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现在不就是在一起吗?”言敬禹侧过身,抬眸看着对墙上的一面西洋壁画,眉眼间的温度已经冷了几分。
“我说的在一起是名正言顺的在一起,而不是我整日待在这里,漫无止境地等着你偶尔来看我。”华筠说着声音轻了下去,眼睛微红,“敬禹哥哥,那天在医院里,你说过会照顾我一辈子的。”
“我的确承诺过会照顾你一辈子,这也不是假话。”言敬禹转过来,微凉的手落在华筠的头上,“我会给你好的物质生活,请人照顾你的起居,你想要什么,在我能力范围之内的,我尽量做到,如果你想见我,我会抽时间来看你,这是我最大的限度了。”
“你不会和我结婚?”华筠的声音有些发颤,再一次确认。
“我没有结婚的打算。”言敬禹收回手,看着她突然笑了一下,“以前没想过,现在没想过,以后也不会有这个打算。”
华筠的面色陡然苍白,狠狠地抓着被单,一颗心沉到了谷底。原来那日在医院里他的难得的温柔是假装的,只是为了安抚她当下的情绪,本质上他的态度从未松动,如果她缠着他,他会养她一辈子,以情儿的方式,而不会给她其他的保障,难道,注定了她这辈子是见不得光的?
她似乎陷入了一个泥沼。明知道他是魔鬼,是陷害湛明澜的凶手,是情感薄如纸的男人,应该迅速远离,但是她做不到。在见不到他的日子里,奢求的只是能见上他一面,和他说一句话就好,但一旦见到了,又无法全心全意地开心,始终患得患失,害怕他会离去,害怕他会抛下她,因为恐惧所以更贪婪,欲^念像是蔓藤一样疯狂地爬上来,想彻底地拥有他,名正言顺地留在他身边,而不是永远处于现在这样尴尬的位置。
种种情绪纠结在一起,压榨着她脆弱的神经,久而久之,她几欲崩溃。
连自杀都无法威胁到他,她已经没有其他方式了。
言敬禹一手拿起汤碗,坐在床沿,伸手抬起她的下巴:“把汤喝完。”
无法抗拒他的命令,她一口口地喝汤,眼泪轻轻地掉下来,抽噎道:“不和我结婚…那给我一个孩子好吗?我不想总是一个人,我想要个孩子陪我。”
吧嗒一声,言敬禹将勺子丢在碗里,勺子和碗壁的触碰发出清脆的响声,剩余的汤汁飞溅到他的手背上,他将碗勺搁在一边,拿出方巾,擦拭自己的手,冷冷地看着华筠,薄唇抿成一线,像是锐利的锋刃,凌迟着华筠的心。
半晌后。
“我最厌恶孩子。”他冷声。
因为临时接到电话,称是娱乐城出了乱子,言敬禹没有在语郊别墅过夜,拿起外套,匆匆出门,开车前往娱乐城。
娱乐城正式对外营业后,他和高介之间一直面和心不合,如果不是为了给高仇面子,他早就打算甩手不干,远离这堆烂摊子,无奈他和高仇之间有太多的利益牵扯,一时半会无法完全撇清,只好继续虚应着,但他心知肚明,再这样下去,那个骨子里阴鸷的高介一定会爆发。
这样勾心斗角,营营役役的日子,他已经觉得没趣了。
偶尔空下来,会想起湛明澜,心底顿时一软,那沉重的疲乏才会慢慢褪去。
当湛明澜重新开口叫他哥的时候,他误以为她已经选择遗忘那些他曾给她的伤害,和他重新开始;当他们在沙黎岛的晚上,她弯腰捡贝壳,对他绽放的微笑,让他心跳加速,第一次从骨子里兴奋起来,像是回到了小时候,她时常对他笑的日子。
但一切都是他的误会,她的伪装只是为了卸下他的心防,只是为了逃离。
他倒在沙滩上的那一刻,就真正地明白,此生,她都不会再原谅他。
他打了方向盘,往右一拐,加快速度,驰骋在主道上,脑海里闪过各种那一年多他和她的片段。
不可否认,那一年多,他过得很满足,也很幸福,这样的情感是他很久没有体会过的,无形中给他一种错觉,他可以和她天长地久。
自从那日后,他一直派人找寻湛明澜的行踪,但未果。
他会继续寻找她的下落,但心里非常明白,对湛明澜,他是时候放下执念,因为已经没有半点可能。
连做兄妹都不再有可能。
她和他的那些岁月,已经是前尘往事。
夜色中,他的俊脸上像是蒙上了一层雾,看不清表情,垂下的睫毛在眼底投下浓浓的一层,自嘲地涩笑了一下。
