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以后,她已经是宫中掌权姑姑,伺候萧南望左右,每当一个人走在楚皇宫里,看着满宫开放的合欢花,总是会想起那个女子,想起这一日,她亲自把她带到萧南望身边。
二白知道他只要答应,就一定不会让喜丫头受委屈,感激道,“多谢了!那喜丫头今日便留下吧,我走了,殿下,后会有期!”
萧南望眸光沉静的看着她,“姑娘,可还会再来看我?”
“也许会吧!”二白笑的纯净,“殿下保重,欢迎到大燕来,我定备好上等的茶,恭候您的圣驾!”
萧南望目光一深,扬唇笑了笑,“好,我一定会去!”
“那我告辞了!”
“恕不远送!”
二白微一点头,往亭子外走去。
君子之交淡如水,不需远送,也不需其他道别的话,一个微笑,一个点头,便足矣了!
“娘娘,奴婢送您出门!”喜丫头哽咽的道了一声,跟在二白身后。
男子转动竹椅,看着女子渐渐远去的背影,目光微深。
他似乎已经猜到这女子的身份,心中也多了几分复杂的心绪,如今大燕攻打北楚,生灵涂炭,国将不国,大概便是因为这女子。
然而细想起来,她又何其无辜,所有的罪孽不过因为太子的一念之差。
他也知道,她为什么接近他,为什么要让他做北楚的皇帝。
可是他仍旧愿意和她成为朋友,遗憾如今才认识她,刚刚相识,便是永别!
喜丫头跟在二白身后,刚一出亭子,眼泪便涌了出来,只强忍着。
到了门外,二白回身,笑道,“回去吧,二皇子是个温厚的人,你跟着他不会有错。将来若是不想做丫鬟了,和他说一下,他就会放你离开。”
喜丫头重重点头,眼泪断了线似的落下来,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不要哭,我要回家了,离金域很远,你父母亲人都在这里,所以我不能带你走!”二白拍了拍她肩膀笑着安抚道。
“娘娘要去哪里?奴婢以后还能见到您吗?”
“会见到的!”二白笑了笑,“回去吧,我走了!”
“娘娘保重!”
“嗯,你也保重!”
二白道了一句,转身上了马车,元蓁坐在车夫的位置上,喝马离开二皇子府。
喜丫头追上去几步,眼泪模糊中,看着马车越行越远,直到再也看不见了。
马车一路往东宫里走,远远的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进了城,然后向着皇宫狂奔。
二白推开车门,思忖一瞬,道,“马上散布消息出去,就说太子去大燕的时候掳了明鸾公主来金域,所以大燕才发兵攻打北楚!”
“是!”元蓁应了声,手放在嘴里吹了一声口哨,立即有四名黑衣人落在马车前。
元蓁吩咐了一声,黑衣人纵身而去,转瞬便不见了踪迹。
到了东宫,二白站在大门外,问道,“刘管家在哪里?”
刘管家听说太子妃找他,立刻小跑着来见,“娘娘,您找小人?”
“听说太子打了败仗,你马上清点府卫,和本公主一起去城门迎接太子!”二白凛声道。
“啊?”刘管家一怔,急忙问道,“殿下可还好?”
“去了便知,不要再啰嗦了!”
“是、是!”刘管家提着衣摆,忙转身往院子里去清点府卫。
萧薄元临走之时留下五百府卫保护二白,告诉刘管家,他不在的时候,府内一切事务全部听太子妃指挥。
名为保护,实为看守,二白怎会不知。
不过一炷香的时候,五百府卫都已经集合完毕,由二白带着往城门而去。
城门守卫森严,见有人马过来,顿时上前审问。
刘管家这个时候立刻发挥了他狗仗人势的强大作用,上前喝道,“这是太子妃,你们谁敢阻拦,我立刻让人把你们抓起来等殿下回来处置!”
一见是东宫的大管事,身后跟着几百东宫府卫,侍卫立刻怂了,“刘管家好,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您老莫怪!”
刘管家冷哼一声,把那侍卫往边上一推,回头立刻换了一副笑脸,伸手道,“娘娘您请!”
