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馆的床也好,但苏九总是睡的不甚踏实。
如今睡在这荒郊野外的大营里,反而觉得浑身都自在了。
萧冽勾唇一笑,等士兵换了水后,起身缓步往屏风后走。
苏九躺在床上,想起一事,跳下床直接走到屏风后,探头道,“喂、”
萧冽刚脱了衣服站在水里,听到这声音吓了一跳,扑通坐在水中,惊愕的抬头看着苏九。
苏九被他慌张的动作也吓了一跳,随即噗嗤笑了一声。
萧冽裸露着肩膀,精致的锁骨下,肌肤均匀紧致,脸色青白交替,沉声道,“什么事?”
苏九大眼珠一转,懊恼道,“被你一吓忘了!”
萧冽,“…”
姑娘,咱们两个谁吓谁?
苏九皱着眉往回走,突然又转身,高兴道,“我想起来了!”
萧冽吞咽了一口,面色不变,“什么?”
“我是亲兵,用不用守夜?”苏九认真问道。
萧冽低沉的嗓音有些紧绷,“不用!”
“哦,那我就睡觉了!”
“好!”
少女转身走了,萧冽轻轻吐了口气,湿漉漉的墨发散下来,矜贵中多了几分性感。
等他再出来的时候少女果然已经睡着了。
萧冽脚步轻缓,帐外狂风呼啸,烈烈吹着枯草,他却清晰的听到少女均匀的呼吸声,心中突然有些奇怪的感觉。
很安静,很舒服…
这样的女子,的确和他以前见过的不同,看到男人洗澡竟然这样坦然,和男人共处一室,也能睡的如此安心。
也许是以前在玉壶山上,她已经习惯了这样。
没有男女之防,活的总是这般坦荡。
萧冽坐在桌案后,继续看方才没看完的书,一直到夜深才起身往自己床上走。
脚步一转,越过中间的屏风,萧冽不由自主的向着隔壁走去。
苏九睡的很熟,被子也踹掉了一半,萧冽轻轻勾唇,将被子帮她盖好,俯身看着她精致的眉眼,目光深邃。
第一次,两人这样的靠近,他可以毫无顾虑的坐在她身边。
这种感觉,真好!
已经三更天,北风依旧未停,南宫碧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外面的风鬼哭狼嚎一般,帐里的烛火越来越暗,被风吹的东倒西斜的枯草映在大帐上,只觉帐内暗影憧憧,不禁心生胆怯。
这是她第一次在野外一个人睡。
被子蒙在头上,却总听到有什么奇怪的声响。
突然想起今日听士兵说这一片之前打仗死了很多人,到处都是死人坑。
南宫碧呼吸急促,猛的坐了起来,披上一件斗篷便出了大帐。
出了帐,冷冽的寒风吹在身上,刺骨的寒气侵体。
天上没有月色,只有几颗星子挂在辽阔的天空上。
整个大营都已经睡着了,只有守夜的士兵围在火堆旁,还在窃窃私语。
微弱的火光传过来,南宫碧觉得稍稍好了些,却不敢再回大帐去。
站了不过片刻,身上便冷的打颤,南宫碧咬唇想了想,裹紧了披风向着左面走去。
胡大炮的营帐里还亮着火光,南宫碧掀帐进去,突然一禀泛着冷光的长剑抵在她脖颈上,几乎是同时传来潘刚的声音,“什么人?”
南宫碧本能的伸手一挡,潘刚已经将剑撤回去,慌忙道,“小人该死,冒犯郡主!”
他身上还穿着军袍,正偎在门前浅睡守夜,听到声音立刻反射而起。
南宫碧轻呼了口气,慢慢的脸上涨红,讷声道,“我来看看,胡大炮他伤口好不好,今天骑马颠簸,大夫交代说要小心。”
少女语无伦次的解释。
潘刚恭敬道,“将军无事,多谢郡主关心!”
“那,我去看看他!”南宫碧道了一声,急忙往床榻上走。
胡大炮正睡着,南宫碧假装掀开被子看了看,怕潘刚看出端倪,又解开中衣。
潘刚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发现少女坐在床榻下竟然伏在床边上睡着了。
他微微一惊,上前轻轻拍了拍南宫碧的肩膀,“郡主、郡主?”
