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歪头看,笑的得意,“这有什么难的?”
她的女红虽然不大好,可最基础的缝缝补补还是成的,花儿也能扎几朵,逼急了,就是简单的衣裳也能做几件呢!毕竟常年跟师父一起相依为命,总不能指望一个大老爷们儿在颠大勺之余还负责缝补吧?也只能她赶鸭子上架。
不过到这边之后,一应生活琐事都有经纪人和助理打点,压根儿用不到杨柳动手,所以一直没做过活罢了。可不做,并不代表她不会呀!
说话间,杨柳就从随身行李中拿出几乎从没派上用场的针线盒,麻利的挑针、纫线,在灯下缝起来。
江景桐忽然就觉得这个场景十分温暖,向来不爱拍照的他也忍不住用手机拍了个五连拍。
杨柳应声抬头,见他这样又笑了,“有什么好拍的?”
江景桐只是笑,并不说话,带着点炫耀的把照片发到Talk上之后就去她身边坐下,安安静静的看着。
拍照、上传,这些都只是他有感而发,心里这么想着就这么做了,可万万没想到,这几张照片引发了堪比当初《知味》热播时候的狂潮。
跟平时的明星照片引发的诸如称赞美貌和叮嘱注意休息之类的评论不同,这一次,无数粉丝都表示被戳到了。
“这么说可能很丢脸,不过,我真心觉得很感动……”
“杨柳真心贤惠,求娶!”
“嘤嘤,想哭,想起奶奶来了。我小时候她还在的时候,也是经常这样,在夜晚的灯下替爷爷缝补衣服,突然好想她!”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一生一世一双人,真正的爱情不求多么轰轰烈烈,只求一室温馨,这一堆儿我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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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聚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且不说江总如何从温柔乡中醒来,再次恢复了苦逼的独守空房,杨柳也带着充足的装备前往剧组报道。
然后很快的,江湖上就流传起这样一段话:
《密折》剧组有三宝:
谢导的脑洞,顾老的演技,杨柳的箱子。
尤其是后者,地位简直超然,甚至剧组成员们私底下聊天的时候都会说,假如有什么天灾**或是突发状况,不管是谁,一定先去把杨柳的箱子抢救出来!
这种话在外人听来可能会显得非常可笑,因为那口行李箱看上去也只是普普通通的箱子而已,最大的型号,最常见的灰色,从外表根本看不出有什么地方值得大家如此厚爱。
可当你打开,亲眼看了里面有什么之后,就会理解了。
满满当当的蔬果干、肉干,都用真空密封袋分门别类的封存好了;甚至还有一红一白两罐分别用高汤和麻辣熬煮出来凝固好的锅底!
要在平时,或是其他地方,这些东西或许算不得什么,可等你经历过那种举目四望毫无人烟,就连剧组一日三餐的所谓盒饭都是堪称寒酸的白米饭配咸菜后,就知道这些干货有多么的弥足珍贵了。
《密折》的拍摄地点大体可以分为扶廊影视基地和其他地方两种款式,前面小半段在扶廊的时候还好些,虽然盒饭品质照例在影视基地一众剧组中光荣垫底,可好歹也是荤素搭配,营养均衡,每顿饭还有热汤热水伺候,着实算不得委屈。
而且影视城内到处都是餐厅、饭馆和大小超市,实在憋狠了也可以去外面觅食,但等谢思道率领剧组开拔,朝着西北行进之后,就连这种勉强跟生活水准线基本持平的待遇也一去不复返了。
整个大部队都在过着一种酷似流浪的生活,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好不容易顶风冒雪的在一个地方安营扎寨,要不了多久,他们就又得再次拔营,奔赴下一个拍摄地。用一句话形容就是:天天搬家,日日换新居。
越走人越少,最后几乎是一片荒凉,甚至连蛇鼠虫蚁也不见踪迹。
那些日子,一群人压根儿就没有什么幕后台前之分,搬家的时候齐上阵,力气大的扛机器,力气小的搬零碎,充分演绎了什么叫剧组不养闲人。
进入二月份的第三天,包括杨柳在内,剧组有超过三分之一的人被冻伤,冻手冻脚冻耳朵,好多人一伸手就是红萝卜似的指头。以往镁光灯前的光彩照人、熠熠生辉,这会儿都被塞外寒风吹得支离破碎,彻底消散不见了。
什么形象,什么偶像包袱,此刻都好像是上个世纪的东西,在这里唯一适用的只有演技和跟酷寒抗争的精神。
尽管来之前秋维维他们早有准备,帮杨柳买了好多暖宝宝、冻伤膏之类的,杨柳只要一出镜头就抹,可也勉强只能抑制住蔓延而已,想要彻底治愈,还得等正式杀青后回到文明社会休养生息。
太冷了,这是一种冻得你骨头缝都在作痛的严寒,无孔不入。
这里的空气格外冷冽,土地分外僵硬,甚至就连风,也更为残酷。
在四季不间断的风力作用下,巨石也被切割碎裂,更何况**凡胎?
