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见背后赫然是一大队望不到头的车马,为首的可不正是熟悉的偶像廖无言和图磬?
打头的马车车窗里探出来一个呆若木鸡的脑袋,帽子歪了都顾不上扶,正是数月前刚来过的王公公。
再看后头那一群士兵、随从,俱都一副被雷劈了的模样。
晏骄:“……”
我日!
这时,一匹枣红马踢踢踏踏穿过人群,上头一个身着红衣的年轻姑娘,双眼发亮面带笑意,看向她的眼神竟是说不出的赞赏。
“这位就是晏姐姐了吧?果然好生勇猛!”
晏骄:“……”
不,我不是!
回去一路上,气氛都很诡异,有人沉默不已,也有人憋着笑。
廖无言打发一人先回衙门报信儿,又对着后头一辆装饰考究的马车低语一阵,轻笑几声,复又打马上前,对晏骄笑道:“晏姑娘果然是文武全才。”
晏骄心如死灰的往马车上看了一眼,几近绝望,“夫人……也在上面?”
廖无言忍笑点头,又一本正经的安慰道:“她方才也狠赞了姑娘身姿。”
晏骄在马背上晃了晃,忽然觉得世界都灰暗了。
完球了,偶像一家子都他妈的看见了!
她现在去投河的话,不知来不来得及。
寒风呼啸,却不如我内心狂乱;
深冬酷寒,却不知我身心冰冷……
他们到衙门的时候,庞牧和齐远等人已经在外头迎着了,两人一看见垂头丧气的晏骄就开始笑,表情十分丰富。
晏姑娘表示……完全不想理他们!
齐远笑的浑身哆嗦,捂着肚子,上气不接下气的说:“哈哈哈哈哈刚有人来报,说咱们衙门里出了个神勇无敌鸳鸯双锅女仵作,我同大人都惶恐的了不得!”
他一边说,众人一边笑,恼羞成怒的晏骄索性破罐子破摔,复又从布袋中抽出锅子,翻身下马,追着他好一顿打。
众人哄笑出声,有喝彩的,有劝架的,闹成一团。
那位红衣白姑娘也下了马,跟图磬并肩站立,笑呵呵看着眼前这一幕,“真热闹,我喜欢这儿。”
图磬一言难尽的看着她。
且说那被随行护卫们顺手绑来的泼皮一看,这女人竟同衙门上下都是一家子,登时如坠冰窟。
闻讯赶来的刘捕头亲自带人上前拿了,嗤笑道:“你这眼力着实不错,打劫打到咱们晏姑娘身上来了。”
“晏,晏姑娘?”事到临头了,那泼皮似乎才回过神来,看向晏骄的眼神突然充满了惊恐,“就是那个剥皮切骨的凶残仵作?!”
早就听闻今年衙门里多了一个仵作,虽是小小女子,但端的心狠手辣,什么摘心挖肺抠脑子,切起人来眼睛都不眨一下,多少真英雄好汉子都避之唯恐不及。
他不过是个下三滥泼皮,哪里惹得起这等凶残人物?
娘咧,他,他能活着真是万幸!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翻身跪倒在地,感激涕零道:“多谢姑娘不杀之恩!”
晏骄:“……”我现在能申请杀了他吗?
理所当然不被允许之后,晏骄拒绝了大家的挽留,一脸绝望的去准备火锅。
听说廖先生有一子一女,长子虚岁才十一,女儿就更小了,都是两个还在换牙期的孩子呢,晏骄还提前给他们做了点小零食,这会儿就都拿出来。
“先不要忙了,”庞牧顺着找过来,笑道,“难得人齐全,走,我带你认认去。”
晏骄疯狂表示拒绝,欲哭无泪道:“我的名声毁了!”
神他妈的神勇无敌鸳鸯双锅女仵作……天杀的齐远!天杀的泼皮!
庞牧正色道:“你杀退泼皮,威风还来不及,谁敢说什么?”
晏骄瞪了他一眼,黑历史好吗?
哪怕当时她是随手从哪儿抓了根木棍呢,也比用两口锅打人强啊!
她又羞又气,一张小脸儿憋得通红,庞牧想笑又不敢笑,越发觉得她可怜可爱,忙顺势上前拉了她的手,柔声安慰道:“这有什么?你能保护自己,我欢喜的很。”
见晏骄还是不说话,他索性道:“巧了,我也有个横扫四合霹雳单枪大将军,可不正是一对儿么!”
