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没什么问题,”顾陌城一边飞快地写方子,一边点头道,“其实骨折本来就不是什么大问题,只要安心休养,不到三个月就能恢复正常行动能力,要想进行你们专业运动员级别的高强度训练的话,循序渐进,四个月到半年也就差不多可以恢复到正常水准。”
“可是我等不及呀。”洪佳莹抢道。
“我知道,”顾陌城冲她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又点了点手上的方子,“所以我也要给你额外加一点东西。”
说完,她又看向李芳菲,神色平静,“李阿姨,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是很抱歉,这个我不能给你。甚至就算我给你,你去找国内外一流专家看也看不出什么来,而他们所做出的判断又必然会影响你的决定,等那个时候你再反悔,洪小姐就真的赶不上了。”
丹师一脉本来就跟正统中医有所不同,假如李芳菲真的拿着这个方子去找人问了,向来只接受传统教育的中医们必然会提出质疑,而到了那个时候,李芳菲本来就不怎么坚定的心必然会动摇,一旦试图中止治疗,洪佳莹就再也没有第二次机会了。
李芳菲没想到她会把自己的意思这样直白的说出来,一时间有些走神,同时也陷入了空前的挣扎之中。
从小到大她接受的都是科学教育,对于一切妖魔鬼怪宗教信仰等都嗤之以鼻,可现如今,她竟然真的同意让自己的掌上明珠接受这种歪门邪道的治疗?!
她到底怎么了?!
“妈!”洪佳莹已然破釜沉舟,一脸决然的喊,“我已经20多岁了,早就是具有完全民事行为能力的成年人,这件事情我一定要自己做主,就算真的失败了,我也不后悔!”
如果不尝试这一回,那么失败的结局早已注定,她的余生都将在自责中度过。
可要是尝试了,哪怕不成,至少她曾努力过,命该如此,也就没什么可遗憾的了。
事已至此,李芳菲知道自己多说无用,只好心情复杂的安静下来。
顾陌城这才开始把需要注意的细节一一嘱咐,“其他倒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因为咱们这个需要赶进度,骨骼和经脉生长的速度就要快一些,中间可能会疼,你们要提前有心理准备。”
不等爸妈说什么,洪佳莹已经小鸡啄米似的点了头,“我能忍,我一定能忍的,我忍痛可在行了。”
“我知道。”顾陌城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忽然就觉得这些职业运动员真了不起。
上一次从她家离开之后,顾陌城就专门去网上找了好多专业运动员们训练和比赛时候的视频,看完之后就觉得自己的灵魂受到了冲击,三观也被重塑了。
这些人的骨头怕不是钢铁铸成的?!
相当一部分职业运动员参加正式训练的时候还都不过十岁,就在这个正常孩子还只会抓着父母撒娇,要这要那的年纪,他们却已经开始默默忍受。
伤筋动骨那都是常有的事,破皮流血这种轻伤都不好意思提的,别人家的孩子往身上堆砌装饰品,而他们糊得最多的确是膏药……
顾陌城拉住洪佳莹的手,用力握了下,笑着说:“你一定能赶上的,到时候可要加油啊!我会去看你比赛的。”
洪佳莹的眼眶忽然就红了,然后用力的点了点头,“嗯!”
李芳菲飞快的抹了抹眼角,本来还想再听下去的,可心中忽然百感交集,只好低头走了出去。
顾陌城又安慰了洪佳莹几句,让她先休息,然后就示意洪源跟自己出来。
两人到了客厅之后,顾陌城才开口道:“还是上一次我说过的话,这一次您可以放心接受治疗了吧?”
女儿的事情有了着落,洪源的心事也就去了大半,略一思索就应了下来。
顾陌城这才详细的进行了一系列的望闻问切,又问了许多问题,看了前面几年洪源去医院带回的诊断书和片子,神色凝重。
“他的情况很糟糕是吗?”
