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二的上午,暖阳高照,漫离正在厨里忙乎,忽听外头有人高声问道:“大川哥在家么?”
漫离凑到窗前一看,是那日拿着火把出门帮忙的少年。漫离还疑惑着,有个少年瞅见漫离,走过来一脸亲厚地问道:“嫂子,我哥在家么?”
漫离微蹙了眉头,心道我们甚么时候跟你们这么亲近了,还我哥呢,只是那日人家帮过忙,漫离也不好太给人留情面:“石头上山捡柴禾去了,不然你们后半晌再来吧”她话声未落,就传来了石大川的声音:“你们在这里做啥呢?”
那些少年听得这声音欣喜无比,回转身忙不迭地把提在手里的腊肉熏鸡塞到石大川手里:“大川哥,咱们拜年来了”
漫离在厨里听得这话,不得不出走了出来,站在门边冷冷地道:“拜年?我们可没压岁钱给呀”
一众少年很是不悦地道:“嫂子说得甚么话,难道咱们是为了那点钱来得么”
漫离拦在门边只是冷笑,石大川放下了柴禾道:“那就进来坐坐吧。”
即然当家的发了话,漫离也不好再拦着,只得让他们进了屋。不过茶点甚么的却是没有的。
石头是不会注意这些细节的,何况他自己也还纳着闷呢:“你们过来玩是可以的,但是拜年——”石头将那腊肉熏鸡还给他们:“俺可是不敢当的”
那五六个少年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突然冲石大川跪下道:“大川哥,你收咱们做徒弟吧”
漫离被他们吓了一掉,石大川更是吓得跳了起来,“这,这,这,你们快起来呀,俺当不起呢”
少年们齐道:“大川哥要是不收咱们,咱们就不起来”
漫离倒是镇定下来了,盯着那几个少年的认真的眸子故意说道:“你们该不会又是变法子想赶我们走吧”
刚才跟漫离套近乎的那个少年,听得漫离这么说,抬了右手起誓道:“咱们要有这心,管保不得好死”
“大过年的,你胡说甚么呢”石大川忙把那少年的手给打下,一脸为难地道:“俺这点功夫,怎么敢说收徒弟呢”
那少年盯着石大川,一字一句道:“大哥的功夫咱们是亲眼见的,大哥这么说可是成心不想收咱们”
“不是,不是,俺不是——”石大川本来就不大会说话,被他们这么一逼问,越发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
漫离看他们不似做假,而且真要收了这几个小子做徒弟,对石头来说绝对是好事,因此上前一步问道,“你们是诚心想要拜师?”
那几个少年也聪明,听漫离一问便知有戏,连忙答道:“像大哥这般徒杀大虫的英雄,咱们不拜他做师傅,却拜谁去”
漫离扫了眼他们提来的东西,再看看眼前这帮十五六岁的少年,他们身上的衣袍甚是破旧,显然他们的家境也都是穷困的。收他们做徒弟其实也讨不得甚么实在的好处。不过即然打算在这里住下,漫离可不打算像由着石头像从前那般离群索居。
可是这个傻石头是个直肠子,自己在还罢了,倘若自己有天不在了,他还不得叫人欺负死了,况且那个柳大明显跟石头不对盘如果收了这几个小子做徒弟,石头在村里就算有点人脉,柳大至少不敢在明面跟石头过不去了。
这几个小子从那日他们敢出门去帮石头,就可见他们心地还是不错的,只要管教好了,就算自己有日不在了,他们也会帮衬着石头
漫离百转的心思,只化成一句:“要想拜师也成——”
不想她话才出口,石大川就疾声抢断道:“阿离,你让我拿甚么教他们呀”
漫离横了他一眼,道:“当初师傅是怎么教你的,你怎么教他们就是了呀”
“可是——”石大川还犹疑不绝,那些少年打铁趁热,索性磕起了头:
“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
