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那样看着,慕容遇越发不自在,豁然起身,“累了一晚上,困死了,我回帐睡觉去了!”
说罢,也不等君烨回话,转身便往外走,一撩帐帘,大步走进风雪中。
风雪刮了一夜,将要天亮时越下越大,大雪如鹅羽一般簌簌而落,整个营帐,整座环龙山都被披了一层白,银装素裹,别有一番壮丽之景。
还有一个时辰天亮,帐中灯火依旧亮着,亓炎踏雪走来,站在帐外停了片刻,才掀帘而入。
寒风裹着雪一同入内,桌案上的烛火已染了大半,烛泪凝结,被风一扑,一阵扑簌闪烁。
桌案后,男人一夜未睡,幽暗的光线下,俊脸阴沉冷暗,蹙紧的眉头之间似凝着永不融化的冰雪。
“公子,属下连夜查过,的确有另一波人马隐在山中,这些人武功高强,似是江湖中人,属下已经派人跟踪探查。”亓炎回禀道。
君烨正提笔在纸上书写,旁边写满了字的宣纸已经铺了一叠,闻言眸色微沉,二白怎么会和江湖中人扯上关系?
他突然发现,自己似乎根本不了解二白。
除了知道她是馆的掌柜,其他的一无所知。
她说她父母已双亡,可是她是什么地方的人,他竟都不清楚。
良久,君烨才淡声问道,“她怎么样?”
亓炎回道,“半夜时发了一次热,依旧是白医官去诊治的,丑时末白医官才出来,应该是退热了。”
君烨手中的毛笔在纸上重重一顿,落下硕大一个墨点,他漆黑的凤眸里敛着翻卷的黑潮,良久才渐渐归于平静,重新蘸墨书写。
亓炎不敢再多说打扰他,只静静侍立一旁。
天亮时,恐大雪封山无法回京,玄宁帝下旨,冬猎提前结束,全营开拔回城。
于是,大雪中,众人一早便开始忙碌,收拾行礼,装点猎物,纷纷上了马车,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回京。
官道大雪堆积,车轮轧在上面,吱吱作响。
马车行速缓慢,众人虽没了初来时高昂的气势,但也算尽兴而归,又是今年的第一场大雪,均觉得新奇,尤其是女眷,更觉得兴奋不已。
唯有中间几个马车上,车帘紧遮,气氛沉闷。
明鸾昨夜在风雪中跪了将近两个时辰,回去后便觉得头重脚轻,一头仰在床榻上,吓坏了韵儿。
到了半夜开始发高热,韵儿冒雪去请女医官,却被告知白医官被皇上请去了。
等了半个时辰也不见回来,只得回帐,熬了一碗姜水给明鸾喂下去,勉强过了一夜,天一亮便去找了医官来。
白医官诊脉后,开了方子,临行前,韵儿熬了药服侍明鸾喝下去,此时在车上正昏睡着。
韵儿看着明鸾苍白的脸色,忍不住心疼又愤恨。
恨那个锦二白夺走了君公子,才让她们公主受此屈辱和痛苦。
其实,她很早便已经知道明鸾不是真的公主,那时候府里都在传寒院里关着长公主和她的女儿,私下里她们这些小婢女都好奇不已。
偶然一次,她路过寒院,见门开着,里面明鸾正一个人打水,她看上去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提着一大桶水,走的踉踉跄跄,然后砰的一声倒在地上,一桶的水都浇在她身上。
她看着可怜,忘了主子们不许下人进寒院的交代,跑进院子里,扶着明鸾起身,又重新帮她打了一桶水。
这个时候,二夫人突然来了,看到她顿时大怒,要让身后的赵嬷嬷将她杖杀。
是明鸾跪在地上,替她百般求饶,二夫人思虑片刻,改了主意,要她从此留在寒院侍奉明鸾公主。
明为侍奉,其实不过是为了让她监视明鸾,可是后来慢慢的相处中,她由感激到同情,渐渐生了几分忠心,在寒院中,两人也算是相依为命。
她可怜明鸾,想要帮她逃出侯府去,在她看来,明鸾所做的一切都没有错。
君烨本来就是喜欢明鸾,是那个锦二白横刀夺爱,将君烨抢了去,她们公主要抢回来,又有何错?
