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大嫂,别走嘛。算了,五个铜板就五个铜板,我卖啦!”说罢接过铜子,用一张纸将胡饼一包塞是那女人的包里。
慕容无风看着那背影,那女人又侧过身来,准备从炉子里再夹出一个胡饼。
她的肚子极大,看上去已有了七八个月的身孕。却穿着一件显然是用以往的旧衣裳改制的布袍。肚子被箍得紧紧地,显得极不合身。而她身上除了脸以外的其它的地方,看上去好象是都比往日胖了足足一倍。只是她的神情还是一副雄纠纠的样子。她的头发仍是那长,马马虎虎地卷成一团,用木簪子挽住,却象是好久都不曾洗过,上面蒙着一层若隐若现的油烟。脸虽被炉火烤得满头大汗,却是又光又亮。全身充满着一股羊油的味道。
他呆呆地看着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心跳,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却又被他强行忍了回去!
“荷衣。”
他的声音一向很低,一出口便被那茫茫的嘈杂之声淹没了。那胖女人却立时转过身来,一见是他,有些吃惊,却笑了起来,冲他打了一个招呼:“你好哇!慕容无风!”
他拍了拍骆驼,让它坐下来,自已将身子移到轮椅上,驶到她面前,不管三七二十一,死死抓住她油腻腻的手。
“干嘛呢?放手嘛!人家还要做生意呢!哎!胡饼!”她要挣开,却发现自己的手被他死死地捏着,根本不放。
“荷衣…你…你几时怀孕了?”他看着她巨大的肚子,道。
废话,他是大夫,当然知道那是八个月的身孕。荷衣离开他的时候,已然怀孕两个月了。他心中暗暗将自己大骂了顿。那时他只顾养伤,一心只想着自己的家事,不然早就该知道了。
“我…”荷衣刚要答话,却见一个男人道:“胡饼多少钱一个?”
荷衣道:“十…”
慕容无风打断她的话,将一绽银子抛给那男人,道:“这是五两银子,这里的胡饼你全拿走。”
那男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心道:“又给钱又送胡饼,这人一定是疯了。世上还有这么好的事?”生怕他反悔,将胡饼一胡脑儿地装进口袋里。一阵风似地跑了。
荷衣气得直跺脚,道:“慕容无风,你怎么搅我的生意哪!”
他不理,又对旁边一个卖胡饼的老头道:“这炉子你要不要?”
老头道:“这么好的炉子,谁不想要?”
他递给他一张银票:“炉子连里面的东西全送给你,我还给你二十两银子。只求你快些把它拉走。”
那老头接过银票,将荷衣的烤炉往板车上一放,忙不叠地溜了。
荷衣大声道:“喂!喂!老头儿站住!还我的炉子!”
那老头一听,溜得更快,顿时便没了影。
荷衣跺着脚,过来拧慕容无风的肩膀:“慕容无风!你中什么邪了?干嘛卖了我的家当?我怎么一见你就倒霉哪!”
慕容无风道:“随你怎么说罢。告诉我,你怎么…你怎么…”他心里一阵发酸,道:“挺着一个大肚子还要卖东西糊口?”
荷衣愈把肚子挺得高高地,道:“你管得着么?我从小就喜欢卖东西。我就高兴卖东西!”
慕容无风又道:“你为什么不去寿宁?为什么还留在这里,却不来找我?这些日子…你住在哪里?又…又受了哪些折磨?”
他看着她,轻轻摸着她隆起的腹部,十分伤心地道。
“什么折磨呀?我这不是好好的么?”她的心软了,摸了摸他的头,道:“这地方你从来不来的,今天发了什么神经了?”
第四十章
他一声不吭地看着她,过了一会儿,道:“你住在哪里?”
荷衣咬咬嘴唇:“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反正你也不想知道。”
他垂下头,双手紧紧地捏着轮椅的扶手,心绪起伏,几乎无法自已。
良久,他勉励平静下来,道:“告诉我,我想知道。”
“就在这菜市的旁边。”
他道:“你带我去。”
“偏不。”她拔腿就想溜。
他一把将她拉住,手紧紧地拽着她的手腕:“哪里去?”
“你不是要我走么?拉着我干什么?放手,我这就走。”她猛地瞪了他一眼,使劲地挣脱着。
“要走也行,到哪儿我都跟着你。”他淡淡地道,手是越拉越紧。
那是一排为了方便做生意,临时搭起的房子。有不少是储物之用。其中有几间门口砌着几个简易的灶台,那便是有人家了。小屋的门口清一色地朝着喧闹的菜市,一天都闻得鼎沸的人声。
荷衣打开其中一间房的锁,推开门,慕容无风便跟了进去。
一路上荷衣因肚子太大,不肯骑骆驼,慕容无风便只好推着轮椅陪着她默默地走,两个人都走得慢,一路上彼此不说话。
那屋子极小,有一张小小的胡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仅此而已。那床,在慕容无风看来,勉强容得下荷衣现在的身子,要想翻个身,只怕就要掉到地上。那桌子,摆了一幅碗筷,两张碟子,就再也放不下别的东西了。可是屋内每一样东西都摆得很整齐,很干净。小小的窗台上,挂着淡紫色的窗帘,窗帘的旁边,居然养着一盆小花。
荷衣坐在床上,道:“怎么样?我的屋子看上去不错罢?我可是天天打扫的。看,这是我绣的!进步很快吧?”她指着窗帘角上的一团线条。
不知怎么,她又笑嘻嘻了起来。
他仔细分辨一番,那线条左看右看都象是一群蟑螂,不禁称赞道:“唔,这是蝶恋花罢?真不错呀!荷衣,你几时绣得这样好了?”
“哈!你一眼就瞧出来了,眼光真是不错。隔壁的大娘还硬说这不是。”
“她那儿瞧得出来呀!”
