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封了石头正四品的肃慎都司,来恭贺的朝臣一拔接一拔。光是酒席他们就吃了半月有余。终于,石头说初六赴过了陈家的酒席后,就能离开了京城了。
漫离听了是万般的喜悦,连日来都在不停的收拾东西,只等石头喝完最后那顿酒,就立时离开
石头出门赴宴去了,漫离在屋里最后一遍察看可东西拉没有。一想到明日一早就能离开,她的嘴角就禁不自禁地往上弯去。
“大妹子。”
门外传来低沉而为难的声音,漫离扭头看去,布和硕大的身躯站在门外挡住了光线,因此他的脸有些模糊不清。
“布和大哥,你怎么没跟石头他们吃酒去啊”她知道布和是最好热闹和酒的,他居然留在院中没去赴宴,实在是很令漫离惊讶,不过她还是笑着招呼道:“布和大哥,进来坐啊。”
布和低着头进了屋,漫离倒上了一杯茶,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心里不免有些惴惴不安:“布和大哥,你有甚么事要说么?”
布和心虚地抬头瞥了眼漫离,粗大的手掌拿起茶盅一饮而尽,“大妹子,你知道俺不会说话,可是这事俺又非说不可,俺要是那里说错了,
得罪了你你莫要往心里去啊——”
“布和大哥,有话直说不妨”漫离笑着在他身边坐下,只是面上闪过一丝冰冷。布和绝不会无缘无故的留下来的,还找上自己,可见他是有话要对自己说啊。
“大妹子,你觉着陈家姑娘咋样呢?”布和大大的眼眸瞅着漫离问道。
听到陈家姑娘这个四个字,漫离心里忍不住咯噔一下。这些日子以来,姓陈的那丫头对石头一点也没提起,漫离几乎要忘了她的另有所图,现在听布和提起她来,立时猜着他了几分来意。心里是又气又恼,“布和大哥这话问得奇怪,陈姑娘是官家千金,好不好也轮不着我来议论啊”
“大妹子啊——”布和的大掌死死地握着那个茶盅,艰难地道:“俺看这些日子,你俩个相处的也不错,况且陈阁老也有意——”
“布和大哥”漫离陡然高声,打断布和道:“我同石头这一路走来是如何的困险重重,你也是看在眼里的,如今好容易我们可以过几天安稳日子了,怎么大哥反倒要搅得我们不太平么”
漫离说话间红了眼眶,虽然布和与自己相处的时间不长,可在漫离的印象里,他一直是那个说媳妇是用来疼的豪爽汉子,是那个几次拼了性命救自己的仗义大哥。没想到,当一切苦难都过去后,他居然也跑来拆散自己和石头。
布和见她红了眼眶,心里很是愧疚,只是他是个直肠子,说不来甚么拐弯抹角的话:“俺知道这是委屈了你,可是没了陈老头,俺们的日子怕是不好过。再则说了,只要石头兄弟的心在你身上,她就是跟着去了,又有甚么关系”
漫离冷笑阵阵,“布和大哥,你们当初真是不该救我,没有我在石头爱娶谁娶谁,我就是想管也有心无力。可既然我回到了他身边,边种事情我就绝不答应”
看着漫离冷绝的神情,布和急得直搓手,张了张嘴却又不知说甚么好。
“石嫂子,你这么说未免太过为难石大哥了”俞鸿边说边进了屋子,秀气的眉头微微皱起,面上蒙着层淡淡的薄怒。
漫离碎冰般的眸光在他二人面上瞟来荡去,最终冷冷一笑:“我说怎么会布和大哥来找我说这种事,原来你是还有后招啊”
布和是羞愧地低了头,俞鸿却面色稍沉,缓声道:“石嫂子,你何必把话说得那么难听呢”
漫离干笑数声,道:“那你想我说甚么,感谢你给我丈夫牵红线么”
俞鸿见她寒霜罩面,知道不可硬来,当下叹了声,尝试的以情理打动漫离:“正如布和大哥所说,咱们也知道是委屈了嫂子,可咱们也实是没法子啊,勃儿束部之所以能强于其他诸部,完全是因为陈阁老在暗中相帮。咱们要是不应下这门婚事,惹恼的陈阁老,勃儿束部失了外援后果将不堪设想。嫂子千不看万不看,你看在部落老小的份上忍下这一口气才是。”
他自认为这一翻话情理兼顾,漫离就算再不愿意,也不好当面驳回。可惜漫离彻头彻尾就是个自私的人,她看着俞鸿期盼的神色,淡淡地道:
“部落老小?与我何干我实话告诉你,莫说他们与我素未谋面,就算生死与共过,也不能让我把石头给分出一半去”说到最后,漫离微抬了下巴,冷然的眸光直盯在俞鸿面上
“你”俞鸿断没想到她竟会把话说得这么绝,气得脸色铁青。
对于布和来说,部落就是家族人就是家人,因此听得漫离这话,立时就站了起身,怒道:“俺们这般拼了性命地救你,你居然说出这般无情无义的话来”
漫离不言不发,她知道在这个问题根本就无法跟他们沟通。
俞鸿被布和这么一打断,倒沉住了气,理清了思路:“石嫂子,石大哥最是重情重义,那些族人在你眼中无关紧要,可是在石大哥眼中却跟家人一样,你这般绝决,不是让石大哥为难么”
的确,俞鸿是说到了点子上。漫离的脸色登时软了下来了,石头的为人她太清楚了,当初跟布和他们平水相逢,他就能舍命相救。如今他已是孛儿束部的首领,他又怎么会丢下族人不管呢
俞鸿见漫离缓了神色,心知她有些动摇了,正想赶紧再劝两句,漫离却已开口道:“在我的家乡,有一句唱词是这么说的,你再好我也舍得失去不论是甚么原故,我都不会答把石头分出去如果石头要娶那个姓陈的,那么,我只有离开”
布和同俞鸿二人怎么也没想漫离会说出离开的话来,尤其是俞鸿,他很清楚漫离为了石头是甚么都可放弃的。因此他才敢这么威胁漫离,满以为漫离会妥协,没想到她竟烈性至此
话说到这份上,两个人皆是哑口无言,正踌躇着要出去,却听漫离问道:“这件事,石头知道么?”
