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本就如此,真正轻贱你的永远是你自己,你若以低下的姿态同人相处,人家便也觉你低下。
待到傍晚之时,怀远侯以及江垣的兄长江圭回来了,沈家人在江家留了晚饭方回了家。
严肃如怀远侯,亦是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这沈家,可交往!沈三,当真是个能耐人!”
且不过一顿饭的时辰,怀远侯便是同沈三结下了几分交情。
热闹散尽,只剩那残羹寂寥,这有多热闹,过后便有多寂寥。
“年纪大了,见个客都累得慌。”江老夫人躺在塌上,丫鬟替她按摩腿。
江垣坐直下手,拉着她的手道:“老祖宗出来半日便可,何必强撑着。”
江老夫人握了握他的手:“这沈家,于你姑爷爷有恩,便是于我们怀远侯府有恩。阿垣,你且记住了,若是没有你姑爷爷,便是没得如今的怀远侯府。”
江垣点点头。
江老夫人缓了口气,朝丫鬟挥了挥手,自己坐起来,灯光下,瞧着高大的孙儿,坐在她下边,也比她高了,“阿垣,你啊,也别同你娘斗气了,你娘也是刀子嘴豆腐心的一个人。”
江垣一脸平静,“没有斗气。”
“那为何一直不肯成亲?”
江垣默,“娶谁呢?”
“你娘也不知给你看了多少家的姑娘了。”江老夫人叹息一声,爱怜地摸了摸小孙儿的头。
“像赵四那样的,是绝对不可以的。”江垣摇了摇头,“还有我不想日后,同他们一样。”
赵四是固亲王的孙女,江大夫人一直瞧中了她。
江老夫人便知这孩子心中通透着呢,皇帝,是不会允许的,不会允许江家再同一个亲王联姻的,大孙媳是淮安侯家的嫡女,大儿媳亦是想给小孙儿找个得力的妻家,阿垣,注定不能依靠家中,便想从妻族中补回来,又谈何容易。
“这世上的夫妻,也并非全像你爹娘那般的……”
“我知,那年,我到了沈家,我方知,”江垣笑容中带着一些暖融融,“原来也有像沈叔江姨那般的夫妻,有沈家那般和乐美满的人家。”
江老夫人心里头酸楚,阿垣在他母亲肚中时便是他爹娘闹得最凶时,生下他后没多久,他娘便是将他交给了他们,带着阿圭跑去云州了。
江垣蹭了蹭她的手:“您别多想,若是到了合适的时候,我会成亲的。我不需要强大的妻族,只要个合心意的,日后分家出去,一家人和乐美满便可。”
江老夫人且是喃喃:“……老祖宗就等着你这喜酒。”
待是江垣走后,江老夫人躺在床上瞪着床顶,如今怀远侯府,便是如烈火烹油,盛极必衰。作为皇帝的外家,有太后在的一日,怀远侯府必定是荣光的,但若是太后走后又将如何。老头子在临死前说:“盛极必衰,是到咱们家收敛的时候了,万万要小心,我不在了,皇上,头顶便少了一块石头,江家,必定要挪一挪……”
皇帝是个好皇帝,做个好皇帝的首要便是够无情。
她将阿垣送到范妹夫那边,且是期望不让那个孩子毁掉,如今看来,是对的。
沈家在京中无多少亲族,且也只有陈家和江家有许些走动,日子过得也颇为平静,沈兴淮为了春闱,亦是没得多少空闲。
周围的邻里交往逐渐地多了,周围人家也多知晓了这沈家的状况,竟不是京官,为了儿子春闱而举家上京的,买下这么大一栋宅子,周围人家砸吧砸吧嘴巴,“那江南地区多富饶,还真的是,四进的宅子就住四个人!”
蜜娘亦是被邀请邻里家的姑娘过去参加一些诗社或是女儿家的小宴会,这初来乍到的,也不敢多得罪,便去了几回,待总是被探听那家中之事,她便有了不大乐意。
旁人真当她家金山成堆哩,见着她的头面都问东问西,便是不大乐意参加这些事儿,天气也越来越冷,有了好打发的理由,畏寒,南方人畏寒亦是正常的事。
十月中旬,这京城下了第一场雪,蘇州府仅有一年下过大雪,之后再也未见过,蜜娘便是欣喜地也不顾外头的寒风,跑到雪地里头踩雪,这一夜过后,雪已是积得老厚,才上去咯吱咯吱响。
正是下了职到沈家来的江垣漾开的笑容,这丫头,瞧着大了,这性子,还是这般,蹲下来,悄悄地揉了一个雪团,朝她那脚边上砸了过去!