石大川脸急得通红,连忙伸手去拉这个拖那个:“你们快起来啊,俺怎么敢当啊”
漫离在后头笑道:“你们可别以为这就拜了师了,再怎么着,也得正儿巴紧的请过拜师宴奉过茶才能做数呢”
“阿离,你怎么也跟着他们胡闹呢”石大川一边拉那几个少年,一边转过头苦着脸冲漫离报怨。
那几个少年听漫离这么说,都站起了身,为难道:“咱们家里都不宽裕,这拜师宴——”
漫离拽开石头,向那几个少年笑道:“也不用你们大摆宴席,只请村里几个有头脸的长辈来做个见证就是了。至于席上的酒菜,菜么我来想法子,酒么——”漫离的眼珠往他们身上一转,虽然上回顾宗训给的银子还有近两百两,可是不为难为难他们,这个师也拜得太容易了吧:“你们去想法子,不准偷抢啊”
那几个少年爽声应道:“这是自然的,那师娘就等咱们消息吧”说着又向石大川道:“师父,咱们先走了”
石大川还不及答应,那伙小子就蹿出了门,石大川回头苦着脸看着漫离:“阿离——”
漫离笑呵呵地拍了拍他的宽厚的肩膀:“放心,有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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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2、生气的石头
062、生气的石头
要说酒呢,柳家集村头也有一家卖酒的,只是粗劣得很。村民们偶尔手头宽裕些、或是逢年过节没甚要紧客人才打上几角浊酒。那几个小子倒是常吃的,都嫌他家的不好众人商议着,决定到山上打些野味拿到城换些好酒来。
因而往后那几日小子们天天上山打猎,可是天寒地冻的,山间的边缘实在是没甚么动物可猎,偶尔能碰上野兔山鸡甚么的,他们也不是次都能擒住。
过到到年初八,他们好容易攒了三四张野兔皮到城里卖了,勉强换了两坛子酒来,趁着天还没黑,全抬到石头他们家来了。
石头早忘了拜师这件事了,就是漫离也以为那几个小子不来了。因此当那几个小子抬着两坛子酒,傻乐傻乐地出现在他二人面前的时候,两人全都傻眼了。
石大川微张着嘴,愣问着:“你们这是做啥?”
“师娘。”有了上回的接触,几个小子都知道这个师娘是做主的人,因此他们直接忽略了石头,齐刷刷地站在漫离面前,一脸羞惭地道:“咱们忙了这些日子,只弄到两坛子酒——”
漫离皱眉瞅了眼酒坛子,心里盘算道,四张兔皮换两坛酒怎么看都有点不对吧,抬眸向那几个小子面上掠去:“你们不会是被人骗了吧”
其中一个少年道:“如果要差些的酒也可以多换两坛的,可是咱们想着拜师宴的酒也不能太差了,所以选了这两坛,要是师娘觉着不够,那咱们就再打几天兔子,反正这酒也不会坏的。”
酒水的好坏漫离是一点概念都没有的,也就不在这件事上多做纠缠了。况且拜师宴又不是喜宴,酒只是拿来意思意思的,又不是让他们狂灌,再说请的人也不多有这么两坛子怎么也该够了。
因此漫离道:“不碍的,到时候给客人上小杯就是了只是你们识字不?”
“啊?”少年们登时张大了嘴,一脸呆愣。
问完了漫离才发现自己傻,就他们这样的家境勉强识两个字,还指望他们能写出请贴来不成
当下挥手道:“酒你们且抬回去,明天来的时候多带几张红贴笔墨来。”
那几个小子误以为漫离要教他们识字,当下都苦了脸道:“师娘,咱们主要是想跟师傅学功夫”
漫离丢了他们一个白眼:“你们还没正式拜师呢,教你们我不是亏了”
“那师娘要笔墨做啥呀?”小子们纳闷地问道。
漫离无奈地嚷道:“写请贴啊”看小子们一脸的诧异,漫离坏坏地挑眉笑道:“不然,你们来写。”
几个小子拿锄头拿刀叉都成,就是这拿笔是不行的,因此忙挥手道:“师娘写就好了。”说完,落荒而逃。
