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垣虽是担忧他们,还不至于把自己的差事给丢了。江二夫人自是无功而返,又不敢轻易得罪江垣,且是愤愤道:“这人一得势便张狂,一点儿也不顾兄弟情,对他好来有个何用……”
江二老爷便是冷笑:“你若有本事,同圣上说去,同阿垣有何关系,阿垣且不过一管制的,若是出了岔子,你拿什么去赔!”
夫妻两素来不和,分了家,没了老夫人的挟制,愈发没得个正行。
前头的捷报传来,才缓和了许多,江二夫人素是喜怒于色,最喜宣扬,好脸面,且是一点子事儿就要让所有人知晓。
满京城皆鼓舞欢喜,京报的消息自然是最灵通的,京报刊登后,其他报纸纷纷加印,宣扬小战获胜之喜,茶楼坐满盈客,酒楼推陈出新,折扣连连。
京中犹如过节,舞狮庆贺。
军队势如破竹,接连获胜,将罗刹国打出了蒙古境内,暂未投降,元武帝心中激荡,完成一项可敬告天地神明之大业,成就帝王之伟业,如何能不激荡。
满朝文武士气高涨,文思泉涌,高赞林将军用兵如神。
远征军的伤亡事实上非常小,因为有炮弹打前,威力巨大,在上去厮杀一番,胜利来得不费吹灰之力。
大伙觉这胜利犹如掌中之物,安然侯其凯旋归来,却不想天气转凉之后,竟是情形大变。
炮弹竟是被罗刹国夺去,用来炮轰我军,忽然之间折损了近万的兵马,远征军连连撤退,原本打出了境内,如今退回境内,林将军亦是身负重伤!
第134章 134
其余的伤亡皆不知,如今失了头,真是举足无措之时。江垣那个不好的预感终于应验了。
江垣是傍晚收到的消息,摔了一个茶盏,同蜜娘立即前往怀远侯府。
怀远侯府亦是大乱,林氏得知消息当即晕了过去。
芸姐儿哭得一抽一抽,蜜娘知情况不好便没带团哥儿过来,铮哥儿年岁大一些,眼中含泪,倔强地站在一旁,看见江垣,还不忘喊人:“二叔……”
江垣拍了拍他的肩膀:“别哭,你爹不在,你是长子,不能哭。”
铮哥儿吸了吸鼻子点点头,目光坚毅起来。
林氏尖叫起来:“谁说他爹不在了!大爷不可能不在的!”
怀远侯正是头疼,听得她如同疯了一般,呵斥道:“你瞎叫什么!谁说阿圭不在了。”
江垣虽是不欲同她计较,可几次三番被她这般针对,亦是有些不耐,他看在兄长的份上忍让她三分,却也并非由得她作践。
怀远侯最是不喜这搅得家宅不宁的妇人,自打分家之后,原本体面的儿媳愈发让怀远侯看不明白了,如今还影响兄弟情分。
蜜娘站在一旁不言。
林氏神经有些恍惚,抱着芸姐儿,流着泪呢喃道:“要是大爷不在了,我们娘儿几个该怎么办啊……”
若是江圭死了……她的视线落在江垣身上。
张氏转动佛珠,落在林氏身上的目光失望而又冰冷,“阿圭生死未卜说这些有何用,阿圭为何出征,你难道不知吗?功名加身未得那般容易,草席裹身更不少见。”
林氏默默流泪。
蜜娘见之,却不觉她可怜,只是怜惜铮哥儿和芸姐儿,父亲生死未卜,他们并非懵懂雉子,皆是听得懂看得明白的孩子,且是见芸姐儿哭得一抽一抽的,蜜娘再是不喜林氏,万是不能怪罪到孩子身上,道:“让铮哥儿、芸姐儿先回去休息吧,他们年幼,经不得这般惊吓。”
张氏微微颔首,林氏抱紧芸姐儿,揽过铮哥儿,尖着嗓子,“不行!他们爹生死未卜,我如今就只有他们了……”
芸姐儿被吓得不轻,哇哇大哭起来。
林氏如今愈发得魔障了。
蜜娘被气得不轻,加重语气道:“铮哥儿芸姐儿年幼,大哥吉人天相,自是会性命无忧,嫂子如同笃定大哥回不来一般,铮哥儿芸姐儿作何想法!小儿在这边徒留惊吓罢了,大人之间的事情勿牵扯孩子们。”
铮哥儿年长一些,如同小大人一般拍了拍林氏的手:“娘,让妹妹去休息吧,我在这儿陪您。”
他稚嫩的面容上挂着强撑的笑容,让林氏看着心中一酸。
怀远侯挥了挥手,让乳母把芸姐儿抱下去,芸姐儿被吓到了,不愿离开林氏,乳母好一阵哄,把她带了下去。
如今城门已关闭,消息也没有,若是想寻些消息也得等到明日,怀远侯和江垣说了几句,便是无话可说了,江垣和蜜娘正欲归家,竟是有那宫中来使。
元武帝召见怀远侯,侯府一众皆提心吊胆。
怀远侯问道:“公公可否透露一二?”