晏骄给他逗的破涕为笑,抬手往他胸膛上不轻不重的砸了下,“什么乱七八糟的,指定是你临时乱编的。”
庞牧又握住她的手捏了捏,笑道:“七分真三分假,我确实有些个名号,比这个更吓人更可笑的有的是,回头我慢慢说给你听。”
现在庞大人拉小手已经非常熟练了。
他这样用心说话,晏骄也渐渐放开,略一迟疑,换了件新衣裳,果然随他过去认人。
二堂前头还有一个平时几乎不启用的会客厅,往日十分空旷,此刻却被填的满满的,里面人声鼎沸,说笑的、打闹的,真是热闹极了。
晏骄才一进去,里头瞬间安静,紧接着,便有好几个人面带笑意迎上前来。
“一别数月,晏姑娘越发能干了,”王公公上前拱了拱手,绝口不提刚才目睹她当街反击的情景,笑呵呵道,“来之前我就听说了,你可是又破了几桩大案呐!尤其是此番连环杀人,听说当今圣人都极力推崇呐!”
因听说庞牧与晏骄还在玩儿那猜来猜去的情/趣,啊,不对,是游戏,王公公也乐得作陪,依旧不挑明自己的来历。
奈何他不知道的是,晏骄早就猜的八/九不离十。
人家都这样配合了,自己骤然说破岂不尴尬?
想到这里,晏骄就清了清嗓子,笑盈盈还礼,“才刚路上瞧见王先生还吓一跳,以为我看错了呢。您这一来一回的,便是走官道也差不多要三个月,如今一年跑两趟,岂不是小半年都在路上?着实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王公公笑着摆手,一点儿瞧不出勉强,“难得出京看看景色,高兴还来不及呢。”
不像宫女到了年纪还能申请放出去,他们这些没根儿的人注定了一辈子都要在宫里,绝大部分人到死都没出过京城!好些人就是给生生憋疯的。
或许外人瞧着他这么一年两趟的来回跑很艰难,可他心里明镜儿似的。
散心是一回事,关键得看圣人打发他出来做什么!这恰恰就是信任和倚重,多少人盼都盼不来的。但凡有关这位国公爷的,别说来回仨月,就算三年,他也不怕地位有失。
更别说每每圣人必有赏赐,这可是天下独一份儿!
王公公又挤眉弄眼道:“我家主子,就是庞大人的好兄弟,还有老夫人,听说了大人和姑娘在这边的事迹后深受触动,这次又命我带了好些节礼来,其中单有一车都是给姑娘你的呐!”
好兄弟?老夫人?
捕捉到重要信息的晏骄越发坚定了自己先前的猜测:京中有资格使唤太监,并是能与庞牧称兄道弟的年纪,这样的人有几个?
这几个月她渐渐深入了解了大禄形势,得知当今上位颇不容易,早年十个兄弟,皇位之争惨烈异常,到如今连他自己在内也只剩下三个了。其中一个今年都快五十了,另外两个底气不足,素来低调,又怎么可能大张旗鼓的命人从京中送东西过来?
最要命的是,那三个皇子的母妃早就没了,唯一剩下的能被他们尊为老夫人的……是太后!
其实对此她早就有了模糊的概念,只是因为缺乏关键证据,链条构成并不完整,一直迟迟不敢下结论。
而现在,成了!
猜测是一回事,能肯定了又是另一回事,饶是心中早有准备,当这个答案彻底浮出水面时,她还是不禁有一瞬间恍惚。
作为一名生在新华国,长在红旗下的新时代儿女,晏骄自然对封建皇权没有多少尊重,可饶是这么着,也掩盖不了人家手握生杀大权,动动手指就流血漂橹的威严啊!
得亏着常年验尸练出来的心态,晏骄脑中刮着十七级飓风,面上却还是一如既往的大方自如,竟无一人看出破绽。
左右她是不想跪下谢恩的,既然王公公和庞牧都装糊涂,她也乐得偷懒。
简单粗暴的结束了跟王公公的重逢寒暄之后,晏骄这才看向现场另外两位成年女性,然后……眼珠子就直了。
美人啊!
真是气质美人!