“得啦,慕容无风!我绣的是一群蟑螂。这窗子上老有蟑螂爬来爬去,我故意绣了一大群,让他们以为是敌人,好将它们吓走。你老兄居然说是蝶恋花,呵…”她又笑得前仰后合。
他也禁不住莞尔。
她还是那幅心满意足,满不在乎的样子,即使是住在这样狭小逼仄的房间里。
过了一会儿,好不易等荷衣的笑停了下来,他又道:“荷衣,究竟出了什么事?有人偷光了你的钱吗?”
她露出愁眉苦脸的样子:“嗯。全偷光啦,连衣裳都偷去了。”
“我那儿有钱,你为…为什么不来找我?”
“就是在找你的那一天夜里丢的。”
那是一大笔钱,赵谦和交给她的时候说这是从慕容无风自己的诊费里开出来的。她从没有赚过那么多钱,当然也从没有丢过那么多钱。一想到这里,心里便老大不舒服,不禁有些结结巴巴。“那一天,人家…人家悄悄地去看你,你浑身滚烫,将你…将你浸在冷水里你也没醒过来…折腾了一晚上,好不易烧退下去了。人家…人家一回客栈,什么都没了,整个包袱都偷走了。你说,这小偷怎么这么黑心哪…”
慕容无风咬着牙,为此气结,半晌,道:“那是你走后第二天的事。都说好再见了,你为什么还不走…为什么还要来理我?”
荷衣道:“你明明说我走了你的心里才会好受,为什么我走了你却去喝酒?还要喝得烂醉?你这样…这样的身子能象那样喝么?”
慕容无风道:“第一天晚上你…你也在…”
荷衣道:“人家把你象死人一样地抱到阴沟里乱吐…陪了你几时辰,你倒好,一醒过来就去找匕首。我越瞧越气,懒得理你,又把你扔回地上啦。”
慕容无风道:“好罢,荷衣,你原来时时过来看我,却又…不让我知道。你这人是怎么啦?怎么就赶不走呢?”
“你还说哪!”
“难道你打算一个人独自生下这孩子?”
“那又有什么稀奇?难道我生不出来么?”她抬起头,冲她翻了一个白眼。
“你…”他张口结舌。
“好啦,你看见了我,我也看见了你,大家都是老熟人,也寒喧了,你可以回去啦。方才你砸了我的生意,明儿我还得去买炉子。这个钱你得赔给我,二十两。”她从床上站起来,好象要送客的样子。
“荷衣,你还要干哪?”
“怎么不干?我烤的胡饼卖遍小江南,是这里味道最好的胡饼。下一回你来,我卖一个给你尝尝,九折。”
他一言不发,将她的床单掀起来,将摆在床头的几叠衣物,统统装到床单里一卷,打成一个包袱。
“喂,你干什么呢?把我的衣裳拿到哪里去?人家明天还要穿的!”
他根本不理她,出门去雇了一顶轿子。
“上轿罢。”他对她道。
“哪儿去?”
“回家去。”
“哎,这个…说走就走,说回就回,我荷衣也太没面子了罢?”她又不服气地大声嚷嚷起来。
“进去坐着罢。”他拍拍她的脑袋:“哪来的那么多话。”
她最怕他拍她的后脑勺。
一拍她的魂就没了。
她一笑,头一低,乖乖地坐进了轿子。
一乘小轿抬进林氏医馆的时候,天已大亮。趁着病人们还没有赶来,慕容无风连忙将“闭馆三月”的牌子挂了出去。却烧好一桶热水,挽起袖子,一言不发地替荷衣洗起澡来。
洗了三遍,她那被油烟薰得枯涩的头发终于露出了光泽。
荷衣道:“其实我自己可以洗…”
他道:“坐着别动。” 说罢,他开始洗她的身子,洗得愈发一丝不苟,好象她是一只刚从泥地里拔出来的白萝卜。
“那两个人,你真的杀了?”这个憋了很久的问题,她终于敢问了。
“没有。”他淡淡地道。
“为什么?”她有些吃惊,却似乎在意料之中。慕容无风平时不会杀人,愤怒的时候,就很难说。若是不计手段,他要杀一个人,只怕比荷衣还快。
“无论如何,他们总算救过你。那一次你从悬崖上跳下来,他们…他们总算还在下面准备了一条船…”
她微笑不语。
“他们真的要去天竺?”
“至少临走的时候他们是这么跟我说的。”
“那你是不是已原谅了他们?”
他道:“没有,我只是想快些忘掉他们而已。”
“你还伤心么?为你父母亲的事情?”
他叹了一声,摇了摇头:“他们的痛苦,随着他们自己的死,都已消失了。而活着的人,不该为过去的事情背负太多。”
“你背负得太多的东西不是过去,是你自己。”不知为什么,她也跟着叹了一口气。
“我这只蜗牛,是不是已从壳子里爬出来了?”他苦笑。
“老兄,人生苦短啊。”这回轮到她伸出手,拍了拍他的后脑勺。
“洗好了,我抱不动你,你得自己从桶里爬出来。”他连忙转移了话题。
话音未落,荷衣手扶桶沿,一眨眼功夫便从桶里跳了出来。
她的肚子虽然很大,跳得还是很高,很快,落地却轻得好象一片羽毛。
他的脸都吓白了,抻过手,扶着她的腰,道:“这个时候不许你用轻功。”
“知道了。”她吐吐舌头。
她躺在软榻上,身上搭着一块薄毯。慕容无风拿起梳子,替她将一头长发梳得整整齐齐,然后用一块干布包好,放在一旁。
“现在舒服些了么?”他坐在榻旁,微笑看着她。
“嗯。”她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边,点点头。
“口渴么?我去给你泡茶。一大早幺喝了那么久。”
“我饿…”
“糟了,还没吃早饭呢。我煎鸡蛋去。”
“不吃鸡蛋,我要吃胡饼。”
“隔壁酒馆里就有卖的,我去买。要不要奶茶?”