俞鸿摇了摇头道:“石大哥还不知道,咱们是想只要你同意了,石大哥想来也不会反对。”
漫离合上眼,强忍住苦笑,手在袖底攥紧成拳:“你去石头叫回来,我要亲口问他。”
看着漫离脸上痛苦的神色,俞鸿重重地叹了口气,这两个人还真是波折重重啊。
112、绝不放弃
厅堂上的气氛冷肃凝重,石大川绷着铁板似的脸,端坐主位。漫离坐在他下首,尽管心跳如雷,却摆出一脸的漫不经心,只手心里的冷汗不住地往外冒。
石大川的眸子因着压抑的怒火而显得分得幽冷深邃,冰刃似的眸光缓慢而深刻地拖过族人与俞鸿的面庞:“那么你们的意思都是要俺娶陈意如?”
布和他们知道这个提意着实是太过为难石大川了,这会听见他压抑地冷怒,都低了头不敢做声。俞鸿愤愤地瞪了他们一眼,顶着石大川的怒气,道:“石大哥,你对石嫂子的心咱们都看在眼里,不然咱们也不会想尽办法要救石嫂子。不到非不得已,咱们也不会这般的为难你。你也知道今时今日多少部落眼红咱们,若咱们失了陈家的援助,只怕咱们族人连安稳日子都没有了”
俞鸿所说的石大川又何尝不明白,他之所以有能力拿下乃蛮,全是因为陈阁老借着追剿肃慎流寇的理由,密调给他三百余人的精锐骑兵。如今孛儿束一战成名,多少有部落想来一探虚实,可事实上他们却是外强中干。
旧年冬天就有部落前来偷袭抢粮,要不是有那三百来人他们根本就顶不住,若是自己不娶陈意如,陈阁老怕是立时就要撤兵,到时候恐怕真就是灭顶之灾了。
可是他一想到漫离伤心的样子,他就怎么也没办法硬下心肠去娶陈意如。一边是不能放手的妻子,一边是他必须担在肩上道义,石大川从来没这般痛恨过自己的身份,为甚么自己偏偏是孛儿束大首领的儿子,为甚么自己非要担起一族的生死
他的为难在漫离的预料之内,如果他毫不犹豫地选了自己,那他就不是石大川了。漫离从来就不想这般逼迫于他,可是就算到了现在,她还是无法大度地把丈夫分出去一半
俞鸿见石大川动摇了,赶紧接着劝道:“石大哥就算你娶了陈意如,她
还是要尊称嫂子一声姐姐,怎么样她也越不过嫂子去,况且只要你心里装着嫂子,她也就不过是个摆设”
“阿离——”石大川看向漫离,下边的话实在是无法说出口。
漫离只看他的眼神就知明白了他的意思,女人在男人心里永远不是排第一。她苦笑着敛去眸中的涩意:“你要娶陈意如,可以。只是在那之前,写一份休书给我”
不是她不想退让实在无路可退,她是个性情极懒散的人,讨厌跟别人争跟别人抢,所以如果不是完全属于她,那么她宁愿不要
漫离话一出口,石大川的脸色登时惨白,而那双黑眸却渐渐赤红直盯着漫离,“俺说过俺们再不分开的”
漫离抬起头,面上虽漾着淡淡的笑意,可泪珠却忍不住落下:“石头,我知道我应该装做识大体顾大局的样子,同意把你分一半给陈意如,可是我真的做不到,就像你做不到不管族人一样所以,我只有选择离开。”
坚持说完最的一个字,漫离捂着嘴奔出了厅堂,任由泪水如雨落下。她实在是个很懦弱的女人,一旦石头的心出现了丝毫的动摇,她便再没勇气去坚持,只剩落跑一途。
看着漫离哭着飞奔而去,石头下意识地就要去追,却被俞鸿拦住:“你这会追了去,只会把话越说越僵。”
石大川一愣之下,站住了脚,是啊,追上去自己又能说甚么呢,劝她答应自己娶陈意如么?
布和也在旁劝道:“你就让大妹子哭一场罢,哭过了她心里才能好受些啊“
石大川跌回到椅上,满腔的苦涩几乎要涌了出来,好不容易夫妻团圆,本该欢欢喜喜地才对,为甚么会变成如今这样石大川啊石大川,你终究是负了阿离。一滴滚烫的泪水落在他手背上,摔得粉碎,就像他的心一般。
众人微微一叹,不再多说甚么,悄悄地退了出去。
石大川泥塑木雕般坐在厅堂上,脑子一遍遍回响漫离那句“只是在那之前,写一份休书给我”真的要放开阿离么?真的无法相伴到老么?将来就算偶然遇见,只能相视一笑么?