在现代社会的时候,她跟绝大部分年轻人一样看过无数影视剧,也跟风随大溜的沉沦过许多明星们的完美容颜,可跟眼前这位中年美妇相比,竟都秒成渣渣!
影视剧中从来不乏什么大家闺秀的设定,明星们也最喜欢吹嘘营造自己的气质,但假的就是假的,当晏骄看到廖无言夫妇站在一处时,脑海中只有四个大字:
神仙眷侣!
她容颜美丽,可比容貌更引人注目的却是一身从容知性的气质。
在这一瞬间,晏骄忽然就明白了什么叫见之忘俗。
恰在此时,那美妇朱唇轻启,笑道:“晏姑娘这样看着我,可是我身上有何不妥?”
晏骄刷的红了脸,心中荡漾不已:哇,笑起来好好看,声音也好好听啊!
她赶紧摇头,乖巧的不得了,然后一脸诚实的呢喃道:“夫人,您可真好看呐!”
庞牧:“……”
他都忘了这丫头还有这个毛病了。
众人先是一愣,继而哄堂大笑。
美妇也不像寻常女子那样娇羞扭捏,见她双眼澄澈,满脸真诚,也跟着笑了,又大大方方的说:“过奖了,你也很美丽呀。”
啊啊啊啊我死了!
晏骄激动的浑身发抖:这么内外皆美的女子是真实存在的吗?
廖无言的夫人娘家姓董,如今人称董夫人,她见晏骄如此反应,不禁对相公捂嘴笑道:“之前信上你说有人热切盼我到来,果然不虚。”
这位姑娘倒是个妙人。
廖无言摇头失笑。
这会儿晏骄已经在跟白姑娘相互见礼了,神情倒是略略平静了些,只看着还是异常高兴。
白姑娘出身武将世家,自己也是从小练起来的,端的弓马娴熟,武艺出众,浑身上下都透着飒飒英姿。
两个姑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然齐齐笑起来。
白姑娘主动拉了晏骄的手说:“赶明儿我教你两招,保准打人又疼又不致命。”
才刚她一看就明白了,眼前这位晏姑娘勇敢果决,但确实一点武艺也不懂的。日后若是遇上寻常地痞流氓还好,一旦碰上硬茬,可是要吃亏的。
晏骄笑着点头,“好。”
这位白姑娘也好好看呐,性子也好,图大人可真是有福气!
稍后,廖无言的一双儿女也跟大家见过,又受了表礼。
轮到晏骄时,她就笑道:“我不比大家身家丰厚,所幸手艺还过得去,这两日做了几样零嘴儿,好歹是个意思。”
说完,她就递过来一个几乎有半人高的巨大包袱。
廖小公子和廖小姐都吓了一跳,齐齐伸手去接,然后同时被压得一趔趄。
众人:“……”
你究竟悄没声的准备了多少啊?这得有十几斤吧!
作者有话要说:晏骄:“啊,我死了,如此多的俊男美女,生活对我太好!没办法,我这个人没别的优点,就是实在。”

第四十五章

不多时, 岳夫人也过来了, 董夫人他们便都上前见礼,又是好一阵寒暄。
“许久不见, 夫人风采依旧,越发风流出众了。”老太太对董夫人笑道, “难为你们千里迢迢过来,既来了, 且多住些时日。”
董夫人笑着点头:“正要多叨扰您老人家呢。”
老太太也喜欢人多热闹,闻言大喜,“年底了, 亲朋好友正该多聚聚, 你们来我高兴都来不及, 哪里算叨扰?都不是外人,莫要外道了。”
又拉着白姑娘上看下看,忽然上前在她头顶虚虚比划一下, “我记得去年见你时, 还没这么高呢。”
白姑娘笑道:“可不是?都以为不长了, 谁成想今年开春儿竟又略窜了个儿, 那些衣裳都重新做过,我爹娘还说呢,早知便少做些,没得糟蹋了。”
众人便都笑,老太太拍着她的手道:“这就是胡说了,你爹娘最疼的就是你, 偏你这丫头贫嘴,我竟替他们喊冤。”
人上了年纪,便越加喜欢小孩子,尤其是聪慧漂亮又有教养的。
老太太对廖家小公子和姑娘分外疼爱,一左一右拉着看个不停,又问了衣食住行,十分尽心。
兄妹俩之前也是见过她的,此刻很快便重新熟悉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对答流畅。尤其是小姑娘,一口小奶腔脆生生的,举止大方进退有度,好一派大家风范。
然后老太太就拉着学名廖蓁,乳名棘儿的廖小公子意味深长的感慨道:“一转眼长这么大了,过两年竟也要准备下场了。”
说着转过头来,幽幽地盯着庞牧,再一次缓缓地重复道:“天阔啊,听听,这孩子再过两年就要下场啦。”
然而你却连个媳妇都没讨上!就说急不急人吧?