二白缓步上了城门。
城门外是一片荒野,官道蜿蜒,远远的,能看到远处的城镇和起伏的峦山。
隐隐似还能闻到一股血腥气。
二白迎风而立,静静的等待着。
半个时辰后,只见远处有一辆马车出现在官道的尽头,然后飞快的向着城门奔来,离的近了,隐约可见,赶车的是个女子。
一路颠簸,头发已经散下来,满脸惶急,只看着,便似能听到女子急促的喘息。
因为在打仗,城门关着,城墙上的守卫待那马车走近,立刻喝道,“什么人?立刻离开!”
马车上的女子自车上下来,披头散发的仰着头喊道,“快开城门,我是太子殿下的夫人,我是八夫人!”
太子殿下的八夫人?
众守卫齐齐转头看向刘管家,刘管家却看向二白。
二白冷笑一声,“八夫人犯了大罪,早已被太子殿下贬入军妓营,襄城失守,八夫人投靠燕军,故意引路埋伏太子殿下,使殿下陷入危难,罪该千刀万剐!”
众人一听,顿时举弓对准城墙下的女子!
柳文珠此时方看清,城墙上的人竟然是二白,立刻惶恐的后退几步,面如土色,惶恐摇头,嘶声喊道,“不,不要杀我,不要听这个女人胡言乱语,我是殿下派去的,是埋伏在燕军里的细作,也是我带着君烨和燕军去太子殿下的埋伏地,我是北楚的功臣,是殿下的贵妃,你们不能杀我!”
二白素颜冷澈,喝道,“简直一派胡言,殿下未登基,哪里来的贵妃,休要陷殿下于大不敬!何况,太子陷入燕军埋伏的战报刚刚传入宫中,你还敢撒谎?你分明是燕军的细作,待进了城以后,马上领燕军攻城!”
刘管家一听,气的脸色紫涨,跳脚道,“老奴今天就要代殿下杀了你!”
“不,不是这样的!”柳文珠抖作一团,指着二白道,“你们都被她骗了,她是大燕的明鸾公主,是她把燕军领来的,你们应该杀了她!”
“开城门放我进去!”
“我是贵妃娘娘,你们不能杀我!”
女人疯了一般,歇斯底里喊叫。
二白冷冷的看着女子,从第一次在临江阁相遇,她温柔的依偎在君烨怀中,到那年狩猎场上,她决绝的拉着自己跳下山崖,再到后来她一刀砍下果子的手指,之间恩恩怨怨,走马观花的在脑子里闪过,今日终于要做个了结了!”
她握着旁边果子冰凉的手,缓缓开口,“射死她!”
刘管家附和喊道,“射,杀了她!”
刹那间,百箭齐发,嗡嗡箭声划破长空,划破中间呼啸而过的十年,对着女子铺天盖地的射去。
柳文珠似转身想跑,然后猛的停在那,一箭正中眉心,她仰头看着二白,然后身体被乱箭惯飞出去,扎了刺猬,砰的一声撞在马车上,然后以狼狈的姿势挂在那。
一双眼睛仍旧瞪的圆圆的,死不瞑目。
看向二白的最后一眼,也许是憎恨,也许是忏悔,也许是解脱。
她虚假而慌乱的一生,终于结束了!
十年前,她跟着母亲进入明府,从此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有公主之名,却无公主之尊,任人欺辱打骂,之后明府落败,她又做回了柳文珠,憎恨二白抢了她的身份,被李阿婆诓骗,失了贞洁,她将这种种都归罪在二白身上,活下去唯一的目的,便是要报复二白,勾引萧薄元,一路到金域,一次又一次的想将二白踩在脚下。
她的一生,说起来,似乎只有在明府的时候才过了几天舒心的日子,虽然苦了一点,那时的她,还留着几分善心和单纯。
之后便一路想着报仇,慌乱而急迫,变的越来越贪得无厌,越发的疯狂和狠毒。
终于,今天都结束了!
带着她做贵妃的美梦结束了!
