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清寒一怔,看过来的眼神中反带了疑惑,不过旋即就回过神来,双眸中泛起一圈圈的涟漪,眼神柔和得如同熏风下的春水:“这又不是坏事,何苦说满城风雨?你虽素来低调,不大爱与人计较短长,然腹有诗书、胸有丘壑,难不成我几年前就不知道?若你担心盖过我的风头,那大可不必,你我夫妻本是一体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如今你名满天下,正是你早就该得的,我替你高兴尚且来不及,又如何会不舒服?还是说在你心里我就是那般心胸狭隘,容不得别人好的小人?”
他本就不是多话之人,婚后虽跟妻子也时常耳鬓厮磨,情话连篇,可到底少有这般长篇大论,杜瑕听得也笑了,嗔道:“偏你今儿又话多。”
牧清寒也笑了,过来给她带花,道:“我怕不说开了,你反倒多心,又要顾及着我,反而束手束脚的。”
杜瑕从面前的菱花镜里看着他,心中百感交集。
这人,竟这般懂自己,当真是嫁对了。
且不说外头如何风云变幻,牧清寒的婚假却是到期了,次日便要正式回归衙门上班,杜瑕也跟着他起了个早,陪他用过早饭,目送他远去才又回去补了个回笼觉,梦中还感叹做官不易。
大禄朝是每日五更末上朝,在此之前便要全数点卯,而许多官员住的地方距离皇宫甚远,想要从容应对,说不得五更之前便要出门,这也就意味着四更就要起床忙活!
换算成后世二十四小时计时方式,那就是说有相当一部分官员需要凌晨两三点就出门了!
夏日倒罢了,难熬的是冬季,寒风凛冽刺骨,窝在家里都时常觉得缩手缩脚,真是可怜他们还要披星戴月,真是起的比鸡都早。
像眼下牧清寒这等每月只需赶初一十五大朝会的五品及以下官员【特殊部门除外】还好些,衙门一般都是酉时开门,且比入宫上朝步骤俭省些,倒是不这般辛苦。
睡梦中的杜瑕还忍不住胡思乱想,她甚至觉得自己很有理由怀疑,之所以何厉何大人再从五品的位置上一待七。八年仍毫无意义,是否跟这能够安睡有关?
又过了约摸一个时辰,杜瑕这才心满意足的爬起来,慢吞吞的洗漱,更衣,又叫人拿过账簿来,预备对账,结果外头突然有人通报,说宫里头来人了!
杜瑕都怀疑自己听错了,本能的追问道:“你说谁来了?”、那人一路跑进来的,此刻满头大汗,面色通红,也不知是喜的还是吓的,跪在地上再次回道:“回夫人的话,宫里皇后娘娘打发了一位公公来传懿旨呢!说叫您即刻出去接旨!”
皇后娘娘?!
恐怕杜瑕还是头一次这般失态,等回过神来才发展自己已经稀里糊涂的被小燕等人簇拥着往前院去了。
前院果然已经有一位黄门和几个随行的小太监等着了,手中果然捧着懿旨,见她出来还微微笑了下,很是和气的说道:“安人,接旨吧。”
见他竟对着自己笑,杜瑕一颗七上八下的心立刻就安稳下来,忙跪了下去。
上位者的态度往往是通过身边人体现出来的,既然对方还能对自己笑,具体什么事不好说,可必然是福不是祸,倒不必太过担忧,只想着稍后如何应付就好。
那黄门念了一大串绕口的词语,杜瑕也记不清,只努力分辨,最后总结出来一句话,就是皇后叫自己进宫说话。
杜瑕亲自接了旨,心中虽疑惑万分,面上却不显露,只对来人恭敬道:“如今天热,劳您老一趟,且先稍歇片刻,我这就去换了衣裳。”又示意小燕塞了个荷包与他。
谁会跟钱财过不去呢?宫中讨生活本就艰难,宫女好歹还有个能放出来的机会,可太监一旦进去了,往往都要老死宫中,若没有足够的钱财傍身,晚年不免凄凉,因此格外贪些。
再者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杜瑕丝毫不敢轻视这些貌似无足轻重的小角色,须知他们消息灵通之程度,察言观色之能为,乃至常人所不能及。若真能顺势打通一条人脉,日后便能有说不尽的好处!