想到这里,石大川的胸口猛一阵抽痛,他蹭地站了起身,眼眶中还有点点泪光。不,绝不能放开了阿离,无论是甚么理由都不能放弃阿离
剧烈的疼痛令他豁然想通了,如果敌人来袭拼命战斗就好,绝不能为了这种原因负了阿离,如果真这么做了,自己跟姓顾的又有甚么区别
他狂奔出厅堂,直冲向他和漫离的屋子,他一撞进屋里,就见漫离在收拾她自己的东西。漫离看他冲进来,稍怔了下,勉强笑道:“石头,我知道是我又食言了,可是我真的没法看你去娶另的女人。我怕硬留下来,早晚有一日会对你心生怨恨”
石大川缓缓的一步一步的走近漫离,与她紧紧挨在一起,抢掉她手上的包袱,盯着她哽咽道:“俺在你心里就那么不打紧么,你闹都不肯跟俺闹一下么”
漫离笑厣如花,泪却披了满面她微仰了头,深深地看着眼前的男子,他皱一下眉自己都会心疼半天,可如今自己却把他逼到这个绝境。漫离多想丢开自己的原则陪在他的身边,可是她太了解自己了,如果选择留下,自己一定会变成怨妇毒妇,她不要石头看到那样的自己,她更怕有朝一日自己会忿恨到连石头也伤害
她也知道自己若硬逼他选自己,石头会听自己的话。可是,她能对所有人自私,惟独对石头不敢,她怕将来终有一日,石头会怨怪自己,而石头的怨忿为她一样承受不起。
漫离笑得越发的灿烂,泪也落得更汹了。此时此刻,她深刻地认识到自己的懦弱,自己的坚强只有在石头全心全意爱着自己的时候才存在,只是些微变动,自己便逃之惟恐不及。她怕将来和石头会变做怨偶,她怕石会怨怪自己,她怕石头不再对自己温暖,她怕石头再不会说,俺只听阿离的话,只给阿离欺负,只爱护阿离——
她怕,是啊全是她怕,她想到的只是自己,说到底她就怕自己会被石头伤害。从头到尾,她相的就只有自己,石头会不会伤心,会不会痛,她已然顾不上了。
明知是自己自私懦弱,明知自己应该留下同石头一起面对,可是漫离就是做不对,她只是伏在石头的胸口泣不成声:“石头,对不起。我现在才知道自己是这般的没用和胆小”
石大川圈紧了怀里的人,轻轻地在妻子的头顶吻了一吻:“你不需要有用,因为俺答应过会爱护你一辈子的。俺只是气,你为啥那么快就放弃了俺。要知道你被姓顾的抢去,俺可是从没未想过放弃你啊”
听着他的话,漫离渐止了哭声,仰起头看着石大川:“石头,你这是甚么意思?”
石大川轻松地笑道:“没啥意思,就是俺不会娶陈意如”
“甚么”漫离不可置信地望着石大川:“可是这样一来,部落怎么办?”她不敢相信石头竟会做出这样的决定,难道他竟为了自己而弃族人不顾么?不不不,石头重情重义,要他不管族人死活那是不可能的事
石大川看着漫离担忧的样子,心里忍不住欢喜了起来,在她粉红色的嘴瓣上轻轻啄了两下:“俺们一听着这个消息都太过慌乱了,其实仔细想想,那些个部落就算要来找俺们的不痛快,怎么也要等到秋天。如今才开春,就算俺们和陈老头闹翻了,俺们也还有大半年的时间准备,俺就不信,到时候俺们孛儿束连一战的能力都没有”
他虽说得豪迈自信,可漫离他选的这一条路,是一条充满险阻的路。甚么一战,只怕到时候打完了狼又来虎,就算最后能打赢,他们也会是伤痕累累。
“石头,你真的要这么做么?万一——”漫离很是不安,她好像已经看到血流面成河的样子,她更怕石头会因此丧命。
石大川不悦地打断她:“阿离,你咋一点都不信俺呢虽然拿下乃蛮是陈老头出和了大力气,可俺也不差啊再说了那些部落虽有比俺们强的,可是也没强过多少。况且俺也不觉着为了亲事,陈老头就会跟俺们闹破了。毕竟,如今所有的部落里,俺们是他最好的选择了。”
漫离微愕地张了嘴,她没想到石大川居然也学着分析人心了,而且还分析得很不错。是啊,石头拒婚陈老头心里就算不悦,可也不会立时就闹破了脸。不过与陈老头的关系尽量还是不要闹得太僵才好。漫离的眼珠子咕噜噜地转了两圈,问道:“石头,你觉得陈老头为甚么非要把女儿嫁给你呢?甚至不惜做平妻”
“这——”这倒是问住了石大川,当然他还不至于自恋到人家是看上他的样子。可要说为了他的身份,老实说还真没啥稀罕的。
“也许,陈老头要得只是一个态度”漫离歪着脑袋喃喃自语,不知觉间走出了石头的怀抱,“你们的实力实在不足以吸引他与你们真正结盟,若说他有心扶持你们,那么最大可能就是像顾宗训扶持乃蛮一般,可是为甚么他要将女儿嫁给你了,真结了亲有朝一日当你沦为弃子,岂不是害了女儿——”漫离微拧起眉头,实在猜不透陈老头的想法。
113、提亲
次日一大清早,石大川便将俞鸿布和二人请到内堂小厅,二人本以为石头是找他们商量跟陈家下聘的事。可他们一迈过门槛,见漫离居然也在坐,心下登觉得不对。依着石大川的脾性,怎么也不会让漫离听见他要如何娶别人的事情。
二人心怀犹疑地坐了下来,就听石大以川道:“俺不会娶陈家姑娘的”
听得这一句话二人登时震愕地望向石头,俞鸿的脸色瞬时青灰一片,带着冷怒的眸光直瞪向漫离。布和却是跳了起来,指着漫离冲石头怒喝道:“你为了这么个女人,难道连族人的性命都不顾了么”
“布和大哥。”石大川怕他不小心伤了漫离,倏地起身挡在了漫离面前,可惜他拙嘴笨腮的,满肚子话只说不出来,嘟喃了半天只道:“这不关阿离的事,是俺自己决定的——”
布和铁青着脸,质问:“你忘了族人见到你的时候是多么高兴,他们满以为有了你,孛儿束会如从前那般强大,从此的再不受人欺负。可是你,为了个女人,你——”
“布和大哥,你且先别动气”漫离从石头身后站出来,温言缓道:“石头是甚么人你还不清楚么,他怎么会置族人生死不顾呢”
布和微敛了怒气,瞅着漫离:“你这话咋意思?”的确,石大川的为人布和很清楚,初相识时,他就为了救自己而以身犯险,到如今他怎么可能不顾族人的生死。
“布和大哥,你有没有想过为甚么陈阁老要把女儿嫁给石头?”漫离倒了盅茶奉上,口中虽是问布和,眸光却向俞鸿看去。
布和倒还真是被漫离问住了,是啊,这个问题可是从来没想过。漫离接着道:“你们想一想姓顾的是如何对待乃蛮,说弃不就弃了。依我看,我们不过是陈老头手上的一颗棋,可是他居然要把女儿嫁过来,对一颗棋子犯得上用这种兴盟的手段么?”