那白面公公笑容勉强,推辞道:“咱家也不知,这里头的事儿,咱家且不过个传话的,还望大人见谅。”
怀远侯说了几句客套话。
江垣心中难安,欲随他一道入宫,令人送蜜娘归家,他随怀远侯一道入宫。
蜜娘惴惴不安,归了家,左等右等亦不见,且撑不过睡意,昏昏入睡。
父子两入了宫,元武帝面色阴沉难辨,两人心中没个底。
元武帝将一份报告扔至两人面前。
两人心中沉落谷地,江圭真的出事了。
近些日子,天气骤冷,炮弹点火不是太方便,不少士兵不能忍受这般严寒,大军停战修兵。未想到忽然间军队炮弹泄露,几台炮弹被罗刹国给夺去,炮弹是江圭看管的,半夜之中罗刹国用炮弹轰炸军营,死伤重大。江圭亦是重伤。
两人飞快地将信件看完,江垣先跪于地:“圣上恕罪!再给大哥一百个胆子也是不敢通敌叛国的!其中定是有何误会!”
怀远侯老泪纵横:“臣有罪,教出这等不孝子!可请圣上听臣一言,孽子虽不成器,却绝非会做出此等之事!还请圣上恕罪!”
元武帝叹息一声,起身绕过案桌,亲手扶起怀远侯,道:“表弟,朕若是信不过你们如何还会叫你们过来。怀远侯府世代忠良,阿圭亦是朕的侄儿,朕自是相信他不会做出那等事情。如今军情不定,未知详情,朕不好做定论,此事朕暂且压下,可因他折损的士兵,总得要个交代,蒙古局势迷雾重重,如今亦不知何等清醒,炮火泄露,林将军身负重伤,需有人过去主持大局……”
怀远侯里立即道:“臣愿前往将功不罪,驱除罗刹,平定蒙古!”
江垣望着怀远侯的侧颜,他的两鬓已露少许的灰色,且刚才见他磕头砰砰作响之声,老泪纵横之态,心中早是酸涩之情,又如何能让老父这般年纪再去那等苦寒之地,上前道:“臣愿前往,臣年幼之时便立下决心为国开疆辟土,憾于未能投奔疆场,望圣上给臣此番机会,父亲年迈,怕是受不得此番严寒。臣愿做圣上最尖锐之利器,收复蒙古,驱除外邦!”
怀远侯如何舍得两个儿子都搭进去,大儿亦搭进去了,未来还不知如何,小儿是分出去了的,如何再能搭进去一个儿子。
“休得胡言!你瞎凑合什么,没得作战经验!”
江垣不服气道:“父亲便有了?”
怀远侯一噎。
还真没有,本朝许久未有战事。
元武帝本欲命怀远侯前往,然江垣一番话:“臣近些日子对罗刹国多有了解,观之起地形……绝不能同往日作战相比,我军有神兵利器,却不善用,臣斗胆自夸一句,论枪支炮弹,无人比臣更熟知……”
元武帝心逐渐偏向,怀远侯急得不行,可在元武帝面前又不能拉着这个臭小子打一顿。
江垣近日研究罗刹国小有所成,元武帝有心倾听,搬来罗刹国的地图,江垣做沙盘,且是娓娓道来,有理有据,元武帝便知他是心中早有成算,吃败仗的烦闷略略消散几分,望其面色柔和:“有舅舅之风范。”
怀远侯心死如灰。
元武帝道:“朕任由你在近卫军中挑选百人,再带领两万人马前去支援,可够?”