蜜娘踩得正欢,被这啪的一团雪吓了一跳,那雪球砸落脚边,散开来溅到鞋上,回首便是瞧见他笑得灿烂,抓起一把雪往他那儿扔。
蜜娘这小力气又如何扔的过去,扔了好几回,他笑得越是高兴,冷不丁被她用力一记砸身。
蜜娘笑得乐不可支,江垣追着她,捏住她的脸,沾了雪的手冷冰冰的,“高兴了不,狭促鬼~”
几年前,江垣便是会这般捏她的脸,可是几年后,蜜娘是大姑娘了,她愣了愣,有些不知所措,两人且都愣住了。
江垣似是有所知,赶紧放了手。
且当那无事的模样,“快进去吧,外头冷着呢!”手放下后,那摸了她脸,冰冷的手竟是热了起来。
蜜娘“嗯”了一声,跟随他回了屋,那被捏过的脸沾了雪水,凉凉的,却有些烧得慌。
第72章 072
屋子里热气腾腾,两个人玩了一阵雪,进了屋子雪便是化了水,站在大氅上,丫鬟忙让他们脱下大氅到炉子边去烤一烤。
江垣十天里头八天都会来沈家,沈三江氏也不同他客套,他们吃啥他就吃啥,不多加菜也不刻意准备,就像把他当做家人一般,亦如当初在蘇州府的那一年,江垣心里头很安定。
今日家里头包馄饨吃,北方人多吃面食或是饼子一类,馄饨和饺子也多是吃饺子的,但苏州人偏爱馄饨,分大馄饨小馄饨,爱吃肉吃大馄饨,爱吃皮就吃小馄饨。
男人们都爱吃大馄饨,京城里头到了冬日里,蔬菜也没啥的,多是一些大白菜,便是白菜猪肉馅。
江垣今日下职早,婆子刚准备好馅料,这京城里的烧饭婆子不会包馄饨,便是交给两个丫鬟,京城实在太冷,江氏也不舍这几个丫鬟冻坏了,让她们到这屋子里头包。
主子虽然少,加上下人就不少了,江氏也搭了把手,她虽不大会做饭,包馄饨却是会的。
沈三和沈兴淮也到前头来,屋子里人多,也暖和一些。
蜜娘也过去凑热闹,她包了几个,被江氏嫌弃丑,包了几个便不让她包了,将她赶到一边去。
“瞧你过得这成什么模样,给谁吃。”江氏嫌弃地指了指蜜娘裹得那几个不成样的馄饨。
吉祥和如意抿着嘴笑,手指头随意几下,一个元宝状的馄饨就出来了,当真是对比鲜明。
蜜娘哂笑,鼻子有些痒痒,还特意用手背擦了两下,嘟囔:“您也就会包包馄饨,淘汰谁呢……”
蜜娘心里头,江氏可不是心灵手巧的代表,她做出来的东西大多都不能下咽,还不如与她阿耶做的。
江氏瞪着她,蜜娘吐了吐舌,转身逃了。
沈三随口道:“不包了?”
蜜娘倒些茶水在帕子上,擦拭手,“姆妈嫌弃我包得难看,姆妈这淘汰我呢,她也就会包包馄饨。”
沈三笑着道:“我们家女人啊,这手都是不沾阳春水的。”
沈家门里,男人都会做菜做饭,而女人就显得有些逊色,黄氏和花氏都是会做的,但仅限一些简单菜色,有时候还没沈大沈二做得好吃,所以过年的时候,小孩子们这么高兴,因为家里的男人下厨了。江氏直接就是根本不会做,好在沈三也不在意这些,他一直觉得让自己女人吃苦还算什么男人。
沈兴淮和江垣慢慢地品茶,瞧着她慢慢把自己的手指一根根擦干净。
蜜娘的手指纤细比一般人长一些,而手掌又很小,瞧着精致又好看,由于常年作画,她指尖有几处是染了颜色的,不深但是在雪白的皮肤的映衬下,清晰可见,她低着脑袋仔仔细细地擦干净,“阿哥也不会的……”
沈兴淮慢悠悠地堵住她的嘴,“谁说我不会?”