漫离边说边步近俞鸿,自己说的这些,布和同石头想不到,可是他一定是清清楚楚的,可是他却一字未提,实在令得漫离很是疑心。
面对漫离近乎逼问的语气,俞鸿倒是一点不在乎,淡淡问道:“石嫂子,你可知当今的皇贵妃是哪一家的女儿?”
漫离眉梢一挑,反问道:“总不是陈老头的女儿吧?”
“正是。”俞鸿淡笑着继续道:“陈妃两年前生下皇七子,特晋为皇贵妃,如今后位虚悬,宫中大小事情尽皆由她掌管,那皇七子虽不是长子,却相当于嫡子,要知道前两任皇后均未曾生子,东宫现在还没有主人呢”
话说到这份上,布和同石头虽还迷糊着,可漫离却隐隐地猜到了陈老头打得是甚么算盘。她蹙着眉头,在俞鸿下手边坐下:“就算他想替外孙谋夺太子之位,我们对他而言又有甚么用呢?”
石头总算听明白了一点:“是呢,他想让外孙做太子,为啥非把小女儿嫁给俺,俺们部落能帮上甚么呀”
俞鸿看了漫离一眼,低声道:“石嫂子,陈老头看中的是你无法生孩子的——”
漫离眸中寒光一闪,接过话道:“所以,陈老头想把小女儿塞给石头,因为孛儿束部在他扶持下定会强盛起来,将来她女儿生的孩子自然会接石头的位置,那么孛儿束部就是他强有力的外援可是——”漫离顿了一顿,继续道:“万一朝庭对孛儿束用兵,到时候他也是会受连累的”
俞鸿摇了摇头,笑道:“你能想到的事情,陈阁老又怎么会想不到,只是如今朝庭压根就没把肃慎看在眼里,况且陛下才封了石大哥四品官位,而且海疆多倭贼横行,朝庭的主要精力全放在海上,短时间内朝庭是不会对咱们用兵的再则他也不是全靠着咱们,他两个儿子,一个镇守海疆一个任九门提督,咱们只是他的有备无患。”
“这么说来陈家比着顾家还厉害,按常理说皇帝应该更防着陈家才是,怎么会反倒整了顾家一把,让陈家一家独大呢”这种帝王这术,漫离在那个世界上看得可是不少,虽然从不曾亲身接触过,可拿来分析分析问题还是可以的。
“道理其实很简单,因为陈家的女儿是皇贵妃,而且还生了皇子。陛下认为陈家的心思不过就是太子之位,而顾家就不一样了,由着他坐大不说谋朝篡位,结党营私也是很让人头痛的”
漫离听了不由轻鄙笑了起来:“看来皇帝也是个糊涂的,顾家会结党营私,难道陈家就不会了么?陈家如今是觊觎太子之位,将来呢?为了皇位父子兄弟相残的事情还少么,更何况还是隔了层的外祖舅父那位七皇子有本事还好,倘若没本事,只怕陈家篡你没商量吧”
俞鸿是越来越佩服漫离了,他真不明白一个女子怎么会有这么些见识,有她帮石大川孛儿束何愁不强因此,他倒不急着说服漫离让石头娶陈意如,也许她有更好的办法呢
“朝堂上的事情,咱们知道也就是了。石大哥的婚事,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漫离斜了眼俞鸿,嘴里蹦出四个字:“我、不、答、应”说完突想起件事,问道:“陈老头怎么知道我身体的情况啊?”
俞鸿丢了记白眼给她,道:“陈家是甚么人家,就算你特意隐瞒,他也能给你查出来,何况咱们压根没瞒过。”
漫离点了点头,突然转了头向石头笑道:“石头,你想不想再认个弟弟啊?”
“弟弟?”石大川盯着她,一脸的不明白。
漫离的思维太过跳跃,别说石头同布和,就是俞鸿也是一头雾水:“你甚么意思?”