目送他们一溜烟地拐过山窝,漫离忍不住笑扑哧了出来,孩子就是孩子,就算生活艰难也掩不去他们少年人的天性。
漫离满脸浅笑的回转身,却对上了石头阴沉的脸,她不及开口相问,石头便重重地哼了一声,冲她低吼道:“俺的事情,你为啥连问都不问俺一下”说完纵身掠出,眨眼便消失于山林之间。
漫离被石头吼得完全呆怔住,过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眼前的山林暮霭缭绕迷蒙一片,寒意凜冽的山风吹乱了漫离鬓边的碎发,却冷醒了她浑噩思絮。
和石头第一次见面,她便擅做主张替他辞了长天镖局的杂役活,理由是看不惯旁人欺负他。到后来不论甚么事都是她在做主,从来不曾问过石头的意见,就连成亲也都是她说了算。
她总认为自己做的决定对石头是最好的,因为她做的每一件事都为他好。是啊,为他好。漫离有些无奈地苦笑,自己明明最讨厌人家说“为你好”这种话了,没想到自己竟然也会变成这样
也难怪石头会生气,明明收徒弟的人是他,而且自己也知道他不愿意,可是从头到尾自己都在忽略他,自顾自地把事情给定下来,好像这件事与他完全没有关系一般。
漫离深吸了口气,等会跟石头好好的陪个不是吧现在还是赶紧做些石头爱吃的,等会也好用来哄哄他。
然而小桌上的菜冷了又热,热过了又冷,安安和奔儿都呼呼大睡了,石头也还没回来。桌上昏暗的油灯照在漫离面上明明灭灭,在这里没有时钟,甚至连村里的更鼓声都听不见。
夜,静若死,冷如冰。
漫离的脸上没有一丝的情绪,平静地把小桌上的冷菜收进厨里,无意间瞥了眼窗外的朗月,应该是三更时分了吧。走回屋中,漫离取出石头那件还未做完的衣袍,在灯下一针一线的缝了起来。做得久了,偶尔停下手活动活动脖颈,倒一杯热茶捂捂手。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的曙色透窗而来,漫离揉了揉酸痛的双眼,吹灭小桌上的油灯,起身去厨里准备早饭。她还没揭起内屋的暖帘,就听外头的门“哐啷”一声响,她忙接了出来,就见石头鬓发凌乱面色青灰的地站在门边,一股酒臭扑面而来。
清晨石大川醒来,发现自己居然睡在酒馆门外的草铺上,吓得魂飞魄散,一路飞奔回来,准备了满脑子陪罪的话,可这会见了漫离,却张着嘴,说不出一个字来
“你喝酒了?”就算漫离有再大的火气,看到他这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甚么气都消了,只剩满满的心疼。移步至他面前,微凉的手指在他太阳穴上轻轻地揉着,柔声道:“你坐一会,我去给你冲杯蜜糖水来。”说着,正要往厨里去,却被石头抱了个满怀:“阿离,你骂俺吧,俺没听你的话”
石大川想过许多种可能,挨骂、挨打、被赶出门,或者漫离不搭理自己,可他怎么也没想到漫离会是这样心疼的样子。抱着漫离的胳膊不由自主的收紧,愧疚像一双手几乎把他的心都揪成了结。
漫离微微愣了一下,嘴角漾起淡淡的笑,这个傻瓜哄他的话偏记得这么牢,轻轻拍抚着他紧绷的后背,“我也有不对的地方,不光是你一人个的错。”话说到这里,漫离顿了下,稍稍从挣离开他的怀抱,直视着他微红的双眼道:“不过,以后就算再气也不准像这回这样夜不归宿了”
石大川用力地点着头,眸子里都蓄起了泪水:“不会了再不会了,是俺不好,俺说过要听阿离的话的,可是俺没做到。”
“好了,一身的酒味,你先这里坐一会。”漫离边说边挣开了石头的怀抱,到厨里给他倒了杯温温的蜜糖水,再烧了些滚水给他洗漱了。