那黄门果然欢喜,不动声色的捏了下,飞快收入袖笼中,脸上笑容越发真挚,当即对杜瑕拱拱手,道:“安人且自去便是,既是入宫,自然要收拾的稳妥些。”
杜瑕再次谢过,便去后院房内更衣不提。
如今她也是朝廷在册的命妇,自然是有正规的礼服的,此刻便要从头到脚换了,再重新梳妆打扮一番。
即便已经打点过,杜瑕也叫丫头们加快手脚,一边飞快的换衣裳,一边思索贵如皇后突然召见自己能有什么事。
思来想去都无甚头绪的杜瑕在坐上马车的瞬间却突然福至心灵:指尖舞!
说来他家也不过区区五品之家,放在偌大一个开封压根不够看的,进来除了自己自爆身份之外,当真没有任何事情引人注目了。
可那是皇后娘娘呀!杜瑕又对自己说道,你是不是太过自我膨胀了?不过几个画本子而已,难不成便能改天换地?
不过随即她又反驳自己道,皇后娘娘又如何?皇后娘娘在是皇后之前,先是一个人呢,是个人就有看小画本的权利……
想明白之后,她忍不住又把自己写过的东西通通在脑海中进行了一次大回放,反复确认并没有任何不妥之处,也没有任何可能犯忌讳的才重新镇定下来。
从家到皇宫颇有一段路程,杜瑕自己胡思乱想倒叫时间过得飞快,刚给自己下了定论就觉得马车一顿,外头小黄门提醒道:“安人,到宫门口了,再往里便不可乘车坐轿。”
如梦方醒的杜瑕忙下车,跟着往里走去。
皇宫固然是天下所有人都心驰神往的所在,杜瑕也是这辈子头一次进宫,可饶是心中激动非常,此刻却也不敢乱瞟乱看,只是微微低着头,看着前方黄门的脚跟和眼前几尺见方的一色青石砖,规规矩矩往前走。
也不知拐了多少道弯,空气中的香气换了多少种,杜瑕终于听人说“到了”。
她先被引到一个屋子里静候,过了约莫一盏茶工夫,这才被叫进去。
照样不能抬头,否则万一被安上一个窥探天机的罪名就坏菜了,杜瑕还是老老实实的盯着斜前方的地砖瞧,只觉得空气中又换了一股味道,淡淡的馨香,似乎像花香,又像果香,总之极其淡雅好闻。
虽不能窥探装潢陈设和室内格局,但仅仅从视线中一晃而过的低处用具便可窥一斑而见全豹,知道此处是何等富丽堂皇了。
杜瑕隐约觉得有人在打量自己,随即便听到一个年轻女子轻笑着问道:“你当真是那位大名鼎鼎的指尖舞先生?”
果然是这个!
杜瑕这回彻底安心了,反正又没有律法规定我不能写小画本,民间还多有女子填词作曲呢,怕个鸟甚!