漫离含笑的眸光在三人面上如波光般轻轻荡过:“陈老头不过是希望孛儿束部的下位首领,从他女儿肚子里出来,那么为甚么非要嫁给石头做平妻呢?我是不可能组石头生儿子了,而石头也不可能再娶别人,所以我们只有安安一个女儿,就算将来又领养了别的男孩,养子总亲不过侄儿吧”
俞鸿听明白了漫离的意思:“可是,石大哥并无兄弟啊”
漫离轻巧地道:“这不简单,认一个就是了我连人选都有了,就是朝鲁,他的年岁虽比陈意如小一些,可也不是大问题啊”
俞鸿却摇头道:“陈老头也不傻,这种情如何瞒得过他”
“瞒不过,我们就明讲啊”漫离成竹在胸地道:“说穿了陈老头要的只是孛儿束的首领,那么石头把首为领有位置让给朝鲁就是了”
“甚么”俞鸿同布和齐声叫了叫起来:“朝鲁还只是个半大小子,怎么能让他做首领”
石大川也皱着浓眉道:“阿离,俺也不赞成这个办法,朝鲁才十三、四岁,他怎么担得起就算俺这会答应了你,回到部族,族人也不会答应的”
漫离瞅着石头,忍不住往石头腰间拧了一把:“你是不是首领做得太舒服了,不想下来啊”
“阿离——”石大川很是委屈地看着她:“你知道俺不是那样的人”
俞鸿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他相信漫离的办法绝不是这般荒堂的:
“石嫂子,你要知道换首领这种事情,不是石大哥一个人说得算的,部落里还有长老,他们要是不答应根本就没办法。”
布和也道:“就是啊,长老他们决不答应让朝鲁来做首领的”
“我又没说现在,立刻、马上”漫离真有些无语了,这些人都不会拐弯的么:“朝鲁是人,他会长大的中原能立皇太子,咱们为甚么不能立皇太弟反正石头又不会有亲生儿子”
俞鸿眼眸一亮:“是啊而且嫁给朝鲁陈意如还是正室,总好过做石头的平妻啊”
“不过——”漫离眨巴眨巴眼,“朝鲁没喜欢的姑娘吧”她可不想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拆散别人的基础上。
三个男人被问得一愣,这个事情还真是不大清楚。
布和稍想了想,挥着手道:“俺看不会,那小子天天不是练刀法,就是打猎,也没见他跟哪家的姑娘亲近些”
“可是,万一呢——”这事情关系着朝鲁的一生,可是不能马虎。
在布和看来这一点问题都没有:“要是朝鲁真有喜欢的姑娘,让他也娶了就是了,能娶两个媳妇可是男人天大的福气跟本事呢”
肃慎的部落多是贫困,一个媳妇尚且难养活,能讨两个媳妇那说明那个男子是极有本事的。不过漫离却此却很不以为然,正要反驳。俞鸿知道布和戳到了漫离的逆鳞,连忙抢先道:“朝鲁是一方面,另外陈家也未必会答应”
漫离皱眉想了想,问道:“陈意如的事情,陈老头可曾点破了说?”
俞鸿摇了摇头,笑道“那倒是没有,陈家毕竟是阁臣元老该有的矜贵还是要有的。不过陈老头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如今他可能正等着咱们去提亲呢”
“是么”漫离格格一笑,虽然她笑脸灿烂,俞鸿心头却起了一阵疙瘩,漫离坐回椅子,给自己斟了盅茶,道:“那咱们就去提啊”
114、难过的都过去了
“俺不答应阿离,俺说了俺不会了娶陈家姑娘的”石大川绷着脸冲漫离直吼,声音大得几乎要掀翻屋顶了。
漫离忍着笑,把他摁到椅子上,道:“我说去提亲,又不是给你提,你急吼吼地嚷甚么,耳朵都给你震聋了。”
俞鸿听罢心思一转,看着漫离:“嫂子的意思是——”
漫离迎着他了然的眸光,淡淡笑道:“对,就是你所想的样子”
陈尚农正同小儿子陈??在书房里商量如何再给顾家补上几块石头,忽听家仆来报说,石大川带着人上门来了,正在花厅里等候。
陈尚农呵呵一笑,道:“我还以为那小子真有多重情义,到底不过如此”
陈衡皱眉,压低了声音道:“爹,如果只是为皇贵妃好,意如嫁个端亲王世子不是更好么,虽然世子爷已有了几房姬妾,可凭咱们的家的家世,意如定然稳坐世子正妃的位置。姓石的那小子虽顶着个首领的名头,可是他那孛儿束部也不过就是个大些的村寨,咱们还真能指望他帮甚么忙么”
陈尚农先打发了家仆命他好生招呼客人,尔后方摇首叹息道:“意如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不比你皇贵妃姐姐性情温顺,自小就是极有主见的,姓石的那小子是她自己看中的,我又有甚么办法不过——”陈尚农稍顿了顿,捋着一缕山羊胡得意的笑道:“意如还算是有些眼光,端亲王世子固然是不错,可将来不过是位亲王。可那石小子就不同了,虽说如今的孛儿束不过几百人,可却是最有可能一统肃慎的部落。到了那时,你知道他那正妻无法生育,咱们的意如可就是肃慎女主人了”他边说边就畅想起美好的将来,得意得就像女儿已然是肃慎的王后一般。
陈衡撇了撇嘴不大以为然,在他看来,孛儿束那个小小的部落实在是不够瞧,至于父亲说得甚么一统肃慎他更是不相信,肃慎大的部落就有六支,其余小部落更是不计其数,就凭那个大冰块般的面瘫小子就想要一统肃慎,也未免太异想天开了。
不过,他也知道自己那妹子性情执拗,素来不听人劝的,认准的事情百头牛都拉不回来,况且父亲也赞成,自己做个兄长的已然提醒过了,就算是对得起兄妹之情了。
石大川同俞鸿在小花厅里等了没大会工夫,就见陈尚农笑呵呵地走了进来,二人忙站了起来见礼:“陈阁老安好。”
陈尚农摆手道:“坐坐坐,私底下没这么些讲究。”边说他便在上首坐了,石头他们的来意他自是明白,因此心里甚是得意,脸上的笑意也显出十分的诚意出来:“石小子,你媳妇的身子还好吧?”