城墙下,马似受惊了,疯狂的跑了出去,柳文珠满身乱箭的尸体被颠簸在地,受酷日暴晒,却没有一人再多看一眼。
刘管家惊慌的问道,“娘娘,殿下真的中了埋伏?”
二白笑的意味深长,“放心就是,殿下有十万大军相护,一定会回来的!”
“是、是!吉人自有天相,各位老祖宗也定会保佑殿下的!”刘管家讨好道,“这日头太晒了,不如娘娘还是回府里去等吧,太子殿下一回城,老奴立刻派人去告诉您!”
“也好,那刘管家便在这里等着,一定要等到殿下回来!”二白看了远处一眼,带着果子和元蓁往城墙下走。
“快去,保护好太子妃!”刘管家对着身后的府卫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一队人跟上去,护送二白回府。
回到东宫,二白先去了陈允如院子里,她正看着对面柳文珠的屋子发呆,听到下人请安才猛然回头,看到二白进来,福身道,“妾身见过娘娘!”
二白坐在合欢树下的藤椅上,笑道,“陈姑娘也坐吧!”
“是,娘娘!”陈允如应了一声,偏生坐下。
让下人们都退下,二白道,“不要再叫我娘娘了,我很快就要离开这里了,多谢你的帮忙,你有什么打算?”
陈允如笑着摇了摇头,“奴家帮了公主,也是为了帮自己,奴家心里明白,住在这东宫里,虽然衣食不愁,但柳文珠早晚不会放过我的,我太了解她了。而且奴家毕竟是大燕人,日后若真进了宫,成为萧薄元的妃子,也不会活的长久。公主若真回大燕,也将奴家一起带回去吧,虽然在大燕我也没有亲人了,但毕竟那里是我熟悉的地方。”
二白轻笑,这是个聪明的姑娘,至少比柳文珠聪明。
她点了点头,“好,你收拾一下,等着我派人来接你!”
陈允如起身想要跪下去,“之前是奴家对不起公主,公主不计前嫌仍旧肯帮我,奴家无以为报,请公主受奴家一拜!”
二白也跟着起身,忙搀扶住她,“不必如此,从上京到金域,我和果子也幸得你一路照拂,以前的事全部一笔勾销了。”
陈允如握着二白的双臂,含泪点头,
“是,多谢公主!”
此时楚皇宫里,太子十几万大军被燕军包围的消息传到,楚皇跌坐在龙椅上,两眼发直,已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大臣们更是惶恐不已,人心惶惶,在大殿内乱成一团。
“皇上,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北迁,否则等燕军的铁蹄踏进来,那就真的来不及了!”一大臣痛哭流涕道。
“北迁有何用,难道让我北楚皇室从此做丧家之犬?”另一大臣痛声反驳。
“微臣听说燕军突然攻打北楚是因为太子殿下掳了他们的公主,惹了燕皇大怒,所以才举兵攻过来!”
人群中突然有人道了一声,众臣顿时都静了下来,连楚皇都睁开眼睛颤巍巍的看过来,
“爱卿,此话当真?”
之前太子进宫,说要娶一平民女子为妃,现在想来,这女子定然是大燕的公主,因为怕他责骂,才欺骗他说是平民女子。
只怪他当时不查,竟然应了。
另一文臣附和道,“微臣也听说了,如今这事在金域百姓之间都传开了,皇上请彻查此事!如果真是太子殿下所为,需要尽快把大燕的公主找出来才是!”
楚皇双眸顿时一睁,喊道,“传褚旬进宫!”

55 接他们的公主回家

褚旬自从出使大燕回来之后,便病倒了,似乎料到会有今日,他自然不想做北楚的罪臣,想告诉楚皇实情,又怕太子记恨,找他后账,干脆一直抱病在家没来上朝。
今天听到楚皇突然传唤他,也猜到所为何事,进了大殿,跪伏在地上,听到楚皇问的话,也不再隐瞒,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最后还补充了一句,
“微臣劝过太子殿下,可是殿下不听微臣的,还出口威胁,微臣有一家老小,实在是无奈啊!”
