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一早,张嫣、漫离都到正房请安去了,天近晌午花弄影在外书房做完了账回来,刚一进正院就见芸珠从东小院拐出来,芸珠看见她稍稍一愣,冷哼了声,抬着下巴从弄影身边走过。
“芸姨娘,又趁着大娘子不在去看那缸子鱼么?”
弄影是老夫人的丫头素来不把众人放在眼里,芸珠虽是姨娘,也不敢在她面前摆甚么主子架子,每每看到了只当没看到,没想到她竟然会主动跟自己说话。
“怎么,连看看都不成么”
弄影叹了声上前,凑近芸珠耳边,道:“芸姨娘,你不会真以为那缸子鱼是少夫人送的吧?”
“甚么意思?”
弄影看着她,眼眸中全是可怜:“你啊从小就糊涂,只是没想到你竟会糊涂到这份上。你也到外头打听打听去,那位大娘子到底是甚么来路,你还真当她是少夫人远房表姐啊”
芸珠乌黑滚圆的眼珠转了几转,方试探地问道:“你的意思是,鱼是公子爷送的?”
花弄影但笑不语,过了一会方道:“我劝你还是去打听打听消息,不然
自己身边睡着只老虎都不知道呢”言罢,任由芸珠独自猜想费神去。
路漫离,别以为天底下就你一个聪明人
芸珠对花弄影那是不大相信的,因此她特地跑去找了王氏,旁敲侧击地打听漫离的事,王氏自然把张嫣的那一番话一五一十地告诉她,最后还劝她道:“你啊,别傻里傻气的。如今人家占着亲戚的名份,况且这几日看来老夫人又喜欢她,将来做个平妻也是可能的。你还管人家要甚么鱼,你这不是自己找不自在么”
芸珠听了心里气苦得不行,忍不住骂道:“她一个寡妇家家的,凭着甚么就做平妻啊要说我她就是个狐媚子,我看那日公子爷会来寻我的不是,多半就是她撺掇的。她还没进门呢就这样了,将来真做了平妻,只怕咱们少夫人都叫她欺负了去”她边说,边抚上还没完全消肿的脸颊。
王氏奇道:“那日不是为着老三屋里那个玉雕盆景的事么”
“原我也以为,可是现在想来,那不过是公子爷寻得一个由头罢了。”芸珠眼泪扑籁籁地掉,边把那日的事情说了个明白。
王氏听罢,思忖了回,道:“这么说,三娘还真是有手段的很啊,知道夫婿喜欢便先把人拢住了,将来那位大娘子进了门自然就是帮她的了。”
这边厢芸珠又哭又骂,漫离却在小花园里拦下了花弄影。
“恭喜弄影姑娘”
看漫离笑得灿烂,弄影心里便突突地直跳,“我一个做婢子有甚么喜事”
“姑娘也太自贱了些,少夫人可是把姑娘当自家姐妹身看待的,今朝请安,她特地向老夫人提了提姑娘的终身大事。说像姑娘这样的人品配给小厮实在是太可惜了,正好小彭爷又对你甚是上心,虽说过去做不了正房,可是就凭小彭爷的人才身份也不委屈了你。老夫人也是心疼姑娘,听了少夫人这么说哪里还有不答应。如今只等少夫人同公子爷商量妥了,说不定你到时就可以跟着小彭爷一起回沧州了”
漫离笑的得意,说得痛快,眼眸是不可抑制的???
花弄影知道她说的全是真的,虽然很害怕,可还是挺直背脊道:“公子爷,不会同意的。”
漫离轻笑点点:“我忘了告诉你,适才我和少夫人已经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小彭爷,你觉得事情走到了这一步,公子爷还会留着你么”
“路漫离”花弄影慌了,瞪大了眼睛看着漫离。
漫离敛了浅笑,站直了身子,声音冰冷:“怎么,后悔了?你设计害我的时候,没想到这一天么?我不妨告诉你事到如今,我真的是认命了,不过心里憋着口气不找人撒出来,实在是不舒服。而你不过是顾宗训手里的一颗棋子,把你送出去即可以让我舒服,又能讨好了彭彦,一举两得的好事,你觉得他会反对么”
“不会的”花弄影的声音都变调了,她知道漫离就是顾宗训心头肉,如果漫离真的坚持要把自己送走,自己还真是没甚么机会留下来:“公子爷说过,只是想我拢住小彭爷,不会真的把我送给他的”慌乱之下,花弄影只顾着安自己的心,却把深埋在心底的话给说了出来
“原来如此啊,我说你怎么总对彭彦若即若离的,原来不过只是美人计罢了”
弄影听到这话,心蓦地一沉,只觉得身后一片冰凉,漫离继续笑道:
“你家公子爷还真是物尽其用啊”说完,她便转身而去。
可弄影却不敢回头,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也不知过了多久,身后响起苦涩的声音:“弄儿,你愿意跟我走么?”
