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秀枝说完停了一下,忽又颤抖着声音说道:“是和溪和先生有关吧?我们升斗小民哪有机会和皇宫太子扯上关系?秋白进京也是为了先生。桑榆,你说太子府的人会把我们抓走吗?”
桑榆听她声音都发颤了,知她心中害怕,握住她手道:“二嫂别怕,他们要抓人早就抓了,他们要抓的是先生,想看看先生是否重回了之前避世的地方罢了。我们之于他们,不过是路边蚂蚁般的存在,
不必要的话,都懒得看一眼的。”
桑榆想了想又道:“溪和先生既然脱身了,相信事情很快就能有个结果了。秋白既然察觉到先生,先生自然也早察觉到她,不会叫我们有事的。”
何秀枝听了却并没有松一口气,反而更忧虑了,问道:“那要是他们问我先生的事情怎么办?”
桑榆道:“全告诉他们就是,如实说。先生是什么时候来我们这儿,什么时候走的,平时都做什么,跟谁关系近,都如实说。只是别连累旁人,尤其是大嫂,只把我和南山说出去就行了。”
何秀枝闻言急道:“那怎么行?我怎能这样做?”
桑榆安抚她道:“我不是跟你说了想帮着先生把追兵引过来么?如今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只能让他们相信先生很有可能逃回这里了。”
何秀枝低头不语,半晌才道:“我觉得这并不是好办法,你再好好考虑一下吧。既然你觉得先生只要出来了,事情很快就能结束,那我们只管拖着好了。贸然行动的话,说不定还节外生枝呢。”
说完,何秀枝若有所思地看了桑榆一眼道:“再说,你们与溪和先生,那是真心交往的。如果你和南山真的被抓走,万一被用来要挟先生,救不救你们,怎么救,说不定还给先生造成困扰呢。”
桑榆觉得何秀枝说得也的确很有道理,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能拖的话,自然是最好的;就怕万一拖不了呢?
就这样在左思右想之中,桑榆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天是个好天气,桑榆却起得晚了。梨花嫂与何秀枝都没有叫她,自行在店里忙活起来了。桑榆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到季秋白愣愣乎乎地坐在炕边上,埋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反正已经晚了,桑榆也就不着急了,慢慢地穿上了衣裳。季秋白察觉到她醒了,哭丧着脸道:“桑榆,我是不是又做错了?坏事了?先生会有危险吗?”
说完不等桑榆回话,又道:“秀枝嫂子跟我嫂子说了,我都听到了,我真是…太差劲了。”
桑榆听到她的话里还是只惦记着溪和先生,也有些感动,看她那样子,又有些担心,问道:“你这样失魂落魄的,没出去吧?”
季秋白道:“我没敢出去。”
桑榆心中本来就为她的一生十分慨叹,事已至此,也没必要再说她些什么,只是劝慰道:“你放心吧,先生在那院里都出的去,自然有保护自己的法子,你且不用为他着急。”
该着急的是你自己才是。事到如今,你还回不回太子府当这个小妾?即便回去了又会有怎样的人生?
这些话当然桑榆没有说出来。
桑榆梳妆停当,正想着是出去忙活还是先陪陪秋白稳稳她的情绪,忽然就听到小厅屋门“吱呀”一声开了。
接着就看到那个叫翠袖的婢女进了门,看到她脸上冷冰冰的表情,桑榆就心知坏事了!
桑榆马上就想喊起来,结果眼前身影一闪,就觉得脖子一疼、眼前一晃,晕了过去。
在失去意识之前,似乎听到季秋白怒喊了一声:“你做什么!”
桑榆醒过来的时候,浑身颠簸地差点没吐了。很快她就发现自己是被横捆在了马上,正被人骑马带着一路急行!
桑榆不敢出声,甚至喘气都小心翼翼的,她心中懊恼极了。作为一个现代人,她实在是太小瞧了古人了!
那个翠袖,哪里是一个婢女那么简单!她是武功高手好不好!出手奇快,根本反应不过来!
桑榆觉得自己真是可笑,进屋时还特意在屋檐下点了灯笼!就觉得这样外面有人听墙根的话,影子会被屋里的自己发现!