“要…”
他正准备走,又折了回来:“荷衣,趁我出去这当儿,你不会溜了罢?”
“不会…。”
“真的不会?”
“真的不会。”
“你抬抬头,”他指着她头顶不远处的一根房梁道:“看见那根木梁了么?”
“看见了。”
“你若溜了,我就吊死在那里。”
他抛下这句话,转动轮椅走了。
慕容无风的屋子雅洁可喜,一如他的人。她身旁远处一个不显眼的矮几上,放着几卷书,紫檀木笔架子上的几枝笔,虽常用,也洗得发白。
桌子永远擦得一尘不染。床上的被子也叠得整整齐齐。
就算是一个女孩子的闺房里的被子,大约也没有他叠得规矩,叠得讲究。
这屋子虽不大,一趟打扫下来,他只怕也要大汗淋漓。
她不禁笑了。这人是怎么了?明明行动不方便,偏还要花时间做这些琐碎的家务。
殊不知为了坚持自己的洁癖,慕容无风是从来不怕麻烦的。
他又生怕别人以为自己不能料理自己,愈发做得更多。
你若说他累,他偏要说自己喜欢,那是勤快。
总之,他就是有点和自已过不去。
她躺在床上胡思乱想,慕容无风已然端着个托盘进来了,将早餐放到床边的矮几上。
她很少看见他笑。他就算是很高兴,也很少笑。但他的心情,荷衣却可以立即嗅出来。
“趁热吃罢。”他扶着她坐了起来,还在她的腰后垫了两个枕头。
她深吸一口气,开始享受着这一生中难得的温馨早餐。
那奶茶泛着浓香,胡饼已切成小块,又松又脆。
他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她,也不说话。
“好吃么?”过了一会儿,她将盘子上的东西席卷一空,他才问道。
“撑死啦。”她笑。
“荷衣,我错了。”他忽然抱住了她,一只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肚子。
“这孩子…无论…无论是什么样子,他将来都会找到自己的快乐。”
“无风…你别吓我。方才洗澡的时候你老摸我的脉。这孩子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她脸刷地一下变白了:“他在肚子里很乖,动…动得也不多。”
“是个女孩。”他轻轻地道:“你别担心。”
她忽然手脚发凉,忧心忡忡地看着他。
“她生下来,会…么?”她战战兢兢地问道。
“不会。”他笑了笑,柔声地安慰道:“她会很健康的。”
其实他心里连一点把握也没有。孩子只有生出来才会看得出来。
她将信将疑地看着他,想了想,怕勾起他的心事,便道:“无论如何,她至少还是活的。”说罢,便又喜滋滋地掏出包袱里自己跟隔壁大娘学着做的几件小衣服,道:“你看,给她穿的,好不好看?”
那衣裳很小,一针一线却缝得极其认真,总算是左边和右边的袖子没有装反。但针线又细又密,显然比那“蟑螂”算是进步得多了。
然后她又掏出两双只有手掌一半那么大的小鞋子和小袜子,得意地道:“还有这个,也是我做的。”
他看着看着,忽觉头一阵一阵地发昏。
“你怎么啦?”她连忙扶住他。
“没事。”他道,心却无端地砰砰乱跳。
“药在这儿。”她将药丸塞进他的嘴里,递给他一杯水。
“别紧张,不会有事的。”她握着他的手。
中午,他在井边洗她换下来的衣裳。
她看着他辛苦地从井里打水。
“一边站着去,没你什么事儿。”他不让她帮忙。
洗完衣裳的时候,她忽然紧紧地抱住了他,忽然大声道:“无风,咱们再也不要分开了!”
说罢,便不顾一切地吻了过去。
这一天天朗气清,风和日丽。庭花怒放,蝉声轻噪。昨夜的一场暴雨早已将青石板的小院洗得干干净净。
两人如痴如醉地吻了很久,吻得几乎窒息,这才听见有人干咳了一声。
他们在仓皇中松了口,回头一看,叶士远领着两个学生站在门口。
院门并没有锁,他常常来,因为慕容无风行动不便,也懒得叫门,便推门直入。看了这一景,想避开却已不可能,便只好干咳了一声。
荷衣的脸顿时飞红了起来。
叶士远笑而不语。慕容无风性情颇为内向,在众人面前说话不多。亦从未向他们提起过荷衣。大家只当他年轻,尚未婚娶。此时却见他抱着一个大肚子的女人,均十分纳罕,一时便也愣在那里。半晌,才恍然大悟,打趣道:“这位姑娘想必是你画的那个‘山鬼’了…”
慕容无风微微发窘:“这是内子…刚回来看我。”
荷衣却早已知道那是叶士远,忙道:“诸位请屋里坐。我去泡茶。”说罢,满脸通红,一溜烟地逃到厨房里去了。
见他们夫妻团聚,叶士远不敢多扰,讲了几句话,喝了几口茶就出来了。不多会儿,又差人送来了一大盒糕点,几匹缎子。他果然心细,看着荷衣穿着慕容无风白袍子走来走去,便知她没有足够的衣服,连忙叫人买了送过来。
“这位叶先生,可真是古道热肠啊。”慕容无风陪着她在院子里慢慢地散步的时候,荷衣叹道。
“在我这一行里,好人总是特别多。”他笑了笑,道。
“顾十三也常来这里?”她问。
“他有时带着小傅过来。波斯人的那一趟,他们挣了不少。这个夏天便可以歇一歇了。他常常问起你。还说要到寿宁去找你比剑呢。”
“这人可不是痴了?我现在哪有心思呀。”她握着他的手,微嗔。
黄昏的时候,他给她做了她最爱吃的红烧肉。
晚上,夜空升起了紫色的星辰,两个人便坐在井台边乘凉,闲话。
遥远的小镇,昏暗的街道,深夜中,一切仿佛都已入睡。
饮罢最后一杯茶,两个人手挽着手,一起走进梦乡。