江垣深呼一口气,面容坚毅,单膝跪地:“末将定不辱使命!”
几人在宫中谈论过久,再过两个多时辰就要早朝了,元武帝赐他们在宫中留宿。
待是入了屋,怀远侯没得忍住,一巴掌糊了上去,当真是老泪纵横,“你可知,我此生唯有你大哥和你!你若不想想我同你母亲,好歹想想你的妻儿,团哥儿还这般年幼,沈氏腹中还有你的孩子。”
江垣如何不知,泪盈眼眶,“儿子知道,父亲欲撇我于事外,可唇亡齿寒,如何能独善其身。大哥那边尚未有定论,儿子定会将大哥完完全全地带回来!您放心,儿子还有娇妻幼儿,为了他们,也定会搏出一条生路!”
他在祖父膝下长大,祖父曾骄傲言:开国之功勋,未有怀远侯府屹立不倒,荣耀至今。
铁血丹青免死金牌,世代怀远侯小心经营,方有此局面,他曾被祖父抱去祠堂一观,如何能忘。怀远侯府不能毁在他们手中,江垣知若是父亲一去,只有胜利和死亡两种抉择,要么凯旋而归,要么为国捐躯,怀远侯府的荣光,不允许他败归。
等待江垣的也将是余生的苟且残喘,为了侯府,也为了自己,这一仗,他必须要去。
怀远侯无言可辩,更为愧对这曾经没得好好上心的儿子,他早就分出来了,大可不必趟这一趟浑水。
江垣道:“我不在,蜜娘和团哥儿交付给父亲母亲,还望父亲母亲怜惜。”
怀远侯背过去,道:“你好好归来,若是你不在了,我定是不会替你留下妻儿的……”
江垣不舍得她做寡妇,亦不能忍受她未来成为别人的,为了她,他也要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可想想她如今四个月的肚子,江垣心中不安,不知如何同她说。
早朝时,元武帝直接任命江垣为轻骑将军,支援前线。压下了江圭之事,朝中不无反对者,且是江垣太过年轻,又是外戚,有御史谏言任人唯亲难以服众。
元武帝不听言,坚决任命江垣。
下了朝,江垣归家,蜜娘知他一夜未归,心中难安,一早便起,江垣以为她应在睡梦中,轻轻推门而入,却见她披发坐于梳妆镜前,两人于镜中相望,几步之遥,皆不语。
江垣口中干涩,不知从何开口。
第135章 135
蜜娘目光从容,她穿着宽松的袍子,孕相不明显,她语气平淡:“你回来了?”
江垣佯装镇定,步履快速地走至她身旁,手掌覆在青丝上,她的发丝顺滑,“嗯。大哥,出差错了。”
蜜娘敛下眼帘:“所以你要出征?”
她素来聪慧,若身为男儿,何以被这围墙束缚。元武帝连夜召见他们父子,江圭定是出了事的,林将军不能主持大局,朝中武将,属怀远侯职位最高。
江垣早知她心思敏捷,女中诸葛是也,蹲下身子,方可见她眼中眸光闪烁,一时间心痛如绞,欲握她手掌,蜜娘逃脱。
江垣捧住她左手,语气艰难:“你知道的,我没有办法坐视不理……”
蜜娘眼眶渐红,眼中波光粼粼,江垣最是受不得她哭泣,恨不得将她揉至心中。
“你可曾想过我和团哥儿?还有腹中的孩儿?倘若……我们又该如何?”
她本就是孕妇,心绪易动,此时情难自禁,她无需夫婿有何功勋爵位,他们拥有的已经够多了。
江垣怕她伤了身,忙是拥住她,“此次情况危急,关系到怀远侯府的存亡,父亲年纪渐长,我如何能眼睁睁看着他去那苦寒之地。我知你气我,我亦对不起你和孩子,可大哥的性命安危、侯府的存亡皆系于此。”
蜜娘睁着泪眼朦胧的眼睛,道:“大哥怎么了?”
