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的年纪,尤其是心理年龄相差无几,可这厮打从第一次见面起就妄想做哥哥,着实可恶。
临泉瞪大了眼睛,“小人得志趁火打劫,好不要脸!”
晏骄仰天狂笑,飞快的点着脚尖,用一种浑然天成的流氓气质逼迫道:“就说叫不叫吧。”
另一边的庞牧和小六他们沉默良久,半晌才百思不得其解道:“她到底是怎么做到抄着袖子狗蹲着还能边仰面大笑边抖腿的?”
完全不合理啊。
小八生性沉稳,又很有求实精神,这会儿便默默的蹲了下去,非常诚恳的模仿起来。
不过当他在抖着腿仰脸时,就重心不稳,原地摇晃几下,咕咚一声撅了过去。
也不知那边的晏骄和临泉进行了怎样的邪恶交易,反正瞧着后者颇有些忍辱负重的沮丧,前者好一副扬眉吐气的猖狂。
两人如同两朵雨后冒出来的蘑菇,在屋檐下茁壮成长,凑在一起嘀咕个不停。
“你师父有什么特别爱吃的吗?”晏骄问道。
鉴于她是人群中唯一闪亮的大厨,这话必须得她来问。
临泉用看智障一样的眼神看过来,幽幽道:“你该问他老人家有什么不爱吃的。”
晏骄一琢磨,倒也是,看那个体型就不像挑食的。
于是她充满诚意的问道:“那他有什么不爱吃的吗?”
临泉的回答快速而果断,俾睨的眼神中充斥着对她轻易上钩的嘲讽和嘚瑟,“没有。”
晏骄果断的给了他一脚。
看着她做出新的反人类动作后,刚才失败过一次的小八脑袋都要被自己挠秃了:
她分明武艺平平,可怎么会在保持之前诡异动作的前提下抬腿踢人还保持平衡?
【晏骄:瑜伽了解一下。】
临泉完全没想到前一刻还跟自己耍嘴皮子打嘴仗的人下一刻就动了脚,倒在地上的时候还在懵逼,回过神来之后本能的回敬一脚,然后愤怒的挥舞着拳头,“君子动口不动手,你不要太过分!”
“我又不是君子!”晏骄理直气壮的说,瞅了一个空子就去扯临泉的头发。
哼,早就看你的头发不顺眼了!他娘的,水润丝滑沉甸甸,这手感太好了吧?
临泉啊了一声,气的脸都红了,片刻的挣扎过后,果断放弃体面,也要来一招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结果早有准备的晏骄爬起来就跑。
远远围观的庞牧等人完全没想到事情会如此急转直下,须臾间发展到这种卑鄙龌龊的地步,简直令人不忍直视。
当焕然一新的廖无言以往日光彩照人的形象重新出现在院子里时,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就见眼前忽然嗖的蹿过去一道残影。
廖无言:“……”什么东西?
他定了定神,见院子斜对角的庞牧他们都是一副遭雷劈的表情,不觉有些奇怪,才要重新开口,却见临泉上气不接下气,哇哇乱叫着从自己眼前跑过。
廖无言:“……”
果然还是欠骂了吧?
一刻钟后,晏骄和临泉齐齐被骂成狗,然后责令去面壁思过,并且晚饭没有了。
“……成何体统!简直岂有此理,你们还记不记得自己几岁?两个人加起来六十岁了,不是六岁!成什么样子,像什么话!简直是,简直是岂有此理!”
看来廖无言过去几天是真的憋坏了,偏这两个不省心的货又自己撞上来,不骂的酣畅淋漓都对不起他自己。
晏骄都快哭出来了,抬脚要去踩临泉,“大过年的还要面壁思过,人干事?”
她都当娘的人了!
吃一堑长一智的临泉灵巧的避开,怒道:“还不都是你!本来师兄都没想骂我的。”
晏骄浑不在意道:“哎,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哥想骂你难道还要挑日子吗?”