“这个逆子!”楚皇脸色大变,低吼了一声,双腿一颤,差点跌倒,身后的李公公忙伸手搀扶住。
大殿里的文臣们更是炸了锅,悲愤异常。
原来燕军攻打北楚,百姓生灵涂炭,几十万的北楚精兵毁于一旦,都是因为太子的一时贪念,造成现在北楚即将亡国!
一个个饱受惊惧的大臣愤怒到了急点,一人喊道,“太子是北楚的罪人,请皇上废了太子,将其斩首示众,以祭数万勇士的亡灵!”
“请皇上废了太子!”
“废太子,祭亡灵!”
大臣们一个个跪下去,嘶声痛哭,整个大殿哭喊成一片。
楚皇被李公公搀扶着,头发花白,几日的时间便苍老了似十年,他颤抖道,“废太子可以,可是朕的三皇子已经死了,朕还要立何人为太子?”
他老了,尤其这几日,又惊又吓,恐怕以后还要面临逃亡的生活,这皇帝的位置他坐不了多久了,总要有人继承他的大位。
“皇上,没了太子和三皇子,还有二皇子,请立二皇子为太子!”
有人提议,其他人纷纷附和,
“对,二皇子谦恭仁厚,立二皇子为太子!”
“微臣誓死拥护二皇子!”
拥立二皇子的呼声此起彼伏,本温文尔雅的文臣此时都激愤的双目通红,咬牙切齿,再不顾及平时的形象,生命被威胁之下,甚至忘了君臣之间的尊卑,似乎楚皇若是不答应,他们现在就会将他拉下龙椅。
楚皇脸色一变再变,慌乱的跌坐在龙椅上,连斥责的话都已经说不出来。
李公公上前道,“皇上,大势所趋,传二皇子入宫吧!”
楚皇转头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几乎已经疯狂的大臣们,缓缓道,“传,二皇子入宫!”
萧南望被下人推着竹椅进殿的时候,圣旨都已经拟好了。
见到二皇子,本喧嚣的大殿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着这个淡雅出尘的男子,被他平静的气息感染,身体里的暴戾和恐慌都渐渐消失,目中又有了希望。
“儿臣参见父皇!”萧南望微微低头,恭敬请安。
楚皇看着这个从出生便被自己嫌弃的儿子,突然发现,原来他已经出落的这般温雅俊秀,和自己想象的一个因为残废不被父亲重视而自暴自弃的皇子大不相同。
他缓缓走下金阶,站在自己的儿子之前,苍老的双手按住他的肩膀,低低的道,“父皇,对不住你!”
萧南望抬头,仰望着他心中崇敬的父皇,浅浅一笑,“没有,父皇生我之身,养我成人,不曾有半分对不住儿臣的地方!”
楚皇突然泪目,转过身去,穿着明黄龙袍的身体微微佝偻,对着李公公道,“宣旨吧!”
“是!”李公公恭敬的应了一声,上前两步,伸手的小太监双手端着托盘,上面放着两道圣旨。
一道废萧薄元太子之位!
一道立萧南望为北楚太子!
萧南望可谓临危受命,瞬间便得到了文武百官的支持!
李公公特有的尖细声音,音调抑扬顿挫的念完,众臣齐齐跪下去,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废了萧薄元,众臣的悲愤情绪才稍平,楚皇看向一直镇定的萧南望,“皇儿有何办法解眼下燃眉之急?”
萧南望似想了一下,才抬头淡声道,“父皇,求和吧!我北楚和大燕向来泾渭分明,大燕虽强,却不是好战强略之邦,儿臣认为,他们虽然一路攻到了金域,却并不一定要占领北楚。父皇此时求和,儿臣想,大燕会退兵的!”
“对,皇上求和吧!”
“再耽误下去,燕军真的要攻进金域了!”
众臣似乎终于找到了一线生机,忙开口附和。
“好,朕可以亲自登城门求和,但是如果燕军根本不答应又该如何?”楚皇眉头紧皱。
“最重要的一点,是要知道燕军要什么?他们不远千里攻打到金域,为的就是他们的明鸾公主,父皇,请您去皇兄东宫里,见见明鸾公主吧,儿臣相信,公主会让燕军退兵的!”
去?
如何去?