见她果然应了,上头又有一中年妇人的声音道:“果然天下便是藏龙卧虎之辈多矣,我这九儿也是个爱玩的,素日时常说起这位先生,哪知竟是个比她也大不了几岁的女子,连我也唬了一跳。”
这会儿的皇帝皇后还是比较亲民的,并不动不动就满口“朕”啊“本宫”的,不仅寻常自家人话家常时多以“我”自称,便是同信任和喜欢的臣子间也时常如此。
在这里的是皇后和九公主。
原本是指尖舞坚定支持和拥护者的九公主听说那位先生身份曝光后急着见,正巧听说她还是一位命妇,便闹着叫皇后召她进宫。而皇后听说后,也对杜瑕此人万分好奇,就想亲眼瞧瞧,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才能写出这样叛道离经却又大气磅礴的东西来,这才有了眼前场景。
杜瑕就道:“本是自己年少时胡乱闹着玩儿的,没成想如今竟惊扰圣听,着实惶恐。”
话音刚落,就听那位九公主追问道:“既是闹着玩儿,如何当初你不说破自己身份,偏偏今儿才说开了?难不成还有个什么说法不曾?”‘杜瑕微微有些吃惊,心道不愧是皇家公主,问话角度竟如此刁钻。
且不说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若自己不好好回答,难保不会叫皇后心中有了不美的印象,当即强打精神回道:“臣妇原本还真没想过公开或是不公开,只觉得娱乐自身之余若能叫旁人也得了一星半点的欢愉也就足够叫我振奋,因此并无刻意隐瞒之说。只是后来认识的人多了,大家闲聊中不免说及,臣妇这才骤然发觉,不管是当面自认还是不认,都不大合适,思来想去,便索性一发说了,也好歹得个痛快。”
她这话真假参半,却又显得情真意切,不敢说皇后和九公主都实打实的信了,可听后心情着实不错,竟齐声发笑。
就听九公主又道:“嗯,我这才信了你是指尖舞了,说话也是一般的有趣。”
这话杜瑕实在不好回答,只好赔笑。
两边几人有问有答又过了不知多久,忽听有宫女进来回话,说是太后身边的姑姑来了,皇后和九公主忙让进来,又问何事。
那位姑姑行了礼,笑着看向杜瑕,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太后方才偶然听人说起,今日娘娘禁不住公主缠磨,召了最近风头大盛的指尖舞先生进宫说话,难得来了兴致,打发奴婢过来瞧瞧可有没有空,若是娘娘和公主问完了,得空就去走一遭,也陪太后说几句解闷儿;若是不得空,也就罢了。”
话是这么说,听上去十分通情达理的样子,可既然是太后发话,打发的还是贴身姑姑,谁敢轻慢?莫说有空,便是真没得空,怕是挤也要硬挤出来。
于是皇后和九公主便都笑说自己已经问完了,正准备赏东西,姑姑可立即把人带走。
心中胆大包天的腹诽“你们宫中娘们儿娱乐究竟是有多么贫乏”的杜瑕便又跟着这位姑姑去了太后所在的寿康宫,路上照样只看清楚了地板和约莫成人大腿以下位置的风景。
寿康宫里的香气又与别处略有不同,乃是一股纯正的檀香味,味道比杜瑕之前在相国寺闻过的更加纯正厚重一些,也更柔和,虽然浓烈却不呛人,显然是有钱难买的好货。
杜瑕脑海中正跑马,便听上头一口奶奶腔响起,带着几分从容和尊贵的道:“原来竟真这般年轻,看来传言非虚,你且抬起头来我瞧瞧。”
这位太后原本也是商户女子出身,也十分能干,当年曾跟着先皇四处奔走,威望甚高。然大禄朝毕竟才经历两代帝王,尤其是这上一辈的人,都是从民间爬上来的,还算随和,民间风评也好得很,这位太后听着便比方才那位皇后娘娘更加平易近人些。
杜瑕依言抬头,在太后看清自己的瞬间也看清了对方。
就见这屋子虽精致,可并不是想象中那般金碧辉煌,陈设也简单,且以旧物件为主,显然是太后用惯了的。她老人家看着七十岁上下年纪,穿着一身铅丹色家常衣裙,满头银丝松松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上头簪着几根木簪、玉钗,慈眉善目的,手上还撵着佛珠,正嘴角微翘的看着自己。
太后笑了下,点头,道:“倒是个好相貌,浓眉大眼的,看着精神又喜气。”
杜瑕又称不敢。
太后又用一种拉家常的口吻缓缓道:“我老了,精神不济,倒也时常叫人去打听有趣的事说与我听,那《阴阳迅游录》便是他们找来的,可我却觉得《大道无疆》更好些,你且与我说说,为何要叫那大师和道士一处?”
杜瑕顿时就有些夹杂着惶恐的哭笑不得,心道感情这是读者搞质问来了?她是知道太后是位佛教徒的,该不是对自己的设定不满意了吧?
想到这里,她都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了……
太后倒是挺好说话,并未如杜瑕担心的那样,说出后世叫人听后只想大嘴巴子伺候的“我觉得你这样不好”“我认为应该如何”之类的金句,只是挺一本正经的说了自己的读后感,又问接下来的故事。
杜瑕就又犯了难,心道虽然您贵为太后,也不能强迫作者剧透啊,这也忒不人道了!