见临泉瞪眼,她立刻使出杀手锏,“话说麻辣火锅什么的,其实也不是绝对不行。”
临泉像个戳破了的皮球,羞耻中又充满了垂涎。
说归说闹归闹,该办的事情却不能耽搁了。
常言道,有钱难买老来瘦,现在钟老头儿的年纪也不算太大,可体重明显超标,又是寿辰又是过年的,一个不小心就是雪上加霜,控制饮食势在必行。
相较于临泉的委婉,廖无言的回答显然更加肆无忌惮一些,“师父从来都是无肉不欢的。”
“那不行,你们得劝着点儿。”庞牧皱眉道,“他又不爱动弹,消耗的少,再这么吃下去可怎么好?”
廖无言和临泉齐齐看过来,虽然没说话,可满脸都写着“你劝劝试试”。
君子远庖厨,可他老人家都亲自种菜了,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行了,连带着今年的年夜饭也有着落了,”晏骄挽了挽袖子,觉得有点冷之后就又马上放下了,直接拍板道,“全素宴吧。”
被蒙在鼓里的钟老头儿还没怎么着的,一干同伴先就哀鸿遍野了。
齐远看她的眼神犹如在看一个虐待狂,眼珠子都绿了,“听听,你说的这是人话吗?大过年的,连口肉也不让吃了?”
在河上一漂几个月,每日饮食七成以上都是水产,大家做梦都梦见掉到河里跟鱼搏斗。
如今好不容易上了岸,就想着吃点儿天上飞的地上跑的,结果你倒好:没有肉?
那他们过去这几年拼死拼活挣钱到底为了啥?
小五本就不喜腥气,过去几个月堪称人生中最压抑灰暗的日子没有之一,此刻听见这样的噩耗,当时就是眼前一黑,一双眸子里都隐约泛了晶莹。
这是造的哪门子的孽呦!
不得不说,晏骄忽然就理解了为什么历朝历代都有无数人为了皇位死无葬身之地。
没别的,这种掌控他人的感觉太棒了。
她就只是定个菜谱都这么有成就感,换了真能决定他人生死的,那岂不是要上天?
比方说:
“众位卿家,朕决定日后推行单双号限食,单号吃荤,双号食素。”
又或者:
“即日起,在全大禄朝范围内取消鸳鸯火锅!”
哎,想想就美,美得很,美得很!
“行了,大过年的,别这么如丧考妣的,”做完梦的晏骄笑道,“素菜,但肯定让你们吃出肉味儿来行不?”
曾经有段时间晏骄陷入了过劳肥的窘境,偏偏又实在受不了饿,没办法走节食减肥的路子,还真就仔细研究过素食。
不过最终也没坚持几天,到底还是游泳和瑜伽立下汗马功劳也就是了。
钟维夫妇出身也算小康之家,而且钟维成名早,过去二三十年讲究惯了,即便现在隐居,家里还是有专门的厨子的。
晏骄力排众议把大日子的宴席主基调定下来之后,并没有提前告诉两位老人,而是先偷偷找厨子商议了。
厨子一开始不敢做主,苦着脸道:“您这是为难我呢,拿着主人家的钱,却瞒着主人家办事儿,这银子拿着烧手呢!”
晏骄深以为然,于是毫不迟疑的将廖无言和临泉师兄弟推出去顶缸,“所以我都想好了,您只管听我的,出了事儿他们顶着!”
廖无言和临泉:“……人言否?”
厨子是认识这哥儿俩的,于是爽快的同意了。
事情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原本的厨子只负责当日的菜蔬,至于几样假肉的大菜,则交给晏骄带人烹饪。
接下来的几天,晏骄让人采购了大量豆皮、香菇,还亲自揉洗了许多面筋出来。
生日宴当天,晏骄等人早早就到了钟家,说要亲自下厨做几道菜贺寿。
田夫人抿嘴儿笑的慈祥,“你们千里迢迢来的这份心意就够了,哪里还要再劳累?”
晏骄笑道:“不劳累不劳累,大家各自分一点儿,说说笑笑也就过去了。”
岳夫人也帮着说话,“都是些实心眼儿的孩子,这么些年没捞着过来,心里一直过意不去,且叫他们忙活去吧。”
钟老头儿一直等他们都说完了,这才十分勉为其难的道:“没见过这么爱往厨房钻了,去吧去吧。”
话虽如此,可眉梢眼角都是兜不住的笑意。
众人飞快的交换了眼神,都憋着笑,呼啦啦挤到厨房里去了。
庞牧也是爱吃肉的,虽说一直无条件支持媳妇儿,可事到临头还是有些打怵,“能成么?”