去了自然要屈膝卑躬,放下一个帝王的尊严,请求明鸾公主不计前嫌,放过北楚。
而明鸾公主被太子强行掳来,关在东宫,她会轻易的放过北楚吗?
然而不去还能怎样?
太子是他立的,如今出了事,他自然也要替他承担。
谁让他是一国之主,承受的起百姓的膜拜,也也承受的起所有责任。
楚皇长长叹了一声,沉重开口
“摆驾东宫!”
这边楚皇正准备去东宫见二白时,城中百姓听说是因为太子贪恋美色,才导致楚国即将灭亡,顿时都乱套了,纷纷走上街头,哭喊着要讨一个说法。
本萧条死寂的金域城内乱成了一锅粥,到处都是奔走嚎哭的百姓,向着皇宫,向着城门围堵而去。
总之朝廷不开城门,这些百姓逃不了,等燕军打过来,也是一死,所以干脆豁出命去了。
当全城百姓出动,那些侍卫才知道武力镇压力量的渺小。
面对疯狂不要命的百姓,他们的武器已经失去了作用。
而此时,百姓口中怨恨的太子殿下,用何达的命突围出来,北楚的士兵死的死,投降的投降,十五万大军,最后跟着他突围出来的还只有一万。
萧薄元一身狼狈,带着这仅剩的一万残兵弱将向着金域狂奔而来。
他甚至知道回去后会是什么后果。
当初他信誓旦旦在朝堂上说一定会将燕军赶回去,如今不但丢了襄城,还让二十万北楚精兵几乎全军覆没,他有何颜面面对楚皇,面对百官,面对金域的百姓。
但是不回去又能如何,襄城已经被燕军占领了,他根本已经无处可逃。
追兵就在身后,他只能逃回金域!
哪怕回去以后,面对的是唾骂和嘲讽!
远远的,有人马急奔过来,金域城墙上的侍卫顿时做好守城的准备。
刘管家探头看着,然后惊叫了一声,“是太子殿下!”
“是殿下回来了!”
“快点开城门,让殿下进城!”
刘管家一边大喊,一边慌乱的吩咐那些侍卫去开城门。
他这一喊,城墙上正奔走的百姓也听到了,立即有人喊道,“北楚的罪人回来了,打了败仗回来了,我们不能让他进城!”
“对,不能让他进城!”
“必须给我们百姓一个交代!”
…。
激愤之下,成千上万的百姓向着城门口涌去,那些侍卫此时还没有来得及阻拦有的已经被疯狂的人群踩踏在脚下。
城门被百姓堵死,根本没有人可以靠近。
眼见萧薄元带着兵马越来越近,很快就到了城门下,刘管家跳脚喊道,“把这些百姓都轰走,把城门打开,让殿下进城!”
怎么轰?
百姓已经疯了,根本就不在听命令,管你是掌权的兵将,还是王公贵族,总之没了活路,那不分贵贱,都一起死吧!
萧薄元在城门下勒马停住,瞥了一眼柳文珠被乱箭射死的尸体,心知不妙,高声喊道,“本太子在此,马上开城门!”
城墙上的侍卫也乱成了一团,刘管家探身出去喊道,“殿下、您稍等,城门马上打开!”
为什么还要等?
萧薄元顿时急了,身下的坐骑也不安的一圈圈打转,他仰头怒声喊道,“快点打开城门,否则本太子将你们全部都处死!”
他身后的士兵更是慌乱不已,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九死一生的逃出来,怎么到了金域反而被拦在城门外?
刘管家更是急的满头大汗,跑下城墙指挥那些侍卫和府卫道,“这群贱民是要造反,杀了他们,快去,把他们都杀了,把城门打开!”
“是!”
那些侍卫还不知道萧薄元已经被废了太子之位,当然还是要听太子的话,上前拿起刀对着百姓砍下去。
百姓也不在惧怕这些侍卫,冲上去反扑,抢刀的抢刀,杀人的杀人,百姓和侍卫打在一起,城门外大乱。
“杀了这些狗官!”
“平时作威作福,现在楚国要灭亡了,还敢欺压我们百姓!”