而且……她只好如实道:“回禀太后,不是臣妇不想说,实在是那画本也是臣妇边想边画的,如今新一卷只有了一半,下头的故事还不知道呢。”
听了这话,太后不免有些失望,叹息道:“哦,只有一半啊。”
这是变相催稿吧?
杜瑕也是无师自通了,立即灵机一动道:“臣妇拙作能入了太后的眼着实惶恐,若您不嫌弃,臣妇回头就打发人先把这半卷送了来您过目,可使得?”
太后呵呵笑了几声,轻描淡写道:“这不大好吧,莫要耽搁你营生。”
杜瑕正要感动大佬竟如此通情达理,却听对方又从善如流的吩咐身边姑姑道:“既如此,你明日便打发人去取。”
满肚子感激的话语都胎死腹中的杜瑕:“……”
说好的体贴和善解人意呢?
许是杜瑕的眼力见着实叫太后受用,她老人家竟心情很好的与她聊了许久,又叫赐饭,饭后继续说,最后不免又再次问道,为何要叫一位大师与道士同场。
都到这份儿上了,杜瑕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呢?只得忍痛割舍对道士的偏爱,一脸正色道:“真是甚么都逃不过太后法眼,那道士本就是个陪衬,这两卷不过臣妇用来抛砖引玉……”
谁叫太后是位虔诚的佛教徒,而佛教又是国教呢?道士什么的,有头发的道士什么的,只好忍痛暂时挥别。
得了这话的太后果然大悦,连带着对杜瑕的态度也越发和善,又留她说了半晌话,还赐了茶点水果。
宫中贵人赏赐的东西那必须得吃,还得吃得香!
而且杜瑕抽空想了一回,反正长久以来她就是个直爽人设,事到如今也不必再做矫情的小女儿态,便真的用心吃喝起来。
能进到宫里的东西自然无一凡品,而太后宫里的自然更是尖儿上尖儿,便是喝的水也是圣人专门派马车从城郊皇家专用玉泉山上拉回来的玉泉水,清甜甘冽,天下无匹。
太后自己年纪大了,胃口不大好,见她用的好,竟也觉得十分畅快,笑着对嬷嬷吩咐道:“这孩子是个有福相的,叫人一样的点心再装两盒,带回家去吃,我老了,吃不动,白放着祸害了。”
这也是她老人家真体贴,不然若是见人吃得香,再转头叫御膳房上几盘,撑也给撑死了。
杜瑕吃饱喝足,稍后又精神满满的同太后说了几桩新奇的趣事,倒逗得她老人家笑了好几场,引得几位嬷嬷、姑姑看过来的眼神都柔和了。
太后毕竟上了年纪,精神头不如年轻人好,过了会儿便露出疲态,嬷嬷就叫杜瑕下去。
大约真的发挥的不错,太后竟难得和善,还笑着打趣她一把,道:“也不必远去,我听说你女婿在衙门,好容易来一遭,且去逛逛,约莫时候差不多了叫秦嬷嬷送你过去,小夫妻两个一同家去。”
众人都发笑,杜瑕也大大方方的叩谢,心中倒是对民间流传的太后慈祥的言论有了更加深刻而清晰的认识。
身为一国太后,能细心体贴到这种程度,真的非常不容易。
稍后,杜瑕便在那位秦嬷嬷的陪同下逛了逛不知哪个位置的花园,又看了湖,也过足了瘾,然后便被送去跟提前接到消息的牧清寒汇合,又带了一车的赏赐回家。
今儿虽然是皇后召她进宫,可毕竟太后也见了,又颇合心意,赏赐了通用货绫罗绸缎十匹,新式宫花一盒,戒指手镯各一对,皇后自然不敢怠慢,便略薄一分,赏了六匹布和一对手镯、一对发梳。九公主又略薄一层,只赏了一对步摇、一对耳坠子和一套文房四宝。
如此林林总总加起来,还有太后说笑似的叫人收拾的点心,因为花样繁多,竟也有四盒,倒也装满了一辆车。
两人先恭恭敬敬的目送秦嬷嬷离去,然后才与一众羡慕嫉妒恨的同僚道别,可一钻到马车里就双双四仰八叉的躺倒,望着对方笑个不停。
杜瑕努力活动着四肢,语气复杂道:“这一天过得,真是……”