这里有一眼看不到头的重峦叠嶂,有远比其他地方更为湛蓝高远的天空,也有山顶上常年不化的积雪。饶是如此严酷的环境,石头缝中却还是有不知名的植物努力生长,让人悠然生出一股敬意。
刚来的前几分钟,杨柳他们还习惯性的赞叹一番,勇士一般以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为背景拍照留念,然而短短几个小时过后,一干人等就只想把自己狠狠裹成棉球,除非死,再也不肯露出一寸肌肤。
当天晚上就有个化妆组的小姑娘被冻哭了,真的,活生生冻得。
或许**上的疼痛还不至于让人哭泣,但太冷了,完全没办法抵抗,也没有任何娱乐方式可以转移注意力、打发时间,你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干熬。再一想还有几十天、一千多个小时才会结束,本就难以忍受的时间顿时就像生了根一样,扎在原地一动不动……那么原本期待中的,日后可以拿去跟业内人士炫耀的经历顿时也就变为一种折磨。
在这种近乎绝望的情况下,哭泣似乎就成了唯一的宣泄方式,令人不忍苛责。
真正跟谢思道一起来这边受苦的只有一半不到的演员,主演更是骤降到了顾之顺、冯京和杨柳三人,其他人的戏份基本上都在扶廊就已经结束了,而顾之顺也只需要在这里忍耐一个多月,然后就可以提前杀青了。
在扶廊为孙盟庆祝杀青的时候,他还有些羡慕,说想要跟来体会下塞外风情什么的。
然而现在,杨柳只想跟他说:傻子,别奢望了,这边只有风,压根儿就没有情!
刚开始剧组还没有特别深入无人区的时候,大家还能通过跟周围居民的贸易来获取营养尽可能均衡的食材,虽然说不上美味,可至少能做到顿顿有菜。
然而等他们再不怕死的往偏远处行进的时候,就已经连食材都运送不进来了,而这个时候,杨柳的那口箱子顿时就上升到了“剧组圣物”的崇高地位。
负责伙食这块的小组来的时候买了几袋子大米,还有些耐储存的白菜、土豆,再就是方便面、压缩食品、自热饭之流。这样的食物连吃几天,真的,绝对会让你一闻见味儿就反胃。
是夜,杨柳主动贡献出了自己制作的汤底,做了一锅完全称不上美食的乱炖,然后被奉为不亚于当初萝卜牛骨汤的经典,一群人瓜分的一滴汤都不剩,最后的锅底都被人直接倒进去米饭吸干了。
一大锅清水里面挖上几勺膏体,再加入切成块的土豆、白菜,撕几块肉干进去,然后炖成微微发稠的汤,浇在煮的半生不熟的米饭上!
就连平时不吃辣的冯京都吃了两碗!
这锅无名浓汤简直拯救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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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虽冷,可拍摄还要继续。可怜剧组雇佣的几匹马都嫌太冷,缩在简易马厩里轻易不出来,而一众工作人员都还要披星戴月,简直感天动地。
那会儿顾之顺已经杀青了,主演就只剩下杨柳和冯京,两人分别带领一正一邪两个小队,你在前面玩儿命跑,我在后面死命追,也颇有种另类的相依为命。
好在谢思道从不在戏服上含糊,拍的是塞外戏,演员们的戏服也全都是一水儿的皮毛,货真价实的动物皮革,沉甸甸一捧,茸毛根根发亮,看着就觉暖和。
杨柳从没觉得自己如此钟爱哪一套戏服,就连之前拍《知味》的那些华裳美服都没这么得她的心!