而因为没有发现什么,又见何秀枝实在担心,竟然就压低声音在屋里商量起来了。
人家既然是武功高手,可以不听墙根直接上房的有木有!
桑榆觉得肚子里翻江倒海的难受,骑马时间长了人都会受不了,何况她是被捆着手脚扔在了马背上。她现在只觉得还是晕了更舒服,简直受不了。
桑榆本来还想装着没醒,想想对策,可这马背上的酷刑,让她连集中思想都做不到,感觉随时随地都要吐出来,她都决定喊掳走她的人再一次将她打晕了!
话即将出口了,却忽然听到后面传来那婢女翠袖的声音:“二哥,你仔细莫将她颠死了!她还有用呢!算着时间,也差不多该醒了吧?我们前面停一停?”
那个“二哥”当即收缰停马,那马“希律律”一声扬起前蹄急停而下,桑榆身体不由自主地后坠又下落,胸口一阵钝疼,一口气卡在那儿,差点喘不上来了!
后面的翠袖赶了上来,在一旁将马停了,忍不住说道:“她只是个普通人,可别没到地方就被你折腾死了。”
“二哥”冷哼一声道:“没事儿,活着呢,刚醒了!”
桑榆听到这话也不装了,忍不住喊道:“把我放下来吧,真的快死了!”
话毕就觉得后背捆着的绳子被人一提,接着身体腾空被摔在了一边。桑榆的脸戗在了地面上,顿时一片火辣辣的感觉传来!
桑榆挣扎着想坐起来,结果手脚被捆实在借不上力,竟然做不到!还是翠袖过来,在她又一次试图起身的时候,顺势踢了她肩膀一脚,让她好歹坐了起来。
桑榆呸掉嘴里吃进的土,连着吐了些血唾沫出来。然后抬起头来,看着气势与神态皆大异之前的翠袖。
翠袖正从马上往下解着水囊,喝了一口。见桑榆看着她,就说了一句道:“你暂时死不了。”
桑榆知道,他们估计什么都知道了。一时竟什么办法也想不出,什么话也说不出。只是又坐正了身体,让被困的手脚稍微舒服一点儿。
深深地喘了几口气,才觉得胸口好受了一点儿。
桑榆向那翠袖道:“我跟你们去,绝不自不量力逃走。别再捆着我脚了,让我也骑在马上行不行?”
翠袖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笑,然后挺果断地回道:“行。你放聪明点儿,咱们彼此都省事。”
桑榆见她好说话,忍不住又问道:“你们只抓了我一人?”
翠袖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二哥”,仿佛得到了默许,才回她道:“不错。看来你是个聪明人,我也就有话直说了,如果你能配合我们达到目的,那你的家人都会没事儿,你也会没事儿。否则…”
她没有接着往下说。桑榆当然明白她的意思,沉默半晌回道:“我挺希望我能有用。”
她的后半句也没再说。
那“二哥”举着一个匕首过来,桑榆知道他们暂时不会伤害自己,倒也没害怕。果然,他只是把桑榆脚上的绳子割开了。然后惜字如金地道:“上路,尽快赶回!”


第九十九章 :脱魂而出
因为桑榆还算颇识时务,翠袖与“二哥”并未在路途中额外给她苦头吃。但只这一路疾驰,对于从未骑过马的桑榆来说,已不下于一种酷刑。大腿内侧早已红肿破皮,从痛、痒到后来渐渐麻木,只是前几次途中休憩,一下马两条腿便不由自主地打哆嗦,甚至直接便跌倒在地。
桑榆默默忍受着,未呻-吟、未哭泣、也未求饶。只是在途中某次休憩时,发现路旁土坡上生着几丛野生的芦荟,便慢慢挪过去,举着被绑的双手,折了不少嫩叶下来,忍着苦涩嚼烂了,吐出渣滓,躲到马后,敷到了红烂的大腿根处。他二人看着她忙活,既未帮忙也未阻止。
如此,接连赶了三个日夜,终于远远望见了蜀都京城巍峨的城墙。桑榆目测那城墙怎么也得有二十多米高,十分的壮观。只是令桑榆奇怪的是,这一日傍晚,二人并未接着赶路带其进城,而是就地上了城郊一座小山,在山林中寻了处破庙,暂时停留了下来。
桑榆仔细琢磨了一番,心里略略松了口气。他们行事越是谨慎小心,说明城中的形势越不容乐观。这样看来,溪河先生当是已经掌握了一定的先机。接着又想到,如果不是太子的形势不好,估计他们也不会费尽心思地掳了她来。且这一路上,看他们笃定的样子,难道真的打探到了什么?