殊不知牧清寒原本在那头好端端的上着班,谁知突然被告知“你媳妇被进宫了,等会儿下了班别走”,偏过来传话的黄门嘴巴又无限严实时,整个人都给吓出一身白毛汗。他只不知吉凶祸福,又无法询问,硬着头皮站在这里等着,直到这会儿才骤然放松了。
他长长地吐了口气,这才笑道:“娘子如今越发了不得,俨然已经入了两宫的眼,日后为夫还要多多仰仗你呢。”
话音刚落,两个人都在车厢里笑的浑身乱抖,隐约有种劫后余生的放肆。
说起来牧清寒自己出了之前殿试以及殿试后参加琼林宴,迄今为止也还没进过宫,不免也有些好奇和向往,就叫杜瑕将自己一日的所见所闻说与自己听。
杜瑕也不遮遮掩掩的,略想了一回,便把能说的都说了。中间难免也加了些自己的发挥和联想,一时手舞足蹈,两人都十分尽兴,只不能对外人道罢了。
之前杜瑕破釜沉舟公开指尖舞身份,最大目的和动机也不过是想给自己和牧清寒的将来增加些筹码,以便活的更好些。万万没想到竟惊动太后,且貌似还讨了她老人家的欢心,当真是意想不到的巨大收获!
圣人以仁孝治天下,对这位母亲又格外敬重,只要不是原则性问题都不会唱反调。眼下太后既表明了自己的态度,那几乎就是整个皇家的意思,便是有人原本有什么不好的话,这会儿也只得硬着头皮咽下去,再挤出几丝微笑。
杜瑕还没回到家,外头就已经传遍了,一时开封内外风起云涌,其中又夹杂着许多阴谋论……
而杜瑕本人却无暇顾及,只忙的脚不沾地,因为……要改大纲啊!
想要得到什么,就先得付出什么,这话具体谁说的她早就忘记了,可此时此刻却无比深刻的体会到其准确性。
有了太后的支持,自己和牧清寒的未来发展自然会事半功倍,外面的中伤和潜在威胁也都瞬间消于无形,这是不管他们付出多少心血,做出多大努力都达不到的好效果;而相应的,想要赢得太后支持,关键是长期的支持,她就必须迎合其喜好!
《阴阳迅游录》早已完结就罢了,可连载中的《大道无疆》没的说,必须改:佛教教义必须是主旋律,和尚必须是主角,唯一的主角;道士什么的,有头发的道士什么的,就算帅的惊天地泣鬼神也只能是配角!
要问画手和写手世上最痛苦的事情,他们必然会声嘶力竭的告诉你:改稿,改大纲!
作者有话要说: 杜瑕表示:“大佬读者对内容略有看法,我能怎么样?只能顺着心意改了啊!”
《论读者身份的重要性》……
☆、第70章 第七十章
自从身份公开之后, 杜瑕得到了远超预料的好处, 最直接的体现就是负责收帖子的门房那里瞬间变得十分忙碌,每天少则十数张,多则数十张帖子投进来, 均是以各种由头邀请她或是他们夫妻二人出去赴宴的。
这些人家当中,有的是之前就听说却一直无缘拜会,有的却是曾经杜瑕和牧清寒热情打招呼, 对方冷淡回应的,如今却骤然换了一副嘴脸, 着实叫她好气又好笑。
指尖舞先生终归只是一个写话本小说的,便是有吸引力,却也绝对达不到如此程度, 估摸也只是面向纯粹喜好画本的人家, 而非如今这般包含了好些正经官员的情况,想来是之前太后对她的态度造就了如今的一切。
外人的态度自然也感染了牧家上下,头几日于猛一见她就傻笑,摸着老大一颗呆头道:“原来那本子就是夫人恁写的, 偏不告诉俺,只叫俺上天入地到处好找。”
又对刚从衙门回来的牧清寒抱怨道:“老爷忒的坏心眼儿, 怪道当初俺跟俺哥子说起这个来, 恁和杜相公只怪笑, 原来竟是这么个缘故。”
因为话中无意带出已经去世的于威,于猛不免有些伤感,一双虎目微微泛红, 喉间也哽咽了。
有人曾说,其实当身边有人去世,你最伤心时却不是听到这个消息时,而是在以后的生活中,忽然回忆起与他有关的情节,或是做着什么本该同他一道儿的事情时,那种你本以为自己已经熬过去的思念和苦痛,便会如夜间涨潮的海水一般,从心底深处绵延不绝的滚滚涌来,无坚不摧、无孔不入,让铮铮铁骨也无法抵挡。