尤其是那一双厚厚的皮靴,除了晚上睡觉,杨柳就没脱下来过。
跟她同样做法的还有剧组其他演员,没别的原因,太暖和了。而谢思道也非常支持他们的这种做法,因为既然是亡命之路,大家的鞋子必定是经过长途跋涉的那种脏兮兮,现在演员自己穿着整天踩来踩去,又脏又旧,完全不必道具后期加工,太自然了……
杨柳饰演的枭率领的追杀小队每人都有一件连帽斗篷,骑在马上的时候,兜头罩下来,一直能盖到膝盖,十分暖和。而且因为非常肥大,大家可以肆无忌惮的在里面贴各种暖宝宝,简直就是一个移动的简易暖炉。
然而冬季的塞外想找个无风的天气真是太难了,而只要一刮风,好不容易攒的热气瞬间就会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剩下刺骨的寒意。
打马飞奔的时候,数件黑袍随风翻滚,连成一片接连不断的黑色波浪,昭示着不祥。
他们所到之处,皆是杀戮,知晓内情的人但凡只要听说这支以凶禽命名的小队,便会退避三舍……
哪怕是在皇城之内、天子脚下,因为有顾之顺这位手眼通天的外忠内奸的绝世佞臣主子,他们照例横行无阻!
说到杀戮,有一场戏杨柳的印象热别深刻。
讲的是枭他们循着冯京走过的痕迹一路追来,很快就跟到了一处小寨子里,他们直接就把寨子里几十口人尽数抓起来,恐吓、毒打,逼问冯京的下落。
也不知是冯京掩藏的太好,还是这些人的骨头就是这么硬,嘴巴就是这么严,半天拷问过后,他们一无所获。
手下询问枭的意思,是否还有继续的必要。
杨柳高高的坐在临时堆垒起的座位上,没有一丝温度的眼睛扫视下面一张张或惊恐或愤怒的脸。
她的面前燃着火堆,橙红色的火苗扭曲了一方天地,透过它,看谁的脸都是颤抖的。有老弱妇孺忍不住瑟瑟发抖,也有人带着满身的伤口对她怒目而视,拼尽全身力气吐口水,然而她全都不在乎。
枭并不是个弑杀的人,也不会通过杀戮或者凌虐收获任何满足感,自始至终,她所在意的只有一个人,一件事:帮主子达成目标,无论这个目标是什么。
从马上下来的追杀小队难得摘了帽兜,熊熊燃烧的火光照亮了每一个人的脸,也映的天边的群星黯淡无光,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
这是一群年轻的面孔,这个年纪的人脸上本该满是活泼的朝气,眼睛里应该闪烁着对生活的期冀和未来的向往。可是他们的眼神中,偏偏什么都没有,只是一片木然。
杨柳轻轻拍打下满是尘土的皮裘,波澜不惊的丢出一句,“都杀了。”
问是问不出的,继续徒劳只会空耗时间,索性杀了,一了百了。
从腔子里喷出来的血好热,洒在地上,融化了冰冷的积雪,可很快的,它就变得跟雪一样冷了。
不多会儿,手下过来报告说完活儿,杨柳点了下头,起身刚要走,却又突然扭转脚步,朝着刚倒下去的一个女人走去。
那女人似乎已经死透了,可她的一双眼睛却还大睁着,直直的看到杨柳脸上去,里面是满溢出来的怨怒和愤恨。
杨柳毫不避讳的跟她对视片刻,嗤笑一声,抬脚将她挑翻。
女人的尸体再不情愿也只得在冰坨一样的地上滚了几滚,露出来底下一个瑟瑟发抖的小孩儿。
那小孩儿只有小小的一团,覆盖在他身上的母亲的身体被挑开之后,他本能的瑟缩了下,却一声都吭不出来。
他太害怕了,怕的失去了反抗甚至是发出尖叫的能力。
小孩儿趴在地上,瑟瑟发抖。过了好久,他却又缓缓露出一只眼睛,毫无征兆的对上了另一双冬天的冰雪一样的眼睛,他抖得更厉害了。