蜜娘目瞪口呆:“你会?”
江垣抿一口茶,“我吃过,在我们游学中。”
沈三也不知这小子竟还有一手,拍着他的肩膀,“奈个小子,我和奈姆妈啊没得切过奈做的。”
沈兴淮会做些简单的中餐,类似于西红柿炒蛋之类的,复杂一下的当然也是不会,但包馄饨正好是他会的。
沈兴淮和沈三都过去包了几个馄饨,模样还真挺好看的,放在她那个最丑的边上,对比不是一般的明显,蜜娘看了看江垣,暗暗地想还好还有一个不会。
江垣且是不点破她的小心思,扯出一张面皮,学着他们的样子,放点馅料,沾点水,然后慢慢看着江氏做,一个模样差不多的就成型了,江垣笑了笑,“第一次做,不好意思。”
江氏道:“阿垣做的也不错,至少比蜜娘的好。”
然后他很好意思地把自己的也放在蜜娘的旁边,一堆里面,可以很清楚地知道哪几个是蜜娘包的。
蜜娘:……
觉得被所有人欺负了。
江垣低头看她,又是忍不住噗嗤一笑,手指点了点她的鼻尖,给她看手指上的面粉,“你瞧瞧,你用脸包馄饨的?脸上还有。”
蜜娘捂脸,听着几个人的笑声,自觉丢脸丢大发了,摸了摸袖子里,突然想起来她的帕子用来擦手了。
江垣见她红红的耳尖,也不逗她了,拿出自己的手帕递给她,她接过细细地擦了几下,然后问他们:“还有吗?”
沈兴淮看了看那条手帕,摇摇头。
蜜娘抖了抖帕子,把上面的面粉都给抖掉,再塞给江垣。
江垣也不说什么,塞回袖子里。
馄饨煮起来很快,围个一桌,一边吃一边聊,吃过饭,江垣又坐了一会儿再走,出了屋子,那凉风夹杂着雪非常冷。
江垣紧了紧大氅,回头望了望那暖融融灯光的屋子,似是有些眷恋。
小厮问道:“少爷,回去吗?”
江垣点点头,继续往前面走,他内心亦是升腾起一股渴望,期待他日后亦能有这般暖腾腾的家。
吃过饭,沈兴淮继续去温书,沈三和江氏突然到他的书房里来,嘘寒问暖一番,沈兴淮早觉不对,一般他们根本不会进他的书房。
无奈道:“阿耶,姆妈,奈们有事便说吧。”
两个人坐那儿哑巴了一会儿,沈三干咳了两声:“你如今也快二十了,终身大事还没有定下。”
“之前不是说,等我中了进士再说?”沈兴淮内心有些犹豫,他原本打算中了进士再做打算,准备婚事准备一年,二十一二岁差不多了。
沈三知道儿子素来主意大,也不同他绕圈子了:“你觉得茹姐儿怎么样?”
沈兴淮诧异地看着他们,似是完全未想到,沈三和江氏又如何想得到,若非曾氏同他们透露口风。
江氏当时亦是诧异得不行,不说现在,即便淮哥中了进士,他们两家的差距也是很大的。陈家是当朝第一代宰相的后代,传承了这么多代的,沈家且不过是半路发了家的。
曾氏当时是那般说的:“我们两家认识的时候也不短了,我和阿仪当真是喜爱淮哥,这几年看下来,你们沈家家风清正,淮哥是个出息的,若不然我也不会舔着脸来说这些话。”
沈兴淮沉默,他从现代到这边,他就明白,他这一生也许不会有爱人,事实上,除了家中的姐妹,他也没有机会同别的女孩相处。关于他的妻子,他也无法做过多的要求,只能说,她适合他便好,终其一生,他会努力去爱她,结果如何,如今还未知。
所以对他来说,谁做他妻子其实都是差不多的,他并无特别喜爱的人,只要,那个女孩,是个不错的,阿耶姆妈、蜜娘都喜欢,他也可以。陈令茹,也算得很早就认识的一个女孩,鲜活、快乐,他一直将她摆在蜜娘一样的位子上,从未想过会成为他的妻子。
“这件事,是阿耶姆妈你们两想的,还是陈家?”