82章
晚春的傍晚,刚下过一场阵雨,院子里泥土青草的厚重气息传到屋子里来,格外的清新。湛明澜端着盘子进来时,看见封慎正弯腰,用手去按他的膝盖。
“怎么了?又痛了?”她放下东西,赶紧走过去。
“没事。”他说着缓缓地起身,拉着她的手,“吃饭了。”
她也就不提了,但心里知道每到阴雨天,他膝盖会痛得厉害,有几次在夜晚发作,被生生地痛醒,额头和背上都是细密的冷汗,看得她心疼,用手轻轻地帮他揉,他静静地笑着看她,没一会后就说:“好了,我不痛了。”
菜肴很简单,一盘清蒸鱼,一盘葱烧豆腐,一盘酱炒四季豆,一碗海带排骨汤,两碗热腾腾的米饭,两人面对面坐下,边吃边聊。
提及小时候的事情,封慎笑言:“那会我放学回家,基本都是一个人吃饭,虽然饭菜很精致,但吃在嘴里半点味道都没有,现在想来是太冷清的缘故。”他持着筷子夹了一块鱼肉到碗里,将鱼刺拨开,“澜澜做的饭菜越来越香了。”
“那你多吃点。”湛明澜咬了口四季豆,津津有味道,“自家种的豆子果然和外面买的不一样,特别的鲜甜。”
他们在院子里种了简单的蔬菜,番茄,芦荟,四季豆,南瓜,小黄椒,小葱,每天悉心照料,成熟后直接摘下来,洗一洗后就可以炒菜吃,湛明澜爱上了自己的蔬菜园,享受这样自足自给的生活。
饭后,湛明澜洗了碗,擦干净手后回房,又听见封慎在说电话。
暮色沉沉中,他从椅子上缓缓起身,用很慢的速度走到窗前,手指抚了抚衣角。柠檬黄的灯光下,他高大的剪影落在白墙上,黑白分明。她停下了脚步,站在入门处,听完他说的话后,按着门框的手指逐渐变成青白色。
直到他按下电话,转身过来,将视线投在她的脸上。
“要不要吃水果?”她笑了一下,说着欲转身,“我将樱桃洗一洗。”
“澜澜。”
她停步。
“过来。”
她知道逃避不了,回过身,走到他面前,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将她按进怀里:“你听到了?”
她点头。
他的下巴轻轻磨蹭她的额头,让她有些微微的痒,干净温热的呼吸氤氲在她发间,她眯了眯眼睛,慢慢地闭上,安静地将脑袋贴在他胸膛,那里强有力的跳动昭示着一种源源不断的力量。
“我担心你,才会紧张。”湛明澜说,“真的,我很担心你。”
“你希望我不要做那些?”
湛明澜沉默,心知肚明,对此,她没有资格要求封慎。他已经为她让步太多了,他给她了平静,快乐的生活,以及永远的依靠,她不该再干涉他任何的决定。
良久,他低下头,深埋在她发间,嗅着属于她的味道,平静道:“澜澜,我也不想再让你提心吊胆,但是,”他松开按在她腰间的手,掰正她的肩膀,逼着她看他的眼睛,“我做不到。”
暮色的院子里,树叶婆娑,点点湿意从叶子上滑落,尖棘这个地方,每每下雨后,细细长长的蚯蚓从泥土中冒出来,走路的时候,一不小心就会黏到鞋子底下,前几次她回屋,封慎帮她鞋底下的蚯蚓拨下来,在她不没注意的时候放在她面前,她吓得尖叫起来…
她已经喜欢上尖棘这个地方,喜欢这里热乎乎的泥土,喜欢她的蔬菜园子,喜欢这里的太阳,金灿灿的让人不敢直视…
“那么,你想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陪着你。”她说。
过了一周,莫侠按时前来,照例单独和封慎谈了很久。出房间后,湛明澜对他们谈的内容没过问半个字,只是问了莫侠一些其他的。
“你妈妈看了你写的信后,心情和精神都好了很多,也不再追问我你们到底在哪里,为什么还不会来,说起来,她真的挺善解人意的。”莫侠停了停后说,“不过她好像也隐隐开始怀疑,你们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湛明澜点了点头。
“反正,她知道你没事后一颗心就落下了,你在信里也答应她处理好事情后会回去的,她就安心地等你。”
“谢谢你。”湛明澜说。
莫侠突然笑了:“对了,你怎么不问我们在房间里密谋什么呢?”