杨柳长久的跟他对视,又过了会儿,突然伸出一只手,用毫无情绪起伏的声调说道,“跟我走。”
原本毫无反应的小孩儿痴痴呆呆的伸出手去,然而下一刻却又忽然暴起,张开嘴巴,狠狠地朝着她的手咬去。
说时迟那时快,不等杨柳作何反应,一直沉默着跟在她右后方的年青男孩子一剑劈出,小孩儿应声而倒,鲜血从他额角到腹部的巨大伤口中涌出,迅速染红了一方土地。
杨柳平静无波的眼睛中隐约划过一丝茫然。
她缓缓收回手,垂着头,又盯着小孩儿的尸体看了片刻,终于转身离去,“继续追。”
拍这段儿的时候,冯京还是挺担心的,从头守到尾,因为内容实在太压抑,他担心杨柳出不来戏。
谢思道喊cut之后,杨柳一个人站在镜头外面直愣愣的挺了好久,周围的工作人员一时间都没敢上前,就连秋维维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最后,还是冯京拿着内部贴了暖宝宝的羽绒服上去,替她披上,又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好了,结束了。”
杨柳吸吸鼻子,声音闷闷的,“谢谢哥。”
顿了下,她又低低道,“太难受了。”
入一次戏,就好像用别人的身份活过一回,幸福的人生倒也就罢了,可偏偏是这种一片漆黑,满是绝望的人生。
甚至哪怕大家都拿出百分之二百的专业精神拍了,等到后期剪辑,最后杀死小男孩儿,最能体现枭内心波动的片段十有八/九会被剪掉,因为太血腥太残忍太压抑。
冯京感同身受的叹了口气,用戴着手套的手揉了揉她的脑袋,“那不是你。”
又过了大半天,杨柳才缓过来,然后抱着暖宝宝跟冯京笑,“我越来越觉得你真是我哥啦!”
冯京也笑了,“我本来就是你哥。”
不得不说,恶劣环境下最容易建立革命感情,不光是她跟冯京,整个剧组的工作人员也都以惊人的速度形成了极其亲密的感情纽带,这在一般的剧组中是很难看到的。
其实这个也很好理解,任谁一起摸爬滚打了这么久,中间甚至数次跟死神打擦边球,想来也会如此亲昵的。
就拿几天前剧组更换拍摄地来说:
那天收工的时候就已经将近中午十二点了,时间点有些不上不下的尴尬。谢思道跟道具组负责人商量了一会儿,决定立刻启程,如果顺利的话,他们天黑之前就能抵达下一处拍摄点,而那里有大片大片的山石,中间形成了一处天然低地,能够在很大程度上抵御寒风,而且几十公里开外就有一处物资补给点,远比这里四面无遮无拦要强得多。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且不说路况比之前搜集的资料差了很多,大大延缓了行进速度,车队走到大约三分之二的地方,中间位置的一辆车突然抛锚,怎么也打不着火了。
这条道路十分狭窄,而且路边跟路面有将近五米的巨大落差,根本容不得两辆车同时并行,它一停下,后面的车子也就不能动了。偏偏这辆车还是自重和负重都首屈一指的,单凭它前面那辆车,根本拖不动!
没办法,一群人只好抓紧时间疯狂转移,先把那辆车上的装备和人分流到其他车辆上去,然后才尝试拖车。
不过这么一折腾,剧组是死活都没办法在天黑之前赶到预定地点了。天太黑,大家对周围地形也不熟悉,强行赶路危险太大……
最后,车队不得不在一处相对平坦的空地凑合一晚,而那一夜,几乎也成了剧组全体成员终生难忘的记忆之一。
太冷了!