素菜做出肉味儿来这种事他听是听过,但却没吃过,总觉得有点玄乎。
“吃了就信了。”晏骄道,又推了他一把,“面筋在温水里泡一泡。”
天气有点凉,面筋在外面放了一夜虽然不上冻,可也又冷又硬,还是提前预热一下。
“哎。”庞牧麻利的去了。
临泉抄着手溜溜达达过来,哼哼道:“瞧着倒是”
话还没说完,手里就被塞了一头蒜。
晏骄啪的一挥手,“去,墙角剥蒜去。”
于是接下来的场面就非常和谐:一众在外面跺一脚,地面就抖三抖的大人物们都被指使的团团转,洗葱的洗葱,剥蒜的剥蒜,烧火的烧火。
值得一提的是,如今白宁对烧火这一门事业已经颇有心得,再也不复往日卷刘海的风采,着实令人惋惜。
忙活了一上午,中午的饭菜十分丰盛:
炒青菜自不必说,红烧排骨、炸藕夹、红烧五花肉块、高汤狮子头、五香鸭等等一干硬菜摆了一大桌子。
钟老头儿看的连连点头,本就被肉撑得没几道褶子的胖脸越发舒展了。
嗨,做寿挺好,都是他爱吃的。
田夫人就有些犯愁,觉得小辈们一片心意不好辜负,只小声嘱咐老伴儿道:“少吃肉,多吃些菜。”
廖无言失笑,先帮老师斟酒,稍后替田夫人倒酒时才低声道:“不必担心,多用也无妨。”
田夫人诧异的看着他。
这个孩子今儿有点反常,要知道往日唠叨最多的就是他了,老伴儿都嫌他烦,怎么如今反倒纵容?
钟老头儿说些开场白,众人相互敬过酒,纷纷举箸。
大家说说笑笑相互谦让,瞧着是极热闹的,可实际上谁也没吃一口,都或明或暗的等着钟老头儿的反应。
他只当是孩子们孝顺知礼,不忍先吃,便夹了一块看上去红棕油亮,十分可口的五香鸭来吃。
结果一口下去,便下意识看向晏骄,“这是你家乡的做法?”
晏骄点头,“是呢,您老觉得滋味儿如何?”
众人也都眼睛不眨的瞅着。
钟维咀嚼几口,点点头,又略抿一口小酒儿,“许是做法稍有不同,不过细腻绵软又不失劲道,滋味醇厚,很不错。”
顿了顿,又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兴奋道:“我素来不喜鸭子膻气,这个处理的倒好,一点味儿都没有的。”
众人的表情瞬间变得古怪起来。
豆皮什么的,自然是绵软又不失劲道了,又哪儿来的膻味儿。
廖无言清清嗓子,恭敬的挖了一大块排骨给他,“这排骨是事先除了骨头的,炖的烂烂的,您尝尝。”
面筋里当然没有骨头。
钟维唔了声,果然夹了来吃,又是点头,“不错。”
“五花肉?”
“咦,这里面加了什么?这样柔滑,虽然少了些筋骨,倒也不腻。”
众人齐齐舒了口气,露出欣慰的神色,异口同声道:“喜欢您就多吃些。”
第92章
然而善意的骗局没能维持到过年。
钟维无疑是个很有好奇心和求知欲的老头儿,在尝过晏骄的手艺后着实高兴了两天, 可总觉得跟平时吃的肉不大一个味儿, 然后就开始疯狂好奇。
透过廖无言和临泉师兄弟平时的做派,以及占地广阔的暖房菜园子就能推断出, 钟维并不是经典款文人,所以君子远庖厨什么的在他那里根本行不通。
于是正当晏骄和厨子对此进行进一步深入研究时, 老头儿就悄没声的摸了进来,然后看到了无数的豆皮、面筋、蘑菇和切成五花肉块形状的冬瓜……
临泉毫不犹豫的就把晏骄他们卖了, “之前我就说不成。”
众人立刻对他怒目而视:叛徒!