“是你曾伯母来问我的,在此之前,未敢想过。”江氏说道,目光望着儿子,她唯一的儿子,已经长成了一棵松柏,挺拔高大,在每个母亲看来,自家儿子当然是最好的,但从现实考虑,茹姐儿嫁给淮哥,是低嫁了。
沈兴淮亦不知如何,有些胡思乱想,陈令茹是愿意的吗?若是嫁给他,她怕是会被人嘲笑吧?
“淮哥,你对茹姐儿是什么想法?”沈三问道。
沈兴淮有些艰难地说:“在此之前,我并无任何想法,只当她是和蜜娘一样的妹妹。”
“那如今呢?”
“……我不知茹姐儿是何想法,若是茹姐儿愿意,我自是没什么意见,毕竟,她是低嫁。”沈兴淮也不觉有多难接受,他日后定是会一心一意待她,但茹姐儿出生在那般门第,嫁给他虽不会缺吃缺穿,可门第、还有社会地位,是他一时间没有办法给她的。
茹姐儿还会愿意吗?她的姐妹们也许都是侯府夫人,而她嫁过来,他也许只是一个六七品的小官员。
江氏露出一个笑容,“茹姐儿,自是肯的,若不然你曾伯母定是不会找过来的。”
江氏自然是希望儿子能有一门得力的妻族,他们家在蘇州府可以看看,但日后,定是忙不上儿子什么忙,陈家不一样,陈敏仪已经是重臣了,做他的女婿,对他的仕途肯定是有帮助的。
曾氏问陈令茹可喜欢沈家。
陈令茹一脸疑惑:“自是喜欢啊,沈叔江姨待我这么好,蜜娘可是我闺蜜。”
曾氏眼含笑意,问道:“那,让沈叔江姨做你公婆可好?”
陈令茹明白她话语里的意思后,脸猛地爆红了起来,娇嗔道:“娘!”
曾氏拉着她的手,“娘可没给你开玩笑,认真地问你,你觉得淮哥如何?”
陈令茹羞红了脸,“什,什么怎么样啊?我,我同他也,不怎么熟……”
“你当初一直往沈家跑的,怎么也一起待过,和娘,就不需要害羞,这事儿,可关系到你的一生,你若不喜欢,便不喜欢。”曾氏认真地说。
陈令茹也慢慢褪去了那羞涩,回想那个少年,他身上总是带着一些疏离的神秘感,冷静但不冷淡,待家里人很好,在蜜娘的口中,就像是无所不能的。她喜欢沈家,喜欢他们家那样亲密自然,喜欢沈叔江姨只有彼此。
她情窦初开时,亦有一些幻想,幻想有个出身好又待她如一的,可之前永安侯府的事情给她当头一棒,她明白了,那样的意中人只会存在于梦中,她环顾周围,那些权贵人家好一些的如她的父母,相互尊重,可她阿耶,依旧是有妾室有庶女。更有妻妾成群,宠妾灭妻的。
家中几个姐姐要忍着泪为姐夫纳妾,受了委屈跑回家中哭,哭好了还得继续回去,总是念叨那一句,多年媳妇熬成婆,孩子出息了就熬出头了。
她瞧着心中悲凉,若是孩子一直未有出息呢,是不是一辈子都熬不出头了,旁人皆羡慕母亲好福气,父亲敬重她,家中清净。她方知父亲这样的男人有多难找,像沈叔这样的,更为难得。
“娘,我觉得,沈家很好。”陈令茹坚定了神色。
曾氏心中那一根弦松了,欣慰道:“娘希望你能明白,你这,并不是低嫁,沈家,其实比别的很多人家都要好。”
陈令茹依偎在曾氏怀里,“我知道,爹娘,是为了我好。”
曾氏摸了摸她的头,道:“沈家最难能可贵的就是一家清明,家中人少,你沈叔江姨都是不错的人,只要你日后好好孝敬他们,日子定是舒坦的,沈家,有一条家规,不可纳妾,除非,你生不出来。”
陈令茹心中涨得满满的,又感动于父母对她的考虑,这才千挑万选选了沈家吧,京中那么多人家,并非没有合适的,只是,他们希望选一个最稳妥、最安全的……
“你爹说了,淮哥,日后定是会出息的。早些定下来也好,省的被别人抢去了。我们两家认识这么多年,淮哥,是个靠得住的。沈家不同于别的读书人家,你嫁到他家不会吃苦,但你要明白,你嫁过去,就不再是陈家小姐了,沈家少奶奶,没有陈家小姐尊贵。”
陈令茹明白,沈家和陈家的差距,如今还是很明显的,她道:“能共苦,亦能共享尊荣,我相信他日后,能给我带来荣耀。”
曾氏一颗心便是放下了,眼中酸涩,她能说出这番话,终是长大了。
“娘,我想,见他一面。”
第73章 073
陈令茹想见沈兴淮一面,两家便知这事儿已经成了一半了!