彭彦都出了声,花弄影不得不回转身,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的?”她才不相信事有巧合,可是路漫离又是怎样把彭彦哄来的,他俩个可是大大的不和啊
彭彦苦笑道:“我知道路漫离要来问你的意思,特地跟在后头来的。弄儿,我答应你,我这一世就只有你,不会再有甚么正妻小妾”彭彦情不自禁地上前。
花弄影则是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就这两步打碎了彭彦所有的自欺欺人,他面色铁青得近乎狰狞,从嘴角裂出的笑渐带了发狂的样子:“好好好,我倒要看看姓顾的是要买卖,还是要你”说完,人便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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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将乱
104、将乱
因着今日休沐,顾宗训没有出门,在外书房里和陈日新商量事情,见彭彦风似的刮了进来,不由皱了眉头,“出甚么事了?让你这么着急”
“三哥,我要弄影,你怎么说”彭彦喘息未定,声音却坚定异常。
陈日新识趣地退了出去,顾宗训道:“我早就说把弄影给你,你自己说要她心甘情愿的才行,怎么又改主意了。”
彭彦铁青着脸,笑得极是可怖:“三哥,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弄影喜欢的是你”
顾宗训闻言一愣,脑中已转了几个心思:“那又怎样?你知道我在意的从来不是她”
“三哥,我要弄影,你给是不给?”彭彦很想质问他,弄影是不是他的美人计,可是他不敢问,他怕撕破了脸会失去弄影。
顾宗训叹了声,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如果你真的想要弄影,你回沧州时就可以把她带回去”
听到顾宗训这么说,彭彦非但没有半点喜悦,反而更加恼火了:“你把弄儿当甚么了?她是随手就可以送人的玩意儿么?”
顾宗训清冷眸子直盯着彭彦,冷笑着反问:“难道你希望我把她当宝贝一般温存着么?”
彭彦登时无言,是啊,不在心上的人又怎么会在乎。
顾宗训叹了声道:“现下不是讨论这些事的时候,我刚才接到消息,孛儿束部已经攻下了乃蛮,哈尔巴拉也已被擒,如果他供出咱们的贩运禁物的事情,虽然姓石的那小子没本事上京告状,可终究是个祸害。”
彭彦不由皱了眉:“那呆小子竟有这么大的本事,乃蛮部可不是个小部落啊”
顾宗训冷笑道:“只怕他手里的满柱之刀帮了他大忙了,这一点倒是我疏忽了,早知道就不该让他把刀拿回。”
“何止呢”彭彦气恨恨地道:“当初就该结果了他”
顾宗训眯了细眸,阴沉着脸色道:“是啊,当初一念之仁了,以至今日之患。如今倒是棘手难办,他只是肃慎那边兴兵,老六倒是不好出兵啊”
“三哥,不然的话,咱们索性同他合做,反正咱们手上也有筹码,不怕他不答应”彭彦眼眸中跳动着点点兴奋,他虽不如顾宗训心机深沉,可他也不是傻子,漫离设计陷害弄影的事,他心里清楚的很。如今虽然不能真把漫离怎么样,拿她来用一用,心里也能舒服些。