廖无言丢给他一个秋后算账的眼神,再看看窝在椅子上不说话的老肉球,皱了皱眉,“也是为了您好。”
坐在桌子另一边的田夫人也劝道:“可不是么, 难得孩子们肯为你操这个心。”
说着,又对廖无言他们点头赞许道:“我平日里没少说了, 只是不听,你们干的不错。”
钟维发出一声响亮的鼻音, 慢吞吞掀了掀眼皮,阴阳怪气道:“黄土埋脖子的人了,连吃口什么都自己做不了主,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晏骄目瞪口呆, 这是要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撒泼吗?
饶是过了大半辈子了,田夫人还是觉得老伴儿这个样子有点无赖, 当即抬手狠狠地往他手背上拍了下, 又对众人歉然道:“这不知好歹的老混球……”
得亏着岳夫人和两个小的都不在, 不然……也忒丢人了。不过眼下显然也没好到哪里去就是了。
廖无言原本还有点儿愧疚,可看他这个样子,顿时把那点赔罪的心丢到九霄云外,反而越发硬气了,拧着眉头嫌弃道:“您瞧瞧,您自己个儿瞧瞧,这都胖成什么样儿了?合着您也知道自己多大年纪了,再这么下去绝对不行。”
顿了顿,又使出杀人诛心的一招,“活着没意思,难道胖死了就有意思?哪怕您在大殿上死谏呢,好歹还能流芳百世,怎么不比在异乡胖死强?”
他左一句胖死,右一句胖死,字字诛心,气的老头儿脸都红了。
临泉瞅了瞅钟维,立刻指着廖无言大声道:“目无师长,该”
“该怎么着?”他还没说完,廖无言刀子似的眼就刷的看过去,冷笑道,“还没说你,你自己倒抖起来,我看你就该打!你说还能指望你点儿什么,嗯?叫你照看就是这么照看的?”
临泉好不容易才抓到机会反击,结果一句话没说完就被将军,本能的缩了缩脖子,小声道:“那他也得听我的啊。”
“你犯不着说他,”见心爱的小弟子吃了挂落,钟老头儿朝他招招手,示意来自己身后站着,又对廖无言犟道,“翅膀硬了,在我跟前指桑骂槐么?”
廖无言也给气的够呛,不怒反笑,反而一撩袍子坐下了。
一看他这个架势,众人便齐齐缩了缩脖子,坏了。
众所周知,廖先生一般能动口就不动手,有什么仇往往当场就报了,当然,一仇多报的情况也不少。所以如果他站在你跟前咄咄逼人的痛骂时,差不多就是夏日暴风雨的模样,熬过去也就好了。
可一旦稳稳地坐下来,这就是要摆开龙门阵翻旧账了。
晏骄看的有趣,朝庞牧使了个眼色,夫妻俩很默契的凑着脑门儿说悄悄话。
“我怎么觉得……我哥反而像大家长。”
庞牧失笑,小声道:“嗨,总得有个镇场子的不是?”
说着,夫妻俩也不知想到什么,默默地看向侍卫团。
齐远和小六先打了个寒颤,警惕的看着他们,“干嘛?”
夫妻俩摇头,又齐齐看向此时此刻也还不动如风的小八。
觉察到他们视线的小八看过来,眼神中透出疑惑。
晏骄和庞牧叹了口,朝他抱了抱拳,“辛苦了。”
侍卫团的头儿就很不靠谱,这些年也实在是辛苦小八这个弟弟了。
那边师徒两个已经你来我往唇枪舌剑的过了不知多少来回,平时牙尖嘴利的临泉这会儿缩的跟个小王八似的,老老实实杵在后面保命。
晏骄他们都是头一回见识这个,顿觉叹为观止,一个个兴致勃勃的叫人换茶、上瓜子,咔嚓嚓吃的欢快。
外面虽然没下雨,但依旧阴沉沉的,无处不在的水汽如幽灵般无孔不入,充斥在室内外的每一个角落,熊熊燃烧的火炉都没能烤干众人的肌肤。
单纯从护肤角度来看,确实挺滋润的,而且瓜子吃多了也不怕口干。
单纯论及学识渊博和思维敏捷,廖无言和钟维这对师徒其实难分伯仲,但偏偏一个瘦且年青,一个老且虚胖,几十个回合下来,光是体力方面的差距就明晃晃拉开了。
常年锻炼且控制饮食的廖无言气定神闲,还能抽空吃块点心,而钟维已经是脸红气喘额冒虚汗,上气不接下气了。
见此情景,廖无言施施然抖了抖袍子,端起茶盏,悠然吹了吹水面,轻飘飘道::“我说什么来着?再这么下去,甭说朝廷内外的刀光剑影了,您自己个儿就能把自己胖死了,倒是省的那些政敌出手了。”
“您家里统共才几个下人?万一有个好歹,都抬不动!”
