门外跪了一天皇上都没瞧一眼,这么冷的天,一天下来,兰妃因为高烧昏倒在兰宸宫外面。而后,皇上除了在兰宸宫守着娘娘之外,只去过蕊心宫看望大公主过。”
“娘娘这本就是皇二子受了指使的,不然何以推我们五皇子掉了下去,连池塘的冰都给摔破了,可见是用尽了全力了,而当时在场,只有大公主和三公主伸手去救,若不是如此,大公主也不会掉下去了。可大公主不救,我们小皇子就…”邀月哭哭啼啼,看得我心口一阵憋闷。
我轻咳,胸中阵阵浅痛,微微蹙眉,抬头看刘东:“怀森呢,怀森在干吗?”
“娘娘,大皇子他,他,他跑开了,后来说是去御清殿找皇上去了,可据下人说,在御清殿根本没见到大皇子过。”
刘东言语结巴:“当时正是下课回宫的途中,刚好碰见皇二子带着一行人在花园里,于是大皇子才上去跟他玩耍,几个主子都在前面走着,其他奴才们跟在后面,也不知道怎么了,一眨眼的功夫就给我们小皇子推了下去,大公主和三公主赶紧伸手去拉,可是皇子坠入池塘许是受了惊吓,挣扎不停,不知如何,把大公主也给扯下去了。等着后面奴才赶过去,方才把两个人救上来。”
话还没落音,刘东扑通一声跪在我面前,以头磕地:“娘娘,若是当时奴才跟着去了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娘娘也不会情绪不稳,发了产后血漏之症,奴才该死,您责罚奴才吧。”
我怔怔望着地上红毯绣花,一道阳光落在其上,照的那么暖,那么亮,刺得目痛,我淡淡自语:“怀森果真如此吗?”
“娘娘,奴才罪该万死,奴才死不足惜…”
声色嘈杂,扰得我头疼不已,我缓缓阖了眼,轻声道:“养儿终为防老,若是防不得老呢?刘东,别让我再看见你那扶不起的样子,记得把刘长和亲手写下的卷纸交给沈大人,他会知道如何去做的。”
刘东起身,抹了抹眼泪,点头不已:“奴才知道了,这就去办,娘娘好生休息。”
我挥挥手:“你们都出去,我要休息一会儿。”
得了旨意,其他人鱼贯而出,房间一下子清静下来,光线充足,可直直照射到我的缎被之上,我伸手过去,阳光下的手,白 皙的几乎病态,青色脉络隐约可见,嶙峋之势,苍凉单薄。冰冷肌肤,终得浅浅暖意,我不禁在想,我之与怀森,似乎就似这天光正好时候,一缕温暖之源?
他不与其他兄弟姐妹交好,只是单单粘我,因着他想得到超乎他人的宠爱和注目。即便他与怀君非血缘之亲,可他并不知其中奥秘,事关临头,方才看出亲疏远近。
许久以来,蕊心宫里照顾长生的奶娘一直被我收买,对于孩童之心,我颇为顾忌,容她多了恐惧和生疏,自然少了信任,便是我耳提面命,她也未必会信,便是信了,也是无可奈何,这不是我要回长生想得到的结果。
于是我让奶娘长吹耳边风,透露的适当,长生是如此聪慧的孩子,当日可伸手去救怀君,已是不言自表,心中有数。辗转迂回,终得我念,可我却并不心满意足,只因其中代价太大,唯恐得不偿失。
而至于怀徽,想来也知道,平日里兰妃闲言碎语自是没有少说,兄弟之间间隙,除去凤御煊的宠爱多少之分,自然还有立储这一争,这是无可避免的,也不会被遗忘淡然,只能迎头赶上,先于立命之前,安身。
待到我身体稍有好转,我仍旧不提不问此事,怀森一回来便围着我打转,一双眼,总喜爱盯着我看,似乎心中猜疑,却不敢问,只有点到为止的试探。带着孩童的幼稚和小心思,取其舍近求远之道,掩其不可诉之之念,他如此,我便想的更多。
可事到如今,怀森在我这里,已然不再是元妃遗子,随着皇子年岁增长,我不得不猜度,凤御煊立储之意。怀森不可舍,尤其在凤御煊决断之前,我不可自乱阵脚。
与怀森之间的关系,愈发微妙,便是再扬着一张我熟悉的笑脸,他也不会是小时候那个胆怯的怀森,他终有了他自己的心思,带着后宫之中,所有皇子该有的心思,渐慢,和我拉开一段距离,愈拉,愈远。想到很多年前元妃死的夜晚,那么刺眼的笑又浮在眼前,和怀森那么像,像的让人心寒。
午膳刚用过,清荷进来道:“娘娘,兰妃娘娘到。”
“请吧。”
不多久,兰妃疾步而入,见了我连忙拭泪,哭啼道:“妹妹,劝劝皇上吧,怀徽年纪还小,虽然犯了大错,皇上也打了他,算是得了教训了。如今三九严寒,一个八岁孩童,如何受得了太庙的冷寒,怕是等到一个月满,只剩下半条命了。”
我笑笑:“儿疼自有母担忧,你有你怀徽金贵,妹妹我还有怀君长生受不得委屈,若是挨个巴掌就能两相抵消,那我们换换?”