江垣简单地诉说了一遍。
蜜娘心下一惊,忘了出征之事,“大哥糊涂!炮弹若是被罗刹国学去,国之大患。”
江垣更为心忧,见她心境略稳定,道:“此番从急,三日后我便要出征,大哥如今尚安,只是受了伤。父亲未出征,家中不可无男人。你放心,就算爬我都要爬回来……”
她收了泪水,似是有些认命,赌气道:“你若是回不来,我立马带着孩子改嫁!”
江垣站起来用力揽住她,好似这般方能缓解心中的动荡不安,“不会的,阎王爷收不得我。”
这就像是一个矛盾,江垣自请出征,理所当然,在这样的情况下,只有他是最合适的,若不然就不是她所认识的江垣了,可从妻子的角度,她又并不希望他出征,本就不是他的职责和义务,没有享受过侯府的荣光,却要担起侯府的义务,可是大哥的好又在心头飘过,就这样的矛盾中,蜜娘渐渐接受了。
沈兴淮却是懊恼不已,心疼蜜娘四个月的肚子,放言:“往日里从未这般后悔将蜜娘嫁与你。”
作为一个男人,他欣赏江垣这样的。可作为一个兄长,他并不希望妹夫是一个英雄,英雄背后的女人,心酸苦楚又有谁知。
江垣自知让岳父岳母失望,且是跪于沈三江氏面前,一是请求原谅,二是请二老照顾蜜娘。
他道:“我之错无可辩解,愧于蜜娘和腹中骨肉,然唯此一回,日后定不负她。家国天下,我出身侯府,兄长有难,父亲见长,唯有我可挑此任……”
沈三和江氏心头一软,至今,他亦是他们眼看着长大的,后为女婿,处处得体,如亲子也不为过。
沈三道:“唯有一求,安康归来。”
沈三捐万两物资,为援前线,北上苦寒,捐两万件厚袄以御寒,上悦,赐义商之名号摆于春芳歇。
怀远侯和张氏亲自上门致谢,愧对万分。
江垣紧急增员,元武帝所派兵马皆是精兵,一场战役让朝廷的财务立即吃了紧,御史大夫谏言劳民伤财,应休战整顿。
元武帝最是好面子不过,且是出战之事万民皆知,此时若是草草收了尾,天下讥笑之。
太子呵斥之:“此番停战,岂不令蒙古众公爵讥笑,再则起异心,蒙古动荡,国之不安!”
元武帝嘉许。
败仗之事自是不可能放在报纸上,但消息不可能不透风,但谁都不敢放在明面上说,一时间风声鹤唳。
前面不知伤亡,雄赳赳气昂昂而去,如今生死不知,京中不知多少太太哭瞎了眼,江二夫人如同一个斗败了的公鸡,日日到怀远侯府倾诉,只觉张氏应是同她一般,张氏不理会她。
江圭之事仍是密文,有损侯府声誉,谁都守口如瓶,林氏如今只盼他能安稳归来,且好好的一个人,不知瘦了多少,她的娘家早乱做一团,她日日提心吊胆。
怕江圭回不来,怕娘家知道原由而责怪于她,怕被夺了爵位……
张氏如今没得空理会她,江垣不在,她怜惜蜜娘,倒是担起了婆婆的职责,日日过去照料她和团哥儿。
蜜娘原有气,待她亦不如往日亲近,她不在意,关怀备至,蜜娘心肠软,道:“您不必如此,我又非纸片人儿,家中有下人照料,若是有事,我定会寻您的。”
张氏拍着团哥儿,团哥儿呼呼睡着,她抬起脸,眼眸扫过来,蜜娘吓了一跳,张氏眼含泪光。
蜜娘身子向前倾,急道:“您怎么的哭了!我,我没得嫌弃您……”
张氏轻轻握住她的手,手掌有些冰凉,“我知,你是个好孩子。我这辈子做的最对的事情,就是没有阻拦阿垣娶你。我亏欠他良多,待你,亦不算得个好婆婆。阿圭养于我身旁,且是未得教好。我心忧他前程,他性情有些太过好了,为他选一能干的宗妇,撂下此番祸事,累及你们……因果循环,合该是报应在我身上的。”
说至此,张氏已哽咽,她的前半辈子活得糊涂,与那个男人置气、斗狠了半辈子,害了两个儿子。
蜜娘见她眼底的荒凉和悲哀,手脚不知所措,右手在空中顿了几秒,轻轻拍打她的后背:“我虽不知当年您为何那般心狠地抛下相公。但他既是出身怀远侯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无得独善其身。合着也是命中一劫,也许我没得同您说过,您真真是个好婆婆,从未给媳妇添过堵塞过人,怎么的不是个好婆婆?”