不知什么时候,李芳菲竟然去而复返,见状不由出声问道。
顾陌城有些意外的看了她一眼,决定实话实说,“很糟糕。”
“洪叔叔伤了根本,之前失于保养,中间还有过几次严重的二次甚至三次伤害,真是雪上加霜。再加上他年纪也大了,实在不容乐观。”
做武行的人就是这样,年轻时候看着壮的好像能打死一头老虎,刀枪不入,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殊不知那时候种下因,以后就一定会结出相应的果。
人的身体就像一部无比精密的机械,而机械也是需要不断保养的,一旦失于保养,可能短时间内看着没什么影响,等到损伤达到一定程度就会集中爆发,状态便会急剧下滑,整体崩坏速度十分可怕,真到那时想挽救都来不及。
身为枕边人,李芳菲自然知道自家先生的身体状况,平时也没少劝。因此现在听了顾陌城的话,倒不觉得是危言耸听,反而顺着责怪起来。
“我早就说过,让你不要这么拼命,一定要松弛有度,歇一歇,可是你总不听,现在倒好了!等你再过两年身体彻底垮了,就是想歇也歇不成了。”
洪源面色赧然,神情中混杂着被妻子关爱的幸福、对自己身体的担忧和对过去决定的无悔。
“说的倒轻巧,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娱乐圈虽然不是打打杀杀,可哪里轻松得了?”他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早些年,我要什么没什么,唯一能依仗的就只有这把子力气和这身功夫了,人家那些比我有天分的都那么努力,我又怎么敢偷懒?就只好加倍努力。”
“要是我还没有成绩就开始做什么保养,哪里能有今天的日子?!”
其实这种事情就像一道永远无法解答的难题。
除非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幸运儿,否则对于绝大部分平民百姓而言,年轻的时候就是在用自己的时间、健康和甚至生命来赚取金钱。而当金钱积累到一定程度,才开始倒着来,尝试用金钱换取时间、健康和生命,可那个时候却不是你想换就能换得来的。
这话听上去好像在做无用功,又好像特别得不偿失,傻乎乎的样子,但是难道大家都傻吗?都不知道这样的道理?
不,谁都懂,谁都清楚,只是大家都没有办法……
洪源的话让李芳菲陷入沉思,她不禁回想起年轻时候两人虽然贫困,但依旧充满热情;虽然辛苦,却依旧快乐的生活。
李芳菲不由得有些迷茫,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她变了呢?又或者说大家都变了。
原本轻松愉快的夫妻生活渐渐被永无止境的加班和应酬所占据,本该充满爱意的相互问候渐渐成了枯燥乏味的走过场……
一切本不该是这样的!
“亡羊补牢不算晚,”顾陌城忽然打断他们的思绪,别有深意的说,“一辈子很长却也很短,谁都有三五遗憾,关键要看能不能认清这个遗憾,然后想尽办法,抓紧时间弥补……”
因为洪源的情况比较复杂,也很严重,强行往返只是无谓的浪费时间,顾陌城就带着老黑暂时住在了洪家。
在这几天的时间里,她除了每天跟井溶和崇义的例行问好外,就是找洪佳莹说话,问一些自己全然陌生的运动领域的事。
过去一段时间里,洪佳莹既要担心自己的职业生涯,又要强颜欢笑安慰父母,还要忍受病痛的折磨,也是憋坏了。
现在她的前途似乎可以挽救,也已经不在乎将心里最真实的想法表达出来,至于疼痛反而成了最微不足道的。
亲身体会到了那丹药立竿见影的效果之后,洪佳莹心中充满了对顾陌城的感激,正好她也想找个人说话解闷,可不是正搔到痒处了?