才收拾好石头安儿又醒了,在屋里哇哇地哭,漫离哄着给她裹好了衣袄,便直接丢到石头怀里。正准备去厨里准备早饭,就听那几个小子就吵吵嚷嚷地走了来。漫离站在门首不等他们开口,指着石头他们说:“他答应收你们了,再来找我办事情”
那几个少年登时都傻了:“师娘,昨日明明说好的”
漫离在厨里高声回道:“你们还没拜师呢,别师娘师娘的,我可当不起。只管求你们大哥去”
少年们互相交换了个眼神,一齐拥到石头跟前:“大川哥,你就收了咱们吧,咱们一定用心跟你学的”
石头抱着女儿,一见他们围上来忙就想避开,可屋子就这么大,没一会石头就被他们给逼到了院子里。淡如薄纱的朝阳落在这几个身形健壮的少年身上,虽然只是干干净净地粗布的衣衫,却也显英气勃勃。
石大川看着这群比朝阳还鲜活的少年,诚挚地道:“俺,不是不想教你们,是俺真教不来呀”
“师公怎么教的,师父就怎么教咱们。”
石大川显然是没主意到他们称呼的改变,只一个劲地道:“那可是要吃大苦头呢”
“只要师父肯教咱们,吃一点苦怕甚么”
石大川被逼得无路可走,无言可答,他怀中的安儿头一会在清醒的时候瞧见这么多人,开始时还瞪大了眼好奇地看着,这会依依啊啊张开小胳膊要别人抱。
“师父,你瞧连小师妹都应承了,你也就答应吧”
郑一索算是这群少年的头,那日就是他最早从屋里出来,后来拜师、买酒那些主意都是他出的。这会看小家伙张着胳膊,顺手就抱了过来,顺带着就把小师妹给认下了,师娘、师妹都认下了,还怕他咬紧牙不收自己么
漫离在厨里听他们说话,不禁笑着摇头,这个呆石头还真是呆,连十六七的岁的少年都会给他挖坑。不过,那小子倒还算灵活。
村里不论是谁,叫他帮忙石大川从来是没二话的,在收徒这件事上之所以再三推辞,主要是他觉得他教不来,可这几个少年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石大川这个笨嘴的家伙那里还驳得出一句话来,涨红着脸点头道:“俺,俺,俺答应就是了”
他话音甫落,这几个少年就欢呼了起来。
“可是”石大川猛然提高了嗓门,一脸正经地道:“想要跟俺可就得用心,可不准怕吃苦的”
郑一索一手抱着安儿,一手拍胸脯道:“师父放心,谁要是敢不用心学,不用师父教训,我先就打他个半死”
少年们也都齐声应和道:“就是就是,谁要是敢不用心,咱们先就不放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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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3、拜师宴
063、拜师宴
“这话我可是替你们记着了”漫离从屋里走出来,笑盈盈地瞅着那些少年道:“这可就算我们的第一条规矩了,往后谁要是学功夫、办事不用心,师兄弟们就照死里捶他”
漫离逮住机会就把这一句玩笑给变成的规矩,而且还加上办事这一项。可是话一说完,她就发现自己又越过石头私自拿主意了,赶紧补了一句:“大川,你觉着呢?”漫离是觉得现下也算是正式收徒了,当着徒弟的面总要给石头留些面子,因此唤了一句大川。
不曾想石头硬是被这两个字熏红了黑脸,垂首讷讷道:“你说的,自然好的。”
那几个少年站在一边,都偷眼瞧着捂着嘴在那里偷笑,漫离眼一瞪:“笑甚么笑,进去吃饭。”
“吃饭”少年们面面觑,他们知道这位师父的家境不比他们强多少,
况且现在又有妻有女,生活只怕比他们还艰难些。他们做徒弟帮不上忙,总不好再厚着脸皮占便宜,郑一索把安儿交还给石大川后道:“不用了,咱们都是吃过再来的。”
“站住”不等这帮小子转身,漫离就出声喝住:“我做了你们的份,你们要是不吃,可不浪费了。”