幸福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两个月一晃而过,就在荷衣将要临产的最后两天,她却突然消失了。
“你别来找我,我就在这镇子里。等生下了孩子,我再回来。我会一切平安的。”这是她留下的字。
她知道,倘若慕容无风守在她身边,万一那孩子有个三长两短,他一定受不了。
看见这纸条,慕容无风却急得快发了疯。这小镇其实并不小,几乎住着上万户人家。而荷衣那小个子,生孩子只怕并不顺利,他事先不敢说,怕她害怕。
他也不敢乱走,荷衣若有事,她一定会派人来找他的。
所以他只好一个人在院子里乱兜圈子。
便这样不吃不睡,忧心如焚地等了一天一夜,却没有半点消息。
她大约还没开始生呢。他胡乱地安慰自己。
到了临晨,他听见门外马声疾驰,到了他门口又霎然而止。
他正守在门口,进来的却是顾十三。
“今天你什么事都别找我,我没空。”慕容无风道。
顾十三一把将他抱到马鞍上,粗声粗气地道:“她难产,孩子生了一天也没生下来。”
说罢,快马加鞭地带着他来到一处僻静的院子。
一进门,他就听见荷衣的呻吟之声。
她满头大汗,目光离散,早已折腾得没了气力。
她身边两个稳婆却一个抓着她的腿,一个正在逼她使力。
“慕容无风!我要见慕容无风!”她突然大叫道:“慕容无风!”
他冲过去,抓住她在空中乱晃的手。
“荷衣别怕,我在这儿。”他沉静地道。
“我会死吗?”她哭着道:“我不想死…你快救救我!救救孩子!”
“有我在,你不会死的。”他淡淡地道,一边说,一边在水盆里净手。
“我不要象你妈妈…那样…不过,如果实在不行,你也…你杀了我罢!”她低声道,眼渐渐地要闭过去了。
他使劲摇了摇她,道:“荷衣,清醒些。我妈妈…她当时身边若是有一个哪怕是最一般的大夫,她也绝不会死得这样惨。相信我。孩子已经快出来了。吸气,休息一会儿,等我说用力,你再用最后一次劲。一次就够了,明白么?”她看着他冷静的样子,点点头,忽然又有了信心。
他给她扎了两针,免去一些疼痛,给她恢复了一丝气力,双手在她的腹部轻轻推挪了一柱香的功夫,然后他道:“用力。”
她屏住呼吸,一使劲,忽觉身子一轻…
“哇…”那孩子竟中气十足地哭了起来。
她神情紧张地看着慕容无风,他却抱着孩子,一言不发,左看右看。
她颤声道:“她…她是不是还好?”
他笑了笑,道:“好极了。”
“傻笑什么呀!你快些瞧瞧她的腿…”她又不放心了。
“她的腿正使劲蹬着我呢。”说这话时,他的眼眶也红了:“荷衣,咱们的运气总算不是太坏。”他剪断脐带,用毯子将孩子包好,递到她面前:“只是她长得实在是太象我了。”
她喜滋滋地道:“象你好。象我就糟了,你比我好看多啦。我有什么好,到哪儿人家都以为是个丫环。”
“给我也瞧瞧。”顾十三不知什么时候也从门溜进来,对着婴儿左瞧右瞧。
“瞧什么?我还没找你算帐哪!是不是你把荷衣弄到了这里?”慕容无风道。
“荷衣,你可是答应了要和我比剑的呢!”顾十三丢下这句话,连忙逃了。
“顾大哥慢走。”荷衣远远地叫了一声。
于是,他们带着孩子在小江南又住了半年,便由顾十三与小傅护送着,回到了久别的云梦谷。
此时,他们已离开云梦谷快两年了。
第一个见到慕容无风的是赵谦和,那天他正在大门里象往常一样地接待一个药商。慕容无风进门的时候,他以为是借尸还魂,五十多岁的人,竟激动得手舞足蹈。一连喝了两杯水才镇定下来。
谷里所有的人都为这突然而至的好消息而惊喜若狂。
整个神家镇的酒家那一天也因这消息,所有的菜,全部半折。
云梦谷并没有多大变化,以前慕容无风常常生病,人们早已习惯了谷主“不在”的日子。各自按各自的职责工作,这两年,他们便只当慕容无风又生了一场大病而已。
第二日,慕容无风将赵谦和叫到了自己的书房:“我与荷衣虽已成婚,却一直没有好好地庆祝一番,今晚我想好好地请大家吃一顿。热闹执闹。”
“这个当然!属下这就去安排。保证谷主满意。”赵谦和一个劲地点头。
不料,慕容无风接下去的话却又是个难题:“可是我与荷衣,都不爱热闹。所以这一顿你们尽管吃,我们俩是不会参加的。”
赵谦和道:“这个不妥,明明是谷主与夫人请客…主人不到…”
慕容无风道:“就是这样,余下的事情,你自已想法子。”
他又恢复到以前的样子啦。
那一晚,所有的灯笼都是红的。竹梧院外,一片少有的喧闹。
又是一个晴朗清凉的仲夏之夜。
“子悦是不是已睡了?”慕容轻轻地问道。
他们的女儿,名字便叫慕容子悦。
荷衣点点头。
那孩子穿着一个紫色的肚兜,正睡得满头大汗。她还很小,皮肤却极白,模样像极了慕容无风。
她有一个奶妈,叫凤嫂。荷衣有事的时候,孩子便由她来照顾。
“出去走走?”荷衣将孩子交给凤嫂,忽然对他道。
他点点头,荷衣便推着他,信步踱到九曲桥上。
那水中的小亭尤在,只是换了全新的纱帘。
荷香满面,涛声悠远。
“那一天,你是从这里下的船么?”她将他推到小亭上,笑嘻嘻地道。
她扒着栏杆往下看。
“说了不提这事儿的呢?”他不高兴了。
“奇怪,你当时是怎么下去的?这里这么滑,又这么徒?”她偏又追着他问。
“柱着拐杖下去的。”他道。
“慕容无风,这里正好有一只船!”她忽然指着水面惊喜地道。
那船上燃着两盈红灯笼,里面铺着毛毡和皮褥。还有一个红泥小火炉。
他一看,怔住了,结结巴巴地道:“荷衣…你捣什么鬼?这里几时又有了一条船?”