按说,溪河先生对她虽有些意思,但毕竟没闹到明面上过啊,也只是秋白知道罢了。
想到这里,桑榆心里咯噔一下子,想到了那水煮鱼,又想到秋白的亲事,心里似乎透亮了一些。想来是那水煮鱼的破绽暴露了秋白,他们控制住秋白以便要挟,却发现溪河先生还是跑了,知道哪里不对劲了,又假借回门为由,顺藤摸了过来。估计是兵分两路,有人在三叶镇看住了她,有人去荷塘村打探出一切吧。
正胡思乱想着,忽然听见生了火正烤干粮的翠袖开口了:“二哥,如今城内形势不明,我看入夜后我进城一趟吧,与咱们的人碰个头,也好做打算。”
那“二哥”听了却并未同意,拒绝道:“不急。老三虽然比我们行动稍晚些,但去的阳关城距京都的路程却又稍近些,想来也差不多该到这里了。我已在路上留下讯息,且先与他会合了再说。”
桑榆听得暗暗咋舌,看来这至少兵分了三路啊,阳关城?难道阳关城里还有什么溪河先生的故旧相知?
而听那“二哥”的意思,这一路上还留下了讯息,桑榆虽一路同行,却是一点都没注意到。想到这里,不由地又沮丧起来。再想想七七与季南山,梨花嫂、秀枝与秋白,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受没受到牵连,如今情形又是怎样,不由地更加焦心。
再看看自己被绑了几天的手腕,早已勒痕严重、又红又肿,她试着请求过一回,却只换来了翠袖冷冷的笑容与“二哥”威胁的冷哼,也试着偷偷解过、找东西磨过,有一次几乎要磨断了,她还没来得及喜悦,便被嘴角挂着蔑视冷笑走过来的翠袖,给换了根绳子再次系紧,直勒得她痛呼失声才停止。
看着她嘲弄的眼神,桑榆才明白过来,原来她的所有小动作,都没逃过人家的眼睛。
事到如今,桑榆几乎已经放弃了自救,也从未找到过机会。
只是手实在是疼,桑榆开始装虚弱,实际上她也很虚弱了,只是更夸大些而已。在翠袖将烤好的干粮递给她时,她手使劲哆嗦着,伸不直拿不住,给碰掉在了地上;然后又将“二哥”递过来的水囊也给碰撒了满地;最后在“二哥”的怒视之下,一急一怕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这晕却不是装的,在他们这样的武林高手面前,恐怕想装也装不了。这晕得倒恰到好处,等她再醒来的时候,发现双手已经被解开了,只是被关进了佛堂后的一间小小的静室里,当然门窗都是被钉死的。
桑榆趁着自由的时间,轻轻活动着手腕,又掏出衣襟里剩下的芦荟,嚼碎敷在了手腕上,从内衫上扯下来两片布条,将手腕伤处包扎了一下。弄完这些,便再次躺在土炕上的破草席子上,发起呆来。
或许这几日又累又怕,实在是挺不住了,不一会儿,桑榆觉得头脑昏沉,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夜里不知什么时候,桑榆忽然听到有些动静,立刻醒了过来。她从土炕上起来,走到静室门边,将耳朵贴近了,想听听外面的动静,不料那门忽地从外侧打了开来。
这开门的力度还不小,直接撞在了她的侧脸上,桑榆脑子里“嗡”的一声,往后踉跄了两步,还是没有站稳,直接摔在了地上。又因为时刻想着保护自己刚敷了芦荟渣渣的脆弱手腕,这一摔的时候,还翘着两个小臂,又来了一个脸着地,顺带啃了一嘴角的泥土。
桑榆顾不上擦拭,爬坐起来便回头望去,想知道来人是谁。这一看之下便愣住了——还真认识!