石头向来是没甚么钱财观念的,听漫离这么说,他单手抱着女儿,另一只手拉着郑一索就往屋里去,“吃过了,再吃些也不打紧啊”
郑一索被拉走了,那几个小子只好也跟着进去了
堂屋的四方桌上已摆好了碗筷,桌子正当中码了一大盘金黄烂亮的煎饺子,旁边围了一圈的小碟子,里头全是蒸得油光蹭亮的腊肉。这几个小子虽说是吃过早饭的,可都不过是些稀粥酸菜,见着这一桌子的吃食狂咽起了口水。
“看甚么呀,坐了吃饭呀,冷了可差些味道呢”石头从没想过有朝一日家里会来这么些人,因此当时准备的只是小小的一张四方桌,如今六七个大块头一落座,哪里还有漫离坐了地方。
他们很快就发现了这个问题,郑一索连忙起身道:“师娘,你坐。”
石头也往边上挤了挤,道:“阿离,过来挤挤吧”
“不用,不用”
坐在父亲怀里的安安早伸了小手去抓盘里的腊肉,漫离赶紧趁着她没得逞前把她跟抱了过来:“你们坐就是了,挤在一起吃也不舒服,刚好我进去喂这小丫头。”说着她就抱了安安进厨里去,那小丫头起先还不乐意,扭着小身子依依啊啊。待闻到喷香的菜粥甚么也不顾,两只小手就抓了过来,恨不能把碗都给吞下去。
“你啊,真是个小吃货”菜粥放了一会已经不是很烫了,只要她的小手不伸进粥里,漫离也就由她抱着饭碗。
吃过早饭后,郑一索他们抢着收拾厨房洗碗刷锅,漫离也由他们去,把吃饱了的安安交给石头带着玩,自己进屋把那几张请贴写了。
至于奔儿,吃饭那会郑一索他们就没少喂它,这会更是摇着尾巴跟在他们身后。
等郑一索他们收拾好了,漫离的贴子也写好了,看着贴子上的字漫离忍不住挑了挑眉。自己好歹也算练过毛笔的,可为甚么小楷还是那么,呃——没骨头的样子
“其实也不算太难看么”漫离飞快地把贴子合上,自我安慰。然后将贴子交给了那几个小子,让他们派送去。
自打石大川猎杀了三只老虎后,在村民心中他已是英雄非凡。因此那些少年的家人听得石大川肯收自家孩子做徒弟,皆是欣喜异常。又有漫离拿出自家的腊肉菜蔬来做酒席,那几家人心里更是感激。
漫离心里则盘算着村民多半吃不惯甚么精致小炒,况且就家里这点食材也做不出甚么好菜来。再说了真要一小盘一小盘地往桌子上端,指不定人家还要笑话自己小气,酒是没办法换了用小杯,菜的份量总要足一些吧。
三鲜大饺、白切羊肉、白斩鸡、酸菜煮鲤鱼、山药炖猪脚,再配上些蒸腊肉,两道清炒菜蔬并花生瓜子的炒货,菜虽不多却胜在份量够足,摆上了桌也不至于寒酸了。
柳大领着媳妇还没进祠堂,远远地就听里头笑声阵阵。他心里登时添了几分不快,当日族里同意那几个小子在祠堂里摆拜师宴,他就是十万分不同意的。可是柳长青却说,“那几个小子里除开郑一索、俞鹏两个,余下的全是本家的后生,这祠堂的大院本就是给族人办红白喜事用的,你拦着不答应是为难人家呢?还是为难本家?”
柳大被说得哑口无言,只好咽下了这口气。今日他本是不想过来的,可转念一想自己憋了满肚子气,来吃他一顿也是好的。然当他踏进祠堂大门,眼见着院中众人男一堆,女一群地坐在太阳地里有说有笑,和乐融融的样子,原本紧绷的脸越发阴沉了三分。
郑一索的祖母欢欢喜喜地跟人说完话,正转身要进去倒茶水,恰瞧见柳大站在门首,她自然笑呵呵地迎上去:“柳大侄儿呆站着做甚么,赶紧进来坐啊”
柳大满腔气恼正没处撒,登时瞪大了眼,推开老郑妈冷声道:“咱们柳家的祠堂甚么时候轮着你这外人来招呼人了”
柳大的嗓音不高,然院中诸人却都听得明明白白,况且他推老郑妈那一下,手下力气可是不小。亏得老郑妈常年做粗活,身子骨甚是强健,只是脚下踉跄了下罢了。
郑一索正同那几个小子四处给长辈敬茶,刚才那一幕自然是瞧得清清楚楚,待要同他争辩,一来柳大好歹长他一辈,二来今天自己拜师着实不宜闹出甚么事来,因此只是上前扶开了祖母。