“我不和你玩了!我要到船上去。”她身子轻轻一跃,便落到了船上。
他追过去,道:“荷衣上来,那船…不晓得它结实不结实。”
她坐在船头,笑盈盈地看着他。
他只好交拐杖拿出来,扶着栏杆,踉踉跄跄地走了过去。
他走路还是很困难,没有东西扶着,他几乎连一步也没法走。
她又跳到他身边,道:“扶着我。”便挽着他的腰,扶着他慢慢地走下台阶。又带着他轻轻一纵,来到船上。
“这船是我布置的,怎么样?”她递给他一杯茶。
“不错。”他呷了一口,心里还是不明白她想干什么。
不禁暗暗地想到,这丫头嫁了我之后,肚子里的鬼主意怎么突然多了起来?
“那我可就划了。”她拿起桨真的划了起来。
船微微一晃,便稳稳地向湖心驶去。
夏夜中,湖水微漾,天地之间却是一片宁静。
桨声与水声交织,夜曲一般地唱合着。
“是这里么?”到了江心,荷衣放下桨,问道。
“什么这里那里?”
“你那天就是从这里跳下去的?”她又问起了这件事。
“嗯。”他随口道。好几年前的事情,谁还记得那样清楚。
“慕容无风,哎,别东张西望的。人家说正经事哪。”她把他的头拧过来。
“正经事?说罢,我听着呢。”他看着她。
“你说,自从你在这里被水呛过一次之后,是不是无论遇到什么事情就忽然变得特别倒霉?”
他想了想,道:“嗯。”
她又道:“你知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
她道:“因为你的魂没了。”
他笑了起来。
“慕容无风,别笑!”
“好罢,我的魂没了,现在你身边喝着茶的那个人,其实是一俱僵尸。”
“反正,咱们得在这里把你的魂给捡回来。”荷衣不理他的玩笑。
“捡回来?怎么个捡法?”他笑着道:“你快告诉我,我明儿把它写到医书里去,小注:楚氏还魂消灾法,已验之,甚效。”
“法子么,有很多。最常见的一种,便是你再跳下去一次,我再将你捞上来。”
“荷衣,我已经洗过澡了。”
“当然还有别的法子。”荷衣的笑开始鬼鬼祟祟了起来,忽然挤到了他的身边,紧紧地挨着他坐着。
“还有什么法子?”他问。
她不吭声了。
他道:“荷衣,船会翻的。”
他想了想,放下茶杯,道:“也是。反正我会游泳。”
《迷侠记》终:谢谢大家一路捧场…施定柔这厢有礼啦。
书评一:《迷侠记》之拍手篇
作者:清水雅然我是带着怀疑的态度去看的,本人有些反骨,平素凡是别人叫好叫绝的东西非得从里面挑出几根刺来,但我第一眼看完第一章——那跃然于眼前的三峡、那大费笔墨详述的影致时,便折服了。倘若那些描述巫女峰的话,是旁白描绘出来,那只会让人觉得俗套刻板,但就是这么轻巧地一笔——由艄工口中直白地吐出,便道尽了其神韵。
为何言情一直被打压在低层文化,有重要的一点,就是众多言情都忽略了场景与背景的布置,空有人物对白、心理、氛围与张力,却将人物所置身的世界抛于身手,造成时间与空间上数不清的空洞。楚荷衣初入云梦谷时,大段的景物描写衬上行进中她的猜想,从打量慕容无风书房中的布置惴度他的为人,再到四目相交,淡雅细致的文笔,阅来犹如如行云流水,丝毫无拖沓繁长之感,反倒有一种隐隐的暗示,愈发突显出慕容无风的财富与性情。
中国历来以中医为主,而现代人举凡求医吃药接触的却远远不及西医多,而歧黄之术,治本为根,依气而生,很多人除了知道古代有个神医华佗、扁鹊,有李时珍名著《本草纲目》外,大抵也就知道中医有望、闻、问、切四招,再不就是小说中被用烂了滴金针——学名针炙。先不管作者是否真正懂得医理,较之其他人死命抓紧的那根金针,单凭能查阅许多医书来引文面作,便是大大地不易了。
慕容无风是现今言情小说中最流行的一类男人,淡雅、冷静、傲然、处变不惊…总之他有着小说男主角应有有一切。唯一的缺失,大概就是健康和武艺了。他虽身有痴患,有神医之名,不能自救;无半点功夫,用一根小指便能掐死;毫无抵抗力就被人绑架了…然而,他被人拿刀架在脖子上,都能气定神闲,无丝毫惧怕之意。同时他也是个凡人,他曾无数次将楚荷衣气走,陷于身世迷团的疯狂与执着中,对下属的关切…不管是作者有意的烘托还是身旁无形的衬托,他就这样被烙进了每个看书人的心中。
楚荷衣是个不太懂得江湖规矩的江湖人,或许是为了创新,一反男强女弱的常规,作者赋予了她高超的武功,让慕容无风反过来倒受她的保护。她是个可爱的适应性很强的女人,她可以是江湖第一的剑客,转眼间手起人亡,她也可以为了照顾虚弱成为无微不致的平凡妇人;她也是个执着的女人,爱上慕容无风后便死心踏地爱上了;她更是个可贵的女人,她有一般女人没有的率性,她不娇柔造作,她不小心眼。可能在大多数人眼中她的光华不及慕容无风,她没有与之匹配的学识,连最基本的女工都不会,这也是现今言情界还未过时的女主角必备素质,但是她的不俗就是面对真爱时的那份谁都无法相比的执着与勇敢。