燃料不够,保险起见还不敢长时间用车内的空调取暖,除去坏掉的那部车,只能慎而又慎的再选出另一部重量小、空间大的开暖气,然后大家都把能穿的衣服穿上,一群人挤在一起,轮流取暖。
周围太空旷了,而他们是如此的渺小,就好像掉进海里的遇难者,仅有的一点体温在没有尽头的寒风面前根本不够看的。
那种寒冷根本不是可以通过语言描述出来的,甚至事后的回忆也不足以形容其十之一二,可你的身体会记住它,日后只要一提,那种被严寒所支配的恐惧就会卷土重来……
老实不客气地说,恐怕那一夜都有人考虑是不是需要写遗书了……
经此一役,剧组人们相互之间的关系突飞猛进,终于有些像是真正的家人了。
然后第二天早上醒来,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端感觉十分感动,心头涌动着一股莫名的感慨和澎湃。
不知是谁起头,众人忽然就开始鼓掌,然后对着天边缓缓升起的太阳又喊又叫、又笑又跳。
感谢大自然的不杀之恩!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你萌的重点找的不对啊喂!明天我生日哎,难道你们不应该是“阿瓜最近真的好辛苦哦,好不容易一年一次生日,就不要辛苦码字更新了,干脆断更一天出去浪啊……”
这样才对啊,可是为毛竟然还有人要加更!!!!你们的同情心呢?!哼唧!
土豆浓汤什么的,这个我真的经常做,不过可能不大那么精致美丽。一般就是加上土豆、胡萝卜和肉,努力的炖,把土豆炖到软烂,汤汁非常浓稠~!哎哟喂,那种程度的汁配米饭真是绝啦~!
唉,煮饺子、蒸饺、煎饺,都是各有千秋啊!我完全没办法……先来个煎饺把~!

第90章 88 /,!

一直等到进入阳春的三月份,气温才真正渐渐回暖,虽还不是吹面不寒的熏风,但总也不至于再像以前那样刺骨了。
过去一个多月一直缩着脖子不肯多动弹一下的剧组成员们终于有了点儿认真赏景的兴致,再加上剧组也在几十公里外的小镇住下,虽然每天都要花大把时间来回颠簸,有几个平时不晕车的也吐到昏天黑地,可总算也有了固定居所,不必再露宿荒郊了,大家的心情都变得好起来,每天开工收工也喜气洋洋的。
人真的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说是由奢返俭难,可当你真正经历过那种近乎绝望的艰苦之后,再迎来哪怕一丁点的轻松,就足够让你快乐地飞起来。
整部剧中,杨柳接触最多的恐怕不是哪个人,而是某匹马。她的骑术超乎包括谢思道在内所有人的预料,不仅姿势地道潇洒,甚至就连对业余骑马者而言难度很大的单手控马也不在话下,轻而易举就做的很好,当地的驯马员也时时称赞。
第一次见她不需要人扶就翻身上马时,谢思道还愣了下,然后就笑起来,“我只记得你在运动会上射箭是第二名来着,没想到马也骑得这样好,可惜咱们没有射箭的戏。”
杨柳笑笑,“说不定以后就有机会了。”
以前是没有现代这么多的交通方式可供选择的,外出行走就只有:骑马、乘车、坐轿和步行了。是以她不仅马骑得好,驴子、骡子都骑得。
气候回暖,马的情绪也上涨了不少,偶尔杨柳拿着从镇上买来的胡萝卜喂它,它便会很乖巧的拿大脑袋蹭蹭,举止间十分亲昵。
虽然是小镇,可因为并不是热门的旅游景区,各项基础设施都不怎么先进,更没有以往在望燕台常见的娱乐设备,基本能够维持正常社会运转而已。有时候剧组休息,闲着没事可做的工作人员要么窝在房间里睡觉,要么扎堆打牌,刚开始对他们而言十分新奇有趣的塞外风景,已然失去了吸引力。
然而杨柳十分喜欢,因为这里没有镁光灯,没有娱记和狗仔,也没有无孔不入的跟踪者……她是完全自由的,甚至不必考虑时光流逝。
一有空了,杨柳就会用个苹果或是胡萝卜去贿赂戏中的黑马,一人一马感情好了,便会向驯马员征求意见,在周围转一转。
最初驯马员怕她出事,更怕马出事,还会在后面跟着,顺便帮忙作介绍。可后来次数多了,他又看够了几十年如一日的景色,也就不大耐烦陪同,杨柳就更自在起来。
倒是冯京担心她的安全,十回里也有九回一起出来,有时候还多一个同样快闷出病来的谢思道。
这一带的地形地貌不算太复杂,但有几个地方着实奇特的很。就比如那河水,几公里的差别,前面一带是清澈见底、潺潺流动,甚至汇聚成波光潋滟的湖泊,可到了后半段,却还是白茫茫的冰坨,一片冬季特有的萧条和肃杀。
有时候天气晴朗,天空那么高,那么蓝,周围都是连绵的群山,绵延不绝。云彩压得特别低,似乎只要努力伸伸手,再奋力一跃,就能抓一片下来。
虽然已经三月底,但这里还是时常飘雪,有时候早上一拉窗帘,入目白茫茫一片,你以为是结霜了,可再定睛一看,却是下雪了!