“多谢阁老关心,阿——内子已没甚大碍了”石大川极是生硬地道,尤其不习惯称漫离为内子,感觉像是在两人生分了好些,可是大鸿说在外人面前一定要这么称呼妻子才行。
石头一板一眼的样子,陈尚农越看越是喜欢。在他看来石头沉稳坚毅绝对是做大事的人才。所以,他一直觉着自己女儿极有眼光。唉,这倒不能怨陈尚农老眼昏花。
双方初识的时候,正是石头最气恨怨怒的时候,本来憨厚的脸庞成天阴气森森地,再加上他不擅言词,而后来经过数场恶战,他身上又添了些杀伐之气。寡言少语再加气质沉冷,也难怪陈家父女把个憨石头当做了冷傲的男子看待。
陈老头一双老鼠眼不住地往石头身上扫去,看得石头微皱起了眉头,脸色也一点点地沉了下来。他微小的变化俞鸿看在眼里,生怕他知说话,整了整思路开门见山道:“若没有阁老的帮助,咱们也救不回嫂子,咱们今朝是一来是给阁老道谢的。一点小小心意还请阁老笑纳。”俞鸿边说边奉上了一只锦盒。
陈尚农接过来,看也没看随手放在旁边的小几上,呵呵笑道:“咱们之间还讲究这些,我可是把石小子当半个儿子看待的。”
他的话外之音连石头都听出来了,两道浓眉不由微微皱起。俞鸿却假装没听明白,继续笑道:“难得阁老这般看得咱们,所以咱们今朝想求阁老一件事情。”
“噢——”陈尚农的绿豆眼越发笑得眯了起来:“甚么事情,不妨说来听听。”
俞鸿道:“咱们首领有位义弟,虽不及大公子二公子俊勇,可身手在部落里也数一数二的,且又与陈姑娘年岁相当,若是阁老舍得——”
俞鸿一开口,陈尚农就变了脸色,且越听越脸色越是铁青,最终忍不住喝断:“你这话是甚么意思?”
“就是阁老听到的意思”俞鸫不卑不亢地答道。
陈尚农感觉自己被他们狠狠地耍了一把,待要质问石大川,转念一想,人家已摆明了不想娶意如,自己要再一问更是叫他们小瞧了去,好像陈家的女儿非嫁他不可了因此他极力克制着火气,一字一字问向石大川:“你是给义弟提亲来的?”
“是”石大川面冷如铁,语低沉肯定。
陈尚农倏地站起身,瞪了石大川半晌,复又坐下道:“小女自幼娇生惯养怕是过不惯你们的日子,况且老夫也舍不得她远嫁——”
陈尚农话音未落,门突然被推了开来,陈意如急步而进:“爹,你答应了女儿——”
陈尚农万没想到女儿倒闯了进来,脸上不由青一阵白一阵,气得嚷道:“你一个姑娘家,怎能这般没有规矩,还不给我回房去。”
“我不回去,爹你怎么可以出尔反尔”陈意如半步不让地顶道,她是陈尚农的老来女,打小就深得父亲宠爱在家中说一不二,因此把她养成个骄横的性子。这会听得父亲说不让她嫁自己钟意,哪里肯依呢
陈尚农气得嘴唇直哆嗦,自己总不能当着他俩个的面对女儿说,人家压根不想娶你吧因此他只凶女儿道:“你快给我回房去”
可惜陈意如骄横惯了,哪里听父亲的,“不回去”
俞鸿怕陈尚农被女儿气疯了,把气撒到他们身上来,故此上前解围道“陈姑娘,咱们正同阁老在商议你同咱们首领义弟的婚事,你还是避一避的好”
“爹都不答应了,还有甚么可商——”陈意如嚷到一半,回身看向俞鸿,眯着眼问道:“你刚才说商量我和谁的婚事?”
“咱们首领的义弟。”
老实说陈尚农的反应是他最希望的结果,他和漫离商量对策的时候曾问过漫离,为甚么你从头到尾就不曾替陈家姑娘设想过,万一她有意中人呢?
当时漫离丢过一句“自家的孩子自家疼,我只管朝鲁。若陈老头都不心疼自己的女儿,我又何必多事”
现下看来陈老头还是很心疼自己女儿的,所以事情朝着他们设想的最好的方向发展,提了亲可是陈家不答应,于是亲事只好做罢
然而俞鸿简单的几个字,却让陈意如惨白了脸色,惟有那双眸子被委屈和怒火染得通红,她盯着石大川问道:“你是替你义弟来向我阿爹提亲?”
石大川爽快地点了点头,丝毫不觉得自己做错了甚么
人家已表达这般明确了,还能怎么办呢陈意如只觉得自己的心被架在火上炽烤一般,可是她的骄傲又不允许她再去追问。只是连声道好,尔后转身奔出了花厅。
陈尚农铁青着脸,下逐客令:“老夫还有事,二位还是请吧”
石大川早不耐烦坐在这里了,听了这话起身拱了拱手,转身要走却被俞鸿拦了下来,向陈尚农唱了了个大喏,道:“阁老瞧不上咱们,也是理所应当的,只是咱们心里还是十分感激阁老的,往后但凡阁老有差谴,咱们无有不应。”
俞鸿的这一翻示好,倒令得陈尚农冷静了几分,虽然孛儿束不过只是手中的一颗棋子,可现下还真是无人可替。其他那些部落,人数上或比他们强盛,可惜却没有将帅之才。
石大川勇猛善战深得部落人心,俞鸿更是奇谋诡绝很有些开国谋士的风采,孛儿束有这两个人纵然一时贫弱,将来也定是肃慎霸主。况且通往西域的商路还在他们手里,自己真要是与他们闹破了脸,还真是有些吃亏呢
不过他们这般不识好歹,却也不能便宜了他们,他倒看看没了自己的帮助,他们要如何应对肃慎众多的部落又要如何保住才从乃蛮部抢来的商路
想通了此节,陈尚农的脸色便不似先前那般阴沉了,“老夫此番帮你们,一则是尽为臣子的本份为陛下除害,二则也实是看不惯顾家的所做所为。你们实不必放在心上,至于说甚么差谴,老夫身为大晋阁臣,也不便与你们往来相交。”
听着陈老头撇清的话句,俞鸿只在心里苦笑,看来这个老头是不打算帮他们了,不过只要他不故意与孛儿束过不去,日子应该不会太难过