两人综合了众多小说中的大俗套,但又奇异地搓揉地恰倒好处,慕容无风是天之骄子却不外露显见,楚荷衣无学无识却不粗俗无知,就是这样长中有短,合短聚长,长短相拼,两个形象树立得丰满而不过份超然,庸俗中反显新意,吸引了大把读者的目光。
他们分离了很多次,很多次都是因争执而分开的,但是每次事后的重逢都没有过重的心理负担,不像某些小说中,为了些莫明其妙的理由争吵,吵完后非得让读者也跟着他们一起郁闷;他们也从不是为了那些俗烂到极点的什么门户或更白痴到极点的第三者之类的烂理由;最关键的是他们是站在同一高度的,慕容无风从未在楚荷衣面前显摆什么,在她那鬼画符般的字和蟑螂般的刺绣面前,他从未要求她有所改进,他们就是纯粹的两个相爱着的人,因为受外界环境的影响不断分离着…他们的眼中没有高低贵贱、没有背叛刺探,没有世俗粗见,有的只是两颗相互关切的心…看着他们期然一笑的刹那,总盼望这次再也不要分开了,但是不久,还是又分手了…可无论他们分合几次,他们的彼此的心却从未变过,情比金坚,这是唯一可以想到的形容词。
看着一路畅行,笔风如高山叠峦起伏变幻、情节如大海行舟忽惊忽平、言辞平稳诙谐调合适中,就算读到慕容无风失去了一条腿,也不致催人落泪,更显其独特之处!现在的作者都将催泪弹作为致命武,就算前面情节再老套,故事再俗气,也会在这里大肆卖弄辞澡,也不怕读者是否承爱得了,频频掷催泪瓦斯,一阵唏嘘感动后,既伤神又伤心!何苦来哉?保持一份愉快滴看书心情不是更好吗?(人坚决反对催泪弹,举凡让偶哭滴书,都会让偶滴眼睛肿上一天,无法见人!)
“总会不由自主地转过头去看看他是否还存在,我总是怕他在我转身的一刹那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知为何,我一直认为楚荷衣的心底有着这样一种担忧,看着慕容无风一日不如一日的身体,她究竟是抱着一种怎样的心态来迎接未来的…
一度以为他们是另一幕悲剧,因为作者一径将“虐人进行到底”,为了再让人印象深刻,来个天人永隔是理所当然的选择,幸而慕容无风那匹骆驼识趣,方向一转,轻轻松松便把众人从悬崖边拉了回来,虽然有人会说又是HAPPYEND的老戏码,没创意,不过把人虐到这份上,还能写出圆满大结局,作者的能力还真是不可小吁!作者不是专业写手,文中难免有漏洞,但瑕不排瑜,有许多人看得欲罢不能,足见其故事的引人之处。光为以上两点,就该为《迷侠记》叫上一记好!
《迷侠记》之拍砖篇作者:清水雅然1、关于生命力滴问题人的生命一向都是脆弱的东西,但是看了这本书,才发现原来人的生命力可以如此之强,“小强”这种生物在他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每次与慕容无风的重逢,楚荷衣便要愈发心疼一次,他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险险几次都濒临死亡关;每见一次就更孱弱几分,看着他那比衣衫更为苍白的脸,谁都知道他的一只脚踩着阎王殿的门槛;每次都不把自个的健康当回事,常常忘了喝药…
当他连残废的腿都失了一只的时候,居然还能活下来,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不!是全身着地!
在小江南慕容无风又一次将楚荷衣赶走后,照着他那副半残不死的身子,不但能独自料理生活,还开馆看病?!
慕容无风是个大夫,而且是天下间闻名的神医,他一天到晚要替其他大人无法解决的病患诊治,要与门下的弟子会诊,晚上还要批医案,当然了,这其中涉及到极多的歧黄之术,多数人不懂医理,书中的医道对错与否,不敢置疑。光是他无数次能将垂死之人救活,就觉得不负神医之名。
将无数次窜上脑中的惊叹号与问号综合,终于得出一个结论:古代滴医学比较高明,古人滴生命力也素无比滴顽强…
2、关于分离滴问题据严格统计,慕容无风与楚荷衣因吵架负气、主动求去、被动绑架等缘故共计分离六次,排除被唐门绑架,一次因楚荷衣自卑外,其余几次皆是无风把她气走的,创本人所看言情小说中分手纪录最高峰。这里就很“正统”地演绎了言情小说中关于恋爱中男女主角心态及智商高低,不懂珍惜眼前人是众多作者不厌其烦使用的法宝,不过幸好这里作者没有大肆用笔墨渲染悲情,看了之后也不会心情郁闷。而且每次的重逢也不像其他小说中那般造作,双方的心情还算是愉快的。
结论:十分形象滴体现“小别胜新婚”一词滴意义3、关于情节滴问题情节安排很讨喜,为什么说讨喜?因为综合了各家之长,悬疑、伏笔、轻松、淡雅、搞笑…一应俱全,一般读者想看的全都到齐了,唯一缺的可能就是床戏…不过这个不是本人考虑范围之内!对话轻松,每每在千钧一发的关头还能不由让露齿,不简单啊!