蜜娘亦是有眼色,从家中言谈中可窥探一二,竟是有些不可置信,闺中密友将要成为她嫂嫂?倒也不是不好,那自然是极好的,如果是新嫂嫂,她还要重新认识、熟悉,亦不知性情如何,合不合拍,茹姐儿同他们家熟知,这么多年也知她性情。
做了她的嫂嫂,她们两便可以经常待一块了,想起之前还开玩笑地想茹姐儿若是嫁到她家便是能日日住在园林里头,竟是成了真。
去往安国寺的马车上,蜜娘便道:“茹姐姐向来喜爱我们家的园林,如此一来,她便是可长久住那儿了。”
一车的人都笑了,可那儿是蘇州府,如今他们都在京城。
沈兴淮若有所思,琢磨着要不要在婚前把宅子翻新一下。
两家约在安国寺,说是年前烧香祈求来年平安,旁人也不疑有他,那日陈令康和江垣都沐修,也都来了。
沈家是提前来的,算是诚心诚意,在寺庙里安排好了一切,陈家人和江垣才到,两家人情绪有些微妙,两家关系不错,但由于两个孩子多了一份难以言喻的小心翼翼。
蜜娘瞧着陈令茹笑,且也未有别意,陈令茹正是心中疑神,见她那般,更是难为情,竟是不敢多看一眼,目不斜视地朝沈三江氏行礼。
女孩子皮薄,沈三和江氏装作同往日一般,未说些别的。
陈敏仪今日当值,便是来不了,陈令康和杨氏这兄嫂一道来了。
两家人先进去烧香求签,这边的签是出了名的准,江氏早听说过了,但一直未有时间来,正巧借这个机会,求一下签,明年还是春闱。
慧园方丈面前一桶签,笑问道:“几位施主求什么?”
江氏道:“求姻缘和前程。”
慧园方丈的目光转了一圈,落在沈兴淮身上,指了指签筒,请他摇签,“施主请。”
曾氏早就领略过也不惊讶,沈家人头一回见,暗暗惊叹,且未说是谁求便是已知,这老方丈当真有些眼力。
沈兴淮上前拜一下,跪在蒲团上,拿起签筒摇晃,晃了一会儿,掉出一只签,低头凝神一瞧,上边写着:“威武逞英雄,时亨运也通,鹿行方见马,遇贵喜重重。”
诗句的意思浅显,沈兴淮自己看也能看懂,应是一支好签,拿起来递给慧园方丈。
慧园低头凝神一瞧,喜而笑:“是上签,大吉!令公子时运亨通,前程坦荡,且一路有贵人相助!姻缘到日不需寻,何必区区枉用心,两边相许无他事,正好乘时射雀屏。”
说罢慧园笑着看了看沈兴淮又看了看陈令茹,这签恰恰是符合了,姻缘到日不需寻!一行人都笑了起来,看来这姻缘当真是天注定。
曾氏那一颗心就像是踏踏实实地落在了地上,看着沈兴淮越看有喜欢,又瞧了瞧闺女,“看来,另外一支签是不用求了。”
陈令茹脸烧得慌,蜜娘却是头一回见着这样的茹姐儿,众人面前亦是不好调笑她,那嘴角却是压抑不住,一个劲地往上翘。
话虽是这般说,但其他人依旧要陈令茹摇一支出来,竟是摇到了一样的签文,慧园亦说难得的事儿。
这是一个好兆头,两家人都染了笑意,想起此次来的目的,沈三便道:“这安国寺后院的梅花听说颇为有名,你们去折几枝带回家吧。”
几个人知道他们主要是给沈兴淮陈令茹创造机会,且都笑着出去了,陈令康和杨氏也被曾氏赶了出去,那几个都是未成亲的孩子,陈令康和杨氏好歹是成了亲的。
安国寺在山上,山上的气温比下边还要冷一些,几个人都穿着大氅,拿着手炉,跟随着小沙弥,来到后边的梅林,安国寺的梅林是出了名的好看,到了梅林,陈令康几个就有意识地放慢脚步,让沈兴淮和陈令茹走前边去。
陈令茹有这个认识,羞涩地不敢抬头看。
两个人走到里边一些,身后已经没有了人。
沈兴淮深吸一口气,定下脚步,“陈姑娘,我是真心求娶你。”
陈令茹涨红了脸,猛地抬起头,跺脚:“谁同你说这个!”