可恨的是,那个锦二白命大,昨日那般危急的情况都有人突然出现救了她。
韵儿目中闪着阴狠之色,替明鸾不甘。
明鸾的马车前面便是明硕母女的车架。
明硕一脸沉郁,恨恨揪着长裙上的丝绦,额头上的伤口刚刚结痂,映着她扭曲的脸颇为滑稽,
“锦二白竟然没有摔死!明鸾这个废物,果真没用!”
蒋氏端着参茶慢饮,挑眉看她一眼,“也不是全然没用,至少锦二白和君烨关系冷了,而且身受重伤,也算是出了一小口恶气!”
“可是她又住到了皇上的营帐中,听说皇上对她百般呵护,她岂不是又有了更大的靠山!”明硕皱眉道。
蒋氏面露思索,冷声道,“这个锦二白果然有几分本事!”
君烨和皇上同时都对她痴迷,若只是因为她长的标致些,可明鸾的相貌也不差,皇上后宫更是美女如云,她到底有何特别之处?
果真只是一个小掌柜吗?
“回府后,我要和你爹商议一下,好好查查这个锦二白的底细,我们不能在掉以轻心了!”
“母亲说的是!”明硕掀开车帘,迎着风雪,看向最前面的明黄色富丽堂皇的御架,勾唇冷笑,“终有一日,本郡主要让她伏拜在我的脚下!”
此时被多人惦记着的二白还睡着,昨晚发了一夜的热,昏昏沉沉睡不安稳,直到快天亮才睡去,被燕昭宇抱上马车都不知道。
马车内轻烟袅袅,游转浮沉,里面染的安神的芷香,还添了几位药材,对伤口愈合有效。
火炉上温着燕窝粥,香气一点点冒出来,清甜诱人。
也许是被那粥香吸引,二白幽幽转醒,眨了眨惺忪睡眼,见天已经亮了,自己躺在燕昭宇怀中,抬眸看了看四周,似是在马车上。
“醒了?”燕昭宇放下手中的书卷,低头看着少女,潋滟轻笑。
二白头有些沉,声音微哑,“我们这是回京吗?”
“是,回京以后,鸾儿便和我一起回宫。”
“放我下来吧,你这样抱着我,手臂一会儿就酸了!”二白挣扎着要下去,微微一动,头上和手臂上的伤便是一阵扯痛,不由的蹙眉。
“怎么了,碰到了伤口?”燕昭宇立刻紧张的问道。
“没事,不疼了!”
“别动,不会酸,这样抱着你,颠簸的不厉害,不会扯动伤口。”燕昭宇低声安抚道。
“饿了吗?”燕昭宇端了温在火炉上的粥下来,用勺子喂给她。
二白吃了半碗粥,头枕在他肩膀上,半眯着眼睛,看着车帘,低声道,“昭宇哥哥,外面下雪了吗?”
“是,下了很大的雪!”燕昭宇撩开车帘,望眼看去,外面已经是一片白色。
寒风吹进来,燕昭宇立刻便要将帘子放下。
“别,让我再看一会!”二白出口阻止。
“好,不放,你想看到什么时候就看到什么时候!”燕昭宇宠溺的吻了吻她的额角。
少女面色轻淡,只愣愣的看着外面雪景。
燕昭宇看着她的模样,面上的笑容微微凝滞,一丝丝酸楚自心头涌上来,堵在喉咙,呼吸都有些不畅。
少女平时嬉笑怒骂随意,可是这次受伤后,清醒的时候总是这样发呆,他如何不知道是为了谁?
因为他伤心吗?
即便从来不说,但心思已经那样分明。
“鸾儿,你和君烨终归不可能,不管这次的事他有意还是无意,都断了吧!”燕昭宇轻声开口道。
“好啊!”二白状似轻快的应了一声,眼中却依旧深沉,没有半分波动,“等我的仇报了,等大局已定,昭宇哥哥便为我另选个驸马,好不好?”
燕昭宇将她抱的更紧了些,低笑出声,“鸾儿,想要什么样的驸马?就算选遍天下,也没人能配的上我的鸾儿。”
二白皱了皱眉,“那我岂不是要孤独终老!”