若再不抓紧些,咱家简直要跟廖先生家里差一代人了!
庞牧被这突如其来的凝视搞得头皮发麻,沉甸甸的母爱令他双肩如负千钧担,也只好装傻,干巴巴笑道:“廖先生大才,嫂夫人也是京城闻名的才女,棘儿和榛儿必然青出于蓝。”
晏骄察觉到老太太的视线似乎往这边分了一点,也有点脸红,忙别开头,转去跟白姑娘闲谈,只偶尔偷看董夫人几眼。
啊,真好看啊……
殊不知她自以为做的隐秘,可落在外人眼中实在是明显的很了。众人见她只是盯着董夫人看,稍后吃饭时便都起哄,叫她坐在董夫人身边。
晏骄闹了个大红脸,哪里好意思打扰人家夫妻团聚。两边推让一番,到底是让廖无言与夫人并作,两个孩子坐在另一边,晏骄靠着廖蓁坐着,这样一歪头,也还能瞧见董夫人。
爹妈长得好,两个小朋友也都是粉雕玉琢的可爱,大眼睛、长睫毛、高鼻子,以后想长残都困难。又因家教严格,便是坐在饭桌旁也脊背挺直,尚且带着稚气的小脸儿肉嘟嘟的,抿着小嘴儿很认真。
晏骄忍不住偷瞟一眼,然后飞快的收回视线,一颗心激动地砰砰直跳,暗自在桌下握拳:老天待我不薄!这辈子值了!
她没忍住,又偷看一眼;然后又是一眼,再一眼……
左边的庞牧实在看不下去,悄悄在桌下拉了拉她的手,低笑耳语道:“且收敛些,孩子都给你看羞了。”
她一愣,下意识看向廖蓁,果然见小少爷虽然还是一动不动的端坐着,但莹润如玉的耳朵尖已然微微泛红。
人多,正是吃火锅的好时机,稍后鸳鸯锅上来,好似太极一般一红一白泾渭分明,煞是好看。
董夫人频频点头,又望着晏骄笑道:“早便听闻姑娘手艺出众,心思巧妙,这锅子常见,却从未有过这样的吃法。”
同样是一口锅,却把大家的口味都照顾到了,爱吃辣能吃辣的用红锅,反之则用白锅,谁也不必迁就谁,皆大欢喜。
晏骄给她一句话说的心花怒放,浑身骨头都恨不得轻了三两,忙道:“夫人谬赞,只这法子本是我老家那头兴起来的,我不过拾人牙慧罢了。”
关于她匪夷所思的身世,廖无言也曾在书信中略略提及,董夫人是个温柔体贴的,生怕她触景生情,见状及时打住话头,又说些别的岔开了。
那锅中白汤是晏骄花了大力气做的,十分滋补,众人先各人舀了一小碗,慢慢的喝,权做润肺开胃。
因人多,今儿的菜品也多,除了惯常用的之外,晏骄前几天还特意煮了一锅豆浆,揭了好些腐竹,如今也都提前泡开了。
见兄妹俩都盯着桌上一盘灰突突的条状物看,晏骄顺势指着向大家介绍道:“这却是我前几日才琢磨出来的,别看现在丑丑的,又硬邦邦,可等煮熟了,吸饱汤汁,又滑又嫩又弹,好吃得很呐。”
廖蓁、廖蘅兄妹俩闻言抬头,似乎对这种自己刚有疑问,对方便作答的巧合颇为惊讶。
晏骄回了他们一个微笑。
什么滑嫩弹的,与现在这盘东西的模样实在相去甚远,可她素来于饮食一道颇有心得,众人俱都半信半疑。
白宁白姑娘盯着瞅了两眼,好奇道:“晏姐姐,这是什么做的?”