上午跟洪佳莹说话,下午就去给洪源扎针,顺便实时观察他身体调养的情况,顾陌城的生活终于再度充实起来。
洪源现在的身体几乎只剩一个空架子,完全是虚不受补,根本经不起高强度的治疗,顾陌城只好先想办法把他失去的补回来,然后再一点点的改善。
原本洪源下个月还想接受一份邀请,但是李芳菲的态度空前强硬,直接提前打电话帮他辞了,等洪源知道这个事的时候,人家剧组都已经祭完天了。
事已至此,多想无益,洪源无奈之下只好老老实实的呆在家里调养身体。
顾陌城在这里待到第三天的时候,崇义终于如愿出院,而整个剧组也马上要移动到另一座城市进行拍摄。
崇义自然是希望将女儿走到哪儿揣到那儿,但理智告诉他不能这么做,只好一口气打了一个多小时的电话告别,全程几乎都是他在说,顾陌城听。
感动之余,顾陌城就觉得这个人真是太夸张了,就是出去工作而已啊,结果搞得跟生离死别似的。
然而已经习惯了有女儿陪伴的崇义却觉得自己的反应真是太正常了,他甚至忍不住抱怨道:“我们连张合影都没有呢,爸爸想你都没法儿望梅止渴的!”
“你又没说过想拍。”顾陌城十分无奈的说。
这不是怕你不愿意吗?崇义立刻就从她的话中分辨出其他的意思,试探着问:“那,那下次见了,跟爸爸拍张合影吧?”
“嗯。”顾陌城很痛快就点了头。
终于得到渴望已久的答复,崇义就觉得自己好像都炸成了烟花,怎么就这么美!
挂了电话之后,崇义美滋滋的从翻着相册,时不时傻笑一声,就觉得自家闺女真是太温柔太善解人意了!
工作告一段落的庞冲进来休息,一抬头就看见自家艺人傻乎乎的,他走上去一看就无语了。
感情崇义正在看的就是之前顾陌城和董博逛画展时被人偷拍的照片,崇先生很干脆的把旁边的董博整个人都抠掉了,然后……换成了自己!
庞冲忽然就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你能想象自家黑背忽然有向哈士奇发展的趋势时那种纠结吗?
偏偏这个时候,崇义又十分心花怒放的跟他炫耀,“过几天我们再见面可是要拍合照了呢!”
庞冲:“……”您还能更有追求吗?
算了,你自己高兴就好。
小师妹和崇义先后离开扶廊影视城,本就是为他们而来的井溶更是没了继续待下去的理由,就先一步回了苏子市。
他走之前,顾陌城千言万语都化作一句话,“师兄,我只希望你好好的。”
她知道井溶要回苏子市做什么,也不会阻止,但唯独一点,她不希望井溶以自己的幸福和宁静换取对秦家人的报复。因为太不值得。
井溶扬起一个她熟悉的笑容,“我知道。”
是啊,过去虽然令人作呕,但他的现在却如此美好,而将来还会有更多美妙的事情等着,他一定不可以让小师妹担心。
时间进入八月中旬,外面越发热的丧心病狂,只有知了撕心裂肺的叫。
威力惊人的城市热岛效应让几乎每个人都开始感激空调的发明者,“给命说”真不是盖的,他们心甘情愿做空调的奴仆!
洪佳莹的恢复很顺利,而洪源却实在是顾陌城所经手过的最麻烦的案例。
她也曾经遇到过林老爷子那样命悬一线的情况,可恰恰因为对方情况危急,反而可以棋行险招,置之死地而后生,但洪源不同。
他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极端的矛盾:年轻的精神,提前崩坏的躯体,所以强攻猛夺反而落了下乘,从根儿上慢慢调理,循序渐进才是上策。
于是李芳菲就亲眼看着这个来历和行事都透着一股古怪的年轻大夫每天变着法儿的“折磨”自家先生:
一碗碗颜色诡异,味道更是一言难尽的药被端了出来,有的热气腾腾,有的却需要先放到冰箱里冷藏了才能喝。而每次喝药的场面跟叫人难受!
须知洪源是条出了名的硬汉,曾有过现场骨折却还面不改色的完成一整套高难度拍摄动作的壮举,至今被人恭恭敬敬的称一声洪哥。
可现在这位洪哥,却扭曲了一整张脸。
顾陌城买回来的药他也是见过的,虽然不大懂,但看着也不过是些药店里常见的中药材,但怎么过了一遍火,就成了这种玩意儿?!