“怎么会,不是有昭宇哥哥陪着你!”燕昭宇目光凝着她,低低的道。
二白勾唇笑了笑,似乎说了一会子话累了,闭上眼睛,含糊道,“昭宇哥哥有那么多嫔妃要陪,怎么能一辈子陪着我。”
少女说完,呼吸已经变浅。
燕昭宇桃花眸轻转,流光闪烁,自语般的低喃道,“那昭宇哥哥便不要那些嫔妃了,只陪着鸾儿一人,好不好?”
少女自不会再回应,双眸紧闭,已经睡着了。
燕昭宇深吸了口气,低头吻在她额头上,连呼吸都那样温柔缱绻。
因为下雪,马车走的慢,一直过了正午,燕昭宇的马车才进宫门。
女眷的马车进城后都已散去,各自归家,剩下的大臣纷纷下马车,跟在御驾后进宫。
不曾去冬猎的大臣和后宫嫔妃都已在宫门内迎接玄宁帝归来,站在大雪中,已侍立良久,宫人打的伞上都已堆了厚厚的积雪。
见到御驾停下,嫔妃们都是一喜,纷纷跪下去,齐齐喊道,“恭迎皇上回宫!”
车门一响,众人抬眼,却见玄宁帝怀中抱着一女子缓步走下来,明黄的织锦狐毛披风裹着,看不轻面容,只能从身形上看出是个女子。
百官跪下去,高呼万岁。
嫔妃们却都是一愣,狩猎时,皇上难道又看中了哪个氏族小姐,带了回来?
竟还是抱着回来的?
难怪此次狩猎竟不带她们前去。
刚没了一个荣妃,又来了一个什么女子夺了皇上恩宠?
几人脸上神情变幻,一阵揣测。
君烨单膝跪在地上,飘雪刮到脸上,沁骨的冰凉。
“众爱卿都累了,都回去歇息吧,明日休朝一日!”大雪纷扬,百官宫人跪了一地,燕昭宇长身而立,淡声吩咐,“吕敬。”
“臣在!”
“派人送北楚使臣回驿馆,好生照应!”
“臣遵旨!”
交代完后,似怕风雪冻到了怀中女子,燕昭宇大步往飞鸾殿走去。
身后众臣叩拜谢恩。
君烨抬眸,看着被包裹在大裘中的少女,眸子漆黑不见底,手掌缓缓握起,似极力的忍耐。
出宫时,静安侯明持伍刚要上马车,突然听到身后一声急唤,“侯爷请留步!”
明持伍转身,拱了拱手,“裴相大人!”
“不敢当,侯爷客气!”裴相忙拱手回礼,笑道,“在狩猎场上,几次遇到侯爷,只是时机不对,人多杂乱,无法叙话。”
“裴相有事?”明持伍疑惑问道。
“也无甚要紧的事,只是听闻了贵公子的事,想问候一下,明公子可已经好了?”
明持伍眉头一沉,淡声道,“劳裴相挂心,已经无碍了,只需修养便可!”
“那便好、那便好,明公子吉人自有天相,想来很快便会康复了!”裴相笑了一声,随即叹声道,“本相也是期盼明公子尽快好起来,不要让小人得逞!”
明持伍眉头一皱,“裴相此话何意?”
裴相精目一转,又是重重一叹,“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那日本相同朝中几名同僚一起饮酒,程威也在,喝醉了酒,和别人炫耀,说翡翠阁有个姑娘名叫鸳鸯,之前是明公子的心头好,自从明公子病了以后,便让他占了去,言语猥琐至极。本相实在看不惯他那趁人之危的小人模样!”
鸳鸯?
明持伍神色一僵,状似不在意的道,“不就是一个青楼女子,本就是人尽可夫,谁喜欢归谁就是!”
“此话虽是如此,但我见程威那个得意的样子,似是在那个叫鸳鸯的姑娘那里听说了什么,和别人窃窃私语,低低嗤笑,隐约还听到了侯爷您的名字,本相也是怕他胡乱编排,坏了侯爷名声!”
明持伍脸色顿时变的极为难看,长袖下,手掌紧握,沉声道,“老夫知道了,多谢裴相知会!”
“侯爷客气!”裴相笑意晏晏。
明持伍点了点头,转身上了马车。
车门一关上,他脸色立刻垮下来,伸掌重重拍在案几上,程威!
他不过在家休憩了几个月,连一个不入流的武夫也敢欺到他头上了,忘了他可是拥有兵马的一方郡侯!