“啊?”南宫碧睡眼惺忪,睁开眸子,擦了一下嘴角的口水,茫然问道,“怎么了?”
潘刚哭笑不得,低声道,“郡主若是困了,便回帐去睡吧!”
“不困,我不困,我再呆一会儿!”南宫碧揉着眼睛道。
潘刚心思一转,恭敬道,“既然这样,那就劳烦郡主替属下守一会夜,属下去去便回!”
“好,你去吧!”南宫碧笑着摆手。
帐门一撩,一股风进来,吹的烛火明灭闪烁,南宫碧起身倒了一杯热茶,想醒醒盹。
大半夜的,她自己的大帐里呆着害怕,除了胡大炮这里她也不知道能去哪。
喝了茶,南宫碧大大的伸了个懒腰,一转身,便看到胡大炮正睁着眼睛看着她。
南宫碧倒吸了口气,吓的几乎跌坐在地上。
胡大炮慌忙起身,“别怕!”
南宫碧拍了拍胸口,懊恼道,“你什么时候醒的?”
胡大炮好笑的看着她,“大半夜的,南宫小姐怎么在我帐里?”
“我、我来、看看你!”南宫碧支吾道,随即耸了耸肩,“好吧,其实我是睡不着!”
“一个人害怕?”寂静的夜色中,胡大炮声音低沉、温柔。
南宫碧面色微红,目光闪烁,垂着眼睛,轻轻点了点头。
胡大炮心里顿时一紧,生了无限怜惜,低声道,“过来!”
南宫碧慢慢挪过去,有些心虚的看着他,“怎么了?”
胡大炮已经穿了靴子起身,指着床道,“你睡这里!”
南宫碧惊愕问道,“那你睡哪儿?”
胡大炮眼睛在大帐内一扫,咧嘴笑道,“我们这种粗人,随便找个地方都能睡觉。你睡吧,我在这里守着,什么都不用怕!”
南宫碧突然想起自己曾经骂他“蛮夫”,面色一白,微微低下头去。
“睡吧!”胡大炮又道了一声,走到之前潘刚睡觉的地方,倚着帐篷,胡乱的将披风裹在自己身上。
南宫碧躺在床上,被子里还有男人温热的体温,和让人安心的男子气息,她侧眼看着
胡大炮高大的身体窝在一起,突然有些心疼。
紧紧咬了咬下唇,南宫碧坐起来,喊道,“胡大炮!”
外面风声呼啸,少女的声音不大,胡大炮却立刻睁眼,紧张的问道,“怎么了?”
“你、你也来床上睡吧,在那里小心着凉,对伤口不好!”少女咬着唇道。
“不、不用,我没事!”胡大炮笑道。
“你敢不听我的话!”南宫碧皱眉冷喝了一声。
胡大炮眉心微皱,却仍旧不敢过去,男女同睡一床,如是传出去,不知道会传成什么样子,她还要嫁人呢!
见他不动,南宫碧掀了被子下床,穿上鞋子往外走。
胡大炮忙将她拦住,“你去哪儿?”
“我回自己营帐去!”少女倔声道。
“你不是害怕、”
“你不听我的,我再不理你,吓死也和你无关!”少女道了一声,急匆匆往外走。
胡大炮一把握住她手臂,马上又撒开,蹙额道,“男女授受不清,你我怎么能睡在一个床上,我一个男人自是不怕别人议论,可你、”
“我也不怕!”南宫碧脱口道,说完俏脸一红,恨声道,“你真啰嗦,我回去了!”
“别!”胡大炮只得再次拦住他,沉声道,“好,我们、一起睡床!”