晏骄狡黠的眨眨眼,“你们猜。”
红薯这种东西虽在大禄朝出现了,但本身地位并不高,而如今这一桌子人大部分都出身权贵之家,只怕没几个见过,更别提这样改头换面的了。
见她这样卖关子,众人果然被勾起好奇心,纷纷七嘴八舌的猜测起来。
一时间,什么燕窝鱼翅也都横空出世,最贴近的也不过齐远说的一种水草熬出来的胶:都是不值钱的。
廖无言与董夫人夫妇博览群书,见识广博,最爱琢磨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是以就数他们夫妇二人最为专注和投入。
分明众人都偃旗息鼓了,夫妻两个还在一脸严肃的交流看法,时不时给出一个越来越偏门的答案。
晏骄深刻的体会了一把何谓孤陋寡闻:这对学霸夫妇如今给出的答案里,她十成十都没听过!
若是生在现代社会,这指定是科研攻关小组的夫妻档。
“哪里就那么稀罕了,”她哭笑不得道,“那什么千年万年奇草的,我当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怎么可能拿来涮锅子!”
董夫人微怔,失笑,“说的也是。”
晏骄忽然觉得这样认真的董夫人特别可爱,便道:“夫人不如先歇歇,等会儿吃了,尝了味道,或许就有了线索呢?”
董夫人与廖无言对视一眼,深以为然。
可能人骨子里天生就爱找刺激,除了两个小朋友之外,在座诸人基本上都勇敢的尝试了红锅。
有吃的惯的,好比王公公,自然是一筷子接一筷子,辣的满头大汗嘶溜着嘴还喊痛快;
也有吃不惯的,如董夫人,舌尖儿沾了一点就抱着冰镇绿豆汤不撒手,只笑着看旁人吃。
晏骄和庞牧不仅爱吃辣,还嫌轻微麻辣的汤底不够劲儿,又额外加了两个干碟蘸着吃,真是令人肃然起敬。
晏骄吃了一阵,隐约觉得好像有谁在偷窥自己,下意识顺着看过去,廖蓁就刷的扭过脸去,继续正襟危坐,真诚的用筷子扒拉自己碗中洁白的银耳和腐竹。
晏骄忽然明白了什么,也不做声。
过了会儿,小少年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又故技重施,结果一抬头就见那个漂亮的大姐姐正托着下巴,笑眯眯看着自己。
他的脸刷的红透了。
晏骄想笑,却又怕伤害到小少爷的自尊心,便清了清嗓子,见大家都在说笑,并没有人注意这边,这才微微弯了腰,压低声音问道:“是不是想吃辣的?”
小孩儿的眼睛睁得溜圆,有种小心思被戳破的窘迫,马上摇头,一本正经的解释说:“不是!”
话虽如此,可一双眼睛却还是止不住往晏骄碗中瞟:
红彤彤油亮亮的,看上去好诱人呀。
京中权贵们颇注重保养,什么你们还小,脾胃弱,不可过分贪口腹之欲等等,廖蓁也是从小听到大。所以现在哪怕无人制止,也还是本能的只吃白锅。
见他浑身上下都写着想尝尝,晏骄轻笑一声,偷偷取了一副干净的碗筷,若无其事的从红锅捞了一只肉丸和一块喝饱了汤汁的冻豆腐。
做完这一切之后,她转头去找庞牧说话,而手指却戳在碗壁上,一点儿一点儿的,缓缓将碗推了过去。
其实为了照顾大多数人的口味,今天的红汤也只算微辣,而且这位小少爷也不是小娃娃了,略尝个味儿应该没关系,不过多了她可不敢给。
廖蓁张大了嘴巴,显然没想到竟然还有这种操作!
他忽然有些心虚,下意识往爹爹妈妈的方向看去,发现他们正在专心致志的低头说话,而胖乎乎的妹妹也抱着碗吃的香,这才略略放心。
谁小时候还没点儿叛逆的时候呢?
从出生一直乖巧到现在的廖少爷用力抿了抿嘴,心中莫名激荡起来,突然觉得自己一定要将这件了不得的大事做完!
一直以来,家中长辈教导的临危不乱在此刻发挥作用,他飞快的将碗拉到自己面前,平静的吃完了里面仅有的肉丸和冻豆腐。
啊,真好吃啊!