“杀了他们!为我们死去的家人报仇!”
二十万金威军里大多都是金域人,此时听说太子带着这些人都被燕军杀了,一个个双目通红,如同地狱里出来的恶鬼,哪里还有理智!
越来越多的人涌过来,百姓越杀越多,越杀越疯狂,形势已经无法控制。
城外萧薄元不断的怒吼开城门,他身后似乎已经听到了燕军的兵马追上来。
听到城门内纷乱的叫喊声,萧薄元身后的士兵越发惶恐,有人指着柳文珠的尸体喊道,“就是这女人蛊惑太子,引来燕军,将她挫骨扬灰!”
慌乱之下的楚兵闻声顿时策马上前,马蹄对着柳文珠的尸体重重的踩踏下去,万马过后,地上只剩一滩肉泥!
然而踩踏了柳文珠又如何,失去理智的百姓仍旧不肯开城门。
燕军已经越来越近了!
有士兵已经下马跪下,哭求把城门打开,城墙上的侍卫看的心急如焚,可是城墙下望眼看去都是百姓,根本没有人能接近。
第一次,皇族太子的性命竟掌握在被他们看不起的贱民百姓手中!
“杀了这些造反的贱民,快去杀了他们!”刘管家站在石阶上,仍旧跳着叫叫嚣。
突然一个百姓指着刘管家嘶声喊道,“就是他!太子东宫里的走狗,北楚亡国的罪人,把他扔出城外去!”
一人呼百人应,无数百姓作势要冲上去。
刘管家脸色大变,扑通一声跌坐在石阶上,浑身抖若筛糠,“不要过来,你们不要过来!”
百姓冲破侍卫的阻挡,涌上墙头,几个人架起软成一滩的刘管家,然后奔上城墙,对着城墙下的萧薄元扔去!
“殿下救我!”
刘管家从宫里一直跟着萧薄元到东宫,跟了他将近二十年,这是他对萧薄元说的最后一句话,也是他人生的最后一句话。
他的主子并没有接他,甚至还勒马后退了几步,然后眼睁睁的看着他摔下去,像死狗一样掉在城门下。
身后燕军的马蹄声越来越清晰,似雷声滚滚从天边而来,看着城墙上怒骂疯狂的百姓,萧薄元知道,这城门进不去了。
他作为北楚的太子,竟然被自己的百姓唾骂至此,他的父皇更不知在哪里,甚至有人在喊,他的太子之位已经被废了。
刘雄逃跑的时候被踩在燕军马蹄下,何达为了救他也已经死了,现在只有他孤身一人!
好似一瞬间被所有人抛弃,萧薄元心里不知是悲还是冷,或者是悔恨。
悔不该不听何达的话,悔他听了刘雄那个小人的话,或者再远一点,不该听柳文珠的话,将明鸾掳到金域。
这一刻他竟然想起他出使大燕时,向燕皇提出要明鸾公主和亲,之后君烨让人带话给他,如果他敢打明鸾的主意,便带兵踏平北楚!
他当时嗤之以鼻,根本没往心里去,没想到,今日果然应验了。
金域他已经回不去了,或者也根本没脸回去。
大意,轻敌,已经让他一败涂地!
“殿下,我们赶紧逃吧,燕军就要追上来了!”手下一士兵灰头土脸的上前劝道。
萧薄元淡淡点头,然后调转马头,飞快的向着另外一条路奔去,打算北逃,只要抱住性命,他还是北楚的太子,终有一日还会回来!
城墙上的百姓看着萧薄元带着仅剩的一万兵马逃命去了,然后便看到了燕军自视线内出现。
似一团乌云,对着金域笼罩而来!
“燕军来了!”
“燕军来了!”
惶恐的百姓纷涌着向城墙下挤去,城墙上的守卫也全部开始做守城门的准备。
然而另他们惊讶的是,燕军并没有奔城门下来,而是沿着萧薄元逃跑的方向追去了!
看着大部队兵马自城墙下而过,城墙上所有的守卫都吓的软了腿,扑通一声跌坐在地上。
而这也更加坐实了,燕军就是为了找萧薄元报仇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