声音一落,两人都静默了下来,似是都感觉这话太过暧昧。
半晌,南宫碧先往床上走去,胡大炮停了片刻,才跟上去。
南宫碧睡在里面,胡大炮睡在外面,紧紧靠着床边,中间几乎隔了一个人的距离,好在被子够宽大。
夜又静下来,烛火渐渐熄灭,帐内一片昏暗。
眼睛看不到,其他感官便变的更加灵敏,少女身上淡淡的幽香散发出来,胡大炮闻着心跳如狂,根本无心睡眠。
少女似翻了一下身,面朝外侧,胡大炮忙闭上眼睛。
半晌,听不到身边有动静,胡大炮悄悄睁眼,身侧少女已经睡着了,呼吸浅浅,面孔娇美可爱。他不由的侧身靠近,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似怎么也看不够。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一夜无梦,又似做了一夜没有记住的美梦。
醒的时候天刚刚亮,胡大炮眼睛没睁开,刚一动身子,顿时僵住。
少女正枕在他肩膀上,他双手紧紧搂着她纤细柔软的腰身。
昨晚的记忆回笼,胡大炮脸色涨红,呼吸急促,一动不敢再动。
少女柔软的身体贴着他,胡大炮恼恨自己睡梦中孟浪,
更怕南宫碧醒了以后羞恼,轻轻挪动身体,想将她放回到床上。
“嗯咛”一声,南宫碧睁开眼睛,迷蒙的眼神看了看愣怔的胡大炮,又看了看床帐,突然一惊,猛然起身,“我的天,我怎么躺在你肩膀上,伤口疼不疼?”
一边说着,一边紧张的查看胡大炮的伤。
胡大炮愣愣的看着她,忙扶住她的身体,“没、没事!”
两人一上一下,靠的极近,南宫碧手臂撑着男人裸露的胸膛,
双腿跨坐在男人的一条腿上胡大炮双臂搂着少女的腰身…
少女穿着中衣,睡觉时袋子已经松散,此时俯身,胸前的风光被身下男人一览无遗。
那一片粉白晃的胡大炮眼晕头胀,无意识的滚动喉咙。
时间有片刻的静止,红晕爬上少女的脸颊,她噌的将衣服揽上,恼怒道,“闭上眼睛!”
胡大炮立刻紧紧把眼睛紧紧闭上,呼吸粗重。
南宫碧满脸羞恼,钻进被子里,将被子蒙在头上。
半晌,胡大炮哑声道,“我先起床,等下给你送早饭进来!”
随即是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和脚步声。
南宫碧悄悄将被子放下,露出一双眼睛,斜眼看着男人挺拔的背影,心头莫名的一动,低声道,“不用了,我等下去苏九那里吃。”
“奥!”胡大炮没转身,低沉应了一声。
“还有、我、晚上过来,让你的亲兵不必守夜了。”少女声音低若蚊呐。
“奥!”这一次男人半晌才应声,声音微颤,又补充了一句,“好!”
帘帐一掀,胡大炮大步走了出去,南宫碧躺在床上,贝齿紧咬下唇,目光盈盈,粉面如桃。
穿好衣服出去,帐外竟然一个人都没有,南宫碧猜到胡大炮怕人看到她,所以把人都支开了。
方才的羞恼散去,心情莫名的好起来,南宫碧脚步轻快的往苏九的大帐走去。
进去后,苏九和萧冽果然已经在吃早饭。

第164章 村中杀敌


南宫碧轻哼一声,“吃饭竟然不等我,我宣布,以后一日三餐我都要在你们这里吃!”
听了少女霸道的话,萧冽眸光微黯,因为失去了苏九两个人用饭的时间而懊恼。
苏九则笑的没心没肺,只觉多一个人吃饭更热闹。
这里若不是萧冽的营帐,她恨不得将长欢和阿树都叫过来。
南宫碧神色飞扬,吃的香甜,不断的给苏家夹菜。
萧冽抬眼看过来,淡声笑道,“南宫小姐昨夜定然睡的极好,今日这般高兴!”
南宫碧脸上顿时一红,讷声道,“有吗?”
苏九听萧冽一说才想起这丫头昨天还一副沉默寡言的模样,怎么睡了一夜,就这样高兴了?
“要快过年了,我当然高兴!”南宫碧说了一个很充足的理由,对着苏九笑道,“对了,出了大营往西走有个镇子,咱们去买年货吧!”
苏九则看向萧冽,问道,“可以吗?”
现在正是战乱时期,他们住在大营里,当然一切都要听将领的安排。
萧冽思忖一瞬,淡淡点头,“好,等我忙完,陪着你们一起去!”