远处的公路因为时常走车,表面覆盖的雪化得快一些,可其他地方化得都很慢。中间黑漆漆的公路笔直延伸,一眼看不到尽头,似乎能连接天地。两边有大小不一的灰黑色的石头,跟白色的雪一起,构成一副简单而原始的画卷。风呜呜咽咽的吹,声音忽高忽低,仿佛在你耳边诉说着什么。
周围什么生机都没有,而或许你脚下最不起眼的一块石头,就已经经历了千百年,更何况远处巍峨的山脉!
在那一刻,时间与空间交叠,星移斗转,杨柳不觉一阵恍惚,她好像还在这里,又好像已经回去了……
她突然感觉到了强烈的思念,排山倒海、绵延不绝,就如同周围的风一样无处不在。这思念来势汹汹,强烈到近乎疯狂,明明无形无状,却狠狠的将她撕扯!
不知怎的,杨柳忽然就哭起来。
这几年的怀念、忐忑、不安,甚至是幸福和快乐统统在这一刻涌上来,如同狂风暴雨将她淹没。
她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到,她是那样的想念师父,那个分明跟她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却亲如骨肉的汉子。
师父跟她就是那世上彼此唯一的亲人,她毫无征兆的离开,在这里收获了幸福和看似完整的人生,可是师父啊……
几年过去了,不知可曾有人给他烧纸上香,那坟上的草,又长了多高?
自己是他唯一的弟子和亲人,却偏偏什么都做不了。逢年过节,旁人都有生者烧给元宝供奉,只师父一无所有,何等凄凉……
因为杨柳的骑术甚至比除了驯马师之外的剧组任何人都要娴熟一些,所以冯京和谢思道也并没步步紧逼,此刻正两骑并驾,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偶尔其中一匹马还会使个性子,另一个人就不得不停下来等着。
冯京每隔一小会儿就要往杨柳那边瞧一眼,然后逐渐发现有些不对劲。
相处这么久了,他能看出杨柳是很喜欢骑马的,更喜欢一个人去空旷的地方溜达,可从刚才开始,她就几乎没动过了。
谢思道的马又开始耍脾气,甩头刨蹄子的,谢思道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安抚下了,白白挤出一身汗。他有些无奈的叹气,“真是看人下菜碟儿,这小子在马厩的时候看着那么乖巧,可一出来,就马上给我脸子看!”
马上,马上,可不就是在马上么!
见冯京似乎心不在焉,谢思道拿马鞭子碰了他一下,“怎么了?”
回过神来的冯京唔了声,双腿一夹马腹,掉头往回走去。
谢思道一怔,顺着往那边一看,却见一贯跑的比他们更疯更野的杨柳竟然从刚才起就没挪动过地方。
冯京的马还没跑过去,杨柳就已经翻身下马,然后往铺满碎石和冰碴子的河边走了几步,怔怔的看着远处灰蒙蒙的天,忽然就蹲下来,两只手臂抱着膝盖,痛痛快快的哭起来。
她一直在强迫自己忘掉以前,融入到这个世界中去,可直到现在她才发现,有些事情你越想忘记,反而会记得更清楚。
明明现在的生活很好,有喜欢她的粉丝,有疼爱她的父母双亲,更有恨不得将她捧在掌心的爱人……
可她还是想师父,想那个疼了自己十几年,还没来得及被孝顺就撒手西去的人。
杨柳开始埋怨自己,为什么之前要那么生硬的想要忘却,记着不好么?曾经是自己生命的全部的东西,自己竟然想要彻底抛弃,这种行径何等可恨!
她这么一哭是痛快了,却把随后赶来的冯京和谢思道吓得够呛。
刚刚出来的时候还兴高采烈的,怎么突然就哭了呢?!
两个大男人面面相觑,想安慰却又无处下手,都手足无措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