他性子憨直却不傻,说到这里也意识到不是时候,忙住了话头,用力抹一把脸就练功去了。
活着就是这么一回事儿,谁也不说不准下一刻会发生什么,谁也猜不到身边的人会在什么时候以何种方式离你而去……
杜瑕和牧清寒也不禁唏嘘一番,约好过几日再去于威的墓上瞧瞧,这才勉强把话头别过去。
“我瞧找你接了不少帖子,却有几家日子重叠,你预备怎么办?”牧清寒一边用打湿了的手巾擦脸,一边问道。
“想好了,我哪家都不去。”杜瑕本就对这种见风使舵的行为有些瞧不上眼,且又想起去世的于威,越发没了应付的性质,便道:“不年不节的,平时也没什么交情,这会儿去也没什么正经缘故,人家不过是瞧在太后的面子上才施舍张帖子,我又何必真把自己当和人巴巴地凑上去,保不齐人家等着看我的热闹呢。”
她看牧清寒换上一套淡青色纱衣,越发显得君子如玉,丰神俊朗,也觉得挺美,心情渐渐好转,就托着下巴笑嘻嘻地欣赏起来。
大约人天生就有向往美好的本能,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吃东西要讲究个色香味俱全,看风景要讲究个格局意境,而看人,自然也要长得好看。
脸好看,身段儿好,气质上佳……当真秀色可餐!
牧清寒大大方方任她看,又帮她一起倒了茶,听她继续说道:“再说,若是我去了这一家,没准儿哪一家又觉得被轻视,反而结仇,倒不如索性都推了,谁也挑不出刺儿来。”
牧清寒点头,说:“也对,你看着办吧!”
他从来不觉得自己的妻子是个事事需要旁人指点的,眼下这样,他们各自都有自己的事业,却也有许多共同爱好,甚好,他很满意,且无意做任何更改。
杜瑕冲他笑了笑,眉眼弯弯,显然对这种放手任自己处理的态度十分受用。
“若是有人真心结识到也不是没有相见之时,六月二十八是先帝诞辰,举国上下同乐,京中女眷也都会在这一日出门游玩聚会,能去的不能去都要出去表个意思,可比下帖子请要全乎多了。索性就趁那一日,我见了她们,她们也见了我,再说几句话,若是觉得合得来便继续交际,若是合不来,以后也不必强求,大家也不尴尬。你觉得如何?”
牧清寒听的直笑,却也觉得有些意思,道:“也罢,只要你应付得来便好。”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便到了晚饭时光,见了上菜的下人,杜瑕却又想起另一桩极其要紧的事情来。
“我冷眼瞧着,这几日因上门来的人多了,中间也有几家大户人家送帖子,外头对咱家的态度也好了不少,你我到罢了,竟有几个下人有些坐不住,说话声调也高了,走路下巴都仰起来了,话里话外咱们家如何如何……当真是想调。教好不容易,这些恶俗反倒无师自通。”
在开封安家落户之后,他们两个原先在家里用的下人便有些不够使的,有就的买了许多,中间不免鱼龙混杂。
平常没事儿的时候瞧不出来什么,可一旦遇到事儿了,什么人什么痞性一下子就暴露无遗。
他们家……他们家又怎么了?他们家是升官呢,还是立功了?不过给太后顺嘴夸了两句就要把尾巴翘起来,人家那些隔三差五就能进宫请安的命妇家里岂不是要上天?
不过区区五品武将,放在开封城内但真是不够看的,他们夫妻二人平时谨言慎行,努力用心经营都嫌不够,哪里容得这些人拖后腿?
牧清寒听后果然也把眉毛皱了起来,道:“我日日不在家,亏得你细心了。家中诸事一应都由你做主,你觉得该打该罚该卖也不必在意我,也不必顾全什么人的脸面,只管做了便是。若有人不服,叫他们来找我,看我不给一顿好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