湛明澜也跟着笑了:“我好像也没什么兴趣知道。”
莫侠缓缓收敛了笑容,认真地说:“总之不会是坏事。明澜,他不告诉你是不想让你担心,仅此而已。”
“我知道。”她想了想说,“其实他想做什么我都会支持,只是怕他的身体吃不消。你也知道,他的腿伤没好,每逢阴雨天就痛得厉害,痛起来也没药可治,只能忍过去,我看着挺难受的。”
“慢慢来吧,只要有信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莫侠往外走,环顾四周,看到角落里温馨的小设置,笑说,“对了,你们倒挺会过日子的,这样的小地方,能找到乐子,要换做是我,待个两三天没问题,超过一星期肯定抓狂。”
“其实这里挺好的。”湛明澜说,“一年四季都冷不到哪里去,一个月最多下两三次雨,其他日子都是大太阳,晒在身上特别舒服。”
“你很喜欢这里?”莫侠转过头来,问她。
湛明澜将挂下来的头发拨到而后,点了点头:“嗯,很喜欢。”
莫侠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然后收回了目光,说:“再好也不是自己的故乡,你现在对这里还处于新鲜期,所以不觉得无聊,真要你待一辈子,你的感受慢慢地又会不一样了。”
湛明澜垂下眼眸,片刻后说:“也对。”
这天晚上,湛明澜辗转难眠,过了很久才迷迷糊糊进入梦境,胡乱做了两个噩梦后被吓出一身冷汗,睁开眼睛时呼吸略微急促,本能地伸手去摸左边,却是空的,她立刻起身,捻了壁灯的开关,待看见封慎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时才放下心来。
他穿了长衣长裤,很安静地坐在那里,修长如玉的手擦亮一根火柴,映得他的一双眼睛和外头的月光一般亮,然后凑向自己的脸,正要点燃唇上的烟,看见起身的湛明澜,只好作罢,灭了火,摘下烟。
“你说实话,是不是总是趁我睡着了偷偷抽烟?”湛明澜双手抱膝,微微鼓起腮帮子,做气恼状。
“真没有。”他苦笑地摇头,“这是第一次,就被你逮到了。”
湛明澜跳下床,走到他身边,一手搁在他的肩膀上,柔声问:“怎么睡不着?是不是伤口又痛了?”
“没有,别担心,只是突然醒了,觉得外头的月色不错。”封慎点了点外头的夜色,“就坐过来欣赏一下。”
湛明澜拿过一块珊瑚绒薄毯,稳妥地盖在他的身上。
“别着凉了。”
“对了。”他手里还把玩着那根烟,想了想说,“为什么不问我和莫侠在谈什么?”
“不想问。”
“是不敢问?”他纠正。
湛明澜看着他,伸手抚了抚他眉间那个淡淡的褶印,坦承道:“嗯。”
“澜澜。”他握住她的手,缓缓拉下来,按在自己的腿上,就这样看着她。
月色投射进来,他的身上被笼罩上一层淡淡的寒意,他宽厚的手掌按住了她的手,湛明澜觉得周围的一切都散发着冷气,只有他的掌心传递着温热,抬眸对视他的眼睛,不知为何,今晚他的眼眸和平常不同,特别冷静,特别清亮,像是一道光,似乎能穿过她的灵魂。
“我知道你不愿意我去计较那些。”他说着,轻抬另一只手臂,抚上额角,“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我也许不甘心?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像以前那样背着你走路了。”
她的心顿时被紧紧揪住,难受得无法承受。
“你觉得我该怎么做?”