“不行”顾宗训想也不想的就否定了这个提议。
彭彦上前劝道:“又不是真的拿她怎样,不过是借她的名字使一使,于她半点害处也没有,而咱们又能争取点时间,为甚么不行呢”
要说顾宗训对彭彦的提议一点不动心那是假的,他不过是潜意识里不想把漫离扯进来,现下彭彦这么一说,他原本就不甚坚固的否定越发动摇了起来:“你让我想想。”
“三哥”彭彦却不肯给他思考的时间:“你甚么时候变得这般婆妈起来了,事情拖得越久变数可就越大啊”
“我知道”顾宗训坐在椅子上,紧闭双目,不耐地喝断:“这样,你明朝就动身回沧州,找到那小子先好好说,他若是答应最好不过,要是不答应,你再抬出离儿来不迟。”
彭彦得意地勾了勾嘴角:“三哥,依我说最好是你带着人一起回沧州,不然人家也不是傻的,空口白话的谁肯信呢”
“小彭”顾宗训猛地睁开眼,怒道:“我劝你有适可而止的好”
彭彦虽是一脸忿忿,却也不敢再说甚么,只是哼了声,转身出了书房。顾宗训坐在椅子上,心里莫名地开始发虚,不安的感觉如潮水般冲击着他。好像漫离登时就远远逃开了自己一般,他抑制不住心里的恐惧,一路小跑的进了东小院。
漫离从小花园回来就放了暖帘歇午觉。谷雨、小满守在外头做针线,见顾宗训来了,忙都起身见礼。
“这个天,她怎么还歇午觉啊?”顾宗训进到内室,挑起床帐低声地问道。
谷雨回道:“姑娘从园子里回来,说有些乏了,因此才歇下的。”
其实漫离压根没睡着,她只是觉着天冷所以才缩到被褥里,抱着褥子假装是缩在石头的怀里,尔后听见顾宗训进来,又不想见他,自然是转了身面朝里装睡。
顾宗训挥发了两个丫头,轻叹着在床边坐下,看着漫离的背影,挽起她的一缕长发,自言自语道:“离儿,虽然我所遇到的险难,这回不算大,可我却总是心里发慌。我多想你能帮帮我,其实也不需要你真的帮我甚么,只需说两句安慰的话,我也会好受些,可是我知道这都只是痴心妄想。离儿,我不求你对我能像对石大川那般,只要能有十分之一,噢,不。百分之一,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公子爷”漫离倏地坐起了身,瞪着顾宗训道:“你要想求安慰,大可以去正屋,我想少夫人会很愿意听你说道说道的”别的漫离都能忍,惟独受不了顾宗训这副深情款款的模样,他一摆出这个样子,漫离就会想起他那日的狠绝,就会想起石头胸口插满箭枝,浑身是血的样子
“离儿”顾宗训眸中满是受伤的神情,陡然间失了平日的克制,猛地将漫离抱进怀中:“可是我心心念念的全是你,我要的也只是你我到底哪里做得不好,难道我为你所做的一切还及不上那个呆子么”
漫离挣不开他的怀抱,只得僵直着身子,冰冷道:“你根本不配和石头相提并论”她忍了数月,可是终究还是没能忍住,反正对着他忍不忍并没有太大的意义。
不过漫离的话,还是激到了顾宗训,他猛地推开漫离,盯着她道:“我不配和他相提并论,可是现在你是我的”话音未落,他已俯身吻住了漫离淡粉色的唇瓣,将她牢牢的禁锢在怀里,炽热的舌奋力撬开了漫离的唇齿,拼了命了纠缠她的小舌。
数月来他一直是默默地守候在旁,舍不得对漫离用半点强,实在忍不住想握一握她的手,都要小心翼翼,只要漫离有半点的躲闪,他便不敢再继续,偶尔漫离由他一次,他便会乐上好几天。