沈兴淮隐隐含着笑意,脸抬起来了就好,自打从马车上下来,他就没见她抬起过头
陈令茹见他笑着看着她,微微有些尴尬,自打两家有这定亲的意愿,她心里头便是有些怪怪的,以往她哪会这样,可如今见着他,脸便是烧得慌。“你,你为何愿意啊……”
沈兴淮见她憋了半天竟是憋出这样的一个问题,道:“我是男人,这事对我并不亏,反倒是陈姑娘,如若你嫁给我,便是低嫁了。”
陈令茹有意无意地脚尖点地,“我不在意这些,我在意的是,你会纳妾吗?”
陈令茹抬起头,一双眼睛水灵灵地望着他,眼眸中含着期待。
沈兴淮摇摇头,“不会,我家屋子太小,装不下那么多人。”
“说谎,你家明明有那么多屋子!”陈令茹噗嗤一笑。
“心里的屋子只有那么大。”沈兴淮难得花言巧语一番。
陈令茹笑得有些甜蜜。
“阿茹,可以叫你阿茹吗?”沈兴淮虚虚地挡了挡从树枝上掉落的雪,拉着她往边上走几分。
陈令茹不想他就这般亲近了几分,咬着下唇,点点头。
两人一边走,沈兴淮道:“我们家定了家规,第一条就是不能纳妾,妾室,乃是乱家之根本,人皆有七情六欲,没有谁甘愿屈居人下,嫡庶之分,最后便是一个字争。家和万事兴,我们家一直信奉这样一条,所以,我父亲这一辈,分家分得很早但是关系很不错……”
陈令茹一边走一边听着他娓娓道来,这是他第一回对她说这么多话,笑容中多了几分甜蜜。
另一头,陈令康眼瞧着妹妹和沈兴淮走了进去,有些唏嘘,没想到最后便宜了这个小子,但又不得不承认沈兴淮又是极好的人选。
杨氏道:“此番好吗?一男一女……”
陈令康牵住她的手,笑着说:“又何不好,反正要定下亲事的。”
杨氏瞪了他一眼,要挣脱他,“这不还没定下嘛!”余光瞥见蜜娘和江垣,更是不好意思。
蜜娘原先也在想,这般端方守礼的杨氏私下里便是如何同陈家大哥相处的,竟是未想到是这般,目光看向别处,从唇边两个小梨涡那儿就可看出她在笑。
江垣站在身后,也顺着她的视线,假装什么都未瞧见。
陈令康心里头哂笑,他妹妹那点段数,如何是沈兴淮的对手,拉着她往前去,“咱们也摘几枝梅花回去,把屋子里那些换一换。”
夫妻两甜甜蜜蜜的,蜜娘和江垣也不好打扰,便是走另一条道,不知是陈令康太相信江垣了,还是太相信两人之间的“兄妹”情谊。
蜜娘琉璃般的眼珠印着这一片无边无际的梅树林,脖子里一圈白色的毛映衬得脸更为白皙,白的近乎透明,“蘇州府从来没有下过这么大雪……”
江垣喜欢她笑得模样,不染纤尘,纯粹而透明,那两个梨涡就好像包含了世间所有的甜蜜与快乐,“喜欢吗?”
蜜娘点点头又摇摇头,“可是太冷了。”
“你要习惯。”
淮哥定是不舍得将她留在蘇州府的。
蜜娘折下一枝梅花,放在鼻尖处闻了闻,安国寺的梅花开的旺盛,梅花也漂亮,那梅香充斥整个鼻腔,凛冽而清远,“这儿的梅花真好看,可惜我没带画纸和笔出来,若不然真想画上一副雪梅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