她扑哧一笑,眼角的细纹让她显得更为慈和。
张氏心中暖意融融,终于明白了沈家为何这般疼闺女了,儿子,终归没得闺女贴心。
张氏仍就日日来,蜜娘劝说无用,又是不忍她奔波劳累,让她就在府中住下。
张氏应下了,回侯府收拾了一些衣裳,拿上些日常之物,吩咐了下人几句,在门口碰到了怀远侯。
怀远侯见下人手中大件小件,目光游移至她身,喉咙干涩:“你欲去何处?”
“阿垣媳妇月份渐大,我不放心,就住阿垣府上了。”张氏垂下眼睑。
怀远侯道:“让她住回来吧,府中一应俱全……”
他还未得说完,张氏打断道:“她在府中住习惯了,换个地方怕是住不惯。亲家公亲家母也时常要去看她,住回来不大方便。”
怀远侯没了话语,近些日子的焦虑让他好似老上了几岁,两鬓的灰白之色愈深。
张氏目光扫过,心中微叹息,争执了半辈子的那点子执念也散了,人就好像突然地明朗了,原本静默严肃的脸也带了许些柔和之意,她道:“家中之事,你多看顾几分,阿圭媳妇头脑不打清醒。就这样吧……”
她迈开脚步,欲匆匆离去。
怀远侯扬声问道:“何时回来?”
张氏顿了顿脚步,不说话,继续往前走。
女人的花期何其短暂,她耗了半辈子也等不到一个回首,索性,就走吧,
张氏住到府上照料蜜娘,旁人皆称道不已。
蜜娘身怀六甲,男人都在前头打拼,元武帝也命皇后多加照拂,太子妃亲自登门。
江垣带领骑兵抵达蒙古边境,先整顿部队,重新规划,处理伤病,林将军身子有碍,挪到中原与蒙古边境之地养伤。
江圭亦身负重伤,江垣欲将他送回京城,他不愿,道:“这么多士兵因我而亡,我如何能做这逃兵?”
江圭最是仁慈不过,这是他的好亦是他的坏。那么多人因他的疏忽而亡,江圭内心煎熬与日俱增。
江垣到后,就先调查此事,江圭是受江二的牵连,江二偏听偏信间谍的话,为人高调炫耀,嘴大泄露了军情,谁知害了军队,他早死在炮火之中,尸首都已找不出来了。江垣自是不愿兄长担上那等过错,江圭之罪不可免,但可轻罚,让他稍稍松了口气。
江二已死,他虽恼怒他害人害己,可如今也只能如此,他死得极不光彩,只盼能为他遮掩几分,也好让他的孩子能活得堂堂正正,不被这般父亲所累。
江二身亡的消息一传来,江二夫人和二少奶就晕了过去,哭得死去活来。
跑到张氏这边责问,为何独独江圭出了事,张氏先不知原因,见她失了独子,忍让他几分。
元武帝怒斥江二老爷教子不当,太后尚在,元武帝自是不想江家担上不光彩的名声,可折损近万兵马的怒火却是憋不住。
江二老爷白发人送黑发人,本是悲痛一场,被元武帝骂得大病一场,他亦是老好人一般的,长子害死了这么多年轻人,他心痛又是恨不得没生过他,自觉无颜见列祖列宗,不准家中大办丧事。
江二夫人唯有这一子,如何不悲怀,又气又痛,气他死得这般不光彩,连后事都不得大办,又是后悔让他出征。
二少奶奶怨言:“都是您害了他,要他去挣军功挣军功,如今好了,人都没了!”
江二夫人大恸,可好在下头还有两个亲孙儿。
终归是亲儿,死不见尸首,她如何安心,跑去蜜娘那儿,求蜜娘让江垣把儿子的尸首运回来。
蜜娘道:“如今哪儿还找得出尸首,正在打仗,谁给你找尸首去!”
江二夫人悲痛:“那毕竟是他二哥呀!他便就忍心他长眠异乡吗?”