洪源自认也是喝过不少中药的人,什么酸甜苦辣咸的奇葩味道没经历过?所以一开始还真没把顾陌城的提醒放在心上,觉得小姑娘到底是小姑娘,哪怕本事再大也难免娇弱。
喝药算什么?良药苦口!咱就喝!
然后……洪源绿着一张脸,心中忽然涌出一个念头:所以那口小鼎是有毒吗?
见他竟然没吐,顾陌城特别真心地称赞道:“洪叔叔你真厉害啊!”
洪源的脸皮不易察觉的抖了抖,非常虚弱的抱了抱拳,“过奖了。”
排山倒海的复杂味道让他的大脑有长达十几秒的当机,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若无其事的道:“这不算什么,我第一次喝咖啡的时候也觉得特别难,咳咳,特别不适应,习惯了就好了。对了,以后的都是这个味道吗?”
“怎么可能!”顾陌城笑起来。
洪源也不禁露出一个真诚的微笑,在心里狠狠松了口气。
对嘛,这么可怕的东西怎么可能天天都喝,他宁肯去死!
然而不等他将这份欢喜再品味几遍,就听顾陌城清脆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才哪儿跟哪儿啊!”
洪源整个人都僵住了,然后开始认真思索:死和垂死挣扎,究竟哪个更好一点?
他可是硬汉啊!
想归想,但只要能活着,谁都不想死,所以洪源还是痛不欲生的坚持了下来。
又过了几天,女儿洪佳莹也能自己拄着拐杖到处活动,并尝试做一些简单的复健,于是顾陌城就拉着她一起督促洪源喝药,理由也很正当:家人的鼓励有助于病情恢复。
反正你们两个病号,就排排坐着相互鼓舞吧。
洪源能拒绝吗?那肯定不能啊!
甚至面对女儿充满期待和鼓励的眼神,如今他更需要谨慎,不能流露出一点儿崩溃的苗头,每次喝完了药还要违心的做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轻飘飘的说一句“小意思”。
我可是硬汉啊!
我可是女儿心中无所不能的英雄爸爸啊!
当天夜里,洪源就偷偷摸摸的给自己开了一个名为“治病日记”的Talk小号,然后眼含热泪的更新了第一条状态:
“我曾经以为日夜无休的病痛折磨就是世间最痛苦的事情,但是现在我发现,我错了,一边经受着来自灵魂的折磨,一边还要努力维持人设才让人绝望……”
是的,谁心里还不能住个小公主了?
年轻时候的洪源也是个多愁善感的文学青年,有事儿没事儿就爱写几首无病呻吟的酸诗,后来终于意识到春花秋月并不能当饭吃之后,这才毅然决然的改变路线,没成想一下子就矫枉过正……
他本来是为了找个途径倾诉,谁知道这个小号意外的有路人缘儿,短短几天就吸引了一千多粉丝,下面全都是来自全国各地的病友们的花式鼓励。
还要几条比较独树一帜的留言,显然是被他话中的“人设”二字吸引,所以坚定不移的认为这位“治病日记”必然是娱乐圈中某位当红艺人,因为长期以来与本性截然相反的人设而痛苦不已。
再后来,顾陌城竟然还拿着“治病日记”当正面教材鼓励他,哪怕没有掉马,可硬汉洪先生还是有种被当众行刑的澎湃羞耻感,就觉得自己的人生真是充满了绝望。
一直进到九月份,苏子市本地新闻和网上陆续爆出地方土豪秦岳正在跟冯珍闹离婚的消息时,顾陌城终于接到了师父秦峦的消息。
“师父,你终于下山了?”她难掩惊喜的说道,“你在哪儿,我去接你!”
秦峦的声音中透出微妙的尴尬,又有种努力挽尊的凉意,“我现在所在位置可能有点不同寻常。”
顾陌城诡异的沉默片刻,忽然就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师父,你在哪儿?”
“……派出所。”
怎么回事儿,这年头大家都喜欢往派出所钻吗?
顾陌城冷静一会儿,干脆利落的要挂电话,“师父您好,师父再见,我就不打扰您参观了!”
“喂喂,城城你不能这样,快过来保师父出来啊,喂?!”