晏骄一直知道廖无言嘴巴毒,身边的人也没少享受这待遇,但她还真没想到他在自家师父跟前也如此肆无忌惮!
要知道,这可是个天地君亲师的年代,哪怕随便一点平辈相交的话呢,放出去也可能被歪曲成不够尊师重教。而廖无言那些半个脏字却毁灭效果加倍的口头打击,叫他一夜之间身败名裂也不为过。
她下意识看向田夫人,谁知老太太也是一脸“终于有人替我出气”的神清气爽。
这时候不服老不行,不服胖也不成,钟维都给骂的没脾气了。
田夫人也跟着乘胜追击道:“子寂说的对,还有子清,往年他也没少说,也不图旁的,哪怕为了孩子们的这份儿孝心呢,你多活几年不好么?”
作为主厨的晏骄也没少挨了那胖老头儿的眼刀子,见廖无言和田夫人先后开火,她也忍不住使出最后一击,“哪怕都是尸体呢,胖子也比别人烂得快。”
众人:“……”
有那个味儿了,但大可不必……
钟维的脸绿的简直跟外头花园里的月季叶子有一拼,好像直到现在才回想起来这丫头主业是干嘛的。
一个好汉三个帮,钟维吃亏就吃在势单力孤上。
廖无言他们哪个单独拎出来都是嘴巴不饶人的主儿,更别提此刻同仇敌忾一致对外,胖老头儿根本没有胜算。
在强大的群众攻势下,钟老头儿不情不愿的宣告败北。
田夫人高兴地脸都放了光,当着他的面叫了厨子来,说以后一天只准给一顿荤的,其余都用假肉菜做。
听完这话,晏骄硬是从年关将近的胖老头儿脸上看出点儿生无可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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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在以前,晏骄死活都不相信自己也能有当死宅的一日,可现在,她是宁肯一天到晚窝在炕头上挺尸,也不爱外头风花雪月去。
太冷了,湿冷!
虽然没有后世网上说的那种往骨头缝里钻的夸张程度,但想想吧,大冬天的本就难熬,偏不管走到哪儿,那空气都跟冰冷黏腻的湿毛巾一样死命往脸上糊……
太难受了。
温暖干燥的热炕头不好吗?
有两个下头的侍卫贪稀罕,傻乎乎的上街逛了两天,结果转头就把手给冻了,肿的跟菜窖里的蔫儿菜似的,就此歇了心思。
“太冤了!”其中一个一边疯狂挠着一边欲哭无泪道,“我年年跟着主子去东北,大雪围城二三尺厚,滴水成冰,外头尿尿没提上裤子都能给冻在地上!就那么着我也没冻过!”
谁成想呢,偏来了江南了,一年到头恨不得连个冰碴子都不见的地儿,他就把手给冻了,回去之后哪儿还有脸面对同僚?
冯大夫嗤笑着开了药方,直接甩到脸上,“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说这话的时候,他正抱着棉被窝在火炕上吃冻牙的甜品,听晏大人说叫什么“缤纷水果罐头”的。罐头具体是什么意思他不知道,不过没想到各色水果加蜂蜜、砂糖煮过之后放凉了再吃,倒也别有一番风味,特别适合火炕的样子。
转眼到了大年三十,总算老天开眼,竟然下了点小雪。
田夫人就笑,“到底是你们有福气,看来老天爷也心疼你们一片孝心,巴巴儿的赶了来,这不,凑趣儿的来了。”
临泉也是唏嘘,语气难免有些酸溜溜的,“我上次在这儿见雪还是四年前,你们一来就有了。”
晏骄毫不留情的回敬道:“那是你人品不行。”
众人哄笑,纷纷表示这条评语过于精准了。
不管怎么说,过年总要下点雪才够味儿,不然心里空落落的,跟缺了一块似的。
钟维就在后面抱着手炉哼哼,很有点屈辱的道:“大过年的,还不让点菜吗?”