…
“何况他还对你做了那些,我每想到这里,都恨不能杀了他。”他缓缓加大力道,扣紧了她的手腕,认真地问,声音和夜色一样沉静,“你让我怎么放下?如果你有办法,你告诉我,我会放下的。”
湛明澜摇了摇头,轻轻说:“我没有办法。我能做的只是陪着你,不管你在哪里,做什么,我都会陪着你。”
“好了,回去睡觉吧。”他垂下眼帘,松开了她的手腕。
*
月底,湛家。
湛博俊握着筷子一动不动,对面的殷虹抬头,看着他几乎没动的碗饭,轻轻蹙眉:“怎么没有胃口?”
“妈,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知道姐在哪里?”湛博俊放下筷子,语气郑重。
殷虹握着勺子的手顿了顿,没有立刻作答。
“你别想骗我,我看见了你梳妆台上的那封信,上面的字迹是她的。”
殷虹叹了口气,柔声:“博俊,我不是故意瞒你的,只是你姐姐说了她暂时有事,等处理好事情会立刻回来的…”
湛博俊突然起身,一脸惊愕,提声道:“妈,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能瞒着我?你知道她在哪里为什么不告诉我?还有,你怎么知道她的消息的?是谁告诉你的?既然找到姐了,为什么不马上带她回来,还有什么事情比家人还重要?”
“你先坐下,我再和你好好说。”殷虹见他情绪激动,赶紧安抚他。
湛博俊脸色紧绷地坐下,殷虹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和他说了遍,他听后万分震惊:“妈,你快给那个莫侠打电话,我要他带我去见姐,立刻,马上!”
殷虹拗不过湛博俊,主动联系莫侠,莫侠在电话里直言,现在真的没法带你们去见湛明澜,等一切安排妥当后,会详细告诉你们是怎么回事,她也会立刻回来见你们。
明知道湛明澜还活着,好好地待在某个地方却无法见到,这个事实让湛博俊费解,他的脑中充斥着各种问题,从湛明澜的车祸,到离奇失踪,警方的搜寻无果,关于越南黑势力的谣言四起…
他心烦意乱之时,却意外地接到了一个电话。
当看见手机屏幕上那串熟悉的号码时,他的心像是漏了一拍,手指一直虚按在接听键的上方,却没勇气按下去,直到铃声停止,他还怔怔地看着那串号码。
几秒钟后,铃声又响起。
他闭上眼睛,缓缓按下接听键。
电话那头一阵静默,他当下想的是,她会不会是拨错号了。
“博俊,我有个事情要告诉你。”华筠沙哑的声音在他的耳畔响起。
83章
“在画什么?”封慎看着湛明澜低头认真地画画,好奇地看了眼,待看到她画的是两只小猪时,不禁莞尔,“为什么画猪?”