还想吃!
接收到这眼巴巴的视线后,晏骄却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凡事都讲究个度,况且她也不大了解之前小少爷的饮食习惯和身体素质,实在不好给太多。
好在廖蓁是个懂得分寸的孩子,虽然略有失望,倒也没有胡闹,反而因为意犹未尽而越加珍惜方才的经历,不由得在心中慢慢回味起来:
真香呀……
君子理应懂得感恩,想到这里,小少爷熟练地整理下因为紧张而微微褶皱的衣袍,对着晏骄做了个揖,轻声道:“多谢姑娘。”
晏骄:“……噗!”
妈呀,装大人的半大少年什么的实在太可爱了,想捏!
哈哈哈哈,他嘴巴里还有一个洞!还在换牙啊!
“对了,两天前我们经过前头一个镇子时,我遇见一个奇怪的傻子。”白宁正在讲述途中见闻,忽然说起一事。
众人都被这个话题吸引过来,纷纷问道:“怎么个奇怪法儿?”
白宁想了下才说:“那日我们在前面镇上歇脚,我想顺道瞧瞧有没有什么有趣的玩意儿,便带了两个人逛去,谁知前头忽然冲出来一个二十来岁的男人,须发蓬乱,神态癫狂,口中还结结巴巴的喊着什么救啊杀啊之类的话,当时还把我吓了一大跳呢!”
晏骄一听,耳朵就竖起来了,忙问:“是不是有什么案情?”
“当时我也是这样想的,”白宁抚掌道,“本想细问,谁知还没开口呢,街上好些当地人便哄笑起来,又将那人围在当中戏耍取乐,旁边一个大娘告诉我,那人原是个傻子,隔三差五就在街上拦住一些穿戴不凡的人,说着同样的疯话。早年倒也有人想帮一回,可问了之后才知道这竟是个孤家寡人,父母兄弟多少年前早就因病死绝了的,又哪里来的人去救?”
图磬想了下,道:“或许是早年亲人相继离世,他承受不住打击,迷了心智也未可知。”
这样的事屡见不鲜,众人一听,也都觉得有道理。
白宁略一思索,颇为唏嘘道:“这倒也是,若换做是我,家中亲人忽然尽数离我而去,只怕疯的比他还厉害些。
说到这里,她不禁长长叹了口气,又道:“倒是可惜他一副好身板,一把好力气,不然我还想将他收带在身边听用呢。你们不知道,当时许多人取笑他,他便渐渐地怒了,嗷嗷怪叫着,一个人将十多个男人都给打倒了!我那两个侍卫同时上前,都险些没按住呢!”
听了这话,众人纷纷变色,图磬也忍不住追问道:“当真?”
白宁睁大眼睛看他,“我何时骗过你?”
图磬飞快的笑了下,又叹道:“既如此,那可当真是可惜了。”
白宁身边的侍卫都是白老将军亲自挑传的,各个天分高、功夫好,等闲人根本不是对手。可她口中的傻子竟能令其中两人一时奈何不得,何其可怖!
若果然能招到军中,稍加训练,少不得又是一员冲锋陷阵的绝世虎将。
白宁一看他这个表情就知道他心中所想,不禁笑道:“快别想了,如今仗也打完了,招来也无用。”
她这么一说,图磬倒也释然了。
那头晏骄就小声跟庞牧笑说:“真是一物降一物,平时图大人惯爱板着脸儿,严肃的什么似的,话都不肯多说一句。可如今在这未婚妻面前,瞧瞧,好似春风化雨,柔和的不得了呢。”
“我在外头也是极严肃的,”庞牧顺势表态道,“可你说的话,我自然是圣旨一样的遵从!”
他们有什么好看的?看我,你看看我啊!
晏骄兜不住笑,轻轻啐了一口,“呸,吃你的吧,混说什么!”
董夫人和白宁一行人毕竟长途跋涉,奔波劳碌,吃完饭后大家也没强留他们说话,两边各自招呼了,便分散回去歇息。
然后晏姑娘就飞快的跑去自己小库房里查看起来!
一进门,她就被里头的珠光宝气晃的眯了眼睛,待看过礼单,更是连退三步,脊背靠着墙壁才停住,然后缓缓滑落,眼神涣散,口中喃喃道:“发财了!”