033 裂痕

是夜,大司马府
雪一直下到傍晚才停,积雪尺厚,府内下人正在扫雪,要连夜将积雪清理出去。
通往书房的路已经被扫出来,亓炎走进去,对着书案后的男人微微躬身,“公子,宫里传来消息,姑娘住在飞鸾殿中,由皇上、亲自照应,我们的人无法进入!”
男人目光凝在手中书卷上,一言不发。
亓炎面容轮廓分明而深邃,薄唇微张,欲言又止,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无声退了下去。
良久,窗外寒鸦嘶鸣飞过,君烨闭上眼睛,猛的将手中书卷扔了出去。
古书散开,书页似雪,纷纷而落,男人霍然起身,在飘落的书页中穿过,掠身而去。
如若无人的进了飞鸾殿,已将近子时,宫内清寂,灯火幽幽。
君烨推门进去,守夜的小太监倚着廊柱已经睡着了,闻声顿时一惊,看到眼前黑影一闪,惊声喊道,“什么人?”
话音未落,一阵风拂来,两眼一黑,仰头晕了过去。
一路进了内殿,已经有五六个小太监晕倒。
推开雕花紫檀木宫门,脚下白玉铺地,水晶为灯,嵌金八宝屏风后,八尺宽的紫金楠木龙床垂着鲛纱轻萝帐,极尽奢侈雍容。
四角琉璃宫灯流光暗转,静谧无声。
君烨凤眸幽深,缓步向着床榻上走去,手握在纱帐上,触手微凉,他眸子缓缓一眯,霍然将床帐撩开。
大床上燕昭宇一身淡紫色绣龙纹寝衣,缓缓睁开眼睛,目光微寒,“大司马深夜闯朕寝宫,可是有要事禀奏?”
君烨微微用力,手中纱帐无风而起,携着惊天杀气,呼啸向着燕昭宇头上罩去。
燕昭宇眉心微皱,唇角还噙着三分笑,腾空而起,身上锦被旋飞出去,挡住气势如虹的一击。
真气相撞,砰的一声巨响,大床轰然裂开,燕昭宇衣袂翻卷,旋身落在屏风后,冷笑一声,“大司马今夜是要弑君造反吗?代表的是你,还是你们君家?”
宫门突然被打开,邱忠闻声走进来,看到房内情景顿时一惊,喊道,“来人、救、”
“出去!”燕昭宇突然出声止住。
“皇上?”邱忠低呼。
“出去,这是朕和大司马之间的私事,退下!”燕昭宇冷声吩咐。
邱忠犹豫了一瞬,瞄了瞄君烨,才躬身应声,“是!”
“吱呀”一声,寝宫的门再次被关上。
君烨一双寒眸波澜不兴,淡声道,“臣只是来带二白回去!”
燕昭宇浅浅一笑,拂袍坐在案几后,倒了清茶放在对面,“君烨,二白今日和朕已经说过了,她不会再回去,会一直留在宫里。”
君烨幽眸一深,似沁了冰雪,语气渐冷,“我要听二白亲自和我说!”
“二白她不想见你。”
“今夜我非见到她不可,我和她之间的事,不需要外人在中间传话!”
烛火氤氲下,燕昭宇一双桃花清眸染着一层薄雾,唇角淡勾,“君烨,你为何喜欢二白?朕记得,当初在宫里时,你喜欢的人是明鸾,无论她如何戏弄你,你都百般纵容,不如,朕将明鸾赐婚给你,你放弃二白,如何?”
“此话皇上不是已经问过,我也想问问皇上,为何喜欢二白?二白到底有何特殊之处,让皇上如此另眼相待,甚至连一起长大的明鸾都不顾,甚至可以不顾生命危险救她?”君烨目光犀利。
燕昭宇笑了笑,“也许你我都回答不出为何喜欢她?所以就都不必问了吧,二白已经答应留在宫里,大司马请回吧!”
“今夜我必须要见她!”君烨眼神凉薄,语气坚决。
燕昭宇缓缓倒着茶水,水声淅沥,薄薄雾气模糊了他俊美的容颜,“大司马在担心什么?二白受了重伤,正在修养,一天中有大半时间在昏睡中度过,大司马以为朕能将她如何?一定要不顾二白的身体,现在将她叫醒,来跟你谈你和明鸾的事吗?”