商传祥,商三少爷,被人推进门来的,竟然是他!
联想到昨晚听到的“阳关城”的信息,桑榆暗道“难道那老三要抓的竟然是他!”
那边商传祥被大力推进门来,同样是踉跄了两步,好歹站住了脚,抬起头来看到桑榆也是一愣,随即想到什么一般,皱眉问道:“这帮强人抓你做什么?”
桑榆一听他这话,便知道他是蒙圈着被抓来的,估计还以为自己这是被绑架了呢!
果然那商三少又道:“不会是他们凑巧绑了你,你拿不出赎金来,就把我给卖了吧?!”
桑榆垂下眼睛不想理会他,低头往外“呸”着嘴里的泥土,未料商三少却是会错了意,当即怒气勃发,上来冲着桑榆就是一脚踢了过去,恼道:“你呸个什么!你这是什么态度?”说完他也呸了一口,阴阳怪气地讽刺道:“忘恩负义,朝秦暮楚,目光短浅,失节愚妇!”
桑榆只觉得脑瓜子一跳一跳的疼。刚才她从地上还没爬起来呢,就被这家伙上来一脚踹在了手腕小臂处,一阵抓心挠肝地痛痒之后,立刻就出了满头满脸的虚汗。她有心起来也踹他两脚,又觉得自己状态实在欠佳,浑身酸疼,头痛欲裂,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
商三少估计也是没受过这待遇,又误会了桑榆,心里气的很,又骂骂咧咧了几句,才过来把桑榆扶了起来,让她靠在了炕沿边上。
桑榆深呼吸了几口,感觉稍微顺过来一口气,抬起头来。两人这么真正地一对视,都是一愣。商三少见桑榆脸色蜡黄,满面是汗,憔悴不堪;桑榆则是看清了商三少他发髻散乱,鼻青脸肿,双手被缚。
这商三少一低头,又看见桑榆包扎着的手腕,一把薅住连声问道:“你手怎么了?断了?你被掳来多久了?很久了吗?他们到底要多少赎金?很多?几千两?上万两?!”
桑榆手腕被他一薅,直觉得疼得心都抽抽了,胃里也翻江倒海地难受,恶心欲呕,头疼得一钻一钻地!她伸手掐着两侧太阳穴,有气无力地勉强开口道:“你可别碰我了,我手腕伤了!至于他们,不是匪贼,是太子府的人,抓我是为了要挟溪河先生,抓你…不知道为何抓你。”
商三听了“要挟”二字先是愣了一下,接着想到了什么,脸色剧变,忽地使劲将桑榆往后一搡,怒骂道:“贱妇!”
桑榆再度狠狠地将后脑勺磕在了后面的墙壁上。这回她只觉得眼前一黑又一亮,身子一沉又一轻,精神一晃又一振,然后就看到被推倒在墙边的“自己”又挣扎着坐了起来,回转过身子,哭喊了一声“少爷!”便扑入了商三少的怀里!
商三少再度愣了。
桑榆也愣了。
静室中只剩下扑到商三少怀里的“桑榆”呜呜咽咽的哭声。
良久,桑榆回过神来,赶忙凑上前去,却怎么也接近不了那二人。试着心念一动,赫然发现倏忽就到了静室外边!
静室外侧门口,只见翠袖正下抿着嘴角嘲弄地冷笑着,讽刺道:“吆呵,这可真是真人不露相!要不是已查探分明,我还真是难以相信,就这么一个乡野村妇,竟生生将三个大男人玩弄于股掌之中,更别说还有那位在内,这可真是个人才啊!”