大家就都笑,非常恭顺的道:“您点您点,过年嘛,都听您的。”
钟维哼哼两声,虽然竭力想要做出不屈不挠的高傲模样,但实在耐不住馋,张口就报了一大串菜名。
天可怜见的,他前头几十年刀光剑影都熬过来了,没成想临了临了的,竟连口喜欢的饭菜都得求人……
这些菜品都有专门的厨子准备,倒也没什么,偏晏骄技痒,提前老些天就预备了年夜饭,这会儿准备工作都弄好了,只等开火。
南方毕竟远离主战场,又是鱼米之乡,经济发达,恢复起来也快。单说牛肉吧,北方民间还是时有时无,供应不稳,可萍州这边已经有固定的牛肉铺子了。
之前晏骄得知消息后兴奋地了不得,脑子里信息爆炸似的窜出来无数牛肉菜肴,可最后统统都给她否了。
既然是过年,就要搞大场面,那些精细菜且放到平常日子慢慢做吧。
昨儿一大早,屠户那边就现宰杀了一头活牛送来,要多鲜嫩有多鲜嫩。
牛的体型毕竟太大,完整的烤看着是壮观了,其实并不能最大程度的将牛肉的美味发挥出来。晏骄就提前带人砍成合适大小,分别腌制,这会儿都将近一天了,十分入味。
至于那些牛杂什么的,煎炒烹炸卤煮涮,怎么不香?
铁盘、木架,甚至是光滑的卵石都烧的热热的,挨挨挤挤摆满了一溜儿走廊,甚是壮观,钟维和田夫人都看呆了。
稍后火起来,肥嫩的牛肉慢慢变色,尤其是那边缘的部分渐渐变得焦黄金灿灿,大颗大颗的油脂滴落,在柴火煤炭间扑簌簌的爆裂开来,浓郁的味道香飘万里……
牛骨头也没浪费了,全都加了冯大夫开的药材包一并丢到大锅里熬煮,清汤慢慢变成浓白,汁水裹挟着滑嫩的骨髓上下翻滚,香煞个人。
钟老头儿开心的像个两百斤的孩子,又有点被晃点的不满,“你们都有准备了还叫我点菜?”
这不欺负人嘛!
第93章
“我还是第一次在南方过年。”庞牧看着天空中飞舞的雪花, 百感交集道。
曾经大家无数次对着西北铺天盖地的暴风雪咒骂, 现在回想起来, 竟也有了几分不舍的追忆。
“我也是。”晏骄跟他并肩而立, 伸手接了一片六角雪花仔细端详片刻后笑道,“廖先生观天还真有一手。”。
从初来大禄的茫然不安, 到现在的坚定泰然,中间经历了太多事情,精彩程度超过前面二十多年人生的总和。
不过, 南方下这么大的雪不太科学吧?
今天是大年三十, 萍州城里四处张灯结彩, 纷扬的大雪中大红的灯笼映着在人们喜气洋洋的脸上, 叫人心里不自觉透出暖意。
大约是五六天前吧,廖无言忽然在饭桌上宣布,经过他连续数日的夜观星象, 断定不日将有大雪。
当时大部分人都是半信半疑, 因为根据晏骄体感推测,那会儿的气温应该还在零上八度左右, 根本不可能成雪。
结果当天下午开始就突然降温,次日阿苗更在屋外的小池塘里发现了冰碴, 惊讶的不得了, 大呼小叫的喊了满院子人来看。
等到了腊月二十九,下雪了。
时隔六年的冬雪, 令廖先生再次成功捍卫了自己半仙儿的尊严。
私塾里的孩子们放了假, 临时兼任教书先生的临泉也没闲着, 被钟维打发着带晏骄他们四处逛去。
田夫人叮嘱道:“别忘了回来吃年夜饭,要守岁的。”
临泉乖乖哎了声。
其实他挺怕冷的,本懒得出门,可这份不情愿在维持乖徒弟人设面前显然不堪一击。
晏骄盯着他的后脑勺看了三条街,终于在庞牧强烈的好奇眼神中幽幽叹道:“我怀疑他人格分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