君烨英俊的脸一下子变的阴沉寒凉,直直的盯着燕昭宇。
沙漏无声,月透窗棂,宫夜寒寂
半晌,君烨目光沉下去,道,“那便劳烦皇上代臣照顾二白,待她好些,臣一定亲自来将她接回。”
说罢,君烨也不等燕昭宇回话,转身往殿外走。
片刻后,邱忠进来,道,“回皇上,君烨已经走了!”
燕昭宇脸色冷下来,将茶盏放在桌案上,返身走到书阁前,将上面的一麒麟轻轻一推,书阁缓缓向两边分开,露出一密室。
密室中铺着厚密的金丝绒毯,四壁均是紫檀木水纹墙壁,墙壁上嵌着夜明珠,光线柔和静雅。
没有多余的摆设装饰,只在中间放着一张雕花木床,纱帐无风自舞,珍珠帘幕映着夜明珠的光芒,浮华流泻,熠熠生光。
软蚕丝的罗裘上,少女睡的安然,丝毫没有被方才外面的声音惊动。
燕昭宇坐在床边,静静的看着少女的睡颜,桃花眸中波光闪动,幽深痴迷,缓缓伏下身去,低低的道,
“鸾儿,你是朕的!”
宫外,一辆黑漆乌木马车已经在那里等候,君烨上了车,马车启动,向着黑夜中清寂的长街上行去。
马车刚行,一道黑影若夜鹰般掠空而来,闪身而入,单膝跪在马车内,
“公子,姑娘在皇上寝殿书阁后的密室中。”
君烨墨眸深深,“看清楚了?”
“是!”
“好,退下吧!”
君烨转眸看向车窗外,目光淡漠凌厉,漆黑如夜空中墨云翻涌。
二白伤势严重,现在的确不适合带走,他便再等几日。
他的人,谁也无法抢走!
大雪断断续续一连下了三日,整个上京被大雪覆盖,望眼看去,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这日傍晚,燕昭宇刚进寝宫,小太监突然来报,京兆府尹有要事觐见!
燕昭宇眉头轻皱,转身又出了寝殿,往御书房走去。
他走了不过片刻,一道墨影出现在寝殿中,缓缓走向书阁。
密阁内,二白只穿着了一件寝衣,躺在巨大的床上假寐。
已经在这里躺了三日,她早就呆不住了,可是她现在身上有伤,不能动,几次抗议,也全部被燕昭宇的温柔攻势挡了回去。
她心里明白,燕昭宇将她安置在这密阁中一是防他那些嫔妃来闹事打扰她休息,二是防着君烨。
肩膀上的伤已经开始愈合,再过三日她也许就能下床了,二白这样想着,总算有了期盼。
床边还侍立着一宫女,性子很活泼,是燕昭宇找来给她解闷的,此时小宫女正端了参汤过来,俯身问二白,“娘娘,您渴了吗?要不要喝点参汤?”
二白豁然睁眸,“再叫我娘娘,你就立刻出去!”
憋闷了三日,二白脾气越来越不好。
小宫女眼睛一红,忙跪下去,委屈的想,宫里的女人,除了公主不是娘娘是什么?她哪里叫错了。
二白烦闷的仰身,头埋在软枕中,大概是碰到了伤口,不由的低呼了一声。
“娘娘,你怎么样?是不是碰到伤口了?”小宫女忙紧张的上前问道。
二白哀叹一声,闷声嘟囔道,“你只要不叫我娘娘,我就很好!”
小宫女歪头看着二白,若是有人要是叫她娘娘,她都得乐疯了,天下竟然还有不想做娘娘的女子,真是奇怪!
她为二白拉了拉被子,眼尾一瞥身后,倏然转头,待看到不知何时进来的男人,两眼一睁,刚要问话,突然眼前一黑,软软的顺着床沿倒了下去。
二白身体一僵,却没动。
男人一身深紫色锦衣,身姿挺拔冷贵,面容清俊如旧,缓缓走到床边,在床沿上坐下,伸手轻抚二白的墨发。
二白头埋在软枕中,缓缓睁开眸子,目光沉沉。
良久,男人只这样俯身看着她,默然不语,一双沉眸若古井幽深,眸底流光沉浮,起伏不定。
他不语,少女也不动。
“二白,我解释那日的事,你要听吗?”男人低沉开口。
二白依旧不出声,似睡着了一般。
“那日,我真的不知道,你会在明鸾的车上!”