他本以为天长日久,自己早晚能得到漫离的心,可是没有想到,自己在她心目中甚至不配跟那傻子相提并论,那么自己还忍甚么怀里的人越挣扎,他的怒火,他的渴望便越强烈,那吻仿似带了火一般,要将二人焚尽。
漫离仿似感知到了甚么,突然停下了挣扎,像跟木头般躺着,任由顾宗训胡来,只是在能开口说话的时候,悠悠说道:“我的人早就是石头的了,你要用强我也没办法。不过就算你得逞了,我的人,我的心也还是石头的”
轻飘飘地两句话如一桶冷水,轻而易举地浇息了顾宗训身里的那一把火,他缓缓起身,苦笑道:“我真不明白,你到底喜欢那个傻子甚么”
“你当然不明白,而且你永远也不会明白”漫离的回答依旧冰冷,丝毫不怕惹怒了顾宗训。
“是么。”即便漫离冷着容颜,看在顾宗训眼里还是那么可爱,他忍不住在她嘴角轻轻吻了一吻:“你能不能举个例子,让我看看他到底是怎么对你好的”
“至少,他绝不会委屈我跟别人分享一个丈夫,哪怕我无法为他生儿育女”
顾宗训登时僵住了身子,俊俏的容颜登时惨白一片,苦涩的眸光迎上漫离讥笑的面容,甚到不敢多看一眼,只能落荒而逃
次日,彭彦便起身回沧州了,不过他并没有带走弄影,但是他却说了,等这一次事情解决了,他回用八抬大轿来抬弄影。
连着几日顾宗训都忙得不得了,回来都是半夜了,自然没空去看漫离,况且那日被漫离那么一逼,他还真有些不敢面对她,所以趁着这段时间忙,也好避一避。
然而这看在芸珠的眼里,却是生出了别的想法,对漫离的态度越来越刻薄,若不是碍着张嫣,只怕她都要骂出来了。而王氏也变得阴阳怪气起来,每每遇上漫离总是冷言冷语的。
张嫣还奇怪纳闷着,发现渐渐的就连老夫人对漫离也冷淡了。那日她才帮着漫离说了几话,老夫人不说往后不用漫离来请安了。张嫣见老夫人都沉了脸色,也不敢再说甚么。
连日来顾宗训的忙乱,她是看在眼里的,再加上他那日的话,漫离隐约猜到应试是石头做了甚么,因此她心里倒是升了一股希望,也许不用多久,就能和石头重逢呢
这些日子漫离都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之中,因此也不去理会顾家诸人的态度,老夫人不用自己请安,她乐得缩在小院里不出门。
可这看在张嫣心里,却有些着慌了。她只当漫离是心情郁结,憋在屋里
生气。因此,倒时常的去陪她说话,可每每她总是爱搭不理的,好像又回到了她初来京城的那个时候。
“离姐姐,这段日子三哥实在是有些忙,每每都是过了三更才回来,想过来看你,又怕扰了你的觉。”张嫣以为漫离终是对顾宗训动了心,因此才会因着冷落,而这般消沉。可惜凭她怎么说,漫离总是不大理人。
张嫣无奈之下,只得道:“姐姐进京小半年了,还没四处晃晃吧。我听说伽蓝寺的红梅开得正艳,不如咱们明朝走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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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伽蓝寺的红梅
105、伽蓝寺的红梅
听说能出门,漫离的眸中登时有了些神采,不确定地问道:“我们真的能出门走走?”在她的映象里,豪门贵妇要出门,可是件大事。张嫣不过小媳妇,真能做了这个主?