说是镇子,却不过只有几十户人家,因为过年了,四面八村的人都来赶集,集市才稍稍热闹些。
苏九、萧冽,加上南宫碧长欢阿树,一共五人,走在集市上,虽然穿了普通衣服,但是一个个面容不俗,气势尊贵,仍旧惹的周围的人频频侧目。
集市两侧摆满了各种小摊,瓜子糕点,劣质的胭脂水粉,颜色黯淡的布料,还有北疆一些特有的吃食,虽然物质匮乏,前面还在打仗,但行人脸上都洋溢着淳朴的笑容,笑容开朗而满足,遇到熟人大声打着招呼,声音格外的洪亮。
已经习惯了苦寒的环境和动荡的生活,这里的人如草原一样胸怀广阔,乐观自足。
南宫碧一看到热闹的人群,便像出了笼的鸟,一直往前蹿。
苏九让阿树和长欢跟着她,别出什么乱子才好。
将近晌午,人越来越多,渐渐变的拥挤,萧冽握着苏九的手,高大的身体挡着人群,以免她被人挤到。
突然前面似有刚宰杀的牛羊在卖,人群顿时拥挤过去,抢着买最好的肉。
苏九和萧冽被挤到一个角落,等着人群过去。
“公子,给夫人买一朵花吧!”身后突然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苏九转身,见是一头发花白的老妇人,身体佝偻,穿着破旧的棉袄,手臂上挎着一个藤条编的箩筐,正在卖自己做的绢花。
见苏九回头,老妇人立刻笑道,“过年了,夫人买朵花吧!”
那些绢花是用绸子的边角做的,颜色暗沉,可是做工却很精巧,层层叠叠,似是真的。
萧冽清俊的手探进藤篮中,挑了一朵淡紫色的,抬手插在苏九高束的墨发上。
素衣淡花,让苏九本冷冽的气质顿时多了几分清新淡雅。
苏九嗤笑一声,“我现在这样的打扮,戴花做什么?”
突然想起方才她背着身,这老妇人竟然能看出她是女子,叫她“夫人”。
萧冽握住她的手腕,眸中笑意浅浅,“不要摘,很好看!”
那老妇人慈祥一笑,“夫人长的真美!”
“我不是他的夫人!”苏九道了一声,还是将那花取了下来,不过没丢,拿在手里把玩。
萧冽深深看她一眼,眸底微暗。
“现在不是,以后也是,姑娘和公子郎才女貌,好相配的一对,我这双眼可从来没看错过!”老妇人抿着已经掉了牙的嘴,看着两人和蔼的笑。
萧冽轻勾唇角,掏出一锭银子放在老妇人的篮子里。
“啊?”老妇人何曾见过这么多的银子,吃了一惊,忙道,“这花不值钱,一文钱就够了,我没有碎银子找给公子!”
“不必找了!”萧冽容颜清俊,拉着苏九的手走进人群中。
“这怎么行?”老妇人不敢收,忙追上去,她脚步蹒跚,再抬头,哪里还有两个贵人的影子。
两人走到集市的尽头,不见南宫碧三人,苏九踮脚四望,“人呢?”
萧冽却不急,拦住一人问道,“请问这镇子上的酒馆在哪儿?”
那人笑道,“咱们这里只有一个酒馆,前面路口往左一拐就看到了!”
“多谢!”
苏九赞赏的目光看着萧冽,对着他挑眉伸出大拇指。
萧冽淡声一笑,握住她的手往酒馆的方向走。
酒馆不大,门窗破旧斑驳,门前插着一面写着酒字的旗子。
还没进门就听到南宫碧喊道,“小二,点菜!”
长欢道,“阿树,我先去找老大!”
南宫碧拦住他,“不用担心,苏九武功那么好,身边又有人护着,这会不知道在哪逍遥自在呢!”
苏九耸了耸肩,推门进去,正碰上要出门的长欢。
“老大!”长欢惊喜的喊了一声。
苏九点头进去,南宫碧正在那点菜,“龙须牛肉,雪耳老鸡,鲍汁海参汤,清蒸龙虾…”
旁边的小二愣怔的看着她,这些菜别说他们没有,听都没听说过。
旁边破旧的木窗被风吹的吱吱作响,好似在提醒南宫碧她是在什么地方。
“小姐,您点的这些咱们都没有!”小二陪笑道。
南宫碧眉头一皱,砰的一掌拍在摇摇晃晃的桌子上,“这么普通的菜都没有,你们怎么开酒馆的?看到外面这位树爷没有,可是大名鼎鼎的山匪,得罪了他,你们这酒馆就不用开了!”