“阁老说的是,是咱们失轻重分寸,过两日咱们就要动身回肃慎了,因此在望江楼订了一桌酒席,不知阁老——”即然陈老头准备撒手不管了,那么他们可就得尽快动身回去才好。
“不用了”陈尚农压着声音道:“老夫还有事,恕不奉赔了”
看着陈老头愤愤而去的身影,俞鸿叹了声,向石大川道:“石大哥咱们往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石大川的眼眸中却透着亮光,嘴角微微上弯露出淡淡的微笑:“最难过的时候都过去了,不会再有比阿离不在更难过的了”
115、回家 团圆(大结局)
两人一回到小院俞鸿就催众人起身,陈意如那阴森森的眼神,他可是看在眼里惊在心头,她若是一狠心也去学顾宗训,把石头给扣下,那可真是会要人命的,况且现下也实在是不能同陈家闹翻了,所以还是赶紧走人的好
听了俞鸿的话漫离是一刻都等不了,吃过晚饭就嚷着要上路,石头不舍得她担心,因此向众人道:“那就动身吧,了不起赶一晚上的路就是了”
石头都这么说了,众人自然答应,况且露宿野外对他们来说也没啥大不了的。于是他们将院中的小厮仆妇打晕了,捆在屋里。趁着月色三辆马车辚辚地出了城门。
离开城门的那一瞬那,漫离忍不住回头看去,很有些恍忽的感觉,“石头,我们真的是离开了么,不是做梦吧”
石大川一抖缰绳,笑道:“咋是做梦呢,俺们真的是离开了,而且往后俺们再不会分开了”他边说手中的马鞭空中一挥,啪地声脆香,马蹄声急,马车几乎要在官道上飞了起来,而石大川的爽朗的笑声更是随着晚风飘散四野。
“把他们用过的东西都给我丢了,一件都不许留”陈意如虽然恨石头
无情,可终究放他不下,次日特地让厨里做了好些吃的亲自送来。可她万没想到,等待她的已一座空落落的院子,他们甚至还将那些下人全都捆了起来,摆明是怕下人们去通风报信。
石头这般避她如蛇蝎大大激怒了陈意如,她大怒之下,恨不能把整座院子都拆了,亏得丫头仆妇们又拦又劝的挡了下来。因此小厮们听得她这一声令,赶紧动了起来,大到桌椅小至茶盅,一样样地往院外丢去
张嫣的马车才拐进巷口停稳,车夫打起车帘请下张嫣主仆,她二人甫一下车,就见小厮们不住地往外头搬东西,张嫣不由皱起了眉头,自己好不容易才打听到他们落脚的地方,偏偏家里大哥、六弟起身,她抽不出空来,今日总算闲了下来,难道他们竟已离开了么
她边疑惑着边往里去,半只脚才迈进门槛就有一只茶盅迎面飞来,她身边的珍格儿吓得大叫:“姑娘小心”
话音未落,那茶盅“哐啷”一声,跌在张嫣脚边,摔得粉碎
张嫣定了定神,抬眸看去,正对上陈意如的愤怒的面容。陈意如看到张嫣,倒是微微一愕,问道:“你来做甚么”
陈、张二人俱是候门千金,不时会在些婚丧嫁娶的场合碰一碰面,因此她俩个打小就相熟的。只因张家沾着皇亲,再则张嫣又比她温柔和顺,故尔那些命妇王妇多喜欢夸赞张嫣。
陈意如是个高傲的性子,心里可是一直记恨着。这会看见张嫣一身缟素面容上也有些憔悴。陈意如想着顾老夫人已经不在,顾家长房的几个兄弟,或贬或谪,早没有当初的风光。最要紧的是她张嫣的夫君如今不过只是一介白衣,想到这里陈意如就忍不住高兴,甚至连石头不告而别的怨气都奇异地散去许多,她忍不住得意地抬了抬下巴,“三少夫人,怎么有空来咱们这里,家里该有很多事忙才是啊”
张嫣探头向院内望了望,心知漫离定是离开了,不由摇头微叹,看来三哥与她真是无缘无份,“走吧”张嫣扶着珍格转身要走。
“站住”不想却被陈意如拦了下来,“张嫣,你居然无视我你还当自己是候门千金么,你现在不过是个寻常妇人”
张嫣看了眼陈意如,缓缓道:“陈姑娘,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如今朝上你陈家独大,我劝你们早谋退路的好,不然只怕到时候你们会比顾家还惨上百倍不止呢”
“你”陈意如杏眸怒睁,抬手就要向张嫣面上挥去,忽地一道人影在她眼前晃过,她那一白玉般的皓腕已被一只铁掌钳住。陈意如又气又疼,瞪着那名身形健壮的男子,怒喝道:“哪里跑出来的贱奴,敢对我动手”
“陈姑娘”张嫣冷了脸色喝道,“这一位可是正八品的亲军校尉,你嘴里放干净些的好”说罢,扶着珍格儿,扬长而去。
陈意如被她一喝,稍稍有怔住,待她回过神,张嫣他们已上车了,她只气得啐骂道:“正八品的亲军校尉,唬谁呢”
“姑娘,能丢的都丢了,剩下那些床榻是丢,还是——”小厮后半截话在她的瞪视下咽了回去。
陈意如火大的嚷道:“丢,全都丢了,留着做甚么”
陈意如怒火冲天的时候,石大川一行人却是快马加鞭的往回赶,若不是顾及漫离体弱,他们完全可以日夜不停地赶路,可就算他们夜里停歇,六日后也到了玉龙关前。
石头虽有官职在身,一来他没为官的感觉,二来他们也不想太过张扬,因此他们一行人老老实实同百姓们一起排队等着出城。
漫离坐在车辕上,看着前方巍峨的城门不由得百感交集,自己居然真的到了玉龙关,只要过了瓮城,就真真正正的自由了当初因一步之差,结果险些与石头死别,一念及此,漫离的身子不由发颤。
坐在旁边的石大川忙揽了她入怀,轻声问道:“咋了?你若是觉着冷,就回车里坐着,怕是有一会才能轮到咱们呢”