蜜娘冷笑:“他害死的那么多无辜士兵,家中人怕是尚未知晓他们的死活,可不悲乎?大哥受他牵连,万人受他迫害,长眠异乡,他有何脸面!”
二少奶奶脸涨得通红,有心说话却不知从何说起。往日那嘴皮子最是利索的一个人,如今却是不能辩驳三分,羞得不行。
江二夫人站起来气急而斥:“那亦是你二哥!你如何能说这等子话!这人发达了,便是连自家亲兄弟都瞧不起!”
张氏眯起眼睛,站起身,她余威尚在,江二夫人往后踉跄一步。
张氏道:“他害的侯府如今踩在悬崖之上,如果阿垣战败,大家都别想过好日子。阿垚没了,我们亦是心疼,可日子照样要过下去,阿垚还有几个孩子。你这般大张旗鼓地把人弄回来,是怕旁人不知他是怎么死的吗?几个孩子还要做人,待是长大了,他们如何见人!”
二少奶奶想起自己的两儿一女,悲从心底来,如果被外人知晓,她的孩子该如何是好,还不如没得这父亲!
江二夫人目光呆滞了一下,随即恼怒:“我儿定是被陷害的……”
二少奶奶大声喊道:“别说了!他的尸体回来又能怎么样,人都走了!他走了,你孙儿还要做人,有这般父亲,他们日后如何娶妻生子!”
她如今就只能靠儿子了,儿子若是毁了,她这一辈子也就完了。
为母则强,二少奶奶拖拉着将江二夫人拖走了。
蜜娘摸着隆起的肚子,她能理解二少奶奶,可她却不能同情她,她还有的倚靠,毕竟家中不愁吃穿,若是孩子长大了,亦不愁前程。可那些因江垚而亡的将士们,都是农家子出身,他们的妻儿又该如何。
蜜娘心中有些悲凉,替那些战士,替他们背后的妻儿,一口恶意涌上来,她扶着桌子,干呕了起来。
且是这一呕,就好似停不下来了。
本来这一胎,蜜娘的反应还不大,都已经快五个月了,她以为就相安无事了,没想到快五个月了,孕期反应才正是开始。
蜜娘开始吃什么都吐,不管吃什么,硬塞进去都会被吐出来。
没几日,就消瘦了,就肚子上一块是有肉的,张氏着急得四处寻治孕吐,皇后都略有所闻,赐太医下去。
而前边,江垣刚打了一场胜仗,杀了回去,京中的士气又高涨起来。
满京城的太太们都向张氏进供治孕吐的法子。
蜜娘全试了一遍,都没什么起效,有的一天两天管用,后边也没什么用了,眼看着她一日日瘦下去,江氏急的上火。
恰是此时,老家寄了些物仪上来,有自家腌制的咸菜,蜜娘伴着粥吃,竟是没吐!
江氏喜道:“估计是想家哩!应当问问你好婆,你好婆最是有法子的一个人,哎,让他们再多寄一些东西过来。”
沈三立即写信回去,走的最快的路子。
江氏就祈求着这咸菜能让她多坚持一会儿。
蜜娘孕吐反应当真太大了,团哥儿头一回瞧见,还以为蜜娘不好了,哭到抽噎。
这回江垣不在,他有了印象,蜜娘告诉他,爹爹去打坏人了,他说话日渐利索,起先还兴高采烈,“爹爹,打坏人!带,带团哥儿!”
到如今,他日日到门口去盼望,“爹爹,回来……”
张氏心酸,待团哥儿更是疼爱。
蘇州府的东西不断地寄过来,如今天气冷了,放了冰块一道寄过来,倒也是不会坏,沈老安人法子众多,让沈大写了一整页,还亲手做了团子,蜜娘嗅着熟悉的味道,连吃了两个团子。
十月份,京城里下起了大雪,蒙古只有更冷,御寒的衣物都已经运过去了,沈三带头捐了万两银子,京商们也纷纷捐赠,以获一义商的称号。
蜜娘的肚子长得飞快,大得有些出奇,可她也就大个肚子,旁的地方还是瘦,一日吃个五六回,似是全长肚子里了。
太医脉诊,且是把了又把,撕了几声。
张氏揪心:“可是有何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