等顾陌城挂了电话之后,洪源还十分热情的说:“尊师来了?那可真是太好了,能教导出你和井大师这样杰出的弟子,想必尊师一定是位十分卓尔不群的人物。他现在在哪儿,需不需要我派车去接?”
顾陌城深吸一口气,摆摆手,“不用了,等会儿我自己过去就行,另外,您可能对我师父有点误解。”
他确实是教出了两位业务能力十分突出的弟子没错,但,但这并不代表他本人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更新晚了,昨天写的特别不满意,今天六点钟爬起来打回重写了,么么哒!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洪源实在是个实在人, 还以为顾陌城是怕麻烦自己,几次三番提出要帮忙, 然后被顾陌城几次三番严词拒绝。
这么丢人的事情还是少一个人知道吧!
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顾陌城飞快的给井溶打了电话,三言两语就把事情说清楚了,“师兄, 师父下山了,但是不知道怎么又把自己给弄到派出/所去了,好像需要人过去领一下。”
井溶那边出现了漫长的沉默,久到顾陌城都怀疑自家师兄是不是要反过来劝她干脆就把这个不省心的师父丢了的时候, 他终于开口了。
“他现在在哪儿?”
顾陌城赶紧报上派出/所的名字,又问:“师兄, 你去还是我去?”
“我去吧, ”井溶带着几分无奈的说, “好像距离我这边比较近一些, 再说现在你也忙。”
“你忙完了吗?”顾陌城反问了句。
然而井溶只是呵呵一笑,说:“秦家和冯家现在狗咬狗, 厮打的不可开交, 都说家丑不外扬, 我作为一个外人, 自然要知情知趣,这个时候凑上去讨什么嫌?”
他的语气是很温和没有错,但顾陌城却还是敏锐的察觉出他的不善,然后……默默地替自家师父捏了把汗。
你说你啥时候闯祸不好, 偏偏挑在这档口,阿弥陀佛。
井溶对这个叔叔兼师父其实还是很有感情的,挂了电话之后就叫人准备车出发了,十分雷厉风行。
差不多到的时候就将近十二点了,井溶琢磨着秦峦人生地不熟的,身上肯定没多少钱,又在派出/所里,估计没吃饭,还特地去当地一家知名餐厅打包了一个巨大的餐盒。
他本以为找到秦峦会费一番周折,或者说看到对方的时候如何凄惨,然而刚踏进派出/所的门,他就一眼看到了那个人堆儿里眉开眼笑的中年人,后脑勺上的小辫子随着主人的动作一翘一翘的。
“呦,小伙子你报案还是怎么的?”
值班的民/警看到他,主动上前询问,丰富的经验让他觉得这个年轻人不像是摊上事儿的样子。
井溶冲对方扯出个特别官方的微笑,指了指前面,说:“我来接他。”
那民/警就笑了,然后扬声喊道:“秦先生,你家属来接了!”
秦岳闻声抬头,一看是他就笑开了,连忙招手,“哎呀溶溶你来啦?没吃饭吧?快坐下吃点。”
这反客为主的架势,搞得好像派出/所就是他家,而井溶不过是个踩着饭点过来串门的邻居一样。
井溶在他喊出口的瞬间就黑了脸,在场一众民/警却纷纷笑出声。
蓉蓉?
这么帅气的大小伙子咋起了这么秀气一个名字?
井溶阴着脸过去,扫了眼在四个女/警环绕下谈笑风生吃匹萨,气氛十分和谐融洽的秦峦一眼,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道:“你再叫一声试试?”
秦峦也不在意,只是拉着他往前走,又美滋滋地说:“这里的同志真是很热情啊,看我没钱没去处还请我吃饭,你看,麻辣小龙虾的匹萨,真的很好吃,哦,对了,忘记你好像不太能吃辣了……”
他今年已经42岁,眼角早已有了一点细细的皱纹,但他长睫毛下的眼神依旧明亮活泼,神态依旧坦诚率直,这些皱纹反而让他形成了一种天真又成熟的复杂魅力。
他出身优越,自有一股从容的气质,哪怕此刻穿着从地毯上买的老头衫,跟几个基层公务人员缩在小小的压缩木粉板桌子边吃廉价的匹萨,也有一种平和不迫的优雅。
井溶看了他一眼,忽然就叹了一口气,摆摆手,“我来之前吃过了。”
秦岳哦了声,忽然看到后面的人手上拎着的三层餐盒,立即眉开眼笑的问:“溶溶,啊小井,这是给为师带的吧?”