张嫣笑道:“这有甚么真的假的,虽然咱们不好总往外跑,可偶尔出趟门也没甚么打紧的。我做闺女时,年年也都往伽蓝寺看花呢,等明朝我跟老夫人说一说,出门总是不大难的。”
能出门散散心,避开那些令人做呕的虚假,漫离自然是高兴的。只是她没想到居然还会有额外的收获,因着马车停在二门外,因此她和张嫣是坐小竹轿出来的。
漫离万万没有想到,临上车前,她再次瞥见了那抹身影,虽然离得有些远,可是他一路与人说着话走进角门,给了漫离充足时间认定他的身份——阴莫
此时此刻,前因后果已在清清楚楚地呈现在漫离脑中,姓顾的用这个阴莫把石头调离沧州,然后花弄影又假称柳叶儿怀了石头的骨肉,他们可能以为自己一怒之下会弃石头而去,然后,待石头回来再以贩运禁货的罪名将他下狱。
到时二人分隔两处,话就全由得他们了。可他们没料到她竟不信花弄影的话,一定要等石头回来对质。他们这才把目光转向了安安,是啊,安安在他们手上,她也只能乖乖听话。
这么想来,顾宗训还真是不够心狠,当初明明已经将石头下了大狱,还安了一个肃慎奸细的罪名,若顾宗训一口咬死,石头又岂能活到现在
顾宗训错失了机会,可自己却不能错失,阴莫,的确是自己的一线生机
“姐姐,怎么了?”张嫣上车了半晌,发现漫离却在车边上站着发呆,不由探出身子问道。
漫离闻声收回了眸光,说了声没事,便扶着谷雨上车了。
伽蓝寺在京城北郊,素以红梅著称,逢此花开时节,赏花人自然是络绎不绝。只是她们车一到门前,就有个五十出头的老和尚迎了上来:“三少夫人,今日怎么有空来走走。”
张嫣扶着仆妇的下了车,笑道:“止观大师怎么亲自出来了,这可怎么敢当呢”
老和尚道:“这回比不得跟老夫人她们一起出门,要是三少夫人出点甚么事,贫僧可当不起呢。”他一边说一边领着众人进了寺庙。
二人先在正殿参拜了,然后方跟着止观方领着她们七拐八弯地进了个僻静的院子,里头红梅胜血,映着些微的残雪与隐在梅间的屋脊,真是恍若仙境。
“哎哟,你们这院子怎么都不放人进来,怎么空着岂不可惜。”张嫣随止观沿着回廊且行且道,不时地还停下来嗅一嗅花。
止观笑道:“这院子小巧清雅,真要放人过来反倒糟蹋了,正好留个诸府里的内眷,即不冷落了这些花,夫人们也能图个清静,倒是两便。”
他们说话间,丫头仆妇们已在暖阁里摆好了吃食,珍格儿过来请道:“小姐,外头怪冷的,就是赏花也进屋野赏吧。”
张嫣呵了呵手,道:“真是怪冷的,姐姐,咱们进屋里暖和暖和吧。”她一回头,却见漫离神色怔忡。
漫离看着这满院的红梅,真的是有些震愕,蓦地便想起《红楼梦》中的
一回书,不由随口吟道:“看来岂是寻常色,浓淡由他冰雪中。”
张嫣惊道:“万没想到姐姐竟有这样的才情”
漫离闻言一愕,笑道:“我不过是听人吟过,又不是我自己做的。况且前头还有好几句,我都不记得了。”
张嫣却不信,吩咐小丫头道:“去折几枝梅花来,一来我跟姐姐赏玩着,二来回去也给老夫人看看。”
小丫头应着要去,不想漫离却拦道:“这花一年到头也就开这几日,就让它开个尽兴吧,何必还叫它受折枝的苦楚”漫离看着层层叠叠如红云一般的红梅,记得红梅开的时节也是大观园中最热闹的时候,可是转眼间便变故迭生,如今的顾家是不是也会如书中的贾家一般呢
漫离的嘴角渐渐地浮起抹笑意,盛到极处便是败时吧
止观听罢,口诵佛号:“女施主,真具大慈悲。”
漫离冷然一笑,问道:“大师,我闻佛家说无缘大慈同体大悲,始终参不透其中意思,不知大师可否解释一二。”
止观抬起头看了眼漫离,他没想到这个女子竟然还知道这句话,虽说官家小姐多有读书,却绝不会翻佛家经文,况且如此行为也是极不恰当的。止观怔愕地时间里,漫离已然笑道:“大师是不屑跟我布道么?”
“阿弥陀佛。”止观双合十:“女施主,当知道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漫离本只是看不惯他那奉承的样子,故意恶心他一下,这会见他又端高僧的样子,倒失了取笑他的心思,挽着张嫣的手向暖阁行去:“东南西北四方,你可知哪一方没有佛么?”
张嫣拧了眉想了许多,摇了摇头。
漫离笑道:“南方没有佛。”
“为甚么?”