柳家的本家兄弟,惟恐他闹将起来,连忙拉了他离着石大川远远地坐下。漫离看他落了坐,掰了一小块栗子糕送进安安口中。这些糕点是她昨日特地让石头进城买的。
柳家集这几年的日子过得有些紧巴,这些在漫离眼中很粗糙的点心,却亮了村里这些大媳妇小姑娘的眸子,要知道村里生活宽松些的人家才在年节的时候备上一点,亲戚来拜年的时候端出来摆一摆。
可漫离却一碟子一碟子的摆在桌上,那些小家伙们先还不敢拿,是漫离硬塞了他们好些后,那些年轻媳妇小姑娘们才怯怯地拿一小块,拿一小块。
当然在点心的攻势下,漫离很快就同同村里的年轻媳妇并小姑娘们热络了起来。
此时她边喂安安,心里不由得意起来。她之所以请柳大就是希望他当着众人的面闹闹场,他越是混闹就越显得自己宽厚识大体。原先她还担心柳大会让自己失望,然他进门的那一下,实实的让漫离放了心。
果然过得没一会,柳大见妹子竟帮忙倒茶,本就在胸口突突地火气陡然冲上了脑门,拍案而起怒声喝问:“叶儿,你在做甚么?”他边说两大步赶上前,劈手夺了柳叶儿手上的托盘。
院中众人皆被他雷震般的嗓音给震呆了,稍过了会柳长青才开口斥道:“柳大,你闹甚么呢”
柳大也不示弱,嚷道:“他们石家摆宴席,咱们柳家借地方给他们已经算是厚道了,再没有使唤我妹子的道理。”
“柳大哥即不让咱们外姓人招呼客人,本家人又不能帮忙,就不晓得这院子谁是该做事的”
说话的是俞鹏的大哥俞鸿,他是村里近年来唯一考中秀才的后生,话虽然说得斯文,却把柳大问得面红耳赤。
可令漫离感到奇怪的是,柳大居然不回口只涨红着脸悻悻地坐下。柳叶儿一挣开了大哥的手,忙就凑到石头身去赔不是,漫离冷眼瞧着,隐约听见一两句见谅、不打紧的话。
漫离这个醋坛子见他俩个挨近说了两句话,心里就忍不住不痛快起来,面上却笑着向柳叶儿招手道:“柳家妹子你也是客,怎么好麻烦你做事的,赶紧过坐吧。”
柳叶儿听得漫离招呼,便笑盈盈地走过来挨着漫离坐下:“我大哥性子糙,姊姊可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不知从何时开始,柳叶儿对漫离的称呼由嫂子变成了姊姊,虽然这个称呼也没甚么不妥,可她总觉得柳叶儿是别有居心,妻妾之间不也是以姊妹相称么
漫离替她拈了块红豆糕,笑道:“果然是念过两本书,说起话来斯斯文文的,也不知将来哪个小子有福气讨了你做媳妇。”
柳叶儿钟意石大川这件事,柳家集多半的人是知道的,可现下石大川不仅讨了媳妇还养了个女儿,村民们自是再不提旧事了。围坐在旁的那些年轻媳妇平日里没少受柳叶儿的白眼,这会手里拿着石家的糕点,嘴上自是顺着漫离的话道:“可不是么,叶儿可是咱们柳家集的一朵花呢,又知书识礼的,论起来咱们柳家集能配上她的,也就——”她们边说边就向男子那边丢眼神。
漫离顺着她们的眸光望去,竟是俞鸿。
嘴角不由勾起细小的弧度,要论长相、学问,那俞鸿倒也配得过她,只是俞鸿才刚当众给了柳大没脸。身边这些小媳妇还故意把柳叶儿跟他个拉到一起,看来柳叶儿这朵“村花”并不怎招她们喜欢啊
柳叶儿本想趁着这机会同漫离近乎些,也让石大川瞧瞧自己的贤淑,柳大适才那么一闹,她已是万分恼恨。再听了漫离的话心里更是气苦,再加上这些小媳妇在旁起哄,她虽不好当众摆脸色,却也冷了声音:“你们才红口白牙的胡说,人家是秀才相公咱们怎么配得上。”
“这倒没甚么”漫离不等她说完就接过话头道:“如今他兄弟拜了大川做师父,咱们也算他半个长辈,你要真是有心冲着你喊我一声姊姊,我就厚着脸皮去替你说和说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