乍听到这话,桑榆怒气攻心,不由自主地喝道:“放屁!”说完立刻回过神来,无比后怕起来。结果那翠袖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桑榆这下子终于认清了事实,不得不苦笑道:“这下真完了,原本还忍耐着,盼着能得救,没想到还没怎么地呢,就先成了孤魂野鬼。”


第一零零章 :来如此
静室里,“桑榆”趴在商传祥怀里失声痛哭着。商传祥本是一脸怒气,后转成愕然,最后似乎是念及了往日情义,面色渐渐平静下来,伸手在“桑榆”背上拍了两下,安慰道:“你也不用太害怕,既然抓你是为了溪河先生,暂时总是没有危险的。”
“桑榆”满脸是泪的抬起头来,哽咽道:“可是你呢!他们为什么会抓你来?少爷,我们现在怎么办?”
商三少却没有答她的话,而是忽然问了一句题外话:“七七是我闺女吧?”
“桑榆”睁大了眼睛,坚定回道:“当然!”说完伤心地小声道,“少爷,我没有背叛你,我真的没有。失节的不是我,我…我已经死了的啊…我最开始决定带着七七一起死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死成…也不是没死成…我觉得我已经死了的,可刚才看见你,一下子又活了…”
“桑榆”越说越混乱,感觉舌头打结实在说不清楚,思忖再三忽地牙一咬心一横,示意商三凑过来些后,小声说道:“少爷,你刚才进屋时看见的那个‘桑榆’根本不是我!跟着季南山的是她,那孙溪河喜欢的也是她!”
这话显然很出乎商三少的意料,但他竟然还算满镇定,只是默默地在那儿想了好一会儿,才再度问道:“你寻过死?”
“桑榆”坐直了身子,泪眼婆娑地小声道:“少爷,那季南山花了些银两,算是救了我。我跟他说好了,暂时跟着他回去,等我生下孩子再去阳关城找你,那时你也成完亲了,我想你看在孩子的份上,总会收留下我们。就算不能进府,在外面随便安排个地方,让我们娘俩能过活也就行了。到时候我会好好酬谢季南山的。”
说到这里,“桑榆”面上痛苦起来,气狠狠地道:“没想到他那个老娘,却不是个好相与的,根本不信我肚子里是她孙子,还熬了红花汤要给我落胎,虽然最终没有得逞,却实在是叫我害怕极了。就是那天,我又听到那婆子说,让我和她儿子马上成亲…我慌了,我不知道怎么办,我怎么能背叛你呢,可我挺着个大肚子,也不知道能去哪里,就想到了死…正好在她家中发现了长了黑斑的红薯,我知道这个是能要人命的…我就吃了…后来我只记得我觉得喘不上气来,很难受,后来还抽搐起来,慢慢地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我就死了…我以为我那时就死了…”
“桑榆”面色迷蒙起来,接着回忆道:“有一段时间,应该是至少有好几个月吧,我一直没有意识,直到七七出生的时候,我感觉到了一丝‘疼痛’的感觉,但我不知道为什么痛,也什么都想不起来。后来,从这点痛感开始,我似乎又有了意识,接着一点点地慢慢恢复,渐渐有了外面世界的观感,也想起了一些事情,我知道七七被生下来了,可我也知道…我,或者说我的身体,已经不纯洁了,跟那季南山有了夫妻之实…我因此不愿意醒过来,故意睡过去,可七七慢慢长大了,我的孩子,我好想能摸摸她,好想跟她在一起…我试图重新控制身体,可我做不到,呜呜…那一次,我拼尽了全力,结果只是两败俱伤…后来,另一个我,她很忙,与七七见面少了,我便继续睡去,积攒力量,直到刚才,刚才看见少爷你…我才如有神助,一下子清醒过来!”
商三少听完这些,也不知道是信还是不信,整个人再次僵住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而同样听完这些的桑榆,是真真正正地明白了。
原来是这样!
所以她穿越而来,却没有过往的记忆!
所以后来,记忆一点点地被找了回来,原来那渐渐找回回忆的人,是原身。
所以她在面对商三的时候,会有很复杂的感觉。
所以过年的时候,她会突然失去知觉。
桑榆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是记忆深处柔软干净的短发。几乎是瞬间,桑榆就想起了前世那个圆脸大眼、单纯倔强的自己的脸。
是的,那才是真正的她。
她姓牧,叫桑榆。名字是她外公取的。因为他们在桑榆暮景之年,又养育了这么一个没有父亲的外孙女。
桑榆看了看那个不知什么时候又扑进商三少怀里的真正的“桑榆”,内心觉得矛盾极了。一边觉得自己真的好生舍不得七七与季南山,想再扑回去;一边又觉得不能这么做,这是七七的亲娘啊,是这具身体的原主,自己有什么底气赶人家出去?