漫离摇了摇头,伸手握住石头的大掌道:“我只是不敢相信我们真的到了玉龙关”确切的说这几天来,她都感觉像在做梦,很不真实,惟恐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还在京城,甚至还在顾府。
“呵呵——”石大川柔声笑道:“玉龙关就在俺们眼前了,这一回绝对不会有人拦阻了。”
漫离笑了笑,道:“是啊,我们真的就要自由了”边说边握紧了石头的手,这一回绝不会再松开了
因着玉龙关守备是新官上任,这进城的检查是份外的严苛,因此出城的队伍移动的非常缓慢,石头他们耐着性子足足等了一个时辰才轮到了他们。
那些兵士将三辆马车细细地搜过,每个包袱都打开瞧过,甚至还搜了石头他们的身
待收过了男子,有一个兵士竟想连漫离的身也搜,石头面色一沉人已挡在漫离身前:“她是俺媳妇,还请军爷算了吧”
军士们这些日子以来,可没少占大姑娘小媳妇的便宜,她们父兄夫婿俱是敢怒不敢言,这会蹿出个敢说不的小子来,一众军士都围了过来,冷声笑道:“我劝你还是识趣些,搜完了好走,不然把你拿到牢里,到时候可就不止是搜身了——”说未话完,军士们便已yin笑着向漫离扫去。
石大川闻言大怒,铁拳一攥就往那军士面上轰去,那名军士吃了拳,先是一怔,旋即大叫起来:“有贼人,有贼人啊”
他那么一吼,旁边的军士登时围了过来,石头的手已握上了刀柄,布和他们也是绷紧了身子待战,漫离叹了声,挣开石头的手,站出保护圈,石头只当她又要委屈自己,正要开口叫她回来,见她从怀里掏出枚官印,举起道:“肃慎都尉在此,你们谁敢无礼”
陛下封了肃慎一名部落首领为肃慎都尉,他们这些守将哪里会不知道,可看着他们这一行人全是粗衣布裳,多有些不信,可是却也不敢求证。
漫离冷眸一扫,道:“怎么,你们还想验一验这印的真假么哼,你们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
军士们面面相觑有些不知所措,还是一名年纪大些的守城卒劝道:“算了算了,真闹大了,咱们也没好果子吃”那些军士这才悻悻地让了一条路出来,让他们通过。
三辆马车缓缓地行过瓮城,当马车终于走出城门,漫离的心扑通扑通地狂跳了起来,“出来了,出来了我们真的出来了”
石头笑呵呵地看了她一眼,马鞭一甩,马车便沿着官道飞驰了起来。出了关可就不像在关内一般,走上大半日便能遇上个镇店歇脚。越往北去人烟越是稀少。石头怕漫离身体吃不消,上半晌让漫离好好的睡懒觉,只在后半晌赶路,而且天一擦黑就停下不走。因此十来日的路程,他们却用了近一个月的时间。
“阿离,快出来瞧,俺们到了”
这日石头一改往常慢悠悠的速度,甚至赶得都有些急,漫离只当他是觉着太过耽误行程了,因此歪在车厢里不去理他,听他这么一喊,挑了车帘一看,夕阳下炊烟袅袅,隐隐地还能听见孩子的欢声笑语。漫离突地红了眼眶,这便是自己的家么
部落里的人也看见了他们,欢呼着迎了出来,石大川扶着漫离下了车,被族人团团围住,女人们则拉着漫离看个不住,漫离听不懂他们的话,但她们的眸中的善意却是明明白白。
“阿爹,阿爹——”
童稚的声音落进漫离的心头,她身子一怔循声看去,朝鲁怀抱着个小不点一路狂奔过来。
“阿爹,呜呜——”小家伙扑进父亲的怀中哭得好不凄惨。
石头抚着女儿小小的背脊,轻哄道:“安安你不是总吵着要找阿娘么,怎么阿娘回来了,你还哭鼻子呢”
“阿娘?”小家伙抬起埋在父亲胸口的脑袋,水莹莹的大眼睛瞅着父亲问道:“阿娘在哪里?”
“安安——”漫离哆嗦着喊出这个名字,眼泪如断线的珍珠般薄落下。女儿离开自己的时候,话还说不清楚,走也走不大稳当,可现在,她居然能脆生生地喊阿爹。一瞬间漫离的心底升起抹恐惧,万一女儿不认自己这个阿娘怎么办。
小家伙听见有喊自己,转了大脑袋直瞅着漫离,石头在她耳旁道:“怎么了,那是阿娘啊”
“阿娘?”
听见这两个字从女儿口中说出,漫离的心都化了,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向女儿张开手道:“娘的心肝,给娘抱抱好不好”
“阿娘”小家伙喊着扑入母亲的香软的怀抱。
族人虽听不懂他们的话,可是漫离的身份他们是知道的,看着这一幕,都抹起了眼泪。
“咋哭成这样了”石头笑着上前,轻柔地替漫离拭去脸上的泪水:
“阿离,俺们回家了”
漫离吸了吸眼泪,笑道:“嗯,回家”
此刻开始这里就是家了,不论以后会有多少艰难,她都会拼尽全力都守护。
将来,她是那么的期盼
若干年后,言晋有消息传来,言晋平定了倭贼。并且开通海岸,允许百姓行商。
再若干年后,皇七子病故皇贵妃伤心过度也跟着去了。没了皇贵妃,皇帝立时就开始拿陈家错处,先是当众训斥了陈老头,后来又罢免了陈家老2的官职,又把陈家老大下了大狱,最后竟闹到抄家充军的份上。
随着陈家的倒台,顾家再次风光无限,顾宗训成了言晋开国以来最年轻的阁臣。
听到这消息,漫离很是有些感叹,自己终究是低估了那位皇帝陛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