“我画给博俊的。”湛明澜笑着解释,“小时候家里常常只有我和博俊两个人,我们就一起看动画片,他那会很喜欢看三只小猪,看完后非要我画小猪给他,我不太会画画,画得也不像,他却很喜欢,伸出圆圆短短的手指,笑着说小肥猪,小笨猪。”
提及小时候的事情,湛明澜脸上呈现出一种美好的平静。
莫侠在电话里说了湛博俊执意要过来见她,被他阻止的事,湛明澜让莫侠带了几句话给湛博俊,大意是让湛博俊别太担心她,她现在很好,等过段时间就会回去和他们团聚。
说是这么说,但心里的思念却被勾起了,湛明澜不禁回想起小时候和湛博俊一块玩的日子,那会的湛博俊白白瘦瘦的,一双黑乎乎的眼睛和葡萄似的,总黏在她身上,撒娇地叫着姐姐。
很久没有见他了,这几日,他的样子总浮现在湛明澜的脑海里。
“等下次莫侠来了,我拜托他将这幅画带给博俊。”湛明澜放下笔,摸了摸画上的小猪鼻子,微微一笑。
“澜澜。”封慎正要说什么,手机铃声响了,他接起电话的同时,视线很平静地对上她的眼睛,她不动声色地起身,轻轻走出房间,替他带上门。
似乎成了一种默契,他接电话的时候,她不会在一边旁听,挂下电话后也不会问他是给谁打电话,谈的是什么内容,那似乎成了他们之间一个避讳的话题,谁也不会主动去碰。
那晚,他很认真地问她,他该怎么放下。
事实是,她没有办法让他放下,中枪,坠海,被病痛的折磨至今…这种种遭遇带来的创伤和仇恨已经在他的心里扎下了根,他们无法回避这点。他要讨回公道,他要去计较,她没有理由和立场反对,即使他现在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冒有风险,她也无法坦然地看着他的眼睛,对他说:“我只希望你以后都好好的。”
男人和女人看事情的角度不同,看重的点也不同,需要的也不同,她能做的只是陪在他身边,照顾他的生活。
她走到院子里摘下两片薄荷叶,准备泡一壶薄荷蜂蜜茶,弯腰的时候,额头上一湿,抬头一看,天已经下起了小雨,圆圆的一点又一点落在干燥的泥土里,滋润着她的那些花花草草,她看见角落里的金橘花开了,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尖棘的夏天来了。
是这里的夏天来的特别早,还是时间过得这么快?
在这里的时间久了,闲适的生活让她的神经放松下来,没有朝九晚五的工作,让她的时间观都淡了下去。
回房的时候,封慎早就结束了电话,正坐在书桌前安静地练字,她将热茶放在他手边,他的手腕一顿,随即将笔搁在砚台上,伸手拉住她的手,慢慢地把玩她纤细,柔韧的手指,与她五指紧扣。
“我们早点睡吧。”
“嗯。”
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在耳畔不绝于耳,湛明澜没有睡意,依偎在封慎怀里,伸手把玩他睡袍上的扣子,他宽厚的手掌落在她脑袋上,悠悠地抚摸她的头发。
“睡不着?”他低声问。
“嗯。”她点了点脑袋。
“其实我很不喜欢下雨天。”他摸着她的头发,压低了声音,慢慢地说,“我印象很深,那一天也下着雨,爸爸妈妈在房间里吵架,不同于平常的吵架,那一次他们闹得很凶,爸爸动手暴打妈妈,如果不是妈妈随身的保镖冲进去拦下爸爸,他很可能将她打死。我被动静惊醒后立刻跑出房间,迎面看见她身上的衣服皱巴巴的,满嘴都是血,门牙都掉下来,正疯笑得厉害。”
湛明澜聚精会神地听他说话,他很少谈及自己父母的事情,难得说起,她感到意外之余,竖起了耳朵。
“然后,她对我说,她今天很开心,因为她动手除掉了他外面的那个女人。”
“外面的女人?”湛明澜轻声反问。
封慎低头,伸手捏了捏她的下巴,继续说:“对,她和我说,爸爸不仅在外面有个女人,还另有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儿子,她恨他们,想办法在他们外出的车上动了手脚,制造了一场车爆,现在被爸爸发现了,爸爸扬言杀了她替他们报仇。我当时很怕,跑去问奶奶,奶奶很认真地对我说,她已经疯了,说的都是胡话,不要相信半个字。”
湛明澜一怔。
“后来妈妈被关起来了,关在一个我怎么也找不到的地方,还被关了很久,直到她台湾那边的家族派人过来协商,她才被放出来,和我爸爸签了离婚协议,结束了十多年的婚姻关系。”他说,“她飞回台湾的那晚也是个下雨天,我一晚没睡,等到早晨就得知噩耗,她的飞机在澎湖外海失事坠毁。”他的手掌很温柔地停留在她的发间,低头认真地看她的眼睛,用很平静的语气叙说一个陈年旧事,面上没有一点情绪波澜。