经典对话:“这是一只人手。”他慢慢地道:“你是怎么把它给砍下来的?”
荷衣苦笑:“我是从左边把它砍下来的。”
“难道江湖的生活就是这样子的?经常要去砍人家的手?”
“不经常。”
“哦?”
“最经常的事情是砍人家的头。”
该文实行男女平等制,慕容无风的医术、学问、智力、缜密、气势…楚荷衣的武艺、能力、简单的个性、随遇而安的超强适应力…两位主角都有尽显其彩之处。(具体性格分析会另起一篇评写)不得不提的一点是两人本是因慕容无风寻母而起,后来还知道了亲生父亲,怪的是为什么他会和他父亲长得一模一样?甚至连双腿都一样?(众怒:遗传…不行吗?)
结论:克隆滴时代…
4、关于虐人滴问题乍看之下还以为是武侠小说,再看之后才觉得是言情,定睛一看方知是虐人小说。作者虐人的能力堪称所见之最,比起尾崎南的《绝爱》也有过之而无不及,其他那些同人虐文就连边都挨不上了。其一、毕竟能将一个本就双腿有疾、患有数病的人再折磨到自杀、断腿这种地步可不是普通人能办到的;其二、将男女主角数次拆拆合合,让两人受尽孤独相思之苦,这棒打鸳鸯之事实非常人所能出手的;其三、女主角流产两次,第一次小产后还让她拖着病体施展轻功追赶,这折磨人之功确非凡人所以为;其四、明知男主角行动不便,还让他跋涉千山万水,这种恶质的行为绝对是非人;其五、看到心爱的人被强暴,拖着破败的身子搏斗,又被砍了一刀,这种铁石心肠世间少有;结论:激发众多读者母性滴光辉综上所述,这是一篇非常值得一看滴好文,既可以“煅练”心脏承受能力,又可“陶冶”计算能力,更可以激发人体更深层次滴潜力,真是一举数得,造福无数啊…
书评二:荷衣只为无风裁
——《迷侠记》的互补爱情作者:Lalune最近看电影《情牵一线》,无线电牵起的两个时代的爱情领悟,“…爱情是什么,我想我知道了,那是一种快乐,见到你爱的人,由衷的不可抑制的快乐,只要在他的身边,这种快乐就不会枯竭,可是这种快乐是单方面的吗,是不是只要你愿意就可以无止尽的得到呢…”单恋固然也是一种青涩的甜蜜,但是颜小佳放弃得太过宿命太过消极,孤单的独角戏只有一个人在旋舞,这…算不算得上是一种爱情?所以我宁愿把《迷侠记》归到言情而不是武侠,因为它让我看到了一个完美的——互补爱情。
《迷侠记》绝对算不上是一篇好武侠,甚至可以说在情节和角色塑造上都有很多漏洞和缺陷,但是作者却无意中创造了两个最理想的男女主角,字里行间沁人心脾的…是一种名叫真爱的芬芳,简洁平淡的话语里充满了动人的力量,作为言情,施定柔成功得理所当然。
她让我相信,楚荷衣是为了慕容无风而生的,那样大咧咧毫不在乎的楚荷衣,其实不过是一个迷侠,她连自己算不算是一个剑客都弄不清楚,生存的意义大于生活的意义,所以她遇到了慕容无风,于是在成为一个剑客之前,她首先成为了一个女人。而慕容无风,笑,真的是一个闷骚男,他不是江湖人,因为腿疾而圄于一个为他而设的天地,江山生命只存在于他的书中,所以他找到了楚荷衣,因为她身上有他向往的自由的气息。
慕容无风对楚荷衣是一见钟情的,她那满不在乎、开心满足的神色让他马上就下定决心要把这个女人留在身边,开始让她分享他的生活,从他那向来不让人靠近的房子到他的身体,一点点、一滴滴,慢慢的虏获女人的心。所以当时机一到,他下手下得又快又狠,一点也不含糊,恰当准确得让读者惊讶不已,到后来却让大家恍然大悟,闷骚啊~~~~~~~~爱情的开始永远是那么义无返顾、勇不可挡,他只想给她带来爱和自由,却不知道,与爱情如影随形的,就是伤害,当慕容无风认识到相爱的这个附属品后,被虐之路由此伊始。在自卑与互属的螺旋中苦苦挣扎,放手比相守更容易也更简单,不过幸好两人从小生存比常人更艰难的经历也锻炼出他们异乎常人的执拗与坚定的性格,分分合合之间,终于兜转着又回到原点完成了那个圆。当看到慕容无风想要试尝阳春面,说你是我老婆;当看到楚荷衣为无风修指甲;当看到两人结伴,欣赏到了生平从没看过的风景时,微笑上嘴角,他们是天生为对方而活的,就如同那阴阳八卦,互容互生。
一向不喜郎才女貌的才子佳人版,爱上不同的人,不是更有趣吗…慕容无风有些淡漠、坚毅、博学,还有些偏执和洁癖;楚荷衣开朗、舒畅、随和、满不在乎而不近文墨。偏偏就是这样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却有着无比契合的灵魂,既不怨天尤人,亦不自怨自艾,宽容而不受束缚的高贵灵魂。就如那幅蜗牛图,只有接收到对方相近的频率,才能把自己的心从坚硬的壳里交出来。所以慕容无风只会在荷衣面前孩子气,而荷衣也从无风那里得到了宠溺的自由和包容。由完全陌生到相爱,其过程妙趣横生,令人会心一笑:“咱们俩是不是有些不大对劲啊?”吻了半天,荷衣轻轻道。
“怎么不对劲?”