阿树非常配合的扭头做了一个凶狠的表情。
小二吓了一跳,浑身一哆嗦,扑通向地上倒去。
苏九自后面过来,一把扶住他,笑道,“别听他们的,吓唬你呢!来五碗牛肉面,在随便来点菜就好!”
小二惊魂未定,点了点头,慌张往后厨跑了!
南宫碧发了坏,笑的乐不可支。
苏九和萧冽对视一眼,无奈摇头,拿这位大小姐没办法!
牛肉面上来,牛肉实在是少的可怜,面条的分量到是够足,苏九等人也不挑剔,拿了筷子开吃。
即便这样的环境下,萧冽依旧吃的慢条斯理,优雅尊贵,顺便将碗里的牛肉都挑给了苏九。
南宫碧虽然爱闹,但是毕竟是富贵人家出身的千金,吃饭时亦小口端庄。
唯有苏九长欢阿树三人像是饿了三天似的,不等南宫和萧冽两人吃上两口,三人的碗已经见底了,连面汤都喝的干干净净。
三人抬起头来,见南宫碧愣怔的看着他们,萧冽到是很淡定,拿了绢帕给苏九擦嘴,问道,“吃饱了吗?”
阿树先回道,“没吃饱!”
说罢扬声喊道,“小二,再来三大碗!”
等面的功夫,苏九尿急,和几人说了一声,出门找茅厕。
小二告诉她,出了门往右拐就是。
苏九道了谢,开门出去,正遇到一个商队路过这里进来吃饭,一共有二十人左右,将苏九往边上一挤,呼啦全部都进了酒馆。
正乱时,苏九脸色忽然一边,极快的出手,迅速的抓住一只手,手上握着她的钱袋。
苏九冷笑一声,方要用力将那人拽出来,被她握住的那只手突然手骨一缩,似泥鳅一样自她手里滑了出去。
苏九一怔,猛然转头,见一干瘦的男子向着人群中蹿了出去。
偷她的东西!
找死!
苏九纵身一跃,似一道风追上去。
然而苏九速度快,那人也不慢,似做惯了小偷,也练就了一身逃跑的本事,瘦小的身体似原野上的猴子一般,轻巧灵动,急速的出了镇子,向西蹿去。
他似对自己的轻功极为自信,待听到身后的风声,才脸色大变,继续奔逃。
两人出了小镇,一路向西,越过一个小山坡,一片林子,前面赫然出现一个村子。
村子不大,零零散散的有十几户人家,四周都是山林,十分隐蔽。
苏九追到村东第一家土墙外,发现那人不见了!
她没看到那人翻墙,定是从别的什么地方进了院子,苏九眉目一转,沿着墙根踩下去,果然有一处泥土松动。
扒开泥土和上面的枯叶,露出一块石板,苏九冷声一笑,掀开石板钻了进去。
地洞不深,只是通往院子里,苏九出来后,见洞口外是一土炕,偷她银子的人正伏在窗下往外看。
苏九原本以为这是那人的家,此刻看到他这般偷偷摸摸,不由的纳闷,难道是来偷东西的?
被她一路紧追,还敢入户偷窃,好大的胆子。
苏九过去,一把扼住那人的脖子,直接将他提了起来。
不等苏九说话,那人吃了一惊,见是苏九,忙对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苏九一愣,几乎是同时,就听到女子的叫喊声和男人嬉笑声,自外面的院子经过。
“放开我!放开我!”
“求求你们放了我儿媳,求求你们!”
“滚一边去!”

苏九看了旁边男人一眼,只见他面色痛色,五官都拧在了一起,身体顺着墙滑下去,偷的苏九的钱袋也落在地上。
苏九捡起钱袋,顺着窗缝往外看,顿时睁大了眼。
外面的人竟是那也兵!