莫名其妙地穿越过来,那也罢了,不是她能左右的;过年时候虽然昏沉了数日,可毕竟那“桑榆”也同样没醒过来;可现如今,“桑榆”既已回魂,又诉明了原委,又重逢了商三少…她既不好意思再回去,只怕回去了也没办法再好好生活了,毕竟商三少已经知道了她最大的秘密,在这个封建时代,甚至可以被视为“鬼邪妖物”。
不如成全了他们吧。
桑榆对商三少那是真情实意;与七七是亲母女,自会一样疼爱;商三少对桑榆貌似也并非毫无感情;沈碧盈难以受孕深感压力,也有接回七七的想法…
就这么成全了他们吧。
反正她牧桑榆本就是一个孤魂野鬼了,在现代做一个阿飘,与在这里做一个阿飘,也无甚区别。
只是季南山有些可怜,但想必商三少也能对其有所补偿。再说他也算是有房有地有薄产的人了,再讨一房媳妇想必也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说起来容易,想起来竟然这样痛苦。
季南山、七七…季南山、七七…
一时间,牧桑榆的心里,翻来覆去,尽是他们两个人。
终于心思一动间,到了季南山面前。
牧桑榆没有想到,季南山竟然也在蜀都郊外的这座山里。他似乎也是赶急路至此,风尘仆仆、疲倦极了,正在路边休息。
春末的季节,晚上还是有些凉意的,他却没有生火,只是呆呆地啃着干粮,眼里怔怔地流下泪来,嘴里低念着“桑榆、桑榆,你等着我,我歇一歇马上就赶到城门口去,一大早就进蜀都,我一定会找到你,想办法救你出来,哪怕是告御状,我也不怕!”说完忽然惨然地笑了两声道,“舍得一身剐,敢把太子拉下马!”
牧桑榆听他这么说,简直想冲他咆哮:“糊涂!快回去!”但是她什么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把干粮塞回包袱里,起身朝着进城的官路踉跄而去。
牧桑榆愣了半晌,忽然想到:“七七呢?!其他人呢?是不是都没事?”那翠袖虽然说了那么一句,但不亲眼瞧瞧,怎能安心?
牧桑榆努力地想着,使劲地想着,却只在山上山下地转了几圈,根本没有回去。
怎么回事?
是七七出事了?还是距离太远了回不去?又或者自己还成了地缚灵,走不出这座山了不成?!
眼见着日头发白,牧桑榆再三尝试,还是一事无成,只得闷闷地又回去了那间静室里。


第一百零一章 :城门交锋
第二天一大早,蜀都京城门口。
早间换防的守城兵士刚刚到位,厚重的城门被缓缓打开。城外赶早来进城的老百姓们,排成了长长的两条队伍。
那“二哥”几人也夹杂在队伍中间:老三打头儿,后面跟着商传祥,接下来是二哥,再后面是“桑榆”,翠袖在最后面。
更确切地说,牧桑榆在最后面。她始终飘在“桑榆”左右,活动范围最多也就两三千米的样子。这也很好地解释了她昨夜为何不能去到七七身边。
牧桑榆觉得,有可能是她“死”得还不够彻底,尚离不开这个身体。又或者是“桑榆”尚未脱险,七七也没见到,有可能是执念的原因,所以她才没有魂飞魄散。
牧桑榆的确有些放心不下,所以并未飘到更远处,而是跟紧了队伍。
进城的队伍随着城门口士兵的盘查,缓缓地向前移动着,终于轮到了老三他们。恰在此时,城门口另一侧的队伍正好盘查完毕,后面暂时没有什么人了。
老三这侧负责盘查的士兵抬眼看了看那头儿,随手一挥,示意商传祥、二哥与“桑榆”道:“过去那边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