“因为南无阿弥陀佛”
止观在后头笑着摇了摇头,亏这丫头想得出来。
这暖阁说起来还真是奢侈,南边一面全是窗,而糊窗子的尽是等云纱,又密薄又透亮,隔着窗纱看红梅,那红梅仿似被一阵轻烟所笼,更添了几份隐约朦胧之美。
两人吃了回热茶张嫣就嫌冷清了,索性叫小丫头们一齐围着熏笼坐了,从外头拣了枝花来,玩起了击鼓传花来。
张嫣先前听得漫离吟得一句诗,满心的羡慕,虽然漫离说是听来的,可她哪里肯信。因此悄悄地跟那击鼓地仆妇说定,花到漫离手上,就停了鼓。
漫离拿着花,道:“这回不算的,你们使诈的”
张嫣忙道:“姐姐这就不对,李婆子是背对着咱们的,怎么使诈,姐姐莫要赖,做首诗来给我听听吧。”
那些小丫头们也跟着起哄,就连谷雨、小满也跟着道:“姑娘就做一首给她们瞧瞧,也不叫她们小瞧了去。”
漫离手里擒花枝,想了回笑道:“诗我的确是不会,不过,我倒有个故事。”
张嫣不依道:“谁听甚么故事,咱们只听诗呢”
漫离摇头道:“诗不过是那个人彼此当下的心境,我们局外之人实在是很感受到诗人的那番心境。”说着,轻啜了口热茶,自顾自地说道:
“话说,某年初雪,员外、秀才、县尹相约饮酒赏雪,因见瑞雪纷纷不由诗兴大发,提议吟诗联句,秀才举杯起句‘大雪纷纷落地’县尹应声接道‘全是皇家瑞气’,员外想了一回,摇头晃脑地道‘下他三年何妨?’偏偏外头有个乞丐,已冷得身子发僵了,听到员外这句,不由怒火中烧地接了句‘放你的狗屁’。”
说完,漫离斟满了茶痛尝了一口,一脸的舒服的样子,张嫣问道:“后来呢?”
漫离扑哧一笑:“人家脏话都骂出来了,你还后来呢?”
张嫣这才回过味来,知道漫离取笑自己,“姐姐真是的,叫你做首诗来听听,偏偏说这些话。”
漫离听了只是一笑,如果不是张嫣非逼自己做诗,自己还真想不起这个故事,不错她是借着这诗发一发心中怨气,离开石头、安安越久,她就越是挂念,特别是自己舒服的时候,就忍不住去想石头父女俩,他们吃饱了没有,穿暖了没有。
所以张嫣逼自己做诗,她才会说出这句“放你娘的狗屁”
不过显然屋里这些人,并没有十分往心里去,只当她讲了个冷笑话而已,趁着她们不注意,漫离抱了个小火熜,悄悄地出了暖阁,沿着石子小径毫无目的的闲晃。
不知走了多久,漫离一抬头发现自己竟混入了人群中,喧热的人声,令得她莫名地有些开心。漫离混在人群中,想像着如果石头陪在自己身边,安安则坐在石头的肩上,她小脸上的笑容一定比花儿还好看。
“石嫂子,石嫂子——”
漫离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直到那人连唤了好几声,漫离才回过神,
“石嫂子”三个字一落进耳里,漫离的眼泪就险些掉下来,抬眼眸四下寻找。
“石嫂子,是我”
“俞鸿?”漫离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掉了下来:“你怎么会来京城的?”
俞鸿拉着漫离急拐到一处僻静地角落,道:“不仅是我,石大哥也来了”
漫离先是狂喜,“他在哪儿”的话还没问出口,忽惨白了脸色:“他来做甚么?”鬼门关,石头走一遭都嫌多了,她一点都不想他为了她再走一次
俞鸿也是个精明的人看漫离的神色,就猜到了心思,“嫂子,放心,这一回咱们有备而来。今日我没事出来晃晃,没想到居然会碰见嫂子,既然遇见那就是老天帮忙”
漫离知道俞鸿的意思,吓得连退了三步:“我不跟你走”
“嫂子,你放心。这一回跟先前不同了”俞鸿还待要解释,可惜石头那鲜血淋淋的样子,对漫离来说太过吓人了,只要顾宗训在一日,她是绝不敢再冒险逃跑的。
“大鸿,我不会跟你走的。只要顾宗训还在,我就不走。我现在心里已经有了计划,只要姓顾的一倒,我自己就会来找你们。”想到石头近在咫尺,自己却连一面都不能见,漫离的心就像被人揪起来般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