两个人,手里抓着一个女人,正嚣张的往屋子里拽,那女人拼命的挣扎,旁边还有一老人,被踢在一旁。
“这女人是你什么人?”苏九回头问道。
“我媳妇!”男人抱着头痛苦的道。
苏九清眸一冷,一把将他拎了起来,“她是你媳妇,正被人欺负,你为什么不去救她?”
男人死死的瞪着通红的双眼,“我怎么救,你知道这村子里有多少那也兵?我救了我媳妇,我娘就得死!”
苏九眉头狠狠一皱,这些那也兵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离幽州城这样近,为什么他们一点都不知道?
他们所在的地方是东厢房,此时正房里床来女人撕心裂肺的喊叫声让苏九没空再多想,猛的从窗子里跳了出去,奔进正屋去。
男子噌的站起身来,愣愣的看着苏九的身影。
屋子里很快就没了动静,男人急速的奔出东厢,闯进屋子里去,登时愣在那。
地上躺着两个那也兵的死尸,胸口都有一个血肉模糊的洞,汩汩往外冒着血水,他的女人衣衫不整的躲在炕头上,似乎也被吓傻了,呆呆的看着苏九。
苏九满手的血,正在擦手,见他进来,回眸不屑的看了他一眼。
男人脸色瞬间煞白。
“那也兵在这里,你们为什么不去报官?”苏九扔掉擦手的布巾,冷声问道。
这里已经靠近幽州,如果有大批的那也兵出没,十分危险。
男人脸色惶白,喘息道,“我们村子被那也兵占领了,那将领告诉村名,谁要是出去报官,在官兵来之前,他们就屠了我们的村子!”
“你们村子里有多少那也兵?”苏九道。
男人似是不知道,惶惶摇头。
“我知道!”躲在炕头上的女人瑟瑟道,“隔壁的王嫂去给他们做过饭,说有差不多二百人!”
二百人?
苏九眉头轻蹙,极力的思索,二百人不可能是正规军,难道是逃兵?
“这群那也兵什么时候来的你们村子?”苏九急声问道。
男人想了一下道,“差不多十天前。”
果然,苏九轻轻点头,时间对的上,这二百人果然是逃兵,从山上逃下来的,或者是那日从汩汩河旁边逃走的。
可是他们逃走以后,不撤走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男人见苏九气势不俗,不似平常百姓,又救了他的家人,所以将自己知道的全部说了出来,“那日我去偷吃的,听到那也兵的将领和手下正在讨论火烧大梁军的粮草营,计划除夕那晚行动!”
除夕那夜众人放松了精神,尤其是燕云关依旧休战,谁也没想到会有人已经潜入幽州城外,所以是最好的偷袭时机。
苏九听到这渐渐明白了。
这二百那也兵
因为战败不敢去见主将,所以在这村子里隐蔽起来,等着偷袭大梁军,立了大功后再回去。
简直痴心妄想!
苏九眉宇间沁着杀气,冷声问道,“他们住在哪儿?”
“在村中周财主家里,他们来了以后就杀了周财主一家,占了他们家的院子,平时在村子里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每天逼着我们交粮食,谁家若是不交,就把人抓去,直接炖了!”男人咬牙道。
“求恩人救救我们村子里的人,求求您!”女人爬过来,对着苏九砰砰磕头。
苏九脸色铁青,紧握的拳头隐隐颤抖,看着地上的那也兵,恨不得也上去将他们扒皮剔骨!
“听着,等一下,我就去给你们村里的人报仇,你们躲在家里,当做什么都不知道!”苏九眉目冷澈。
“你一个人?”男人愣声问道。
苏九点头,伸手将地上那也兵的衣服解了下来穿在身上,抓了一把草灰胡乱的在脸上涂了一把,将军帽往下一拉,抬步往外走。
“等一下!”男人突然跑出来。
“什么事?”苏九停步转身。
男人自厢房里拿了两把杀猪刀递给苏九,“这个给你!”
苏九接过来放进衣袖里,大步往外走。
身后男人扑通一声,对着苏九双膝跪下去,低着头哽声道,“我是贪生怕死的懦夫,顾及母亲和孩子,不能和恩人一起去杀这帮畜生,祈祷恩人平安回来!”
苏九脚步只一缓,头也未回的出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