兰妃一怔:“怀徽还是个孩子,少不更事,没深没浅,您大人大量,劝劝皇上吧。”
“错了,妹妹我从来不大量,可是找错了人。姐姐,您在背后不是一直说,怀森不才,怀君不适,只有你们怀徽才是最适合立储的皇子吗?难道说,推怀君掉下池塘,就是为了这个?”
“妹妹,事到如今,你怎可这般说话?孩子之间玩闹,怎会生出这等事端?”
我撩眼:“孩子是不会生出这事端,可大人,就不敢保准不想生出这事端了,你说是不是?”
“你…你当真心狠手辣啊你,早想除去我们怀徽,你早有预谋。”兰妃瞠目。
我点头:“我也不怕你知道这些,怀森还是怀君,那不都是我的儿子,是哪一个都好,只要不是
你们怀徽,就天下太平。我劝你不要想太多,想得多了,劳心劳神,小心短命。”
“宸妃,我本是看着你平日里还算有些模样,方才来求你,不是让你奚落的。”兰妃直起身,赤红双眼瞪着我,十分光火。
我无谓笑笑:“看错了我吗?那还真是不巧,要怪就怪你瞎眼了,不然也不会跑到我这里低三下四,自讨没趣啊。”
“华蓅姜,你…”
“慢走,不送。”
兰妃脸色涨红,冷冷盯着我的笑脸,道:“究竟看你能得意到哪一日。”说完转身离去。
见兰妃怒气离去,刘东跟着进了来:“娘娘,这兰妃不会这么善罢甘休的,嚼舌根的事体,不会少过。”
我侧眼看他:“她回去御清殿告状,我正求之不得。”
“娘娘妙算,兰妃如此好激怒,到了皇上面前一定口不择言,到时候,皇上只会恨之又恨,真是自讨没趣。”
“怀徽不会是立储之路上的绊脚石,以前不是,如今就更不是了。”
刘东点头:“娘娘,东西已经交给沈大人了,昨儿传来消息,说那刘长和全都招了,折子一早已经交到皇上面前了,若是兰妃一会儿再去折腾,怕是要惹怒皇上了。”
闻言,我心下里一沉,微微带笑:“做得好,这时机掌握的妙极。那许绍呢?在狱里如何了?”
刘东窃笑:“娘娘放心,许院判只是受了皮肉伤,虽然伤的不轻,但还不至于送命,何况沈大人也是传令下去的,不得虐待囚犯,相信不会有事的,娘娘放心。”
“恩,记得,不许给他特例,也不要送医送药,挨过了是他福分,挨不过了,也是他的命数如此,这等关头不可再生出纰漏,大事就快成了。”
“奴才遵命。”
待到阳春三月,我方才能下床稍微走动,怀臻十分康健,我可放心。只是长生当时高烧不止,烧坏了头,两条腿走路艰难。我实在担心不已,在凤御煊不在时候,让下人抬了轿子去蕊心宫走一趟。
长生多半时间都躺在床上静养,时久不见,瘦了许多,她安静的躺在床上浅睡,远远看去,似无声无息漂亮的瓷玉娃娃。
“蓅姜,太医说,长生生来先天不足,心肺衰弱,那次风寒差点要了她的命,便是活过来,也活不长久,靠着药汤过活,能过一日,算一日。高烧烧坏了孩子的头,那两只腿已经不能正常走路了,你说我怎么办,怎么办才能让长生好起来?你告诉我,我怎么办?”