她撅起嘴唇,想了想,道:“书上好象说,男女授受不亲。”
“你记错了,书上写的是,男女授受才亲。”他口里含含糊糊地道。
“你蒙我呢。”荷衣咯咯地笑了,抬起头,两个人又昏天黑地吻了起来。
“我们俩在一起,那也没错!”她气乎乎地道:“我们和别人完全一样嘛,只不过是次序有些颠倒而已。”
“可不是。”
“完全没有错!”
“一丁点儿也没有。”
“谁要说就让谁说去罢。”
“谁敢说我就叫谁搬出谷去。”
“喂,你几时又站到我这一边啦?”
“我们是一边的呀。那些事,没我,你干得成么?”
“可是,一开始,你就不对!”
“怎么不对啦?”
“那一天,在…在那个什么名字我记不得的客栈里,你…你先不老实的!”
“那不是开始。”
荷衣道:“那怎么不是开始?”
“开始的那天,你站在我的书房里,穿着一件淡紫色的裙子。你记不记得?那裙子的下摆绣着一圈小花。领子的左边有一排暗红色的小扣子?你说,‘你好,慕容先生。我姓楚,叫楚荷衣。是个跑江湖的。外号叫做独行镖’。”
她呆呆地听着,道:“你…你叫我住在听涛水榭,是因为…是因为…你早已…早已心怀不轨?”
她抬起头,道:“你总是吃得这么少么?我真是不懂,你究竟是吃什么长了这么大?”“我每一顿都吃得很少,但我一天吃很多顿。”
“可是…可是…我不知道呀!这些日子,我…我每天只给你做了三次饭。你是不是吃得很不习惯?”荷衣内疚地道。
“没关系,娶鸡随鸡嘛。”他笑。
她的脸红了,把头埋下来,轻轻道:“你干么总是…总是照顾我?”
他不答,微笑着道:“吃饭罢,哪来那么多的话?”
过一会儿,她抿着嘴,又道:“我喝一点酒,成不成?”
“成啊。你想喝什么就喝什么。”
“无风,为什么我和你在一起就这么自在呢?”
“不自在你干嘛要和我在一起?嗯?”
“无风,侧耳过来,我也有一句话儿。”
他歪过头去。
“我真的是特别喜欢嫁给你。”她笑咪咪,得意洋洋地道。
想到这里,他便道:“比剑的那一天,记得叫上我。”
荷衣抿嘴笑道:“你几时对剑术感起兴趣来了?从来听了江湖两个字就皱起眉头的人。”
“这不是娶了江湖的人做老婆么?我也算是江湖人的女婿。”他愁眉苦脸地道。
“呵呵…”荷衣笑得在床上乱蹬被子。
“老老实实地躺着罢。”他将她的身子按住,强逼着她躺进被子里。叹道:“你怎么好象是属猴的!”
他抬起手,摸了摸荷衣的手,道:“从来没见过你动剪刀针线,这些事,你若不喜欢做便不做。把衣裳放下来,明天我自己来缝好了。”
“你缝?我不会,你会呀?”
“嗯。我是大夫,就算是没缝过衣裳,也总还缝过别的东西。实际上我经常缝东西。”
“这话我怎么听了直哆嗦呀!”
她咬掉线头,将缝好的睡裤替他换上。一看正合适,便喜滋滋地又去剪另一条裤子。“拜托,不要缝了好不好?给你那同行瞧见了,又要气死。说我尽在这里糟蹋武林高手。”他忍不住又道。
“乖乖地睡了罢,成天和我打岔,就你刚才说话那一糟儿,我都扎了好回手啦。比剑那是歪门斜道,这才是我的正事儿。谁不想让我当贤妻良母我可跟谁急!”说罢,食指又不小心给针刺了一下,她便将指头放在嘴中吮着。
也许是生平第一次,她终于属于了另一个人,自己的灵魂仿佛因此有了归宿。
而这归宿却又是向着她自由敞开的。
并不是每一个人的灵魂都可以在自己的爱人那里获得自由。
而慕容无风却可以给她这种自由。
自由与爱,他可以同时给她。
荷衣这么想着,在脑中又将自己嫁给了他五次。
荷衣坐在床上,道:“怎么样?我的屋子看上去不错罢?我可是天天打扫的。看,这是我绣的!进步很快吧?”她指着窗帘角上的一团线条。
不知怎么,她又笑嘻嘻了起来。
他仔细分辨一番,那线条左看右看都象是一群蟑螂,不禁称赞道:“唔,这是蝶恋花罢?真不错呀!荷衣,你几时绣得这样好了?”
“哈!你一眼就瞧出来了,眼光真是不错。隔壁的大娘还硬说这不是。”
“她那儿瞧得出来呀!”
“得啦,慕容无风!我绣的是一群蟑螂。这窗子上老有蟑螂爬来爬去,我故意绣了一大群,让他们以为是敌人,好将它们吓走。你老兄居然说是蝶恋花,呵…”她又笑得前仰后合。
除了爱情,让人不得不提的还有作者的另一强项:虐!那样去折腾一个双腿已废的帅哥,晋江第一后妈绝对非施大小姐莫属。要不是小楼众姐妹力保,无风差点只剩一肢然后凄凄然随风而去。伤身又伤心的的可怜人让一向见惯大场面的晋江姐妹无不瞠目结舌,恨不能以身替刀,恨不能把天下姓唐的千刀万剐以泄心头之愤!连干脆洒脱如小勾妹妹都被磨得没了脾气,苦苦哀求施大小姐手下留情,其虐之功力,可见一斑!
也许有些人会认为这样的慕容无风和楚荷衣性格过于单一,随意而走的情节也过于乌托邦,但是那又何妨?我们早已厌倦了矫揉造作的眼泪,柔情的童话或许更能抚平生活的创伤。最后要对施大小姐说一句:所谓童话,当然就是王子与公主幸幸福福的过下去,所以你会在《迷行》中给我们留活口的吧?…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