“后来我时常在想,那天她说的到底是疯话,还是真话。”他微顿了一下,“我潜意识里认定那不是真的,因为那意味着背叛,肮脏和无止境的伤害,我完全,丝毫地,不想接受她的犯罪行径,也不想承认自己有那么一个没有见过的兄弟。”
湛明澜完全说不出话来,一种不好的预感像是黑色的种子从心底冒出来。
他低下头,微凉的唇擦过她的额头,缓缓下移,温柔地吻她,最后落在她微微开启的唇上,闭上眼睛加深了这个吻。
她闭上眼睛,双手紧紧地攥住他睡袍的衣领,他吻得很深,手指紧紧地插^入她的乌发,然后翻身,将她压在自己的身下,认真地,长久地吻她,吻势不复温柔,汹汹的,让她难以抵挡,直到天地都被他吞没,呼吸快要窒息,他才松开她,埋首在她的颈窝。
她气喘吁吁,伸手抚摸上他宽厚的背脊,脑子里一片混沌,心跳如擂。
他和她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胸口和胸口的心跳撞在一起,垂下眼帘,唇似有似无地擦过她的唇,眼睛亮的和夜色中唯一的一束火光,穿透她的灵魂,慢慢的,他双指捏起她脸颊上的一缕青丝把玩,神色从炽热恢复到认真,沉沉道:“澜澜,你告诉我,你心里只有我一个。否则,我会很嫉妒的。”
强大,执着如他,竟也有此刻,迫不及待地需要她的肯定。
“我心里只有你。”她说。
“真的?”
“嗯。”
“真的?”他的眼里浮现了一层笑意。
“真的。”
“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不会反对?”
“我不会。”
*
“这几个月来,娱乐城的几起突然事件显然是人为的。”高仇点了根烟,蹙眉吸了口,“鸟蛋的,谁在背地里玩阴的,玩到老子头上了。”
言敬禹低头,认真地翻看几分资料,淡淡地“嗯”了一声。
高仇不耐,直接问:“到底是谁,找出来没有?我弄死他。”
言敬禹合上资料,随意丢在光可鉴人的桌面上,双手枕后脑勺,想了想说:“暂时找不出端倪。”
“那怎么办?”高仇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下三滥的手段倒不以为惧。”言敬禹修长的手指扣着腿,沉吟了许久后说,“娱乐城目前的经营管理方面存在不少漏洞,很容易被人当成攻击点,为了万无一失,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尽快完善结构治理,调整高层的管理人员,升级现有的财务管理信息系统,将明面和暗面里的东西严格归纳到不同的…”
“好了,不必和我详说,这事就全权交给你了。”高仇对这些一窍不通,已经一个脑袋两个大,但本能地信任言敬禹的能力。
言敬禹伸手揉了揉太阳穴,似笑非笑:“娱乐城现在的总负责人不是我,我提出的这些建议和改进,你弟弟未必会同意。”
高仇摇头笑了笑,将烟捻在玻璃烟灰缸里:“臭小子那边你不用担心,我和他好好谈一下,保证让他乖乖的,不给你捣乱。”
灯光下,言敬禹修长的手如玉石,把玩着一把精致的点火枪,神色淡漠,眼眸黝黑如玄武石:“那就好。”
出了锦合,言敬禹依约开车回西山的别墅。
华筠正坐在客厅的圆桌前,无聊地用勺子搅拌眼前的这碗冰糖莲藕汤。门铃声响起,阿姨快步过去开门,她放下勺子,静静地看着言敬禹走进来。
言敬禹脱下西服外套,递给阿姨,然后对视华筠越来越瘦削的脸:“阿姨说你这几天都不肯吃饭。”
“你又是好多天没来了。”华筠右手握成拳,眼睛微红,“我不断地怀疑你是不是打算永远不来,将我丢在这里自生自灭,哪有胃口吃饭?”
言敬禹摘下手表,放在桌上,转了转手腕,语气清冷:“我有很多事情要忙,不可能整日围着你转,但既然和你保证过会照顾你,就不会食言。你安心养好身体,其他的别再想了。”
“照顾我?”华筠笑了,瘦削的脸显得一双眼睛更大,眼底的忧伤却一点点浮现出来,“是啊,你是很照顾我,让我住这么大的房子,还请人来伺候我,我这辈子已经衣食无忧了,哪有人像我这么幸运呢。”说着拿起帕巾,擦了擦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