华瑞莹狠狠揪住我胳膊,捏的生疼,一身朴素淡色,面色憔悴,当年也是风华绝代的美人儿,如今已然容色苍老,眼角的细纹深刻肌肤纹理,载着留下的泪,隐忍中,藏尽凄凉孤苦之色。她生怕吵醒孩子,紧紧掩住嘴,哽咽抽泣,不敢发出大声。
我沉默,心下里翻覆不得平安,滋味苦涩,只是怔怔望着床上的孩子,身体无法自已,微微颤抖。胸口哽噎刺痛,喉头发痒,忍不住轻咳出一声。
床上的小人儿动了动,缓缓睁了眼,微弱可闻的轻唤:“母妃。”我走到她床前,华瑞莹不忍,抹泪转身出去了。
我握过她的手,微微浅笑,望她:“长生好好养着身体,等你病好了,让你父皇帮你办一场最盛大的生筵,到时候,你想要什么,母妃都会给你准备好,母妃要送你一只白玉如意,让长生能活一百岁,享尽荣华富贵,好不好?”
孩子听了很开心,弯起嘴角:“母妃,奶娘偷偷告诉我,很久之前,我是被送到蕊心宫来的,后来我就日日住在这里了。”长生嘴唇干裂,神色疲倦,一句话说的停停顿顿,不够喘息。
我心痛不已,九年时间,但凡任何人的言语,都不曾让我这般动容。如今这些话从长生口中说出,却让我心,如锥透穿,百转千回,眼眶霎时就酸胀灼热,我伸手,扶上她消瘦的脸,隐忍不已。
“母妃,长生这个名字,真好听,是不是您给我起的?”
我笑笑:“那是你父皇给你起的,希望你能平安康健,长长久久留在母妃和父皇身边。”
莫说有泪不轻弹,若到了情深处,只做落泪,而不自知。
“母妃…”长生伸出手,覆上我的脸,弱弱拭泪,勉强笑道:“长生会好起来的,可以日日看见母妃漂亮的红衣,父皇的笑,还有母妃…姨母的笑,她好久都没有笑过了。等长生好了,母妃也给长生做一件如母妃喜欢的红衣,好不好?”
我点头,只能艰难挤出一个字:“好。”
“那母妃答应蓅姜,不再生姨母的气了,原谅她当初,好不好?”
长生眉目带愁,仿佛期望这个答案已久。
我不忍,只得答:“好。”
“母妃,我好累,你累不累,我睡一会好不好?好累…”我静静坐在她床前,看她阖目睡去,仿若一眨眼之间就会消失不见,我匆忙伸手去握她手,她微微蹙眉,胸口起伏,我方才放下心,不觉间,额际生出一层细汗,气息稍急。
凤御煊依旧日日去蕊心宫看长生,回来时候总会与我提及,我只做旁听,淡淡一笑,从长生口中听到那些话,胜过他人千言万语。我这九年没有白等,我的长生都懂得,没有什么比这更让我欣慰,有那么一刻,我深感觉,就算生命从此间断,我亦没有遗憾,我心宽广,可不过也是一个母亲,为着身后四个子女,心甘情愿,死而无憾。
“娘娘,皇后娘娘和皇三子被皇上禁于凤宫之中,只道是等天仃之事有了定论,再有下文。”
我醒神,把玩榻上小桌的琉璃盏,微微一笑:“很好,招马德胜过来,这一天,很快就到了,我已等了九年,希望天不负我,助我成事。”
“娘娘放心。”
沈廷筵自是不负众望,从刘长和所供事实细查,虽过了九年之久,仍可寻出蛛丝马迹,这一过程,忽略一人,我亲下旨意,放他一路,以作最后一击。
四月中旬,再传永州失守,五城全失,郑栓无力抗击,卷带残兵败将,一路往南退守。姚冲自是比我们得到消息更早,凤御煊收到密信,连夜召集大臣商议,姚冲告假,未曾到场。
三日之后,父亲奉旨,前往永州,刚走半日,沈廷筵调查淮南王与宁王之间密谋一事,已得确定,证实姚冲却有关联,折子刚呈上,凤御煊批阅,命大理寺卿奉命前去丞相府,带姚冲审问。
意料之中,姚冲早有预谋,丞相府上下只剩女眷,姚冲与其几子,皆已外逃。追捕姚冲一事,凤御煊自然交由哥哥处理,传言远离京郊三十里地发现姚冲等人踪迹,遂有哥哥带了几万人马不停蹄,追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