还为师……赶明儿你是不是要去取经?
井溶终于忍不住捏了下眉心,“嗯。”
秦岳马上喜滋滋的跑过去,麻利的将餐盒放到桌上,十分热情的邀请正在值班的所有民/警道:“来来来,今天麻烦大家了,我跟大家搭个伙。”
众人纷纷表示不用了,说不合规矩,但秦岳又热情的邀请了几遍,又亲自给大家分了菜,反复强调是搭伙,这才过了。
井溶冷眼看着他在派出/所里混的如鱼得水的样子,总觉得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透着一股诡异,就出声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哎呀小伙子不要老站着,坐下,坐下说。”跟秦峦同桌吃饭的四位女民/警之一站起来,一手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西红柿牛腩盖浇饭,热情的给井溶拉了一把椅子过来。
她的年纪约莫三十五岁到四十岁之间,看制服还是个领导,声音洪亮,长得浓眉大眼,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飒爽之气。
井溶顺势道了谢,又顺带着迅速扫视桌上其他三位女性,发现大家的年龄跨度颇大,最小的看着好像警校刚毕业的样子,最大的感觉应该四十出头。
他又飞快的别开眼,看向秦峦的眼神中就带了点儿一言难尽。
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自家师父讨人喜欢的本事一点儿没落下。
西红柿牛腩盖浇饭女同志看看秦峦,又看看井溶,很职业的问道:“你们两位是?”
看着倒是有点像,但这个年龄差好像有点尴尬,不像兄弟,也不大像父子。
井溶很自然的回答道:“叔侄。”
女/警点了点头,井溶就听秦峦对面两个相对年轻点的女/警带点儿兴奋地对视一眼,小声说,“你看,我就说吧。”
他就觉得有点啼笑皆非,这一带的警民关系都这么和谐的吗?大家都这么闲吗?
盖浇饭同志又打量了井溶几眼,隐约觉得这对叔侄的情况可能有点特殊。
叔叔穿着非常不讲究,一身衣裳加起来很可能也超不过一百块钱,但这个侄子?哪怕她对奢侈品不大怎么在行也能看出他身上没一件便宜货。尤其是那块表,她好像依稀在商场看见过巨幅海报,据说单价没有六位数以下的。
不过么,她又看了正开开心心吃匹萨的秦峦一眼,根据多年经验判断,此人虽然穿着打扮不讲究,但言行举止中透出的气质却是隐藏不住的,估计出身很好。或许,只是不修边幅?听说有钱人家怪癖多么,还有放着万贯家财给别人打理,自己故意打扮的破破烂烂去流浪的。
她的视线停留的有些久,井溶有点不悦,不过面上并没明显表现出来,只是礼貌一笑,又微微抬高了声音问道:“请问,可以麻烦您跟我说一下具体情况吗?”
“啊,抱歉,”盖浇饭女/警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很爽朗的笑了下,并没否认自己刚才的举动,说,“职业病,职业病,是这样的……”
原来今天早上秦峦到了这附近之后,本来想先找个地方吃饭休息的,结果看见一个年轻女孩儿被好像是她男朋友模样的人当街痛骂,最后甚至还打了一下。
秦峦生性温柔,尊重女性的意识根植到骨子里,当场就看不下去了,上前劝说。
然而那个男的非但不停手,反而连他一起骂上了,最后索性把那个女孩儿拖走了。
那女孩儿看上去十分惊恐,一边大声惨叫,一边拼命向路人求助,但竟没有一个人出手。
秦峦犹豫了下,到底是担心出事,就不顾路人劝阻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