君烨说完,半晌,依旧不见二白回应,他眉头一皱,伸手抱着少女的身体,想将她翻身过来。
二白躲开他的手,缓缓起身,倚在软枕上,双眸平静的看着他,声音亦淡的没有任何起伏,“君烨,你回去吧!”
“你不信我?”君烨直直的看着她。
“信,只是我因为一个喜欢你的人被推下山崖受了重伤,还差点死掉,心里很不爽,可以吗?”
君烨一怔,长眸微深,低声道,“抱歉,我保证,以后再不会有这样的事。”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现在我不想看到你!”二白声音冷淡。
空气突然静了下来,男人气息冷沉,目光幽暗冷寂,手掌缓缓握紧,
“好,我可以不出现在你面前,但我带你回馆好不好,让果子和七娘照顾你!”
二白淡淡的看着他,“我在哪里是我自己的事,不要再像以前那样干涉我!”
君烨脸色刹那冷下去,眸底阴郁,勉强将胸口的郁结压下去,声音依旧温淡,
“二白,你是本尊的人,却住在后宫中,你让本尊如何不干预?”
“我谁的人也不是,后宫又如何,我住不得吗?”二白挑眉,目光冷澈。
“后宫住的是什么人,难道你不清楚?”想到方才那宫女叫她娘娘,他便郁气难抑。
“我行的正,坐的端,旁人如何想与我何干?”
“那我呢?”君烨冷沉看着她,“我如何想,也和你无关是吗?”
二白垂下眸去,柔柔夜明珠的光线下,眼底落下淡淡暗影,她不语,却也似默认了一般。
君烨心头一沉,全身似被一张无形的网困住,似挣脱不得,似呼吸都不畅,
“二白,你喜欢燕昭宇吗?你知不知道留在这里,意味着什么?”
二白长睫颤了颤,低着头,幽幽的道,“他会保护我!”
君烨脸色顿时变的煞白,有些不可置信的死死盯着少女,良久,缓沉出声,
“你、想清楚了吗?”
二白没有犹豫的点头,“是!”
男人目光一震,头顶上夜明珠将密室照的亮如白昼,却似有那般昏暗的光笼罩在他身上,心头最柔软之处,密密麻麻的疼痛蔓延开来,他缓缓起身,失望且悲恸的目光自少女身上转开,抬步往外走。
脚步那般沉重,背影萧瑟,慢慢消失在打开的木阁之后。
待木阁缓缓阖上,二白闭上眼睛向后仰去。
脸色雪白,眼尾泪珠轻轻滑落,滴在月白色的软枕上,立刻晕开。
抱歉,君烨!
燕昭宇说的对,我们终归不可能,借此机会便做一个了结吧!
积雪封道,北楚使臣离京的日期拖延,每日被朝中大臣邀请赴宴,美酒佳肴,佳人作陪,乐不思蜀。
转眼十日已过,燕昭宇不提和亲之事,北楚使臣也不催促,只安心在驿馆中等着。
这日程威府上设宴,邀请朝中重臣和北楚使臣。
天气寒冷,宴席却设在庭院当中,烈烈篝火上烤着狩猎时猎回来的鹿肉和野兔,肉香四溢,烈酒飘香,众人围火而坐,竟也不觉得冷。
算是私宴,众人不像在宫中那般拘束,宴会上气氛热络,谈笑风生,一片觥筹交错之景。
董韦等人吃肉喝酒,旁若无人的大声喧哗,引的大燕众臣频频皱眉摇头。
果然是蛮夷!
程威坐在摄政王下首,不知道说了什么高兴的事,君冥烈低笑出声,大概喝了酒,面孔也不像平时那般冷沉肃严。
明持伍在一旁看着,想起裴相那日之言,瞥了程威一眼,目光冷鸷,端了酒盏遮掩。
“你们大燕这群文臣,都是废物,有什么用,手不能提,肩不能挑,连弓都不会弯,等上了战场,都是一群废物!”董韦喝多了,突然起身,指着大燕的文臣,大声嘲笑。
众人都是一愣,一个个面色涨红,怒目而视。
“打我啊,有种来打我啊,你们就是没种!不敢打本勇士,你们敢打我,挑起两国战争,你们皇帝就会杀了你们的,哈哈哈哈!”董韦站在中间,挑衅众人,见君烨不在,越发张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